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1年9月22日讯】四川省第监狱,医院有三个真资格医生,何谓真资格?就是当犯人前就吃这碗饭。这三个真资格生医是车玉生、余占江、陈建明。其中车玉生和我同住一个寝室,接近自然密切。 1970年我调到监犯医院当犯护,想不到十多年前415劳教筑路支队医院大名顶顶的车玉生,在这里见面了。他肩宽腰圆,一脸胡碴,已六十出头,看书写字要戴老花镜,大家叫他“车老头”。他是山东省文登县人,是梁漱溟先生的学生,与台湾柏杨同在山东乡村建设学院读书。抗日战争爆发,乡村建设学院被迫解散,车玉生参加了青干班(后来的中央干部学校),随国民革命军从山东到了重庆。
他1942年进入山东医学院(抗日时期校址在重庆)读书,毕业后在重庆一家公立医院当医生。医生是个救死扶伤的职业,需要驳业,需要奉献,需要视病人如兄弟姊妹。他严守医德,给自已立下三个要求:不问政治、不出风头、不谈恋爱。凡漂亮的女人来找他治病,他总是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用他的话说:此生不作良相,定做良医。要用手里的这把手术刀,上谢苍天,下报百姓。在那战火纷的抗年代,日机三天两次来轰炸重庆,他不知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为多少炸残的人接上了肢体?他从不计较报酬,只计较自已是否尽心竭力。这就是国民党培养教养出来的医生!一个个大写的医生。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共两党争夺江山,置人民死活不顾,摆下尸骨盈野的战场。蒋介石终于斗不过狡诈多变的毛泽东,节节败退南京、广州、重庆。 1949年共军攻占南京前夕,他的同学当时已是海军司令的桂永清,要他撤离大陆,去海军医院服务。他慷概激昂,严词拒绝说:国民党专制独裁,腐败无能,我不走,愿为新生的红色政权服务。原因是这之前,中央训练团姓李的老同学专程来看望他,向他说:国民党独裁专横,仇视民主自由,必然完蛋。共产党为民为国,急需人材。你能留下来是“三生有幸”。这里的“三生”,指的是医生、先生(教师)、学生。你是医生,凭手中这把手术刀,共产党也会优待重用你的,何须去台湾?他相信了,就这样留在了重庆。留下来就是留下了“罪悪”,留下来就是留下了灾难。待他明白时,巳经是毛泽东的阶下囚了。
解放后,这所公立医院更名为重庆市第一人民医院(原七星岗金汤街重庆市民医院),他出任了外科主治医生。春风得意,信马由缰,好不舒心畅意。可好景不长,得了天下的毛泽东为强独裁专制,不断开展各种政治运动,管你什么“三生”五生,凡国民党政府留下的旧职人员,一律都在清查之列:交待历史,坦白罪恶。一岔未结,二岔再起。接着是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和“镇反”“肃反”,似乎每个运都有他的份。仅管他是医院一流医生,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胆子越来越小,说话越来越少,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感在心里尤然而生。虽然他如此小心做人,也未逃脱丁酉之祸。
1957年“反右斗争”期间,他深知自已是“留用人员”,闭嘴不言,那敢去向党“提意见”。夹着尾巴,所幸安全过关。 1958年上级来验收检查,医院未完成反右的指标,需要及时补课。补谁呢?他是“伪军官”,“留用人员”,这顶“帽子”天衣无缝地自然落在了头上,还是“极右”哩! 。 “极右”的处理,是开除公职送“劳动教养”。他到了415劳教筑路支队。当时筑路支队在云南省盐津县修筑内(江)昆(明)铁路,几十个中队上万人马,成日在荒山狭谷里开山放炮,架桥修路。这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筑路大军,多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工伤死亡常有发生,断腿去胳无处医治。劳教筑路支队虽有一个所谓的医院,但只能做点小儿科手术,更没有过硬的外科手术医生。他来得正好,支队头目将组建野战医院的任务交给了他。
