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2年12月22日讯】【导读】《华彩》主要是在文革大背景下的扣人心弦的三台戏:主人公一家三拨人间的僵持与矛盾;母、女与捷明间的亲情与爱情的瓜葛与尴尬;捷明、舒丽、甜甜三角间拉扯与纠缠的酸甜苦辣。矛盾重重,好戏连台,让你目不暇接,但它却是、又不是以故事曲折多变、曲径通幽而取胜的,乃是、主要是以美不胜收而令人欲罢不能、呈现其艺术魅力的。
(接上期)
6 钢琴带来欢乐
自从下午钢琴被搬回家之后,我的心就定不下来了。我抚弄着钢琴,把妈妈按在凳子上,要妈妈做出弹琴的姿态,却又不准妈妈碰响任何一只琴键。那会儿,我不愿意任何人听见我们家的钢琴唱出它快乐的歌声。虽然这空旷冷落的校园里,又有谁来管我们家的钢琴呢?可我就是不愿意嘛。
傍晚,我倚门等着捷明回来,急于想把买钢琴的事告诉他。照平时,捷明该回家了,可今天他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到他可能又去拉车了,我心里很难受。
好了,总算等到了。隔着稀疏的小树林,我看见远远的小路上,有一个人影向这边走过来了。不过,我马上就认出那不是他,那是舒丽。
我的心里立即掠过不快的感觉。自从上次我去责问她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她家。我不高兴跟这样水性杨花的姑娘做朋友,朝三暮四的象个什么样儿!爱情是能够这样随随便便的吗?
人都说我的心事是贴在脸上的,心里对谁不如意,脸上立刻就露出来了。也许就为的这个吧,在那之后,舒丽就不大来我家了。
这会,我想躲开,不跟舒丽照面。可是,我心里又雀跃跃地想把买钢琴的事儿告诉给一个人,一个跟我比较好的人。我心里就是这么搁不住话!这一来,我的虚荣心可就战胜了对舒丽的嫌恨。就在舒丽要顺着低矮疏落的灌木,掠过我的眼前时,我突然叫了声“舒丽!”
她迟疑了一下,可还是向我走了过来。
我看着她脸上的那副苍白样儿,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显得那般无神,心里又突然有点可怜她,甚至有些懊恼起来――我干嘛要因为她不和捷明好而对她冷淡呢?她妈妈不在家,就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虽然当上了临时提琴手,可眼瞧着并无多少快乐,挺可怜的呢!
她走过来了,问说:“叫我吗?有什么事?”虽然她的话有点儿冷,我也不在意。
“妈妈买了一架钢琴,只花了两百块钱——”
“是为他?”她问,眼睛也亮起来了。
我错领会了她陡然明亮起来的眼光,高兴地说:“当然!妈为了他可花劲儿了。买钢琴也是为了给他伴练。妈说他很有才华,还说他一定能成个大音乐家呢!要不,妈妈怎么会收留他?!……”
说到这里,我突然发觉舒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起来,可苍白里又夹着一丝红润。我这个粗心的姑娘,倒也马上想到自己光对她说捷明怎么好,这对她该多不合适。于是,我立即把捷明拉车挣钱想买这架钢琴的事儿咽回肚里,不再说了。谁想舒丽却突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喜欢他吗?”
看得出来,她说这话时,脸上现出了一种很痛苦的表情。
我的脸霎时红了,不,是烫了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舒丽的话才好,可舒丽的眼光却象锥子似地刺着我的面颊,刺着我的眼睛,我的心多慌啊!我局促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我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把他,当哥哥的……”
舒丽明明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我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了。可是,等我还想再申辩时,她却转身走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呢,就在她转身要走时,捷明却从树丛里冒了出来。他一见我和舒丽,眼睛立即慌乱地瞧着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舒丽愣了一刻,然后急转身往右边的路上走去了。
捷明没有看她的背影,却不安地向我走了过来,只叫了我一声甜甜。他叫得要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我低下了眉眼,心里突突地跳。刚才舒丽的话,叫我全身都感到别扭,钢琴的事儿我全忘了。
“吃饭了。”我忽然擡起脸来这么说了一句,就转身向里走去,捷明跟在我身后。
长幽幽的过道里,天花板上那唯一的一支十五瓦的灯泡有气无力地亮着。我想起了钢琴,于是在经过捷明的小屋时,我返身把捷明拦在门外,并说:“不准你进去。”
捷明恍惚地看着我,脸上一副神不守舍的表情。
妈妈出来了。她一见捷明,立即笑滋滋地迎了上来,两手往胸前一合,高兴地说:“捷明,这下你该高兴了!”
