【新唐人2012年9月28日讯】没有个人和家庭的的记忆,就没有国家和民族的记忆。大饥荒的历史不但要由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撰写,更要由每一个最底层的、最卑微的、亲历过那场大饥荒的普普通通的农民来写。本着这样的信念,本人今年八月到九月间,走访了甘肃天水市、静甯县、秦安县、通渭县,陕西省的富平县、耀州县、兴平县、户县等地,采访当年遭受饥荒、逃荒的农民七十余人,最年长着九十四岁,最年轻的幸存者也六十有余。意在真实的还原历史,揭露真相。让这些不懂政治、文化粗浅、甚至不识字的农民留下口述,抢救记忆,见证历史。我将抓紧时间整理,委托《纵览中国》网站逐篇奉献给关注、研究这场大饥荒的人们。
饿死的人是我们的父母弟兄,他们的死是我们永远的伤痛!
--大饥荒调研者 依娃 2012年9月25日
全家死光
受访人:苟应福,男,74岁,甘肃省通渭县鸡川镇苟堡村人。
牛凤云,女,71岁,甘肃省通渭县鸡川镇苟堡村人。
时间:2012年9月10日
采访地点:甘肃省通渭县鸡川镇苟堡村苟应福家。
大饥荒饿亡人:
苟振德,男,48岁,苟应福的三爸爸,饿亡。
王菊莲,女,40多岁,苟振德之妻,饿亡。
苟根来,男,14岁,苟振德的长子,饿亡。
苟XX,男,12岁,苟振德的二子,饿亡
苟XX,女,年纪不详,苟振德的大女儿,饿亡。
苟XX,女,年纪不详,苟振的的二女儿,饿亡。
苟XX,女,二、三岁,苟振德的三女儿,饿亡。
苟振武,男,50岁,苟应福的二爸爸,饿亡。
刘X娥,女,50岁,苟振武的老婆,饿亡。
苟XX,男,7、8岁,苟振武之子,饿亡。
苟XX,男,5、6岁,苟振武之子,饿亡。
苟振兴,男,55岁,苟应福的父亲,饿亡。
牛中娥,女,55岁,苟应福的母亲,饿亡。
苟应斗,男,34岁,苟应福的大哥,饿亡。
苟xx,女,4、5岁,苟应斗的大女儿,饿亡。
苟xx,女,2、3岁,苟应斗的小女儿,饿亡。
苟成儿,男,15岁,因吃救济油渣而撑死。
牛凡云的奶奶,60多岁,饿亡
牛凡云的爷爷,80岁,饿亡。
牛凡云的父亲,50多岁,饿亡。
依:爷爷,你叫个啥名字?
苟:我叫个苟应福。
依:今年多大岁数?
苟:七十四岁。
依:爷爷,我想和你聊聊五八年到六二年咱家的事情。
苟:说出来就多得很,写出来就是一本书。
依:咱们就像聊天一样聊,说咱们家的事情。
牛:我一家子,他三爸爸家怕是六、七个人就没有了。
依:他三爸爸,就是爷爷辈的,咱们一家一家的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人问过。你三爸爸当时多大岁数?名字叫个啥?
苟:我三爸属鸡,当时就是个48岁,叫个苟振德。我父亲是老大,三爸就是老三。
依:这一家子没有了几口子人?
牛:七口子,他有五个娃娃哩。
依:五个娃娃都没有了。
牛:都没有了。老婆老汉都没有了,七个人。
依:那是哪一年?大概几月份?
牛:五九年,十二月,腊月间。
依:就是五九年的十二月到六零年的一、二月间。三爸爸的老婆叫什么名字?
苟:叫王什么,王菊莲,年纪和我三爸爸差不多,也就是四十多岁。
依:三爸爸的小孩叫什么名字记得不?
苟:我都忘记了,大后人(甘肃话:儿子)叫根来,苟根来。属鸡的,也就是十、四五岁,二后人名字叫啥我也记不起来了,比老大小二、三岁。
依:老三是个女娃子吗?
苟:年成多了,我也说不上了,下面三个都是女娃子,都死了。
依:最小的多大?
苟:最小的也就是个两三岁。
依:他们死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
苟:没人管,没看见。我那时候在外面当木工着呢,还没有看见。
依:你在哪里当木工着呢?
苟:我在白银、青海的明河县给人家当民工修铁路着哩。
依:你当民工是抽调上去的吗?
苟:就是农村人抽着去,每个村抽,每家子抽,你必须去。
依:你当民工怎么吃、怎么住?
