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华:2008年台湾媒体表现回顾

2008年是让世人震惊的一年,从年头台湾的总统大选,蓝绿翻盘;到年尾的美国大选,黑白变色,都是牵动人心和挑战价值观的事件;世界聚焦的中国首度奥运,却与各项抵制奥运的重大人权运动同样受人瞩目:包括国际影视界控诉血腥奥运,人权圣火全球传递等,挑战世人对于正义是非的判断;同时,我们也目睹了损失惨重的天灾人祸,包括中国大陆年初发生的大雪灾,损失1千亿以上,到引发国际广泛关注的四川大地震,死亡及失踪人口近10万人;再到三聚氰胺毒奶事件,引发全球奶制品及中国食品的高度安全疑虑;年中之后爆发的全球经济海啸,竟然造成以往首屈一指的金融公司和富裕国家都濒临破产!而号称高成长率的中国,其内部各项危机包括房市和股市泡沫化,数万家的民营企业倒闭、外资出走、农民工失业、社会集体抗暴事件大幅增加等,也开始大量曝光!这些“人祸”大规模的揭开了经济荣景表象后,人性贪婪及权力傲慢的重重危机。

当然,这一切的混乱、巨变、震惊,我们都透过媒体的符号和文字,才得以看见和听见;也透过媒体的诠释,而有所感受和反思。不过,在这个人类社会已面临巨变和挑战的时刻,2008年台湾媒体的表现是否称职呢?我们可分为以下五个面向来看。

先看自律的进展

饱受诟病的台湾有线电视新闻台,在2年半前成立了“自律委员会”,并通过了台湾商业电视台团体的第一份自律纲要;2008年在下列几件新闻事件上,都展现了可喜的自律:这一年来包括自杀、犯罪、黑道大哥出殡、大选开票报导等,均不再重蹈以往的过度炒作,值得肯定!此外,较值一提的有两个事件:一是5月份曾发生《苹果日报》偷拍陈幸妤上班,照到她闯红灯。当天新闻头版见报后,各家电视新闻就大举跟进采访,结果陈幸妤怒责媒体,而媒体就开始不断播送这个情绪张力很强的画面,大肆炒作一天之后,这个自律委员在第二天上午努力协调八家新闻台“自律”之后,陈幸妤的新闻炒作终于停止播出。

另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则是11年前犯下校园情杀事件的清大学生洪晓慧假释出狱,由于社会高度关注,媒体也大量报导,甚至开始守侯在当事人家门口!自律委员会也立刻协调各媒体,并从第二天中午起陆续撤离了洪家!

台湾电视台能展现这样的自制,《联合报》竟以显着的半版篇幅报导了:“还洪晓慧空间电子媒体集体撤守”!这确实是新闻频道专业自律的成果,而不是来自任何政府主管单位的压力。由此可见,台湾电视媒体虽然仍继续受限于收视率竞争,以及党同伐异的偏颇炒作,但终于已逐步有了专业伦理的进步。

次看报业本身的危机

近年来,报纸产业明显不振,裁员减张关门时有所闻,2008年引起最大关注的应属《中国时报》以“菁英报”为名,至少已裁员数百名员工;中时记者工会也由于参与率过低在8月下旬宣布解散。事实上,其他报纸也无一幸免,都在低调的裁员,均达数百人之多,显示报纸的寒冬已到。

国际间其实也有同样的趋势,受到网路普及的冲击、纸浆及各项成本等上涨的压力,订报率和广告却明显缩水,知名大报社如《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芝加哥论坛报》、《今日美国》等均陆续祭出了减张、缩版、裁员等非常手段。

雪上加霜的是全球金融危机,造成美国第二大媒体集团“论坛公司”(Tribune Company)因营收锐减、负债沉重,日前竟已向法院声请破产保护。在已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传统报业媒体已都面临结构上的进一步式微。