“妈!”我立即打断了她,还嘟起了嘴巴。
妈一愣,笑了。她用左手指着我对捷明说:“瞧她,还要瞒你呢!”
刚才舒丽在我心中引起的别扭劲消失了,我的调皮劲儿又上来了。我一把拉过妈妈的胳膊,转脸对捷明说:“站着,叫你进来,你再进来!”
说完我就拉着妈妈进了捷明的小房间。我掩上门,将妈按在钢琴前面的凳子上,对妈做了个手势。
妈妈抿着嘴巴笑了,还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对她做了个鬼脸。
妈的姿态多美呀!她轻轻地擡起两只手,在空中向琴键的左边移去,真象轻柔的舞姿呢!然后,妈的手猛地往下一落,简直就象冲出峡谷的波涛那样,轰地一下滚过琴键,优美、欢快、高昂,明朗的琶音立即象瀑布似地倾泻了出来。
当妈妈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两手自然优美地往上一擡,又果断地落在半空中时,门被猛地推开了。只见捷明红着脸,激动得大眼睛光彩四射,连瘦瘦的身子都在抖颤呢!他先看着我,然后转脸盯着妈妈的脸,一把抓住了妈妈悬在半空中的手……
他忽然眼光一移,盯住钢琴身上“售价:200元”那几个字。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突然松开了妈妈的手,从小床底下拖出那只箱子,简直是抖颤着手才打开了它。
我和妈妈都呆呆地望着他。
他转过身来了,两手捧着一大把各色各样的钞票和丁当作响的硬币。
我盯着他,终于憋不住地说:“拉板车拉来的?”
他浑身一颤,脸红了,低下了眼睛,钱还捧在手中。
我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溜溜的,眼睛也模糊了。我一把抓过他那些钱,扔回了他的小箱子里,然后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妈妈跟前,指着他小臂上的那两道红茧,叫妈看。
妈站起身来,握住了捷明的手,用手抚摸着那道红茧,心疼地看着他。妈的眼睛在闪烁着泪光。
他的眼睛里也象含着泪水。他看着妈妈,瞧他那嘴型,他准是想大叫一声好妈妈呢!
妈妈突然松开了手,又一手一个地拉着我和捷明说:“瞧你们,今天应该高兴才对呢!你们说,是先吃饭,还是先演奏一支曲子?”妈妈依然含着眼泪的脸上显出一副无限幸福的模样。
捷明激动得嘴唇动了一下,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突然转身打开了琴盒,拿出琴,又用笔在小纸片上急速地写下了四个字:大流浪者——吉卜赛人之歌。
我知道这支曲子他演奏得极好,妈妈也和他合作得最好。
妈妈对小纸片看了一眼,立即满意地笑了。
妈妈把我忘了,径自坐到了钢琴的前面,又将手优雅地擡到了半空中。
捷明也把我忘了,他夹住琴,轻轻地试了试弦,简直目不斜视。
我依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静静地依着。
钢琴在轰鸣,如浪花,如急流,如山顶飘浮的云朵,如深渊里疾驰的游鱼,叮叮咚咚,时而连成一气,时而悠缓舒徐。就在这音乐的美的境界里,小提琴那深厚、宽广而又柔美的琴声,和着钢琴的伴奏,在小屋里撒开了歌唱……
琴声时而滚滚地越过我的心头,时而又潺湲地流淌在我的心间。我看着妈妈优美的身姿,看着捷明颀长清俊的背影,任美丽的乐曲把我领向沙漠与草原……我仿佛听到了驼铃与马蹄的声音,听到了吉卜赛人的车轮正吱吱嘎嘎地滚动在他们流浪的土地上……我仿佛听到了青春与爱情的歌唱,看到了一对对热情奔放的吉卜赛情侣,正在月光下徜徉……
我瞪眼看着捷明的身影,舒丽的话竟在此刻钻进了我的心里:“你喜欢他吗?”
我的心猛地一动。——这是一种怎样奇怪的感情啊!
我为自己羞红了脸。可琴声却依然在优美地盘旋着。
7 全省统一政治大清查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捷明和妈妈在高高的白云缭绕的山顶上演奏。他们演奏的奇妙音乐,化成了一条条五彩的飘带,托着我飞舞在明晃晃的蓝天下面,飞舞在云彩、飞鸟与耀眼的星群中。我幸福地向上飞攀,又幸福地俯视着正在云端下欣赏我舞姿的妈妈和捷明——多么美呀!