苟:当民工就是住的帐篷,饭做好了,一个人一个馍馍发上,有汤了给舀上。一个人一个月五十四斤粮,人也饿得很。你不看做的啥活?啥天气?把人往死里做哩。
牛:他那一阵子头发都饿得脱光了。
依:你在青海或者白银有没有见过饿死的人?
苟:那当时是普遍的,不是送饭的挑上担子送哩,那些老回回抢上一个馍馍就吃上了,人太饿了。那是六零年。
依:你在工地上有没有见过饿死或者出工伤死的人?
苟:出工伤死的有嘛,出工就是炸石头炸死的。就是炸石头的时候,有些人躲了,有些人没有跑脱,就炸死了。
依:你在铁路上感觉有多饿?
苟:去的时候,人家说民工和铁路工人一样的待遇,吃上五十四斤两,反正人饿得很。
依:你去修铁路有没有工资报酬?
苟:给上几块,不多嘛,一年多总共给了一、二十块钱。
依:你是哪一年回来的?
苟:六零年的后半年,八月间。
依:除了你三爸爸一家,还有谁饿死的?
苟:我二爸爸一家子也饿死了几个,好几个。
依:你二爸爸叫个啥?多大岁数?
苟:叫苟振武,当时五十岁。
依:你的二爸爸家没有了几个人?
苟:两个老的,娃娃几个?
牛:娃娃都饿死了,两个男娃子。
苟:他还有两个老婆,一个跟人走了,一个是饿死了。
依:饿死的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
苟:大老婆,也就是个五十岁,叫个刘X娥。
依:小老婆跟上谁走了?
苟:去了秦安了,王铺这里的人,自己跑了,逃难去了,女人跟上个人才能过活,两个女子就跟上她妈妈走了。两个女子也就是十几岁。现在一个六十八岁了,一个六十五岁了。
依:娃娃饿死的叫什么?
苟:我现在名字记不起来了,两个娃娃,都是男娃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
依:奶奶,这一家子人饿死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
牛:这一家子人,我来的时候,是五九年的八月间,人都走了,死的死,走的走了。
依:这里面有没有你看见的饿死的人?
牛:我看见的是老三的女人。她是我的亲房(叔伯婶子)嘛,喊叫渴得很,我就给端了些凉水,就给她罐,听着嗓子里就:“夸答,夸答。”的就这么咽,水还没喝完人就没有了。那是五九年的腊月间。
依:你那时候还不大嘛?
牛:我那阵十八,我给罐了两、三天水,人就没有了,是我亲眼看见的。
依:她死前有没有和你说过话,让你把娃娃照看好?
牛:没有,那时间娃娃已经没有了。那个小老婆还对她说:“你好好缓一缓,缓好了,咱两个跟人走。”
依:她有没有说不舒服,想吃什么?
牛:没有,她知道没东西吃。从五九年的十月间就没有粮食吃,十月一个月,十一月一个月,十二月一个月,到了正月给了一点油渣,又撑死了一些人。
依:就是说五九年的十月、十一月、十二月,这几个月都没有粮食吃?
牛:都没有。
依:你说油渣撑死人,有谁?
牛:我们村里母子两个饿得很,吃的油渣太多了,那个娃娃一直吐,一直吐,最后把娃娃胀死了。
依:这个娃娃叫个啥?
苟:成儿,苟成儿。
牛:还是六零年的正月,油渣来的时候,抢着吃哩,他们娘们两个分了一块子油渣,就把他吃着胀死了。他妈心疼娃娃,自己不舍得吃,就叫娃娃吃,把娃娃胀死了。
依:这个苟成儿多大岁数?
苟:他比三爸爸的根来大一岁,属马的。
依:你们是老大,自己家没有了几个人?
苟:自己家死了我的两个老人,我的父亲、母亲、大哥、大哥的两个娃娃,两个女子。
依:那大哥的女人还在不在?
苟:就改嫁了,唉—–!
依:我没有听过这么惨的家庭,他们的坟还在吧?
苟:大人的有,娃的就没有。
依: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苟:叫苟振兴,当时也就是五十五岁。
依:他死你在不在跟前?
苟:没有。我还没有回来。
依: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苟:叫牛中娥,和我父亲同岁,也是五十五岁。三个月没有粮食,铁打下的人都饿死了。我没有在家,等我回来这一家子就没有人了。
牛:就我一个,人家放在食堂混着,不然,他出门了,这就没人了。
依:你的大哥叫什么名字?
苟:叫苟应斗,属牛的,当时也就是三十四岁,年轻得很。
依:大哥的两个娃娃叫啥?
