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3年10月19日讯】 (接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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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婷,侬这两天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样闷声不吭气儿,有什么心思,讲出来,我帮侬好唻!”
老板娘将肥大的臀抵着衣案,侧着脸问阿婷。
阿婷半边向前飘垂的头发,正好遮住了她的小半边脸颊。她的脸藏在头发里,轻轻地答了一声:“没什么呀! ”
老板娘立即感觉到了她话里做出来的轻快味儿:“你有心思不要瞒着我。现在没人,都吃饭去了,你尽可以跟我说。 ”
“真的没有呀!”阿婷只好从头发后面,不情愿地探出半边脸来,看了一眼老板娘,带着明显的笑容说。
“好唻,没有当然更好!告诉你,甯先生又来电话了,要你今天中午去他那里,他领你去见那个人。要你一定去,他今晚就要去香港,然后去美国,可能很久不能回来。”
阿婷刚刚挣出来的半边脸颊,像是在一点一点地往回缩着,终于又缩进了那半边头发里。她没有吱声。
“你呀?”老板娘两手插进了裤兜里,胖身子又向后仰了仰,像是想窥视阿婷的表情,以致她很肥的腰,也像是要挤出一团肥肉压到衣案上面。
阿婷还是不作声。
“甯先生待你不错,又是为你自己的事情,你怎么这样想不开!看我们小芹,跟你一样初中毕业,我们只花了五万块钱,为她买到护照,去了澳大利亚,才半年,就 当上了经理,挣了几十万人民币也不止了!别太没用!太没用,在这个世界上就没了你的立足之地。要想发财,就要什么都想得开。宁先生是个好人,是个很有身份 的人,我能担保的。”
老板娘因情不自禁地说到了女儿,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
阿婷还是不吱声,一双手仍在缝着西服的领口。
老板娘看看她,突然有些不高兴了:“阿婷,我讲的话,你听到没有?侬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不要没出息!”
老板娘又看看阿婷,两只肥厚的小手,将已经爬到腰上的紧身尼龙衫往下拽了拽,然后便走了。她忙得很,没时间来跟阿婷磨嘴皮。其实,她眼里早已明白阿婷是喜 欢宁先生的,为此她心里甚至有几分高兴。这不仅因为如今她的思想也解放了,没有什么看不惯,而且有阿婷能吸引甯先生这样的人上她家里来,对她或许会有难言 的好处。宁先生可是有大背景的。但是,阿婷跟她装蒜作假,她却有些不开心。虽然她很喜欢阿婷。阿婷手艺好,看上去叫人感到舒服。来她家这爿小制衣店做西服 的人,还有下面来的港商,见了阿婷,多有不想走的。
她现在可是将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她的小制衣厂上,学校里那几个钟点的课,她能哄就哄,下完课拔腿就往家跑。特区的小孩子,学不学文化有什么关系,只要从小就懂得怎么捞世界赚钱就成!何况等她小制衣厂的规模一扩大,她就会辞掉那份倒霉的教师工作了。
客厅里又传来了老板娘在电话前大叫大嚷的声音,这叫声,将阿婷原来就乱了的心,更是叫成了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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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中午,阿婷自然想得很多,虽然.连午饭都还没吃,心里却是满满的。
这个中午,阿婷虽想出了一千条理由,反对自己再到甯先生那里去,可是,这一千条理由,与几天来她早已下定了的决心,又像是全都抵不过那一个念头似的。这个念头就是——“他今晚上就要去香港,然后去美国,可能很久不能回来。”
老板娘的话,使她心里不自在极了,老板娘后来在电话前的叫喊,又叫她的心烦透了。午餐归来的工友们,一个个就像是知道她为什么不去吃饭似的,全都在关心她 饿不饿,问她为什么不去吃饭。这些话,落到她的心里,只能将她的心,搅得一阵烦躁,尤其是阿强的话更问得她心里好一阵子不舒服。她就象要和谁赌气似的,一 屁股坐了下去,干脆不去吃饭,并且决心把所有的念头全抛开,只专心干活,还要永远地这样干下去。
然而,她的专心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心里拢不起来,手下也就乱了,竟将西服的领口缝偏了,一道那么难看的皱纹,立刻凸起在又平又挺的领子上。她一烦, 干脆把手中的西服也甩了,起身就走出了小制衣间,钻进了自己的蚊帐里面,我要是能立刻睡去,睡着,一直睡到明天多好。她仰脸望着小蚊帐的顶想。