可是,就在我舞姿翩翩不能自禁的时候,忽然间,那五彩的飘带断了,裂了,还劈劈啪啪地响了。我一慌,便从云端里摔了下来——醒了。似梦非梦里,我感到灯光刺眼,人声嘈杂,屋里满是人,妈妈就坐在我的身边。
我猛然睁大眼睛,从被褥里坐起身来,又立即用被头捂住了我的前胸。因为我看见一个人的眼睛正邪恶地盯住我,我的脸一阵发烫。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这些人半夜三更来做什么。又是抄家吗?又不全象,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偎依在妈妈的身边,妈妈用手抚弄着散乱的鬓发,静静地瞧着这一切,既不激动,也不懊丧。妈妈总是这样,用沈静来抵抗一切,从不在命运前面大喊大叫,可又从不屈膝在命运的前面。我的聋子妈妈,人人都说她有极高的修养,是世上难找的好心女人,还是一位外表温柔内里刚强的女性呢!
那些人,在屋子里翻翻检检,把书一本本地翻得哗哗直响。好象他们要在书刊里找出定时炸弹似的。他们终于走了。直到最后一个走出房间时,我才看清每一个人左臂上挂着的红袖标上写着这样几个字;全省统一政治大清查。
大清查?谁知道呢?那些年月里,不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清查吗?
我的梦消逝了,睡意已全无踪影。我紧紧地偎依着妈妈。妈妈忽然用手抚摸着我的面颊,将自己的脸贴着我的,许久,才喃喃地说了一声:“一切总会好的。”
是的,一切总会好的。我不能全部明白妈妈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相信,相信一切总会好起来,难道能永远这样下去吗?
我又躺了下来,可是无法合眼。忽然,一阵争吵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捷明的声音!他和谁吵?为什么?我腾地坐起身子静听着。
不再是争吵的声音,而是捷明的嘶叫和什么东西被搅得乒乓乱响的声音。我的心一拎,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来套上衣服,就奔了出去。妈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在我后面,惊讶地问道:“甜甜,怎么了?”
等我和妈妈来到捷明的房间里时,小屋里只有捷明一人靠在小桌前面,额前流了血,谱架横躺在地上,满地的五线谱纸,那架刚买的钢琴被砸坏了。他脸色发白,直喘粗气,两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钢琴,腮上的肉在抽搐……
后来,我才知道,他因为不让那些造反派抄检他的乐谱,才使他和钢琴横遭此祸。
妈妈走近捷明,用手绢擦去了他额上的血迹,用手指在他额上的一小块破皮周围抚摸着,将一件上衣披在捷明的身上,然后,她才转过身来,走到被砸坏的钢琴前面,抚摸着它,就象刚才抚摸着捷明额前的伤口一样,可我还是看见妈妈的身子好象颤抖了一下。妈妈突然转过身来,对捷明做了一个拉琴的手势。我明白,她是在问捷明的提琴(提琴?!)在哪儿,她是怕它也惨遭横祸。
捷明的眼光投到了他凌乱的小床上。枕下露出了琴盒。妈妈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种欣然的表情。
妈妈对我做了一个手势,便开始拾掇起满床满地的曲谱来,我没有动,简直想大哭一场。
谁想就在这时,哥哥竟出现在门口。他对我们和那架被砸坏的钢琴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儿。
我看也不要看他,立刻偏过脸去。他见我们全不理他,这才悻悻地走了。
妈妈理好了谱纸,将它们放好了,这才看看我和捷明,说:“睡吧。能修好的,没伤着里面。”
说完又转脸对我说:“甜甜,快把红药水拿来,给捷明涂上。”
我转身跑回家,拿来了红药水。妈妈立即给捷明涂抹起来。可捷明直到此刻仍象个呆子似的,还在盯着钢琴发愣。
妈妈拉我回去睡觉,我却扭了一下身子。她对我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只好说了声:“那我先睡去了,你一会儿就来。”
妈妈走了,顺手掩上了门,小屋里就剩下了捷明和我。
我和他就这样相对站着,谁也不说话。
忽然,我看见他的大眼睛里,溢出了两大颗泪珠,扑地滚到了他的面颊上。
我看着他,心里充满了可怜他的感情,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辛酸。谁说我只是个辣滋滋的调皮丫头?有谁能看见一个十七岁少女那温柔的内心呢?
