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黃沙,長河落日,塞外的風光雄奇而壯麗。一隊隊商旅沿著綠洲的方向,一步步走出了貫通亞歐大陸的通道。中華王朝珍貴的絲綢、瓷器及種種文明,西方奇特的物種、藝術、信仰,源源不斷地往來、交融,人類的文明也不斷煥發出新的生命力。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絲綢之路上的東來西往,那無畏風沙、乾旱以及各種風險的行走,承載了人們對財富和異域文明的夢想。這條充滿風險與商機的道路,東起漢朝長安,西至羅馬王城,把這片土地上最強大的兩大帝國連通起來。
由於商貿活動以精美的絲綢為主,後世的學者將它命名為「絲綢之路」。在東方,那條狹長的河西走廊,正是這條商路上的咽喉要道,而敦煌,更是咽喉要道上的黃金重鎮。
絲路重鎮
如果把視野繼續向西延伸,張騫的鑿空西域,不僅僅對漢朝、西域,甚至對我們這個星球上最大的亞歐大陸,都有著不可估量的影響。在廣袤的大陸西端,與漢朝並肩而立的,是另一個強盛的羅馬帝國,它們既是超級大國,也是人類在東西方的文明源頭。
早在漢朝向西開拓之前,亞歐大陸兩端便有著絲絲縷縷的聯繫,大陸的腹地也就是包括西域在內的中亞地區,一直是東西兩大文明互動的核心和樞紐地帶。零星的貿易活動將中國的絲綢輾轉送到了西方。羅馬的貴族們很快為這種輕柔飄逸、流光溢彩的華麗織物所傾倒。
儘管一兩絲綢有著價值一兩黃金的天價,這依然沒能阻擋絲綢成為風靡整個羅馬的時尚奢侈品。羅馬人每年為絲綢支付的費用,高達三千公斤黃金。早期的商人,精明而富有冒險精神,他們組成了一隊隊商團,奔走於東西之間,足跡遍布亞歐大陸。他們闖過最艱險的地帶,同時攫取最高額的回報。
世代的商旅,用腳步開闢出了連接漢朝與羅馬的大道,也就是後來聞名天下的「絲綢之路」。這條道路在漢朝掌控河西走廊之後,變得空前繁忙和熱鬧。漢朝在河西的建郡、屯軍行動,保障了邊陲地區的秩序和安寧,中原各種名貴的物產,也得以順利地運往塞外。最初零星的商貿活動,漸漸匯聚到以河西走廊為主的貿易要道上。
敦煌,也因此一躍成為東西方往來的樞紐重鎮之一。商隊走進大陸的心臟地帶,翻過帕米爾高原、橫穿塔克拉瑪干沙漠,走過撒馬爾罕、疏勒、于闐等城鎮。一路上,他們可能要面對炎熱、乾旱、疾病、強盜等各種致命危機。在數月的艱辛跋涉後,他們終於抵達了敦煌。
由於河西走廊是通往中原的樽頸,最西端的敦煌,居於瓶口的特殊位置,是東來西往的各國使者、商隊、傳教士等各色人等進入中華王朝的第一個駐足地。接下來的旅途將在相對富饒的河西走廊上展開,這也是商旅最喜歡的一段旅程。而且,他們即將抵達東行的目的地——長安,距離財富的夢想越發的近了。
那時的商人,會在敦煌稍作停留和修整,並買賣一部分名貴的貨物。因而敦煌城中,匯集了東西方各種奇珍異寶,以及紛繁多姿的文化藝術。各國人士在這裡交往、雜居,彼此的價值理念和風俗人情在這裡滲透、影響,最終共同創造了鮮明獨特的敦煌歷史與文化。
《後漢書》引用《耆舊誌》,對敦煌這樣描述:「國當乾位,地列艮墟,水有懸泉之神,山有鳴沙之異,川無蛇虺,澤無兕虎,華戎所交一都會也。」而當年漢武帝為敦煌所取的盛大輝煌之意,恰恰印證了這種多民族共存、東西文化交融的博大襟懷。
華戎都會
從自然條件來看,敦煌是個宜耕宜牧的絕佳地帶,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祁連山的融雪匯成大大小小的河流,滋潤著山前的曠野與兩山之間的平地。因而,這裡既有水草豐美的牧場,也有稻粱無際的沃土,為敦煌匯集從事農耕的漢族以及西域諸多遊牧民族提供了條件。
在漢代以前,敦煌一帶是西北少數民族的牧場,從漢代開始,越來越多的中原內地的百姓遷入敦煌戍邊、開墾,逐漸形成了以漢人為主體、多民族雜處的全新結構。敦煌居民也從純粹的遊牧過渡到農耕、畜牧並存的豐富生活,又因為絲綢之路的繁榮,發展了舉世矚目的商業活動。
敦煌,也從異域風情蛻變成中西經濟、物產、文化相互交融的國際化大都市。到了魏晉時期,敦煌出現新一波移民浪潮。動盪的時局和連年的戰火,令中原大地滿目瘡痍,而遠離戰亂的河西走廊成了中原士人心中的一座世外桃源。一批批世家大族、儒生文人渡過黃河,留在了敦煌。在獲得身心居所的同時,他們也為敦煌帶來更多的中華傳統文化。
除了中華王朝勢力所及,敦煌同樣經歷了諸多胡人所建的政權,原本盤踞河西走廊的月氏、匈奴等部落不必贅述,在那個風雲變幻的五胡十六國時期,鮮卑人建立的北魏、西魏、北周,氐人的前秦,匈奴支裔的後涼,都相繼在敦煌留下了他們的足跡。還有作為一方勢力的吐蕃、西夏、回鶻、吐谷渾,也為敦煌歷史書寫了濃墨重彩的篇章。
若有人在敦煌郡內做絲路的生意,打交道最多的一定是高鼻、深目、多鬚的外族商人,他們大多生活在今天烏茲別克斯坦的撒馬爾罕城,就是今天已經消失的粟特人。因從事絲路貿易,粟特人也在中華王朝的土地上立足,在河西走廊的張掖、昭武等地建立起自己的家園。
