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3年3月22日讯】【导读】《血的神话》是一本描写文革时期,湖南道县大屠杀的报告文学。作品记录了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六八年发生在中国湖南发生的一段被当局刻意隐瞒的历史。作者谭合成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对文革期间发生在湖南道县的大屠杀进行了深入地调查。被调查者以“一字不实,砍头示众”、“若有虚言愿负一切法律责任”的保证提供了大量真实材料,在此基础上作者完成了这本五十多万字作品。由于人生际遇,作者也有机会接触到大量官方资料,并采访了几乎所有与大屠杀有关联的重要人物,这使作者兼具了官方记录者和民间采访者的双重身份,能够较完整地呈现了这一历史真相。尽管这是一段让中国人深感羞耻的历史,但是为了让这个悲剧不再重演,我们必须去了解它。
(接上期)
第十九章 上关公社的杀人现场会
道县文革大屠杀时期,全县三十七个公社,有十八个在公社一级范围策划部署杀人,其中上关公社的杀人现场大会是最富道县特色的。
上关公社位于道县县城的东南方,紧贴沱江(潇水于道江镇的上游方古称沱江),与县城接壤,现隶属蚣坝区,文革“杀人风”时隶属上关区(现已撤销)。是道县比较富裕的公社之一。民谚曰:“江永的米,江华的蜂,道县的韭菜,宁远的葱。”道县韭菜名扬遐迩,但道县韭菜最好的要数上关韭菜。上关韭菜,高约尺半,三十余根便有一斤,白茎如玉,绿叶如翠,清香脆嫩,十分爽口,为韭菜中之上上品。同样的品种种到别处,无论怎样精心培育,也难以达到这样的品质。据说是因为此地土壤富含一种人体极需的微量元素硒的缘故。当然也有其它一些解释。说到底就是水土不同。
八月二十二日,上关公社第一场杀人现场会在沱江边的宝塔脚召开。
宝塔脚距县城东南七、八里,站在城里,隔河相望,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一座耸立于红土山包上的宝塔,在蓝天的衬底下,远远望去带点黄金的金黄色,其实是由青砖和青石砌成的。这就是道县著名的文塔,建于清乾隆二十九年(公元一九六四年),原为镇守潇水中的河妖,不使泛滥成灾而修建,但也同时被赋于了城镇标志的意义。塔名系当时的道州知府曾文鹤所取,意指文脉深远、文风昌盛。塔七层八角,高二十五米,东南西北四个正门各有横额。东门正对道州古道的万里亭,额题:“万里之程”;南门正对九嶷山的丰村大岭,额题:“气蒸丰岭”;西门正对道州群山的制高点都庞岭的韭菜岭,额题:“一州砥柱”;北门正对风光秀丽的宜山,额题:“秀挹宜山”。简简单单十六个字,将道州形胜一网打尽。塔内有石刻对联一副:“文星常主照,地脉永钟灵”。不言而喻此便是塔名的脚注。
宝塔山下这一片良田沃土,当地人顺理成章地把它叫做宝塔脚。不过因为破四旧,改名叫齐心大队。此刻,齐心大队虎子坪生产队宽阔的禾坪上,人头攒动,梭标林立。会场外围,有臂带红袖章、全副武装的民兵守卫着。参会的除齐心大队以外,还有建设、向阳两个大队的干部、党团员和贫下中农代表,共一千余人。禾坪一端,临时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几张木椅子,便是大会主席台。为了产生震憾效果,会议主题事先没有向下透露。人们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许多人都弄不清今天唱的什么戏。
道县的气候,一年之中八月最热,在阳光的暴晒下,田野里一股看不见的热浪在涌动。太阳已经开始晒人的时候,大会才开始。学习最高指示、敬祝万寿无疆等一应程序之后,上关公社抓促小组副组长周远济作报告,因为没有麦克风,会场又空旷,他每说一句话都必须扯起喉咙拚命吼:“贫下中农同志们,四马桥那边的四类分子已经上山了!二中那边抢枪政变了!八区、十区、十一区的贫下中农已经行动起来杀四类分子了!我们怎么办?”