我走到了他的跟前,伸出两手轻轻地为他揩去了那两颗泪珠。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竟是那样地高尚,那样地坦荡,同情、不平与愤懑在我心中织就成了一种极为庄严的感情……
捷明呆滞的目光终于从钢琴身上移了开来,投到了我的脸上;他的眼光是那样地真诚,象在诉说着什么……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两只手腕,眼里滚出了一大串泪珠。
我的手被紧紧地贴到了他的面颊上。
我心中那种庄严的情感忽然微妙地变幻开了,变成了害羞与胆怯。我想抽出手来,想离他远点儿,想逃开,但是我不能。
我甚至感到有些眩晕,有点不能自主……
可是,忽然间,一个声音竟直从我的心底蹿了上来,
“捷明是哥哥,你对他要稳重”——这是妈妈的声音1
我挣扎起来,要抽出我的手,但是我的手被他握得太紧了;
我妥协了,心里又冒出了一句话,“可我是妹妹,妹妹就不可以这样吗?正因为我是妹妹,才应该这样……”
我任随他抓着我,将手紧紧地贴在他湿漉漉的面颊上。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转过身去,连看也没有再看我一眼,就伏到了桌子上,也不坐下,抽出了一叠五线谱纸,拿起了笔。
我看见他的手肘在激烈地颤动,他的全身都在抖颤。
我明白过来了:刚才的一切正是他写曲子的前奏,是创作激情迸发前的表现,是痛苦在煎迫着他。他完全沈浸在另一种内心生活之中,而不是因为我……
想到这里,我的全身不禁一阵寒颤。
我不愿再看他用脊背对着我,转身拉开房门,他竟全然不知。
我立在门边,侧着身子,本想默默地离去。可是,谁又能左右自己的心呢?我连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竟对他的背影说了一句:“我走了。”
他猛然回过脸来,愣愣地瞧着我,象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我的心忽然冷了下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真地转身走了。
妈妈正坐在床沿上等着我,她一见我,就象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样
我坐到了妈妈的身边,将脸埋到了妈妈的肩上,不知为什么,竟流出了眼泪。
妈妈想托起我的脸,我不让。因为我不能让妈妈看见我藏在眼泪里的秘密。
妈妈像是叹了一口气,直到我已经睡下时,她还怔怔地坐在床边。
我偷偷地擦干泪水,看着妈妈。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发怔。我忽然想起来了,在这风风雨雨的年头里,妈妈不常有这种发怔的时候吗?尤其是在她每遇到变端或每天放下报纸的那一瞬间——我早注意到了。妈妈是个聋子,有幸地被这场风雨抛撇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可是,妈妈的心却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这场恶风疾雨。虽然她不愿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告诉我这个尚未懂世事的女儿,可是,我从她对那麽热衷于这场风雨的哥哥姐姐的冷淡上,还是看出了妈妈对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的态度。就象哥哥和姐姐过于热衷于这场革命更加增添了妈妈对他们的反感一样。这场所谓“革命”对捷明父子的摧残,就更激起了妈妈对捷明的深沈的爱怜。妈妈就象一棵老树,在用自己将衰的枝叶,为捷明遮挡着风雨,保护着他。她给捷明的绝不是一个普通母亲的同情与怜悯,不,绝不,这里面该蕴蓄着怎样深沈的情感和对世态的抵抗啊!今天,当捷明又一次遭到摧残的时候,她的心中能不忿怒,不痛心吗?只是妈妈是一个深沈的人,她从不愿说出来……
8 你不能爱他
天濛濛亮的时候,我醒了。
我懒懒地瞧着窗外的疏疏枝影,看着瓦灰色的天空上渗出来的朦胧天光,昨夜的一切宛如梦境,更如梦魇一样压在我的胸上,我轻轻地推开了被子。
我转过脸来,眼睛睁大了。妈妈竟和我一样,也在睁眼望着窗外。我不知妈妈是一夜未眠还是醒得过早。
我一下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并做出嘴型叫了她一声。
“你睡不着?”妈妈问。
我轻轻地点点头,将额头抵在妈妈的面颊上,妈和我偎得更紧了。
我们母女俩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许久,许久。
妈妈忽然推了我一下,轻声问我说:“甜甜,你喜欢他么?”
我直视着妈妈,心一阵乱跳,却对妈妈作了个娇嗔责怪的脸色,可是我的脸腮烫得厉害。
“你没有回答我。”妈妈又说,连声调也变了。
我突然搂紧了妈妈的脖子,把脸埋进了妈妈的怀里,然后又突然擡起头来,抿着嘴巴,使劲地摇了摇头。
妈妈盯着我的眼睛,说:“他和舒丽真的不好了?”
