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血纪》下集(56)

【新唐人2011年12月8日讯】【编者的话】血纪》记述了大陆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农场,在劳改农村二十年的血泪历程。《血纪》一书完全可以与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相比。小说《古拉格群岛》反映了苏联人民在斯大林统治下的血腥恐怖让人触目惊心,而《血纪》则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难经历为主线。这条主线也是毛泽东祸国殃民的编年史,更是陈力、张锡锟、刘顺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诗。书中人物众多,文笔朴素,使中共监狱的惨无人道和烈士的壮怀激烈跃然纸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书前言中说:“当这本书有幸与你相逢时,让我们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相识,为融化中国专制主义,建立中华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请看长篇纪实连载《血纪》。

第一章:恶梦刚醒

第二节:访张锡锟的家

下午,我们告别了陈伯母。由陈容康带路,走出菜市场向西城市中心解放中路走去。

他边走边告诉我,有关张锡锟的未婚妻在成都遇难的情况。张钖锟被捕后,她也在成都被捕,一直关押在成都监狱,后来两人同期在两地遇难。

身心已遭受严重摧残的张母,因闻得两人双双遇难,便昏了过去,从此得了老年痴呆症。如果有人在她面前提到张锡锟三个字,她会立刻抱住他,呼着张钖锟的小名,没有人能劝阻得了。

所以他的大哥,便拒绝一切登门寻找张锡锟的人。即使有人去他家作客,他都有言在先,千万不要当着老人面,再提到这个令母亲伤心欲绝的名字。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便在一片水泥楼群里找到了张家的门牌号1268。登上五楼,陈容康扣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一个戴着眼境,头发花白的男子走了出来,当他看到老陈带来一个陌生人时,皱着眉头,并没把我们让进里屋,而是从门里闪身出来,向老陈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吗”?当老陈介绍了我,说明来意并向我介绍,他便是张锡锟的大哥。

关于他我早已听说,1957在成都一家报社工作的他,因为如实报导了大鸣大放的校园动态,便说他鼓吹资产阶级右派言论,成为成都新闻界极右份子,送去劳教。最近他才刚“落实政策”,得以继续回报社工作,这里的房子也是才还给他们的老房。

我们握手之后,他叮嘱我,因为母亲的健康状况,不要当她的面提张锡锟,张锡锟这样一对恋人双双被害于同一天确实很少,毛泽东对柔弱知识份子的残暴,在人类历史上都少见,称毛皇上是法西斯头子一点不过分。

经过提醒,我有了思想准备,张大哥才轻轻推开房门,把我们让进客厅。客厅里显得空荡荡的。这当然是“革命群众”的功劳,像这样的家庭不知经过几次洗劫,早已一无所有。

临窗的一张木凳子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两目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兰天,我想那便是张锡锟的老母了,身边还坐着一个年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手里正织着毛衣,我猜那便是张锡锟经常提到的小妹了。

看着我们进来,老人并没有抬眼看我们,而是一直死死地盯着窗外的天空,好像她正在寻觅那隐藏在天幕上的什么,张大哥向他的妹妹使了一个眼色,那女人便收拾起了手中织毛衣的针线,一手携扶着老母进里屋去了。

大哥将老母进去的房门轻轻关上,我们三个人落坐,开始时一种压抑使大家静默了几分钟,我知道,先于我来到这里的,已有过几批盐源农场的刑满人员。所以,对于张锡锟牺牲的前前后后,似乎没有再多说的了。

坐在椅子上木然的我,心里不禁自问道:“这便是张锡锟的家么?二十三年前是什么样子?有过欢乐和团聚吗?那时,这位张大哥就没有结婚安家么?还有这位小妹也没有出嫁么?

母亲的样子就不用再提,二十三年中几经苦难怎样从新回到这个家?这里有多少辛酸的故事啊!

