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琪:父亲与我

父亲是个老实的读书人,战乱的时代身不由己,年纪轻轻被托付着要留下祖脉的一条根,离乡背井的逃难到台湾,眼看反攻大陆的日子越来越远,回乡越来越难,再想到祖父身居国民党地方要津,共产党不会放过,因此常常滴泪。我自识事以来,他便告诉我他是个“孤臣孽子”,没有留在中国跟共产党拼了,对不起国家;没有尽到孝道,对不起祖父母。

父亲带来的时代气氛充分感染着年少的我,使我比同龄的孩子早慧。年少的我跟父亲说,我不会再当“孤臣孽子”,一切的一切要到我这为止,我不要我的下一代再受这样的煎熬。父亲告诉我不论我受到的教育有多高,将来成就如何,不能忘了自己对中国的责任,不能忘了是共产党让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家破人亡。父亲在大时代的错愕中,驮负着中国知识份子对历史的使命感,他跟我许多的父执辈一样,对中华文化精深和高贵内涵的终身向往,但是在现实生活里被共产党逼得有家归不得的落差,使得他们在一起常郁郁寡欢。

父亲常说“台湾没什么好,台湾最好的就是没有中国共产党,没有灭天灭祖的狼心狗肺”。当台湾开放回大陆探亲时,我的父母几乎是赶着第一批的返乡人潮奔回老家。父亲第一次从他的家乡返台后悲喜交集,告诉我街坊邻居都到了,竟还有人知道父亲回来了,骑了个把小时的人力车来见他,扑倒在他面前,跪着请父亲原谅,说是当年祖父照顾他全家老小,是个大好人,但是当祖父被共产党抓到街上批斗,整死在街上的时候,他看到了也不敢在街上收尸,怕受牵连,看到我祖母活生生的被逼疯了,也不敢上前问候一句,说他自己已经被整的人不像人……他哭着喊着对父亲说,他对不起祖父,他对不起父亲,他隐忍痛苦了很久,就等这一天要父亲当面原谅他。父亲抱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哭成一团,却也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乡里的共产党干部也找上了返家的父亲,要跟父亲打政治麻将,说穿了就是要钱,说父亲在台湾发达了,该回来造福乡里了,父亲为了当地的亲友不受压力,只好虚应故事几下,心中当然是天大的不高兴。温文儒雅的父亲说这笔国仇家恨,中国人想忘也忘不掉。幸运的我没有过这样的痛苦,但我知道共产党在父亲和那些长辈心上戳的一刀刀的历史伤口,深不可测,愈合不了。

父亲也有高兴的时候,就是教我四书五经,背唐诗宋词,讲忠孝节义的历史故事等等,告诉我中国人最好的,最骄傲的资产,就是传统文化,中华文化不只是给中国人的,也是中国人留给人类的,说小孩子要在没受世事污染的年纪,多充实文化上的东西,懂不懂在其次,那是我们中国人骨子里早有的,脑子里先早早存着老祖宗的智慧,以后就会派上用场。

我从小喜欢咀嚼传统中国的历史文学,知道这些文化是造就父亲,造就中国人底气中最扎实的东西,尤其孩提的我看到父亲欢喜,我就能跟着高兴,就像他所说,中国辽阔风土所孕育出的中国子民是大器而丰富的,江山不求回报,就像父母都想给子女最好的一般。我告诉父亲,我骨子里也有“饮水思源”,我安定的生活是他苦出来的,我要还报与他,还报于民,他说不要好高骛远,最好的作法,就是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终其一身,他留给我“清白传家”四字。

当父亲年迈,多次返回老家后,他开始念叨中国变了,中国人也变了,真是被中共糟蹋坏了,文化大革命抄的不止是这一世的家,是真正想拔掉中国先圣先贤蕴积多少个世代留给子孙的根,中共狠毒啊。他说年轻的国民党没有经历过中共的心狠手辣,又没有历史使命感,气的他把党证给寄回去,却没想到寄出去没几天,竟然收到国民党党部发的奖状,奖励他三四十年的优秀党员,弄得父亲哭笑不得,幽幽的说,这群国民党跟中共合也垮,斗也垮,软硬都不行,只要跟这些鬼接近了,就等着被吃掉吧。回头对我说,中共不垮台,你也归不得啊,你是不是也生错了时代啊。

我开始修炼法轮大法时,父亲谨慎细微的观察着他唯一的女儿到底在修炼什么,当他了解我没有随着人世载沈载浮,更加诚实、善良及理性时,父亲的心趋于安稳。

父亲临终前,没有对我明讲他的骨灰还是想回到大陆家乡,不想跟着台湾的我,一方面是怕伤了我的心,再者知道中共不让我进大陆,我是没法亲自送他回去的,但是身为独女的我怎能不成全老父最后的一点私人心愿呢,在外子协助下,父亲还是送回去了。

我很想对父亲说:“只留一层画皮的中共气数已尽,幽灵即将灰飞湮灭,中国人的‘国’与‘家’,即将走入一个新的纪元,我将在这个时代为你见证一个没有中共的‘中国新年’的诞生!”

──转自《大纪元》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责任编辑: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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