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彤:毛邓同异和中国的光明

今朝的风流人物,轮不到毛,也轮不到邓。只是因为邓的周年非纪念不可,才需要颂邓,才不能不扯上毛,才引发了热议,不过也热不到哪里去。

毛反人类,本属希特勒一流。他的头像现在虽仍挂在天安门上,迟早会归入垃圾类。邓也因天安门屠杀而身败名裂,但论者认为,他毕竟和毛不是一路货,为他辩护。他们所考虑的或顾忌的,是中共的存在及其力量——这个党不仅拥有八千万名高度组织起来的党员,而且掌握着支配13亿人生死存亡的绝对权力。语云,“打狗要看主人面”,评论大概也有评鼠忌器的问题。为了避免多重标准,不妨客观设想一下:倘若出在非洲、欧洲、美洲或亚洲的其他地方,屠城应该如何论定?

现在论毛邓,往往着重于他们二位的区别:毛造反,邓维稳,毛公有,邓私有,毛计划,邓市场,毛恨臭老九,邓尊重知识,毛闭关锁国,邓对外开放,诸如此类。区别是实际存在的,不应该忽视。这是因为他们两人需要面对的问题,“打江山”和“坐江山”两者,显然大不相同。中国历史上的历朝历代,除了以夺取政权为使命的“太祖”,都有以保有天下为使命的“列宗”,他们之间,一般都存在着这种区别。

所以把毛的“前三十年”和邓的“后三十年”看成一个整体,也是符合史实的。毛祖和邓宗,政策很不同,风格也不同,那是“小异”;相对地说,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大同——毛祖邓宗共一党,而且共同维持着一个时代——共产党领导一切的时代,共同维持着一种制度——共产党领导一切的制度,共同梦想着实现一个目标——共产党永远领导一切的伟大理想。

掌握“大同”,就能更深入地理解“小异”。造反有理的毛,是造别人的反有理;稳定压倒一切的邓,是拿自己的权力去压倒自己不喜欢的一切。两者是一回事。实行公有化的毛,是把别人的一切私有财产充公,这是为了过渡;邓允许国有企业改制,是瓜分这些公产,过渡到自己权贵的手里。两者也是一回事。毛主张计划,是通过计划把国家的资源捏在领导手里;邓开放市场,是通过党和政府调控市场,把经济活动捏在领导手里。也不是两回事。

毛恨臭老九,邓尊重知识,这都有话可证,有事可证。当然,毛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以也爱郭沫若、钱学森、张春桥等无数爱党爱毛的知识分子。同样,邓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以并不看重章伯钧、储安平、白桦、刘宾雁、黄万里、方励之等无数正直敢言的谔谔之士。应该说,毛邓的感情好恶是完全一致的,体现着异曲同工的道理。

毛闭关锁国,不假,但他既非常熟悉罗斯福和林肯的自由民主的主张,也有一边倒向斯大林的毛病,又有向赫鲁晓夫索取原子弹技术的要求;邓对外开放,也不假,他是两个拳头都硬,引进外资为华所用的确不假,两年一次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也从来没有淡忘或马虎过。当然后来又有新发展,直到反对普世价值,早已不是两年一次,而是年年反,月月反了。

所以,毛祖和邓宗,的确是一以贯之的。他们是夺权和掌权用权维权的关系。有时更多地着眼于权,有时更多地着眼于利,是题中应有之义,没有本质区别。中共党史作者要大家把前30年和后30年看成一个整体,不仅用心良苦,而且无可非议。

毛和邓,都做了一辈子中国梦,希望中国组织起来,十亿如一,成为天下无敌的战斗力,天下无敌的劳动力。这是相同的。但他们二人的办法不同。毛的办法是用绳子把十亿捆在一起,邓的办法是用GDP把十亿糊在一起。捆的办法肯定不行,糊的办法好像也不是太得手应心,所以正在谋求全深改。

我不认为国家应“如一人”。我赞成宪法。我也认为13亿公民人人应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的主人。因此,我希望正在进行的全深改,非但改掉毛,而且改掉邓。否则的话,依法治国没有希望,打老虎无以为继,各种社会矛盾无法解决,创造性主动性纸上谈兵,阴霾也将挥之不去,中国难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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