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4年10月5日訊】金紫荊。香港最具政治意義的廣場。
背對著十一早晨正在升起的五星旗,一群身著短衣短褲夏裝的年輕香港學子,雙手交叉高舉過頭頂,沉默地佇立著。當《義勇軍進行曲》在他們身後奏響時,人群中17歲的黃之鋒說:“它告訴你,’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但我們受的待遇和奴隸有何不同?”
天安門。同一個早晨,北京已入初秋。
作為觀旗儀式的一個環節,一萬隻被放飛的鴿子,掠過了北京照舊不灰不白的天空。這些鴿子承負著象徵“和平”的意涵,但放飛前卻都經過嚴格的反恐檢查(甚至被驗肛)。 ——在這裡,沒有人(生物)是被完全信任的。
廣場上據稱有12萬人。沒有準確數據核實,但據信,他們中大多數人並不清楚,此時在香港正在發生什麼。
“天安門廣場上有人哭了”,中共官方報導這樣說:他們被眼前“建國65年愛國主義教育”感動了。
“可你的祖國祇有65歲嗎?”一位54歲的中國經濟學家問道,“5000年的中國,那以前是什麼?”
夏業良,北大經濟學院前教授。當他作出上述的發問時,已身在美國紐約,身份是美國智囊機構“加圖研究所”的客座研究員。
去年,他所任職的那間中國頂尖高校,以及官方媒體《環球時報》,都對他展示出極不友好的態度。當他最終不得不將腳步邁出國境線的那一刻,他覺得,這一切可能是和自己的言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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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好好的,佔什麼中?”
事件與人物,總是在時空中多軌交織著。
九月末的最後兩天,香港“佔中”了。
但佔中宣布啟動的那一刻,黃之鋒不在現場。幾十個小時前,因為率其他學生衝入政府總部外的“公民廣場”(他們認為這裡原本就是公眾空間),黃之鋒被警方架起四肢,從廣場上強行抬走。
他的胳膊上帶有血痕、標誌性的粗大黑框眼鏡不翼而飛——這也讓外界很少有機會的,“完整”看見這個少年的面龐。 ——17歲,他還真的很年輕。
很多學子與家長是為要求釋放黃之鋒而走上街的。電視上嘈雜的畫面顯示,他們遭到警方“兜面”噴灑胡椒噴霧。
更多人,為了聲援被暴力對待的聲援者走出來了。
當香港的防暴警察對人群釋放第一顆催淚彈的時候,黃之鋒仍然被關押著,無法現場目睹香港這十七年來最罕見的一幕。 ——港警從1997年後從未對本港示威者使用過催淚彈。
毫無防備的人群在刺辣的濃煙中奔突四散。一名剛剛畢業的李姓大學生哭著問:“我們做了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們?”
不是沒有恐慌,但每一次濃煙散卻後,人群就像被打散的水銀一樣,又默默地回到原處凝為一體。
不久又是一輪催淚彈。再奔逃。隨後又回到原地。
一共87枚催淚彈,人卻越來越多了。
當天在大陸門戶網欲言又止的報導中,“佔中”兩個字沒有前因後果地存在著。
有網民茫然地留言問:“什麼是佔中?”
有人回答:“就是佔領中國呀!”
隨後被人糾正:“是佔領中環,不懂別亂說好不好?”
可問題又來了:“好好的,佔什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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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牆角
9月30號,又戴上黑框眼鏡的黃之鋒出現在香港銅鑼灣街頭(是重新買了一副嗎)。他剛剛被釋放不到30小時,人群像歡迎一位流行歌星一樣,給予這位瘦小的少年熱情的歡呼。
他剛獲得香港高等法院法官批准的人身保護令。法官認為,警方拘留時間不合理地長(約46小時),下令立即將他釋放。
“為什麼要佔中?”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曾問過這個走在政改抗爭最前線的高中生。
“政治改革是一切問題的核心,”黃之鋒說,“所有人都知道,在中共統治下,不可能最終爭取到真正普選的權利。”
為2017年的香港爭取一個不存在篩選的真正普選,是這次“佔中”起初最重要的訴求。
但能促使人們走出來的現實原因不僅僅如此。香港科技大學教授丁學良說,政治層面值得關注,但同樣不能忽略香港長期存在的社會、經濟、心理、文化等諸多挑戰。
展開來談,每一項都足以形成一份長篇論文。但居住在這裡的居民感受最直觀,概括起來四個字足矣:“香港變了”。
“英國以前是在這裡經營’小店’,不過分抬舉開店的人”。但“顧客”能享受到的是“小店”裡成色不錯的公民社會。 “而現在的政府,是要在這裡開一個Mall。……Mall的董事局內鬥,中間只允許一些’花瓶代表’存在。”
至於以前的“顧客”? ——現在“你是股東嗎?你消費得起嗎?消費不起根本不算’買票入場’,那就是……暴民嘛!連顧客也不是了。”
“至於法官……那不是我們的保安嗎?誰給你的口糧啊?” 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辯論學會首席顧問蕭少滔在博客中,這麼形容“一國兩制”下越來越“北”的港府。
但香港民眾的思想“北遷”並沒那麼快。 “香港是一個有著法治傳統,有著自由理念的社會。雖然1997年以後,英國對香港的影響大大降低了,但整個西方社會架構對香港的影響還在,”夏業良說,“這個社會培養的年輕人,在思維方式上,就避免了中共洗腦式教育的影響。香港的學生,能夠有比較清醒的認識。”
不過,在今年6月中共對港《白皮書》中,赫然把“法官和司法人員”列為“治港者”。業界強烈反彈,“要把法官變保安嗎?”