张大哥似乎从我的眼神里查觉到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开始用低沉的语调讲他的母亲,“这几年来她一直是这样独自发呆,有时傻笑,张锡锟和他未婚妻被杀害后,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继续介绍说:“母亲原来也是一个中专毕业生,为了抚养我们三兄妹,辞掉了工作,在家操持家务,我们三兄妹的学习成绩都很好,这都与她的教育分不开。1957年,我们兄弟两被划为右派后,家就被粉碎。父亲不久死去,剩下一个小妹,也被街道上强迫弄到农村去,从此便剩下了母亲孤身一人。”

“有一天街道居委会的人对她说:‘你的娃儿都是反革命,这是你教育的结果,你有责任也应当悔罪,所以要真改造自己,农民种出来的粮食不能白白的把你这种人喂着。从明天起你要自食其力,不然国家发给居民的口粮,你就得不成了。’”

“为了生存,从此她便在居民委员会的强派下,替人带孩子,扫街道,替百货公司拉板板车。凡是别人不原干的事都派给她干,周围的小市民用冷眼对待她,她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忍气吞声的干活,否则她就拿不到‘糊口’的粮票和生活费。

那时被拉去斗争,戴高帽游街的事是家常便饭,还叫她每一个月要写思想改造的报告交到段上去。”大哥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清理脑子里被刻得乱糟槽的伤痕。

“被人欺侮还不准还嘴,这就是群众专政。小妹从下放的农村里跑回来和那居委会主任讲道理。结果反被哄了出来,说她扰乱社会秩序要拘留她。”

没多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街道居委会的指使下,红卫兵四次抄了她的家。将我多年珍藏的字画拿走了,说是封资修的东西一律要没收。他们一来砸锅,砸碗,母亲看着这群强盗不敢说话。

过了不出半个月,第二批红卫兵又来了,将家里几件父亲遗留下的衣服全拿走,还逼母亲交出我没有带走的日记和信件。

第三次红卫兵把家里的家俱全部搬走了,只给她留下一张小木床。第四次,红卫兵说你这个反革命老婆子,没有资格住在这里,便将她赶了出来,住进了一间又脏又黑的小屋子里。并向她宣布,不准她同任何人接触,不准她的女儿回来看她”。

“后来那街段的主任通知她,她二儿的女朋友,因为猖狂反对毛主席将被枪毙,要她去看,她像犯人一样被押进公判大会的会场,亲眼看到自己的媳妇饮弹刑场。回来后,便再也不讲话,只有每到傍晚独自倚在那黑洞洞的门口,盼着那些不归的孩子们,残酷的现实将她终于逼成了这样!”

客厅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出声,大家都陷入了悲哀和沉思,好一会儿,大哥才继续的往下讲,“我是去年落实政策的,二弟他们俩竟然永远不归了,托邓爷爷的福,回成都后,我回了报社,不久二妹也回来了,我们这个家大难不死的人,想不到还有团聚的一天。”

“我刚回来的第二天,便去找母亲她老人家,原来的房子不在了,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个胡同里的那间小黑屋。走进去,便是一般难闻的臭气,她呆呆地坐在小床上,看到了我竟然白着眼,好像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说:妈妈我回来了,她仍然呆呆地望着我,我看她满头的白发,衰老不堪,屋子里的臭味便是她撒在身上的屎尿,她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了。”

说到这里,大哥的眼睛红润了,停顿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们的老屋已经拆掉,按政策的规定,补给了我一套报社家属的旧住宅。搬家那天,她死活不走,也不说话,几个人只好把她抬到这里来。

现在经过大半年的医治,她的神志才慢慢恢复,知道吃饭,解便。但是从此以后像白痴一样。医生说,她得的是老年性痴呆症。叫我说,这便是被他们逼成这个样子的。”

今天,我原带着一种内心的敬佩,想来安慰一下这位英雄母亲。原先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竟被眼前听到的这残酷故事,全压回到肚子里去了。我知道大哥只是简单的讲了他的母亲,至于他个人,还有他的妹子,大致都有各自不堪回首的往事。

面对着痴呆的母亲,面对着这对强忍内心巨痛的兄妹,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此时,我才明白,何以在我还没有跨进门来时,大哥便走出门来打招呼!

看来这是一个相当坚强的人,所以才坦然面对所有不幸。

大哥的话一完,客厅里又陷入了沉默,对于我们三个经历了“阶级斗争”风暴摧几十年的人,更多的恐怕是思考!!