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由于事先没有招呼好,大家面面相觑,不敢随便回答。
周远济见无人反应,继续说:“对那些调皮捣蛋的四类分子,有皮子没骨头的,吃刀仔仔饭的,能不能杀他一些?”
会场乱了,议论纷纷。
周远济进一步说:“现在,杀人不要任何地方批了,贫下中农就是最高人民法院,同意就可以杀。”他略一停顿,威严地四下望了望,等自己的话产生效果,然后,凛然喝道:“今天,我们就拿伪保长何光钦开第一刀,给大家做个样子。”
他的报告一完,齐心大队团支部书记罗特良走上主席台,代表齐心大队“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宣判。一群民兵前拉后拽,把五花大绑的何光钦押上了会场。罗特良照本宣科念完由公社团委书记吴登荣起草的“判决书”后,模仿电影里法官的样子,拖声长调宣布:“现在,我代表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判处何光钦死刑,立即执行!”
何光钦原以为是押来批斗的,一听死刑,吓得瘫在地上,屎尿拉了一裤子,臭得不得了。两个民兵捏着鼻子,像拖死狗一样,拖起他,拖到禾坪前面刚刚收完中稻的稻田里,把他架着跪好了,一马刀砍下去,鲜血四溅,喷到散发着新鲜气的稻草上。据现场目击者说,因为杀得不利索,何光钦脑壳砍脱了,身子还在拉搐。
年已三十三岁的周远济是上关公社农技站的一名培植员,原来在公社里也就是个一般人物,文革以来,当上了公社抓促小组副组长,性情大变,一反过去油皮拖沓的习性,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多次得到领导表扬。八月二十一日,上关区武装部长刘厚善等人在营江开会后,连夜赶到齐心大队,第二天在齐心小学召开干部会,贯彻营江会议精神。一位姓张的区干部代表区里布置了三项任务:一、在齐心设立武装基地;二、把齐心的民兵组织起来,拦关设卡,站岗放哨;三、管好管严四类分子。对第三项任务,刘厚善补充指示:“对一贯不老实的,调皮捣乱的,群众管不住的地富分子,我们要先动手。”他以手为刀做了个一看就懂的手式。会上决定杀鲤鱼坝的伪保长何光钦,发动群众。当时周远济正在齐心抓点,刘厚善拍着他的肩头说:“齐心这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领导如此高度信任自己,周远济心情十分激动,会后马上组织齐心大队干部开会,研究决定第二天开一个现场大会杀何光钦,打响第一炮。并派人通知齐心片的另外两个大队(建设和向阳)派代表参加学习。
开完了宝塔脚杀人现场会,周远济马不停蹄,又到龙江桥(建设大队),部署更大规模的杀人现场会。
这次,干部有了经验,群众也有了经验,现场会开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
八月二十四日,上午。
嘡——嘡嘡——嘡——锣声阵阵,时缓时急。通向龙江桥变电站的几条路上,三五成群或成行成队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锣声越来越密,有四条舞龙灯一样的队伍,从东风、东方、东进、东源四个大队曲曲折折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清一色戴着高帽子,挂着大牌子,边走边敲着手中的铜锣和烂脸盆之类的响器。他们被绳索绑成一串,男女老少都有。押着他们的是一些荷枪实弹的民兵。追在这些队伍后面的有一帮赶来看热闹的婆婆子和带嫩崽的婆娘。本来不要她们来的,不记工分,她们硬要跟着来。
“蒋娭毑,你老也去开会呀?”
“去哩去哩,好多年不看到这样威武的场合了,哪么不去呢?”
“哟,这么说,你老还见过几个这号大场合?周领导讲了这是史无前例。”
“见过,见过,那时你还小,威是威武,还是没有这样威武。”
“那就快点子走,迟了,又要站背后,看不清楚了。”
“是的是的,前次吃了亏,站在后面,连冒看清楚。喂,何家嫂子,我讲得直,前次你屋里老二没得寸用,砍了几刀,才把何光钦的脑壳霸蛮剁下来。”
“那又怪不得他,他们给他一把不快的刀。”
“这回把刀磨快点。”
“这一回,不用马刀了。周领导讲了,要用‘洋办法’。”
“啊吔!那还不快点走!”