续看国民党独大威胁媒体自由

国民党获得总统大选和立法委员选举的压倒性胜利后,虽然马英九总统当选宣言中表示一定会维护媒体自由,但是近数月来却已遭到严重的指控,包括介入中央广播电台和中央通讯社的人事和新闻内容,导致国际间关注言论自由的团体已数次致信政府表达关切;陈云林来台期间过度的维安造成的言论及表达自由压制,引发野草莓学生运动长达月余的抗争;此外公视预算遭到冻结长达12个月,已几至断炊;而国民党立委竟要求主管机关审查公视的采购项目等业务;近百个公民团体于是集结大规模游行抗争。立法院居少数的在野党未能扮演足够的制衡力量,已成为台湾媒体自由的严重隐忧。

再看两岸报导失衡

两岸交流日益频繁,是国民党政府的主要政策。新闻媒体的天职是提供完整及平衡的资讯,发挥告知、警示、解释等功能;但由于中国大陆资讯控制,尤其是强力封锁负面消息,台湾的媒体报导也出现失衡的现象,令人忧心。例如中国今年爆发的房市和股市泡沫化,数万家的民营企业倒闭、外资出走、农民工失业、社会集体抗暴事件大幅增加,迫害言论及信仰自由,甚至迫害维权律师等事件,台湾的报导都是十分不足的,既未能详细报导这些事件,更未能进一步深度分析其制度和背景的问题,让政府或民众有充分的资讯得以判断。

再如,中国海协会会长陈云林11月来台,和台湾海基会签署空运、海运、邮政及食品安全四项协议,各媒体多指这是两岸交流进入通商、通邮、通航全面三通的新纪元,将可大幅降低台湾的成本;但是,对于这些协议内容本身的漏洞,所可能造成的影响及利弊得失,以及中国大陆本身的不健全的制度却报导很少,无法提供深入的资讯和警示监督。各媒体充斥的是,双方会面的荣景以及越发激烈的群众抗争。台湾媒体若不能独立的发挥告知和监督的角色,未来两岸交流实潜藏暗礁。

最后看展现台湾良善之多元文化,激励人心的媒体表现

在各项负面趋势之下,2008年台湾的电影戏剧则展现了无比的能量,刚得到金马奖台湾最佳影片的《海角七号》,连演近4个月,卖座高达5亿新台币以上,在台湾影史上仅次于横扫全球的好莱坞电影《铁达尼号》;而国际知名的“表演工作坊”的年度大戏《宝岛一村》,原来在台北一地仅预订上演2场,但场场爆满,一票难求,最后竟加演10场!好戏连台,也许是景气低迷,社会价值混乱中最温暖动人的时刻!

这两部叫座的好戏,各自是台湾近代史和多元族群的纪录拼图,戏中表现出历经沧桑的变迁过程,也彰显了台湾民间善良温柔的人性,受到观众的喜爱;更难得的是,在自由的环境中所蕴育,并且自然流露的社会批判和反思,具有跨越儿女情长,刻划历史纪录的意义!

天灾人祸台湾媒体向前走

整体来看,2008年天灾人祸警示连连,人类面临暖化危机和人性物化的恶果已昭然若揭,媒体一方面受到波及,但也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台湾政治生态的改变,国民党取得了独大的权力,竟已显现倒退的威权心态;在推动两岸交流的进程中,更引发了限缩台湾自由和人权成就的质疑;刚下台的在野党,似乎仍纠缠在8 年执政后的弊案之中,几乎无力扮演制衡的角色;媒体因而陷入政治化和市场化的双重泥淖中,令人忧心。

不过,我们仍看到光明的一面,各新闻台已经开始展现自律的成果,减少了侵害人权的过度不当炒作;虽然距离理想的专业品质仍有相当距离,但台湾自由民主的土壤中,已蕴育出反映台湾历史情感的优质国片和戏剧,这种“软实力”应是台湾信心之所在,也是未来希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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