于是,过去的一切,一切的梦幻,便又纷至遝来,挤到了她的心头和眼前。
“他今天晚上就要去香港,然后去美国,可能很久才能回来……”
这个牢牢地钉在她心里头,伴着“他回不回来与我又有什么的冷冷的反问,竟促使她突然决定起身去吃饭,然后再回来赶做衣服。
她立即起来了,理好小蚊帐,便出了门,看见了远处的食堂,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碗筷。午间的太阳明媚得很,将阿婷刚刚还郁郁暗暗的心,陡然间照得一片通明。她 挺起好看的鼻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澄蓝澄蓝的天空,忽然感到不仅身上是暖洋洋的,而且一种说不出的痒痒的、又软软的感觉也爬满了全身。她几乎是莫名其妙 地低脸看了看自己——白短袖衫,大方摆的藏青裙子,衬着南方深秋的太阳——温柔的阳光终于把她的心抚摸得活过来了。久久以来,她心里,身上,总藏着的那一 点渴望,又像是苏醒了过来,并且立即开始温柔地袭击着她。
她像是存心要不觉察这一点渴望似的,什么也不想的向着大路走去,脸上的表情,又妩媚,又端庄。
她走过西餐厅,却没有进去。她向着那山走去,却没想山那边是什么地方。她拐进了绿化得很美的云岭住宅区,却又像是什么念头也没有。但是,当她终于又迟疑、 又匆忙地走上了楼梯,却突然在他的房门前退缩了。因为她的心跳得太快,脸也火燎燎的。要不是另一家的房门突然一响一开,她或许会返身跑掉,但她终因心里一 慌,而突然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要不在就好了!”
她心跳得啪啪地想。
也许是因她心跳得快,或许是因为她在情绪上的准备已经太充分,当她终于又走进了他的客厅里时,竟然并不需要甯先生施用任何的感情手段,她就已经卷缩到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去了,整个儿地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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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阿婷孤零零地走出海关时,天已经黑了。这座近十年才崛起的豪华特区,就象被淹进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灯海,在阿婷的眼前心里浮沉,叫她感到满眼满心里都是茫茫然然的。
他走了,到山那边去了,是她送的他。
她迷乱的心里突然掠过一句歌词,叫“山那边是好地方”。有一次她听老板娘唱过。
分手时,她突然用手拽住了他的衣襟,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虽然不够紧,也不够久,可毕竟是当着那许多进关出关的人。她因心跳得快,而只想扎进他的心里去,扎得愈深愈好,两只手像是要把他的西服揪碎。
是他缓缓地推开了她。她也没能再捉住他。然后,他就走了,回了几次头。她透过眼泪看着他也像是依依离去。那一刻,她的视线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仿佛那偌大 的海关,也成了一片没有人烟的沙地。直到他消失了,真的消失了,她还木木地呆在那里,垂下来的短发向里卷曲着,兜着她极秀美却又极苍白的面颊,动也不动。
许久以后,她才慢慢地转身走出了海关。这会儿,她又感到自己是漂在大街上,灯海里,人群中,不知所归。
她漂过火车站,漂上了一条顶繁华的大街,卷进了几家大商场门前的人浪里,也不知是挣扎不出来,还是压根儿就想随波逐流,任凭自己被卷到了一个她很熟悉,此刻却又叫她很恍惚的地方。
她整个儿就像是没有感觉,整个儿又像是沉坠在另一种感觉里。仿佛时间倒流,人浪又把她推回到了那一张宽大的席梦思上面,不,那另一片海面上,任凭波浪抚摸 她,撞击她,挤迫她,把她压进深渊,又把她托到蓝天底下。而她只是紧紧地贴在他的怀抱里,不怕天地大海与深渊,只要他能永远永远地搂住她就行。
他还会唱歌,对着她的耳朵,唱得那么低沉,好听。当海不再喘息,波浪不再山猛地推搡着她和他的时候。
她将面颊,将耳朵贴紧在他的胸膛上面,她要听他嘴巴与他的心唱得一样不一样。
她度过了婚后的、连想也未能想像得到的一个下午,比她在宁波乡下的家里,在那张宁式床上所度过的好比有天地之差。她头一回真正地做了女人,在一个她喜欢,她爱,她恨不能整个儿都与他溶化到一块的男人怀抱里。
然而,这一切,顷刻之间都已经成了过去,成了也不知究竟存在过没有的一片幻影,幻象或幻觉。这会儿,她不是又是只身 一人,漂流在这嘈杂的人群中了吗?
一股凶狠的人浪,像是将她陡然凉透下来的身体,狠狠地推搡了一下,她被猛地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等到那个人回过脸来看她的,她不觉恍惚了——好熟悉的面孔!