我马上肯定地点点头。
“甜甜,你不能骗我。”妈妈看着我的眼睛,忽然伤心地说,“妈看出来了,你喜欢他。”
我的心越跳越乱,双腮也越来越烫。此刻,我顾不得去揣测妈妈脸上的伤感神色,只将额头抵着她的面颊,不回答了。我怎么回答呀,说我喜欢他吗?谁知道他呢?昨晚上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甚至生起气来。
妈妈忽然轻轻地把我搂进怀里,像是十分艰难、却又是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永远把他当成哥哥,他不会爱你的,不会的。”
我听得出妈妈的声音在颤抖,我的心也象突然窒息了一样,然后又怦怦地跳了起来。我偎依着妈妈,耳边又响起了妈妈的声音:“甜甜,别叫妈妈伤心,你不能爱他,听妈妈的……”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还夹着轻轻的唤声。我的心一拎――是他!
我心里一慌,忙推推妈妈,用嘴型与手势告诉妈妈——这是他。
妈妈凝视着我,好一刻,才突然明白过来,起床了。
我立刻躲进了被窝里。我不愿见他,不,是怕见他。“他不会爱你的。”妈妈的话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多么奇怪呀,妈妈说的“他不会爱你”的话,却象一根小针尖戳在了我的心里。我的少女的自尊,我那连自己都觉得朦胧不清的爱,竟都被妈妈给挑开了,挑明了。一种我从未尝受过的痛楚忽然爬满了我的心。
我听见了妈妈问捷明的话,似乎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捷明正激动地对着妈妈又打手势、又做口型的情形,一叠纸被翻得哗哗响的声音也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忽然意识到那是他昨夜写的曲子。一定是的。他每写完一首曲子,总要送给妈妈看,刻不容缓。那麽,他一夜未睡?
门口安静了下来,妈妈与他都离去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钢琴声,接着,低低的、却饱含着浓烈情绪的乐句一齐向我心头袭来了。
音乐,多么奇妙的音乐啊!它陶冶人的性灵,给你美好的感情。可是有的时候你欢乐,它会更加增添你的欢乐;你痛苦,它又会更加增添你的苦痛。它将你置身在一种意境里,向你显示它的力量,挑动着你的感情,你的心,宛如鲜血催动着你的血管、你的心一样……
我起来了,因为我忍受不了妈妈正在弹奏的曲子对我的刺激。
我挽起头发,趿上鞋子,走到了捷明的小屋门前。门掩着,但可以看见里面。妈妈坐在被砸坏了身子的钢琴前面,两眼平视着乐谱——是的,那是捷明写的。她弹着,轻轻地试奏着,却很用感情……
他站在妈妈的身后,脸色略显苍白,可是大眼睛却在晨光里闪烁,显出奕奕神采。我的心不觉一动,赶快垂下了眼睑。
我想离开,可心又被这首新的乐曲牵着;
我想进去,可今天早晨我不愿也害怕见到他;
一颗少女的心,多么坦白,多么纯真,可有时,它不也是挺别扭挺苦恼的吗?
我又擡起眼睛,从门缝向里看去。我看着妈妈试谱的身姿,看着妈妈柔软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又那麽有节奏地落在琴键上。忽然间,一个奇怪的想法掠过了我的心头——妈妈为什么不许我和他好?还说他一定不会爱我?从舒丽跟他吹掉的那天起,妈妈就告诫我要把他当哥哥,对他要稳重?这是为什么?
妈妈,你待他比待自己的儿子更亲,更有感情,那不是连我也嫉妒过吗?你还说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天才的音乐家、演奏家,因而你绝不能眼看着他为今天所埋葬,你的话不正是在我的心田里撒下了爱慕的种子吗?五年了,五年来,你为他耗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冷眼与讥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可是,你还是执拗地爱着他。为什么你却不容许我爱他,还说他不会爱我?妈妈,你是怎么了?难道,他不是你心中最最合心的,合心的……
我的脸顿时火烧火燎起来——我为什么会想到在我这个年龄还不应该想到的事?难道我真的已经爱上他了吗?不,绝不,这都是妈妈把我逼出来的呀!妈妈,今儿早晨,你要是不说那些话该多好!你把我罩着心灵上的那层朦胧的影子驱赶开了,把我还混沌不明的心挑明了。妈妈,难道这能不怪你?——我懂得什么呀!