等这帮婆婆妈妈赶到龙江桥石头岭变电站的空坪上时,这里已经聚集三千多人。为了防止阶级敌人和“革联”进行破坏,周远济特意请示刘厚善部长,从清溪区白马渡民兵指挥部借来了几十名武装基干民兵,清一色的步枪,维护会场秩序。参加会议的干部、社员分大队,按照事先划好的石灰印子,整整齐齐地站好。几十名四类分子(含子女)低着头,在台上跪成一线。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挂着“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大红横幅,还插了上十面红旗。周远济站在台上,目视前方,神色庄严,胸中豪情激荡:才一天时间,这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真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呀!
四乡八里赶来看热闹的人还在继续增多。
开会之前,周远济召集各大队主要负责人,在一边的草地上,开了个碰头会。周远济说:“这一次,建设准备先搞两个。各大队有没有要杀的四类分子?有的话,就搭在里面,一起用洋办法搞掉算了。”各大队的干部简短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相续报上名单:东进二人;东方、东风各一人;东源由于意见不统一,暂时没报。
大会开始了。
周远济一开口,哄闹的会场立即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咳嗽,连小孩都不哭了,人们尖起耳朵捕捉周领导嘴巴里发出的声音,生怕听漏了什么。只有风,依然径自地刮着,摇得竹枝树叶哗哗地响。
“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了一个规模较大的现场会。今天的大会,是我们上关公社镇压阶级敌人的第二颗信号弹,第一颗信号弹昨天已经在齐心大队的马路边打响了。今天各大队回去后,要马上行动起来……把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彻底打下去。”
接着枪毙了各大队报来的六名四类分子。
这时,人们才搞清楚所谓“洋”办法,原来就是用枪毙,不免有些失望。这种办法,土改时早就用过,把人捆起来,插上标子,跪着,用枪口顶着后脑勺,“呯”,天灵盖开花,身体向前一仆,鲜血脑浆,红的白的全都向前喷去,一点都溅不到行刑人身上。不像何老二那样用刀砍,弄得一身是血。方法好是好,就是太不新鲜了。
散会后,公社脱产干部留下来,开了个碰头会,明确分工,到各自驻点的大队督促杀人。在周远济当年的笔记本上,我们发现了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四日具体分工的名单:
何瑞弟(公社主任):坝子塘、石门、董家冲、陆家四大队;
熊立济(公社副书记):湘源、水楠两大队;
左昌赐(公社组织干事):东源、东风、东进、东方四个大队;
杨国龙(上关区委副书记)、吴荣登(公社团委书记)、杨道明(公社书记):齐心、向阳、建设三大队。
这些同志在下面都干了些什么?我们且以熊立济副书记在水楠大队的表演说明之。
水楠大队地处城郊,是道县有名的富裕之乡。水楠的柑桔和东瓜堪称道县之最。这个大队村民相对而言,普遍比较富裕。四类分子也不少,但其中有几家人有子弟在外工作,有的还当了不小的干部。熊立济在水楠召集大队干部研究杀人时,大队干部思想有顾虑。熊立济急了,反复做思想工作,讲到激动处,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嘭”的插在开会的八仙桌上:“这就是革命和反革命的分水岭!在座的,谁与阶级敌人划不清界限?”
灯光下,刀柄颤颤抖抖,大队干部们面如白纸。于是,这个大队用沉河的方式,杀了五名地富分子及子女。
其他大队在区、社干部的督促下,相继动手,到八月三十日止,短短八天时间,上关公社十二个大队共杀一百一十二人。
据处遗工作组查证,上关公社在区武装部长刘厚善和公社党委书记杨道明等人的部署、指挥下,在整个文革杀人事件中共杀了一百七十三人,杀人手段基本为枪杀、刀杀、沉河三种。其中有一名抗美援朝战争中立过功的复员退伍军人杜朱忠。据查,杜朱忠就是刘厚善亲自批准“搞掉算了”的,因为他胆敢和领导吵架。( 注一)
注释
【注一】道县处遗工作组文件有如下一段记录:东方大队贫农复员军人杜朱忠因过去与区武装部长刘厚善吵了一架,刘借机报复,操纵基层干部和民兵将杜杀害。
(待续)
文章来源:阿波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