“是你!”好熟悉的面孔突然喊道,还捎着几分惊异。
她迷迷惘惘地看着他,像是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那一颗还想飘来荡去的心,她认出了对方,那个卖股票给她的浙江老乡。
“你也是来抛的?!”那人问她,语气像是惊疑不已。
“我……”
阿婷双颊两边的短发,好看地左右飘荡着。她惶惑地看看被涂上了各色灯火的人群,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懂对方问话的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来抛股票的?”那人又问,有些诧异地盯住她,然后又急切地告诉她说:“今天下午开始,这里的行情,风向就突然变了!全是来抛的,已经看不见谁在进了。这势头,像是要猛跌,可能会跌得很惨。也可能会出事。你要是还没出手,就赶快抛……”
阿婷那颗在爱波情浪里还未立稳的心,就像是突然被砸到了一块礁石上面,不觉猛地一抽。她真的清醒过来了。
“你说什么?要跌?会跌得很惨?还会出事?出什么事?”她大睁眼睛,连声问那老乡,垂下来的头发一飘一荡的,然后便动也不动了。“就是。我也奇怪自己怎么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就怕是上面——”
他的话被几个人冲断了。几个与他相熟的炒股票的,突然涌过来急切地拉走了他。
阿婷的头发,好看地向前一扬,却立刻又荡回到了原处。她在嗡嗡的人声中,捉住了那人甩过来的最后一句话——“快抛,不要眼睁着吃大亏!”
阿婷傻了。也仿佛是直到这一刻,有关股票的意识,才真正地把甯先生,把整整一个下午她与他爱情的欢乐,还有离别的苦痛,以及这欢乐与痛苦所给予她的种种感受,都扫荡殆尽了。
她的手不自然地垂下来,又突然像是痉挛似的,插进了三角裙的口袋,猛地攥住了那一封信——甯先生为她写给朋友的信,信里面写着关心她五千元股票的话。
这信是她伏在他光洁的脊背上,看着他趴在枕头上写下的。
“你怎么报答我?”他写完最后一个字,陡然翻转身来,举着信,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脖子问。
她不说话,却慢慢地低下脸来,温柔地吻他的胸膛,任随他将她的身子越搂越紧.然后陡地把她翻到了下边,她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
……
阿婷像是不忍再看那情景似的,猛地闭上眼睛,下唇也突然被牙齿紧紧地咬住了。她不要自己再想今天午后的一切,不要!但她把裙袋里的信却攥得更紧了。此刻,那个已经消失掉的下午,为她留下来的,也仅仅是这一封信了。
阿婷的心,忽然变得又空又沉,就象她攥着的那一张纸,怎么也托不起包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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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虽深了,老板娘家的客厅依然很不安宁。轧轧的缝纫机声和刀剪的磕碰声,宛如一场被压抑的演奏,给人一种被捆缚的不快感觉。几张藤靠椅,乱七八糟地东一只 西一只地搁着,临时撑起来的一张大衣案,抵在客厅中间,那个倒楣的香港老板周先生,正戴着眼镜埋头裁剪着料子,神情竟那般贯注,全不似他塞港币给女工们时 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老板娘正在电话前用上海话大叫大嚷着:“……什么,侬也勿晓得?怪唻西!阿拉怎么一埃埃风声也没听到?阿婷晚饭时回来告诉我,股票市场情形不妙,我马上就陪伊去抛,居然没人要了!侬也勿晓得这是啥道理,也是一埃埃风声也没听到……”
阿婷站在一边,盯着老板娘的面孔,嘴巴,还有那张胖脸上,作出的各色不可理解的表情,她的脸,显得雪白雪白的,两边的头发虽然仍是那么好看地垂落在她双颊的下面,向前倾斜着,却也象阿婷的心似的,动弹不得了。
整个一个晚上过去了,股票市场在她心里也愈来愈象个很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要把她整个儿吞噬。虽然,老板娘自告奋勇,又陪她上了一趟股票黑市场,可她俩在 那里转了两、三个钟点,竟连一张也抛不出去,因为全都是来抛的。回到家里来,老板娘就开始为她向各个方面打电话,然而,接电话的人,包括那位局长夫人,均 因为都是早巳赚过了赚足了的,已不大关心股票的生意,而跟她们一样,什么消息也没有,自然也就想不出什么办法。也许,还因她只是特区的一个女打工仔吧,那 些人又何犯着为她去奔波呢?