入籍中華王朝的粟特人,大多以「康、史、安、曹、石、米、何、火尋、戊地」為姓氏,因而亦稱作「昭武九姓」。粟特人是一個純粹的商業民族,好比是東方的猶太人。據《唐會要》記載,粟特男子從五歲起就要讀書識字,學習經商之道。他們懂得如何將利潤最大化,不僅販售自製的工藝品,並且組建龐大的商團,頻繁地往來於中亞與長安之間,在很長一段時間,壟斷了絲綢之路上的國際貿易。
受商業活動吸引融入敦煌生活的,還有西亞的薩珊波斯人、阿拉伯人、南亞的印度人等等,他們嚮往東方大國的強盛、奇珍異寶的財富,紛紛湧入了這個絲路上的黃金城鎮。所謂「華戎所交一都會」,敦煌的確是實至名歸。
百國盟會
絲綢之路上的商貿與東西方之間的交流,並不是總是一帆風順,如同潮漲潮落一般有它的盛衰軌跡。中華歷史走到了東漢末年,中原的征伐與動盪也影響了敦煌乃至整個絲綢之路的繁榮。敦煌因戰亂而與中原內陸隔絕,長達二十年缺失太守一職。失去了政令的約束,豪族大戶稱霸一方,兼併百姓土地,對客商更是百般刁難,絲路貿易亦隨之蕭條。
敦煌的商業亟待復興,西方的商旅翹首期盼著中原王朝的經營。曹魏時期,朝廷派遣太守赴任,然而那太守懼怕豪強勢力,缺乏革除積弊的膽識和能力,無力改變治下的種種亂象。終於在太和年間,敦煌郡迎來了新一任太守——倉慈。這位以清廉簡約、處事有方著稱的官員臨危受命,承擔起復興敦煌生機的使命。
倉慈治理敦煌的事蹟,收錄在《三國志》中。他上任後,就採取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抑制豪族,撫卹平民。他見土地兼併的情況嚴重,富者田地無數,貧者卻無立錐之地,於是減免賦稅,重新分配土地,改善了民生凋敝的局面。以往郡下各縣的訴訟案件大量堆積,最終匯總到郡太守處,倉慈便親自審理,權衡輕重,儘量從輕發落,釋放了許多長年被扣押而得不到判決的犯人。
整頓內政後,倉慈著手恢復西方的貿易活動。首先他親自慰問胡商,並承諾:欲前往洛陽做生意者,政府將協助他們辦理過關文書等一應手續,並且開闢一條專用通道,派遣吏民沿途護送商隊;在河西交易後返回西域的,官府用平價與他們公平交易,之後再將這些外貿物資公開交易。倉慈的舉措,受到百姓和胡人的交口讚揚,中西方的貿易又迎來一個高峰。
而絲綢之路上最盛大的活動,要屬隋大業五年(609年)的那場有著「萬國博覽會」之譽的貿易盟會。其主持者,正是那位在歷史上極具爭議的隋煬帝。隋王朝是結束中原數百年分裂的大一統王朝,國力強盛,好大喜功的隋煬帝在經營這個帝國時,也非常關注河西的發展。這時的絲綢之路,由於分裂和戰亂,再次被阻隔。
隋煬帝先是派出了幹練的老臣裴矩,在河西走廊一帶尋找恢復西北商貿繁榮的計策。裴矩將辛苦察訪的成果彙編成三卷《西域圖記》,整理出西域四十四個國家或部族的概況,並繪製大量珍貴的地圖。他還第一次總結了從地中海東岸到敦煌的三條主要商路,呈現出古代絲路的全貌。
裴矩發現,河西地區的貿易,皆由民間自發經營,缺乏政府的管理和促進。同時,河西商路上驛站年久失修,不能為商旅提供食宿,而商路附近的突厥、吐谷渾等勢力還會隨時侵襲或盤剝過往的商隊。因而數百年來,胡商們大多止步於河西走廊,不得進一步與中原進行貿易往來。針對這些問題,裴矩降關稅、設驛站,為商人提供更多的優惠和便利。一度中止的絲路貿易,逐漸恢復活力。
根據裴矩的見聞,隋煬帝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親率文武官員、後宮嬪妃及十萬大軍,疏通河西走廊、會盟西域諸國。隋煬帝大軍浩浩蕩蕩從長安出發,在青海大敗吐谷渾的軍隊,收降十餘萬人。隨後,大軍抵達張掖城外、焉支山下。裴矩和二十七國的首領、使臣恭迎大駕,高昌、伊吾等西域國家的貴族也來朝見中原皇帝,願與隋朝交好。
在這場史無前例的國際會盟中,各國使者、商人、百姓湧入張掖城,隨處可見盛裝打扮的異族人士、琳瑯滿目的奇珍異寶。整個河西走廊,都洋溢著濃郁熱烈的歡快氣氛。盛會之後的第二年,隋煬帝下令開放從河西走廊到中原城鎮的道路,西域的商人、王公貴族能夠順利進入京師與其它中原都市,為中原大地增添了異國風貌。
隋朝經營西北的創舉,不僅讓河西的商貿重新忙碌起來,更為敦煌及整個河西走廊的經濟、藝術、文化在大唐的全盛與輝煌打下堅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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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大紀元/責任編輯:張信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