就在我心事缱绻、迷茫而又埋怨不已的时分,他看见了我。他一下拉开房门,充满喜悦地叫了一声:“甜甜!”还说,“琴没有被砸坏,你听妈妈弹的……”
我怔住了,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妈妈回过脸来看着我,眼光里象含着埋怨——埋怨我不该来。我躲开妈妈的眼光,想转身跑掉,可是他热烈的目光却在牵拽着我,使我没有力量转过身去。
少女的心是多么古怪呀!妈妈越是制止我对他的那种感情,越是说他不会爱我,就越加激起了我去探求那颗心的愿望,我要探求他的秘密,他的爱……
我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走了进去,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站到了妈妈的身后。妈妈还在弹着。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脸上肯定是一副又高兴又难堪的表情。可我的脸却是冷的。我在有意冷淡他,我不想,也不能让他感觉到我这颗滚烫的心,不,他并不爱我……
妈妈弹的什么,我压根儿就没有听见。
9 舒丽沉沦
我整整躲了他一个白天。当他偶尔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便给他一副冷脸。他不爱我的,只不过把我当作妹妹,当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妈妈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我决定不爱他。
可是,当傍晚降临,校园被笼罩在一片阴惨惨的昏暗中时,我对自己的抵抗就又消失殆尽了。这时,我又想起了他——这一天,我时时刻刻不都在想着他吗?
我避着妈妈,溜了出来,走到了他的小门后面。门掩着,我把眼睛贴到了门缝上。我的心就象突然被什么咬住了一样。我后退一步,转过身子,就要急急离去,可是又突然折回身来,并且,在这一瞬间,也不知是什么力量竟使我撕去了笼罩在我心头的羞怯,推开了门。
捷明立即擡起脸来,他原来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涨红了;舒丽忽然转过身子,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的神色。我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她的惊讶。舒丽的冷淡很使我生气。她看着我,沈静地说:“甜甜,是你。”
我点了点头。
捷明窘迫得不知所措,既躲着舒丽的眼光,又躲着我的。
舒丽又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了,立即勇敢地与她对看了一眼。她好象笑了一下,可是,却显出了一种悲哀的神色。
“我走了。”她说,像是对我,又像是对捷明。说完,她真转身走了,屋里只留下了我们两个人。我看着茫然若失的捷明,心里真地生起气来了。
“干嘛我来了,你们就不说了?”我突然问他。
他愣愣地对我看着,灼亮的眼光突然晦暗下去,可又对我说:“她找我借钱。”
“借钱?借钱做什么?”我问。
他摇了摇头。
“你骗我!”我说。
他猛地直视着我,那眼光象在说: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那你借给她了吗?”我突然温和地问,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还在爱舒丽吗?要不她都不睬他了,他还愿意借钱给她。我忽然又想到了妈妈的那句话——他不会爱我。这是因为,他还爱着舒丽。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忽然在我的身上扩张开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酸又苦,还夹着恨,对他,也对舒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我为什么还从未体验过呢?正在我被一种莫明其妙的感情煎熬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甜甜”——是哥哥!
我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捷明的房间。
“叫我干嘛?”我没好气地冲着哥哥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他神气十足,而又显得异常诡秘。他把我领进他的房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甜甜,我是你哥哥,有权告诫你。你以后少跟他来往。他妈妈在外国,爸爸是死叛徒,走资派,还是里通外国分子。他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要小心他!连舒丽都不愿睬他,你还要跟他好?你别跟妈妈学。妈妈资产阶级思想严重,耳朵又聋了,外面的事她又听不见。你别听妈妈说什么他有才华,如今越有才华的人越容易反动,越要倒楣!”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脸却已经给他气白了。我突口说道:“不要你管,不许你说妈妈的坏话!”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大声说道:“好,我和你说不通,等惠惠回来,就有人管你了!”
我一愣:姐姐要回来?姐姐回来我也不怕!哥哥在背后竟这样说妈妈,我很生气。可是,这份气我还没有生多久,“连舒丽都不愿睬他,你还要跟他好”这句话竟象一根针,一下子刺进了我的心里,刚才舒丽来找他借钱的情形,又回到了我的眼前。我心里更加怏怏不快起来。——她真的是借钱吗?