阿婷自然会想到衣袋里的那一封信,老板娘也不止一次地问过她甯先生是怎么说的。然而,她一边向老板娘否认自己去过甯先生那儿,一边又时时觉得这封信既象一 团烈火,又象一块寒冰,炙她的手,又冰她的心。她只要一触到它,心便有些抖,手便要缩回来。一种就要遭受报应的惊惶感觉,和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坏女人的痛苦 念头,正夹着迷信的可怕力量,像是正在和这封信一起,开始在折磨她。这不仅使她没能立刻决定是否要利用这封信,而且使她无论如何也向老板娘开不了口,告诉 她这封信的事情。而当老板娘每每用怀疑的目光,诘问她一下午真正的去向时,她垂在脸颊两边的头发,便只会愈加向前飘去,好将她的脸遮得更多一些,也好多少 能抵挡住老板娘疑惑甚深的眼光。
此刻,当阿婷又一次看见老板娘有气无力地放下话筒时,阿婷的心已经凉透了。她已经连看也不敢看老板娘的脸了。
可是,她究竟该怎么办呢?当真已是山穷水尽了吗?
她的手不觉又触到了那一封信。
然而,就在这一刻间,一阵大作的门铃声,不觉把她和老板娘全惊住了。已经变得麻木迟钝的阿婷还没有醒觉过来,肥胖的老板娘居然已经那么灵活地向前跳了一步,伸手便拉开了门。原来竟是工商所的那个小个子科长。
老板娘顿时便像是遇上了救星。阿婷却立即避开了他的眼光,那种直勾勾的眼光。
“侬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和阿婷正急得要死。好唻,阿婷,侬救星来了!”
老板娘嘴巴里的普通话,立刻又改成了上海话,并且因眼疾手快,早已接过小个子 科长手中的塑胶提兜,伸手拽出那里面的新西服,而且立即明白了人家的来意,忙说:“钱科长,是要改一改,是不是?阿婷——”
她说着,已拽过阿婷,将西服递给她,说,“侬今朝夜头,反正困勿着,就帮钱科长连夜改好。你的事,我们就求伊帮忙!”
小个子科长因头发吹得过于庞大,上宽下窄的小脸几,像是就要有些撑不住似的。他诧异地看着老板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娘一边叫阿婷泡茶,一边拉小个子科长坐下,三言两语,便把阿婷买股票的事情前后说了个一清二楚,并且立即代阿婷请他帮忙,向他打听风声。
小个子钱科长的脸上,立即有了些会意与得意的神色,接着又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我早料到会这样,就是不知是哪一天!我是今晚在富丽华大酒店吃请时,才 听我在市府工作的一个处长朋友说,对黑市场,明天一早就要下手,市府亲自出动,不要下面插手。真是从未有过这样的保密,连一点风声也不透给我们……”
老板娘已经帮阿婷把小个子科长的胳膊捏得死紧了——“帮帮忙,帮帮忙?以后叫阿婷再用心为侬做套西服,工本都不收……”
小个子科长的脸上摆出了为难的模样,并且因为正给他递茶的阿婷,半边脸都被那垂落下来的头发遮着,因而他脸上的为难颜色,也就总是下不去。
老板娘见状,忙捏了阿婷一把,还对她使脸色,那意思是在说:“死丫头,还不过来拍马屁,这是啥辰光了?侬还这样清高?”
她自然知道阿婷没有给过小个子科长好颜色。
阿婷又犹豫了一下,这才像是勉为其难地将秀美的脸颊从半边头发里探了出来,却也只是看了小个子科长一眼,就又垂下了眼睑,只低声说了句:“请钱科长帮帮忙。”
钱科长不失时机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做出的为难颜色,才算是松懈了些,然后才渐渐地露出了要为她“打虎上山”的神气,下决心似地说:“好吧,你明天一 早就拿着股票到我那里去,我领你在上班前赶到我在工商银行的一位朋友家里,把股票全部抛掉。赚,是不可能了,但尽量争取帮你保本。他和我不是一般关系。”
他的话刚说完,老板娘已经啪地一声合了掌,大叫道:“阿婷吉人自有天相!钱科长今晚像是特意来帮她忙一样。阿婷,侬今朝夜头,就勿要困了,赶紧把西服改好,明天一早一道送过去!”她上海话夹着普通话说得不伦不类。
“那倒不必!”小个子科长又尖又小的下巴上闪出了笑意。
阿婷的心里终于涌出了一股感激,这感激因又要克服平素里对这位科长的厌恶,只能是别别扭扭地游到了她的面孔上,钻出了她那好看的,却总是在遮着她脸颊的头发——“钱科长,真的谢谢你了……”她说。
她不觉认真地看了钱科长一眼,却又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眼光。钱科长眼睛里露出的那一点欲望之光,使她已在怀着感激的心,不由得又在往回缩去了。
(待续)
(原载于大型文学双月刊《当代作家》杂志1992年第2期/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文章来源:《黄花岗杂志》第四十三,四十四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