香港大律師公會反駁白皮書,認為它發出的錯誤信息,可能會令人誤解“香港的法庭是政府的附庸機器,法官和政府’配合’。”
港人的不滿,從今年《白皮書》發布開始升溫,在隨後一個又一個衝突中孵化。
9月30號,香港金鐘、中環、銅鑼灣、旺角等多個地區,約13萬人加入了“佔中行動”。
“多少次/ 迎著冷眼與嘲笑/ 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一隻只高舉著的手機屏幕匯亮了街道,人群中一度又一度傳來這歌聲。
如果未來法庭和政府“合奏”,黃之鋒們還能在人身保護令的作用下站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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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性
“遺忘”和“人性”,有時候無關,有時候又有關。
9月28號凌晨,一名集會者Adrian Wan從金鐘搭的士回家。司機向他詢問集會上發生了什麼,聽著聽著,司機一言不發把車停在路邊,哭了起來。
“面前這個黑實、粗口橫飛、老邁的夜更的士機,在我這個陌生人面前,老淚縰橫。說著他父母與他們的父母,當年就是為著逃離專制政權而來到香港,叮囑我們這一代,絶不可以讓我們的下一代重回魔掌。”Adrian Wan說,“他告訴我,他沒有讀太多的書,政治的事、社會的事他不懂。不過當他在電視上,看見學生的執著、看見他們的秩序,看見小伙子麵對強權的不低頭、不認命的態度,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就這樣,我們兩個男人在車上都哭了出來。”
這名司機拒絕收車費,還掏出500塊交給對面的陌生乘客,讓他下次去廣場時給學生們買些補給。這可能是他一天營業所得。
“別推唐!”司機說。
較之於大陸,港人比較不擅於遺忘。每年六四的維園晚會,老年人來了,中年人和青年人來了,戴著厚重眼鏡的小學生也牽著媽媽的手來了。
北京呢?今年六四當天,CNN駐華記者David McKenzie和攝影師走入了北大。這裡被視為中國近代自由思想的發源地。
“今天是什麼日子?”三四個被McKenzie問到這一問題的北大學生面面相覷:“今天是什麼日子……國家節日?”
“現在在中國大陸,在高校裡進行嚴格的清洗,”北大前教授夏業良說,“對有’反對黨反對社會主義’思想的教師和學生進行嚴格的打壓。我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我在北大講課基本上一直是按照現在的方向去講的,過去大部分學生贊同、甚至非常樂意聽到。但是最近這幾年,有學生就會向上舉報,認為我這課對他們’思想有毒害’。另外學生里也有’信息員’,等於是拿官方津貼的特務。”
異議,思想,抗爭,政治。這些詞是褒義、貶義或中性詞?北京和香港的學生應該有不同的答案。
“我知道六四。”在CNN記者訪問的最後,終於有一名年輕的女學生表示,她對這場屠殺有所記憶,“在中國,我們知道這件事發生過。”
她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和這位西方面孔的記者保持一定距離,接著說:“但是在中國,人民很寬容。”
“時代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學生的想法發生了很大的差異。”夏業良說。
八九學運領袖之一項小吉則直接說:“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
不少西方觀察家把香港正在發生的佔中,比作25年前的六四。夏業良則認為不盡然。
“今天西方政府對香港事件的態度,不像當年那麼積極,都保持距離、說話都是非常客觀理性,裡面暗含著一些支持的因素。可就這樣還沒有公開表明態度,就已經被中共官方說成是’西方反華勢力’操控。”
從行動的規模,到今天的世界格局,都已與25年不同。不變的是,走在活動前鋒的,仍然是學生。
香港親北京的媒體沒有太多口實,可以攻擊幾名出面率較高的學生領袖,“反華勢力”實在難以有證據掛鉤。黃之鋒的學業成績,就成了幾家媒體鑽研的對象。不過他們沒有提及,黃之鋒自幼就有讀寫障礙,今天能在人前侃侃表達觀點本身已屬不易。去年,他曾獲老師提名、最終在133名候選人中獲頒“司徒華教育基金會-好學生”榮譽。
“好學生,是用學生的身份,於社會上承擔責任。”黃之鋒說。
曾擔任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員的李柱銘則感慨今天的“學生仔”:“他們認為民主對香港有益,對中國的未來也有益。所以他們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犧牲個人的舒適,來為自己和自己的子子孫孫作出爭取。”
而中國的學子呢?曾在八九學運時期代表高校對話團,直接與中共高層對話的項小吉說:〝我覺得新的這一代人,他們對中國未來的專制的打破是一種必然趨勢。儘管從表面看,他們似乎物慾很強,對國家的一些事情似乎表現的漠不關心,但我相信,信息時代給年輕人會帶來一些新的思維。讓他們能夠聽到各種不同的聲音,所以不會沉湎於或者是輕信政府某種專制的宣傳。〞
這究竟是期望,還是現實? ——10月1號晚上,在紐約時代廣場霓虹閃爍的街口,我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數百名香港留學生及移民,正在這裡舉辦活動聲援香港的“雨傘行動”。現場沒有擴音器,除了他們高唱“海闊天空”以及高喊“梁振英下台”時,未擠入內圈的我幾乎聽不見聲援者的發言。
“我們沒來得及申請使用擴音器材,”一名年輕的學生向我們解釋道,“對不起,對不起啊。”
在他準備轉身而過時,我突然想起,並向他問道,“今天有大陸民眾來聲援嗎?”
這位大約20歲剛出頭的年輕男生突然笑了,他靦腆地說:
“我就是大陸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