我盲目地走出昏暗的过道,忽然想起了舒丽,想起她来找捷明的原因。也不知为什么,一种要探个究竟的念头,逼着我向舒丽的家走去。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刚刚出现在舒丽的面前时,舒丽的第一句话,竟使我愣住了。“我知道你要来的。”她说,脸上冷冷的,眼睛更显得忧郁。
我窘得说不出话来,我忘了来找她的目的。
舒丽看着我,低下脸去,说:“甜甜,我知道你喜欢他,爱他。你放心,我不会阻拦,也没有权利……”
是我的耳朵听错了,还是我的心发生了错觉?反正,她的话说得软绵绵的,象浸透了泪水的海绵。
我红泼了脸,心里怦怦地跳个不住,她说的,正是我想知道的。可是,一旦她真的说了出来,我又是多么地难堪,多么地对不起她啊!好象真是我从她的身边夺走了他来似的。
我抓住了舒丽的胳膊,小声地说:“丽姐,你为什么不和他好?为什么呀?”我说得很激动,像是为了报答她。
我感觉到舒丽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低下脸去了,许久,许久,直到我偎依在她的身边,把脸贴到了她的肩胛上时,她才突然转过脸来,推开我又拉住我说:“我是,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显出一种伤心而又绝望的神情。她稍顿了一下,目光呆滞地抓住我说﹕“甜甜,你应该对他好,照顾他,爱他,他值得的……”她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两汪眼泪,可是她拚命忍着,没有让它们流下来。
我一下扑到舒丽的身上,两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脸贴到了她的颈脖子上。也就在这一刻,我突然看见丽姐床头的小提琴琴身上有一包拆开来的香烟——我诧异得擡起脸来。
我一下扳过舒丽的身子,急切地说:“你抽烟了?”
她看看我,没有回答。
“你干嘛要抽烟?我不要你这样,不要你这样!”——这是我的心在喊呀!
丽姐轻轻地却是坚决地推开了我,还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没有立即转身走出这小小的破房子。我看着她,在心里追问着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可是,她苍白的脸没有回答我;她冷冷的眼睛也没有回答我,没有……
我走了,心里赶不掉舒丽的影子。我开始责问自己,是我才使她这样痛苦吗?不,不是。那麽,又是什么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妈妈,因为妈妈是不许我爱他的。然而,妈妈不许我爱他,那是因为她认为捷明是不会爱我的呀!舒丽不是说她与捷明已经是绝不可能的了吗?既然她与他已绝不可能,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爱他呢?何况妈妈自己又是那样地爱怜他——她难道真地会反对我爱他吗?不,不会,绝不会的!而且,我那朦胧的爱情,要不是妈妈给挑明了,舒丽又在突然间引动了我那种难以言述的感情,我会这么急切,这么当真地爱起他来吗?世上的事有许多不都是相反相成的吗?
也许,十七年的光阴,还不足以使我真正地了解人生吧。我只知道人间有爱也有恨,有幸福也有磨难。可是,我更需要爱,也更愿意追求幸福,而不知不幸与磨难正在前面等着我。
10 陷入爱中
我回到家里,心神不定,既难受,又有点儿高兴。我为舒丽难受,又为自己暗暗庆幸——他已经没有不爱我的理由了。
有人说,少女最容易忘记的是别人的痛苦;最记得住的是自己的幸福。难道这话不对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情竟完全好了起来,好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充满了幸福的感觉。人们常说,少女的心,秋天的云,莫不真地如此吗?
一声轻轻的乐句从门外飘了进来。这轻柔的琴声象一条美丽的小溪流盘绕在我的心头,时而淙淙地,时而又潺谖地流淌着,在我的心里织缀着美丽的幻影……
他拉得多美,他那颀长瘦弱的身子里,蕴藏着怎样的激情啊!家破父亡没有摧垮他,炎凉世态更没有冷却他那颗年轻的心;他不因孤苦伶仃而放任年华兀自沈沦,却因饱受凄凉冷落而更加奋发向上;他用琴声追索人生的真谛,又在琴声里追求着未来的光明……
琴声催动了我的心,琴声催动我向他的小屋走去。我推开了他的门。他正侧身对着我,拉着琴,微合着眼睛。我忽然感觉到琴声里含着忧伤的韵味,为什么我刚才没有感觉到?
这种感觉,立即牵动了我心中的另一个人——舒丽。不,我咬了一下嘴唇,把她在心里藏了起来。此刻,我不愿意想到她。
琴声突然止住了,他发现了我。
“甜甜。”他叫我,声音有点象远方传来的回声,又象近在耳底的絮语。
我心里突然有点慌,慌得我虽在笔直地看着他,心却在躲避着他的眼光。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问他爱不爱我?为什么我就不能问他?要是他说不爱我,那我就一定听妈妈的话,也不爱他,一定!
可是,我不可以先说我爱他吗?我就说,看他可还能装糊涂?