过了好一阵,话题转到“落实政策”上来,我们都是过来人,关于平反,我和他心里都很清楚,这仅仅是中共权力斗争的需要,不存在对过去的检讨和悔意。他的报社给他一套旧房,作为没收原来住宅的补偿已是天大恩赐了。

当我将要告别时,我才从我的跨包里取出了一付“松柏图”,那是我离开盐源之前托人上盐源县城买好的,上面有我写的题词:“张锡锟难友永垂不朽。”现在仿佛只有借这付画来讲述我今天无法讲出的话。

将它送给大哥以后,我们便起身告辞。出得门来,走到楼下,夜幕已悄然降临。沿着通向外面的马路,我走出几十步外,猛然回首,抬头朝刚才的阳台望去,见那上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地伫立在那窗口下面,我明白那是她十年的惯例。

这是二十多年的心头伤,每当黄昏时分,失去儿子的母亲,仍在翘首盼着孩子的归来。联想到此时此刻,我的母亲也会在蔡家医院的窗口下,倚窗遥望着我的归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我的母亲比起张锡锟的母亲,也许算幸运的,她必竟还没有逼成老年性痴呆症,她必竟活到了自己失去的儿子归来时刻。

回到旅舍已是晚上十点钟了,这一夜又失眠了,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马上就浮现出今天下午的情景,张妈妈那一头白发,满脸憔悴,倚靠在窗子下面,形容呆滞地望着我。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就见她拄着拐仗向我走来,走到我跟前突然开口道:“你看见我的老二了吗?他在那儿,你能带我去吗?”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乍然醒来,才晚上十二点钟,便坐起身来想着可怜天下的慈母,可怜我们不幸一代的母亲,其实她们比我们还要不幸,除了承担社会的歧视欺侮外,还要承担对孩子挖心般的牵挂。

坐在床上越来越亢奋,便索性起了床,打开成都市的地图,按照我原先的计划,拜望张锡锟家已经完成,若要拜访成都的旧友,一来时间仓促,来日方长。二来住在成都市区除了陈容康和张锡锟外,其它人的地址我还没记载,所以准备天亮就去火车站买回重庆的车票。

当我走向火车月台时,心情说不出的感慨。二十年前,我经过这座城市,从重庆弹子石监狱押到了凉山甘洛,而今我又从这里提着简陋的行囊从回渝城,想到当年同时押赴西行的人,现在所剩无几。我的眼前浮着那些当年枪押的无辜年青人的身影,和太平间里水肿的同难,我们究竟是为了那一椿,要遭遇这场不明不白的残害?

按理讲“右派”是中共内部的划分,自从中共建立之日起,因争“听谁的”?内斗从没间断,美其名曰“路线斗争”,特别是毛泽东登位,在他不可告人的动机下,这个斗争日渐残酷野蛮扩大。

毛把党内的权力斗争延伸到全社会,1957年的“反右”斗争便从共产党内延伸到全体知识份子。使当时毫无政治倾向的青年学生,也成了这埸斗争的牺牲品。

现在中共仍在为这场罪恶辩解,用“扩大化”替毛诡辩。其实完全无知的学生,才是被整得最惨的政治牺牲品,他们被糊里糊途扯进这场是非之争,接着又面对中共在“三面红旗”的恣意胡来。

保持良知的人,为反抗暴虐登上了政治午台,他们唱出了一曲曲抗暴壮歌。其实他们并无涉足中共权力争夺的想法。

然而今天,对他们行苦役二十三年,连起码的工资都无理剥夺,对他们善后处理草率应付,证明中共是一个残暴成性,极不负责任的党。如果它不放弃追求专制独裁,还政于民,难说不会再出现“反右派”相类似的惨祸。

我已年过四十,体弱多病的残身上刻着好多好多的伤痕,现在踏上归程时,还得从新开拓自己的生活,寻找还十分漠糊的生活起点。

当我上了火车找到了自己的坐位,对那车窗玻璃映出来又黑又瘦的脸发呆,我十分清楚知道,我的青春年华伴着灾难永远埋在遥远大山那一侧了。

从这一点上说,我和那些牺牲葬身在那里的难友并没有什么两样。如果说我是在回家,那么今天我只是去同我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重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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