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斌:秦城监狱里的江青批斗会

文革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就是一场规模空前的批斗大会——批走资派,批地富反坏右,批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批历史反革命,批漏网右派—-是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恐怕都难以忘却当年这一幕幕的疯狂。更让人惊叹的是,有不少人今天还在台上扯着嗓门批斗别人,明天却一下成了挨别人批斗的对象。江青便是个典型的例子。

江青自己的话讲:“我是毛主席的一条狗,他叫我咬谁我就咬谁。”文革中,为了帮毛咬人,江青这条疯狗不知组织参与了多少批斗会,整了多数人,但出乎她自己意料,也出乎绝大多数人意料之外的是,毛死后不久,曾经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她,不但成了阶下囚,而且成了秦城监狱里被批斗的物件。

据曾任江青秘书的杨银禄回忆,对江青的批斗会是1977年11月25日在秦城监狱内举行的,参加者主要是中央警卫团政治部的工作人员。上午9时,随着主持人“把江青带上来!”一声喊,只见江青身穿黑色棉囚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戴着她以前曾经戴过的黑边近视眼镜,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进来,故意装作“大义凛然”和无所畏惧的样子。狱警示意她坐在事先准备好的那把椅子上。她坐稳后,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等待主持人发话。

率先开炮的是杨银禄。他气愤地问:“江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江青听到问话,先是怔了一下,但马上平静下来,傲气十足地说:“我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你是杨银禄。”

杨说:“你知道就好,你原来是我们的座上客,现在你是我们的阶下囚,你要老实交代问题。”江青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一年多没有人身自由了,我够老实的了。”

杨说:“你对我们这些工作人员还有一点点同情心吗?1968年1月初,我的老父亲因劳累成疾,不幸去世,党组织考虑到我刚到你那里,还没有接前任秘书阎长贵的班,也没有正面接触过你,就批准我回老家料理我父亲的丧事。这本来是很正常、合情合理的事情,可是你起了疑心。我从老家回来以后,你不但不向我表示任何同情,还扯着嗓门质问我:‘你回家干什么去了?’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回答说:‘我父亲死了,回去办丧事去了。’你又厉声厉色地质问道:‘你父亲真的死了吗?谁给你作证?我怀疑你父亲没有死,是有人故意把你支走了,他们好干坏事,我派人到你老家,把坟扒开看看是不是你父亲?!’你还没有等我回答,就大骂起来:‘混账,你给我滚!’……1973年6月11日晚上,你从外边回来,一进门你就对我说:‘南斯拉夫有一部电影,叫《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你给春桥、文元同志的秘书打个电话,问问春桥、文元同志看过没有?如果没有看过,想去看的话,我们一起看看,不是通知,是打个招呼。’我立即在十号楼门口分别给张春桥的秘书严忠富、姚文元的秘书郭文打了电话,张春桥的秘书和姚文元的秘书分别报告他们的领导后都说,他们看过了,不去看了。我到你的餐厅把他们的秘书的回话内容报告了你,你当时说:‘我自己去看。’你没有看电影就跑到张、姚住地,问张、姚‘这部电影你们看过没有?’张春桥撒谎说:‘我没有看过。’姚文元也撒谎说:‘我不知道。’你相信了他们的谎话,立刻就说:‘小杨撒谎,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毛主席批评你:“江青对待工作人员从来就是这样,用人家的时候不关心,不帮助,不想用人家的时候就给人家加上几个罪名,扣上几顶大帽子,一脚把人家踢开,从她那里出来的人,没有一个高高兴兴地出来安排工作的。主席还说,江青是个蠢货……江青,你不是说,我们挑拨你和张春桥、姚文元的关系吗?我们怎么挑拨你和张、姚的关系?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老实交代!”

杨银禄告诉我们,批斗会上的江青很精明,她认为对身边工作人员态度不好并不是要害问题,所以揭发批判她迫害和虐待工作人员的罪行时,她可以静听,表现得很镇静,并私下表示可以向他们作检讨。当揭发批判她迫害毛泽东的罪行时,她认为这是要害问题、原则问题,立即表现出坐立不安的神态,暴跳如雷起来。她大声说:“你们这是借题发挥,夸大其词,企图以此将我置于死地,你们这样做是徒劳的。主席的尸骨未寒,你们就对他的老婆下了毒手。现在是XXX叫你们来斗争我的吧?打倒XXX!我和主席结婚几十年,我知道主席的身体情况,他的身体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呢?我怀疑主席身边的人有问题,我对主席是有深厚感情的,难道我还会迫害我的丈夫吗?我既是主席的学生又是主席的战友,谁能相信我会迫害主席?”这时,与会的工作人员齐声喊口号:“我们相信!我们相信!打倒害人精江青!打倒大野心家江青!”

听到大家这么说,江青坐不住了,立即站起来,走到工作人员面前,用手指指到一位工作人员的鼻尖上,厉声厉色地质问:“你相信,你有什么根据?!”那位工作人员大声回敬:“因为你是一个野心家。野心家,什么坏事干不出来呀?”江青气急败坏,狠狠地推了这位工作人员一把。青年人气盛,咽不下这口气,过去也想推她一把,主持会议的同志想制止,但没有制止住。这时,江青恼羞成怒,攥紧拳头打了这位工作人员一拳。公安部干警过来就把江青用手铐铐了起来,她还不老实,双手乱打,打在一位工作人员的肩上。于是公安干警就把江青的双手铐在背后,她这才安静下来。

类似江青这种得势时肆无忌惮的整人,失势时狼狈不堪的遭人整的例子在历史上其实并不鲜见,但后人中却总是不乏重蹈覆辙者,看来权力这个玩意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忘乎所以了。我不知道要是知道自己最后会落得一个被人整的下场,江青在台上时还会不会那么无所顾忌的整人,但我知道如今有许多不长记性的当权者,整起人来堪比当年的江青。我敢断定,他们的人生必将落得一个跟“红色女皇”同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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