我的心就是这样地打着仗,一时还莫衷一是。
正在我心思恍惚时,他却忽然对我说:“甜甜,我拉意大利小夜曲,你用钢琴伴奏好吗?”
我柔顺地坐到钢琴前面弹了起来,轻轻地欢快地弹着。小提琴优美的琴声缭绕在我的身上和心上。意大利小夜曲美丽的旋律把我的感情带进了明月流水之间,我的心仿佛涨满了令人沈醉的春风……
小夜曲婉婉地消逝了。我愣在钢琴前面,他将手指有节奏地按着琴弦练手指的弹力,练揉弦。我突然站起身来,轻身靠在门上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我竟从来没有觉得他象今天这样帅:那拂在额前的软发,不浓不淡的眉毛,轮廓清晰的脸庞,鼻子又高又直尖尖地向上翘着,嘴唇是那麽薄,虽然身子单薄了些。我想象中的提琴演奏家,就正是他这个样子。
这时,他还在琴弦上练着他手指的弹力,象全然没有注意到我。
我忽然有些生气。谁想这一气竟使我说出了蠢话,为这句话我曾怎样地懊悔过啊!
“你喜欢我吗?”我突然辣滋滋地问。
他拿下了琴,一手握弓,一手握琴,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象忽然醒悟过来似地局促地点了点头,脸也有点红。
我并不满足,就又逼问了一句:“爱我吗?”
他虽然又点了点头,可是泛红的脸上显出了迷惑的表情。
我忽然想到了舒丽,便立即问道:“不爱舒丽了?”
他的眼睛一亮,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我看出了那里面的忧伤。他垂下眼皮,好一会儿,才擡起眼睛说:“甜甜,别再提她了。”
我真是个蠢极了的姑娘,居然又问了一句:“你还把我当妹妹?”
我看见他的眼睛亮起来了,脸又红了,琴也在他的手里不安地挪来挪去。他好象已明白了我这一连串问话的真谛。他傻傻地看着我,象不认识我一样。
我忽然觉得一阵心慌,竟情不自禁地扑到了他的胸前,抓住了他胸前的衬衣,紧紧地痉挛般地抓着,却没有发现他竟是那样的被动……
妈妈进来了,我们象触电一样,立即分开了。要不是妈妈来了,我真会做出傻事来。
我伏到了妈妈的背上,不敢看她的脸。
捷明呢?他更是满脸通红地看着妈妈,又窘迫,又羞惭……
妈妈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里象含着埋怨,不满,还有,还有那叫我说不出的伤心。我躲着妈妈的眼光,心怦怦地跳,脸上火烧火燎,象个犯了大错的孩子,浑身不安,只管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
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对钢琴瞥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可是,捷明还是显得那样慌张,神不守舍。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举起琴来,拉起了“莫札特”。琴声有些急促,而且音不准——我听出来了。
我坐在他的小床边上,看着他,以为他这是因为幸福,因为我的爱情,还因为被妈妈看见了我们……
琴声慢慢地不再急促了,变得很美,很轻柔,仿佛飘绕在我的心头,把我带进了一片软绵绵的云天里。我象一个刚刚获得了胜利的战士那样,既幸福,又惬意,还有些疲倦。我合上了眼睛,听着,听着……
琴声缭绕在我的身边,缭绕在我的心上,缭绕在我的梦境里……
当我突然被一阵响声惊醒时,惊讶地看见捷明蜷曲在小床的另一头睡着了,怀中还抱着他的琴。
妈妈和哥哥正站在明亮的灯光下。
我一下坐起身子,妈妈走过来拉住了我。我看见了妈妈深深责怪的眼神,看见了哥哥气嘘嘘的脸。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了。
妈妈给捷明盖上了被子,把他伸在外面的腿放到了床上。
我挨着妈妈,走到门口。哥哥早走了。
我和妈妈都回头看了一眼捷明,我突然发现捷明的眼毛在颤动……
如果我和他就这样各自一边地睡到天明,那又有什么?我的心在倔强地为自己辩护着。
这个夜晚妈妈连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当我因心事浮沉而假寐在妈妈的身边时,妈妈竟然悄悄地起身走到了窗前。流进来的月光象给她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绢衣。她象怕冷那样裹着它,凝视着窗外,凝视着天空的那轮苍白的圆月……
妈妈是为的我吗?
(待续)
(这是高尔品先生1981年发表在《当代》第6期上的中篇小说。)
文章来源:《黄花岗》杂志第二十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