苟:名字我说不上来。反正是两个女娃娃,一个四、五岁,一个两、三岁。
依:嫂子叫什么名字,改嫁到哪里了?
苟:叫牛凡桃,比我哥哥小个七、八岁,也就是个二十八岁。死了两个娃娃,最大的一个也就是七、八岁,跟着走了,三个都是女子,没有男娃。
我三爸爸家没有了七个人,二爸爸家没有了四个人,我自己家里没有了五个人,我们一家子就是十六个人没有了。唉—–,我这个队上死了成几百人哩。
依:这里面有没有你看见死的人?
牛:我见过的,我见过的,我大死是我见过的。人家早晨还叫出工哩,叫担驴粪去哩,人来叫来了,我大口水掉得半尺长,人不能干活了,屋里人还没有观察到。我去推磨去了,用玉米芯芯子磨面去了。就听人家叫我来了,说我大死了,咽气我可没看见,我回来看人已经死了。那是五九年的腊月。
依:这家母亲死,你给我说说。
牛:他没在屋里,我在家,我妈也是沾了点子病,主要还是饿。那是第二年的六月间死了的。
依:她有没有声唤?要吃呀?
牛:那叫唤哩,叫唤的害怕,要吃的哩,她就在这边的地下睡着哩。
依:当时你自己还没有娃娃吧?
牛:没有,刚结了婚。如果有了,也饿死了。唉—–。
依:过后有没有人来过问过你?
苟:没有。没有人来问过,我这个队上那时候就是重点。饿死了,没留下一个人的有七、八家子,饿没人的,关了门的。
依: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村子里有人吃人的?
苟:司家川有吃人肉的,我这个村上吃人肉的也有好几个。
牛:双英家,他们两个是吃了人肉的。
依:这个双英当时多大岁数?
苟:那时候二十几岁,不到三十岁,有几个娃娃了。
依:她吃的是自己家的娃娃,还是别人家的娃娃?
牛:别人的,死了的。
依:她拾到的?
牛:她割下的,。人家的娃娃死了,扔掉了,她割了肉,和她的公公婆婆一起吃。
苟:他的老公到兰州打工去了,饿得没办法,她就和他的公公、婆婆吃。
依:那人咋知道他们吃了人肉?
牛:队上人去搜查了,搜出来人肉了。
苟:还搜出来羊尾巴,把队上的羊的尾巴偷着割去了,搜出来了,还搜出来了人肉。
依:搜出来的是胳膊还是腿呢?
牛:人家说搜出来的是脚,说脚底下的肉硬硬的。
依:这个事情政府最后有没有来调查?
苟:没有,多得很,谁来调查呢?
依:还有一个是谁吃下的人肉?
苟:再一个,就是江江的大(福气),叫个德元,牛德元。
依;牛德元当时多大岁数?
苟:也就是四十多岁。
依:他吃的是谁的肉?
牛:这个人吃得多,他没地方住,住在苗圃里,人家去看,他吃下的骨头、指甲多得很。打扫苗圃的人见下的
(采访过苟应福老人,开始采访他的妻子牛凤云)
依:奶奶,你叫什么名字?
牛:我叫牛凤云,都是牛家,店河湾的人都姓牛,一大家子人。我和你们是一个牛家。
依:奶奶今年多少岁?
牛:七十一。
依:你娘家在通渭,还是秦安县?
牛:我在通渭哩,通渭县鸡川镇水莲村。
依:距离这里有多远?
牛:四、五里路。
依:奶奶,那现在说你娘家饿死的人。
牛:我家饿死了我大,我婆,我爷爷,都死了。那时候,老了,又吃不上,就饿死了。老的还爱死。老的吃不上,不行,年轻人,吃不上也不行,娃娃吃不上,也不行。谁都得吃饭。
依:你婆死的时候多大岁数?
牛:我婆当时就是六十几了,属鸡的。
依:你爷爷多大岁数?
牛:爷爷是属马的,死时八十岁了。
依:你父亲多大岁数?
牛:五十多岁。
依:他们死,你在不在跟前。
牛:我大死我在跟前,我婆死我在跟前,我爷死也在跟前。
我婆死前,我妈在灶火里烧了一个辣子粗细的馍馍,叫吃上了,我婆还说:“你给我吃了个啥子?”算是吃了一口。
依:爷爷死你记得不?
牛:爷爷死是走洮河那一年,五九年。
依:你在路上见过死人没有?
牛:我妈不让我出去,害怕人把我吃了人肉,不叫我出门,多数在屋里呆着,不敢出来。
依:你们那边、还有婆家这边,有没有干部来搜粮食的?
