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七次失手是運動員自己給自己發金牌

奧運會開賽四天來,給我令人目炫和感慨的場景有很多,但給我印象最深的,卻是昨晚男子舉重62公斤級的比賽,哥倫比亞運動員奧斯卡·菲格羅亞的七次不可思議的失手。這個用周星星的話來說是「失敗,徹底的失敗」的運動員,為什麼讓許多人感慨?有的人甚至從他的舉動中,讀出了一些溫暖意味來。

在注重「更快、更高、更強」,只把鮮花的掌聲送給優勝者的體育盛會上,為什麼有人會對一個「不快、不高、不強」的失敗者投以同情和敬重的眼光呢?難道僅僅因為奧斯卡·菲格羅亞離場時那幾滴傷感的眼淚嗎?

其實,在奧運會歷史上,從來不缺少這種被人敬重的失敗者的例子:

1904 聖路易斯第三屆奧運會馬拉松賽中,古巴郵差費利克斯穿著長褲和笨重的皮靴出現在起跑線上,人們臨時給他剪短了衫袖和褲管,並借給他一雙輕便的鞋子,比賽中因飢渴難耐,他跑到一果園吃了幾個青蘋果,最後雖僅跑了第4名,什麼牌都沒得,但奧運歷史上仍然記下了他,而且,他的知名度顯然比該場比賽的金銀銅牌得主更大。

08倫敦第四屆奧運會馬拉松比賽中,領先的意大利糖果商皮特裡在離終點最後15米處摔倒受傷,兩位醫生攙著他走到終點,因借助了他人的力量,他被剝奪了獲金牌的資格,但賽場上的失敗者皮特裡卻因這種精神被載入了和奧運史冊。

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英國的德雷克·雷蒙德在男子四百米半決賽中右腿跟腱撕裂摔倒在地。當他看到醫護人員抬著擔架朝他跑來的時候,他一跳一拐地往前走,創下了奧運會最慢的400米記錄,但場內六萬五千名觀眾為他爆發出雷鳴般掌聲。

坦桑尼亞選手阿克瓦立,在1968年墨西哥城奧運會馬拉松比賽中途摔倒受傷,在全部比賽結束一個多小時後才抵達終點,被稱為奧運史「偉大的最後一名」。

2000悉尼奧運會上,作為特選的赤道幾內亞選手莫桑巴尼在奧運泳池內,笨拙地將頭露在水面上游自由泳,不喑水性的他在最後10米精疲力竭,撲騰著不讓自己沉底。他堅持到終點,100米自由泳費時幾乎如同馬拉松。但他的執著,為自己迎來是掌聲而不是嘲笑。

1932年劉長春一個人代表中國參賽,雖然在100米和200米比賽的預賽中即遭淘汰,但他卻代表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對於奧林匹克精神的尊重和認同。中國人的奧運史,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跳開他這個偉大的失敗者的。

其實,這樣的例子還非常多,現代奧林匹克之父顧拜旦曾說過:奧運會最重要的不是勝利,而是參與。能站到奧運的歷史舞台上,其實就是一種榮耀。那些失敗者之被記入人們的記憶,便是對奧運精神的更廣義和深遠的解釋——在這裡,沒有失敗者,包括觀眾在內,每個參與者都是勝利者,他們共同創造了人類的一場精神盛筵。

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境界和胸懷,在我們周圍,還有許多「金牌崇拜」者和「錦標主義」者,他們關注比賽的結果勝過於過程。在他們心目中,只有勝者的席位,沒有敗者的位置。作為以競技項目,崇拜勝者,熱愛金牌,本是無可厚非的,但如果過激了的話,就不行了。筆者在杜麗失金的當天,看到某些網站上的網友公然以極其下流污穢的語言來罵她時,確實有一種出離憤怒的感覺。這似乎太像古羅馬角鬥場上那些暴民觀眾了,面對自己這方的角鬥士,勝利了就是英雄,輸了就高叫殺死他!這種建立在成王敗寇心態下的愛與憎,讓人感到一絲絲的涼意。

如果說觀眾的選擇還太個體甚至盲目,但某些機構或主事者對勝敗的過份看重,則讓人感覺更為可怕一些。一種不成文的「潛規則」在體育業界流行:「一千個枚銀牌,不如一枚金牌」。這不僅僅只是一種說法,而是在包括獎金分配等指標上都有明細規定的規則。這也就不難解釋,那些獲得了銀牌的運動員,哭得比倒數第一名都還慘的感覺了。你能說得清,這眼淚的構成中,有多少是情感,有多少又是實利因素呢?

但值得慶幸的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從簡單的成敗論英雄的優勝觀中走出來。本屆奧運會,人們開始剝離掉附加在奧運金牌上的過多的負擔,體會奧林匹克運動競技遊戲的快樂,包括朱啟南摘銀、華天墜馬而痛失比賽資格、爆冷輸給日本選手的羽毛球頭號女雙組合楊維/張潔雯、以及中國男籃以31分之差敗給美國「夢八」,都換來了觀眾的理解、包容甚至讚譽,這主要是因為他們所奉獻的過程並不差,這也許就是男子足球之所以沒有獲得觀眾原諒的原因吧?

當然,英雄永遠是奧林匹克亙古不變的主角,每一屆奧運會都會成就不少英雄。然而在百年奧林匹克的歷程中,並不只是勝利者才是英雄,那些參與奧運、傳遞奧林匹克精神的選手同樣會被歷史銘記。奧林匹克的真諦在於實現人的自我超越和自我完善,從這個意義上說,只要盡力了,不論輸贏,都是成功的。從這一點上講,哥倫比亞運動員奧斯卡·菲格羅亞的七次不可思議的失手的意義,如同那些從沒有拿過獎牌卻兢兢業業參加將體育做為終生事業的人一樣,用自己的行動,為自己頒發了屬於自己的金牌。

--轉自(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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