牛:搜粮的有哩,打着搜着多得很。到这个家里搜过,我那时间在那间屋里,刘家坡的狗娃子就领了几个人,在下院里捣了一阵子,搜粮食,没找到,就走了。
依:在哪里捣?
牛:院里捣了一圈圈子,到处捣。我说:“如果有粮食,人饿不死。”
依:奶奶,你有没有见过这个队搜粮食打人的?
牛:啊呀___!打死人了,我阿公、我老哥这都是被打死的,打的不行了。被拉到牛家坡的劳改队蹲着哩。
依:就是你的公公苟振兴,大哥苟应斗,都是人家打死的?
牛:我大哥那年偷了一把豌豆,地里豌豆没有豆子了,说我们一家子偷了,就到我们屋里搜来了,我们屋里没有,我一颗都没有偷,如果偷来了,就死不了人。就把我大哥在村里斗着哩。把我爸爸拉到牛家坡。
依:大哥被斗有没有被绑?
牛:绑没绑我没看见,是挨了打的,是挨了打的。我晓得是挨了打的。
依:那父亲到牛家坡被关了多长时间?
牛:几个月,劳改队,让劳动,不给吃啥。人不行了,就放回来了。从劳改队回来没有多少时间就死了。
依:劳改理由是啥?
牛:没有粮食,没有粮食给人家,就劳改去了。去了三个月,回来腊月间就死了。多得很,多得写不了。
依:最后死的人多了,有没有人来发粮食?
牛:到正月间,发了一些。
苟:来的干部说是抢救人命哩,给一家发一点粮食、一点面,我听下的,我没有见。
牛:我正月间拿到一点,一点油渣,也不是面。
依:那时候庄稼长得怎么样嘛?
牛:庄稼没务弄好,人都走了许家岔干活去了,黑天半地就把人叫上走了,粮食没务弄好。人家一要粮,干部说叫庄农人偷着去来,人家就打着收呢。
苟:那时候主要是把人弄去修洮河,这里、那里把人都要走了,屋里没人。主要是浮夸,可是亩产多少斤,多少斤?就弄成这个样子。
依:你们家死这么多人,有没有人来登记过?
苟:那没有。
依:就是说你们家谁死了,几个,多大,有没有登记?
苟:没有,那没人管。庐山回忆上把彭德怀打倒了,这里的干部谁都不敢提意见,不敢有人说饿死人的。有的地方,饿死人二、三十天没有人扔,县上来的人说要打扫卫生哩,把人派去把人扔到沟里填了埋了,人家就叫打扫卫生哩,还不敢说是把人饿死了。
依:你这一家子死这么多人,谁给埋呢?
苟:没有人管,人饿死了几天,人都没有力气,就拉不出去。
牛:我三妈就埋在水渠沟里了,是她的女孩子先知道的。她的女婿就翻墙进去把门封住了,不叫她的女孩子见她妈,那您孩子怀娃娃着呢,咱这农村讲究不叫怀娃娃的女孩子见死人。就不叫进去。就把我三妈埋在水渠里了。
依:爷爷,就是你从洮河上回来这些人就都没有了?
苟:就没有了,谁埋的,也不知道。
依:就是过后没有任何人问,你们家没有了几个人?
苟:没人过问。
依:有没有给你们些粮食?
苟:没有,唉—–。
依: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问吗?
苟:没人过问。那阵把人饿死了,还说是病,把人饿肿了,浮肿的叫病,那一个队有几个病号,不说把人饿死了。饿死了就说病死了,不能说饿死了。
依:这个事情过去五十多年了,你们闲聊的时候,有没有说过毛主席、中央有什么不对、什么问题?
牛:没有,咱屋里的人都不是会说话的人。
依:你们家死这么多人,你们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苟:原因就是那时候,这里那里要民工,把主要劳动力都叫走了,把庄稼没务弄好。还有这个大跃进、浮夸,公家按照亩产多少斤的要粮,要粮时没有粮。队长说社员偷去了,到各家挖哩收哩,搜不出来。
我看下的书,苏联也饿死了一层子人,和咱情况一模一样,比咱早几十年,三几年。
咱通渭死人,全国都有死人。
依:当时的干部也坏得很。
苟:当时县委几十个干部都是违反乱纪的,最后法办了十六、七个公社书记,打人、骂人,挣粮食,给自己挣功劳,就饿死老百姓。唉—–。
我们一家子,人死光了。唉—–。
文章来源:《纵览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