不知是出于立功,还是出于医生职责,他二话没说,立即带着一批医术不甚精湛的劳教分子,在一遍丛山峻岭的山谷里伐木砍竹搭建手术工棚,挑砖寻瓦修筑医院房屋。真叫“白手起家,自力更生”哟!没有手术工具自制,设有手术室自搭,一切靠自己。没有多久时间,一座因漏就简,实用有效的医院落成开张。自此,有多少修路负伤的右派分子,经他抢救免去了残废的痛苦;又有多少频临死亡的难友,经他手术后而获得生命。他的大名在筑路支队各个中队传诵,被难友尊称为“生命之神”。
我在415筑路支队108中队负责办理墙报,经常听到他有关传奇故事,今天救活了谁,明天为谁成功接肢。想不到现在混到一起了,还同住在一个寝室,自然无话不说,两心相通,结下牢下可破的友谊。他不但告诉我许多做人的道理,还深入浅出地向我讲了不少医学上的常识。
九中队一个木匠,在干活时突然倒地死亡,送来医院检查,经他详细检查后得出的结论是:心肌梗塞猝死。什么叫猝死?他说:猝死最多见于心肌梗塞和脑梗,民间叫中风,有时很难辨认,其实很简单,只要问病人三个简单的问题就可以作出判断:1、要求患者笑一笑;2、要求患者说一句简单的句子,是否连贯有序;3、要求患者举起双手或紧拳头,是否张力一致,4、要求患者伸吐舌头,有无偏向一边。患者如果有任何一个动作做不来,,就是中风的征兆,要立刻送到医院急救。
省四监狱医院坐落在千家万户的农村之中,那年不知哪里传来个消息,说打鸡血针可治百病。据说是一张造反小报上介绍的,还有“最高指示”在全国推广。在这股邪风的煽动下,愚昧的农民信以为真,成天牵群打荡抱着雄鸡公来医院求护理人员,帮他们抽出鸡血注射在肌肉里。郑医生、毛医生忙得不亦乐乎,指挥叫嚷犯护们去做这件事。他不动擅,推说身体不舒服,还暗示我不要做这事。晚上我悄悄问他:打鸡血针不是能治病吗,你怎么不热心。他把眼镜往额上一推,十分严肃认真地说:老黄呀!写文章你是行家,可对医学知识你一窍不通。人和鸡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异性蛋白是不能交融的,弄不好有生命危险,我能去干这种事吗?他们(指干部医生)是吃政治饭的,见着封皮当告示,可我们是医生啊!我道:听说有毛泽东的批示哟?他轻蔑地啐了一口道:大跃进亩产水稻十万斤,也是他的批示,能产那么多吗?不出一周,一些注射了鸡血针的农民,有的高烧不退、有的痉孪抽搐,黑更半夜送来医院抢救。他一边抢救一边说:看,看,看,还好是肌肉注射哩,要是静脉注射,打一个非得死一个。经此一折腾,再没有农民抱着鸡公求打鸡血针了。是农民愚昧呢,还是“最高指示”愚昧?他咬着我耳朵说:“最高指示”早就疯狂了!
是的,“最高指示”早就疯狂了!
鸡血针闹过后,又闹针灸能治癌病。中国是个缺医少药的国家。为了解决这个矛盾,中党在毛的瞎指挥下,在农村普遍推行赤脚医生。何谓赤脚医生?就是把一些文化水平不高的贫下中农子弟集中起来学习,经过几天的短期训练,连医学的毛皮都不懂,即弄去给人治病。这些“赤足医生”,有的测不来血压,有的认不来体温表,最大本事是扎银针。银针常用穴位就那么几十个,有书有图,照本宣科,你说能治好病吗?
针灸虽是中国传统医学,但不能包治百病,只实用于功能性病变,对器质性病变非药物不成。在那个疯狂年代,一切都是疯狂的,针灸成了包治百病的代名词,癌症、结核、肠炎、肺气肿,似乎一针也能凑效。有个中年犯人腹部出现包块,收来住院,经车玉生检查确诊为肝癌。余继发院长为了贯彻“最高指示”,叫车玉生按照“赤足医生手册”所写的治疗肝癌的针炙办法施治,即在患者“三里穴”下切断韧带,埋下一个铁环,病人病兆就会逐步消失。他本不愿这样做,但有“最高指示”的压力,又有余院长的督战,也许他也想探索探索:针灸能治癌症吗?这一刀切下去,病人再不能走动,成天卧床不起,不到三天一命呜呼。当病人送到停尸房后,他无不感慨地说:老黄呀,如不切断韧带,病人至少可以自由活动,或许一个月死不了,现在三天就“治愈”了。
车玉生对毛泽东有天然的不满与仇恨,说它是历朝历代最暴最暴的暴君,最没有人品的伪君子,比蒋介石坏一百倍一千倍。蒋介石再专横再残暴,起码让老百姓吃饱穿暖,不会因为在门前种点瓜豆弄去批判斗争;更不会因为去市场卖几个鸡蛋定性为“资本主义道路”的”投机倒把” ;在老蒋时代,知识分子还可以发发牢骚,骂骂政府,还可以办报纸办杂志。现在有什么?两口子在床上骂他一句,都有人检举揭发。生活在今天的中国人连牛马都不如,是最大的不幸!何止不幸,简直是人类史上最大的灾难。
再一次谈到我在“415”往事,他感慨万分笑着说:晓枫,你不是传统文人。传统文人喜欢讲什么“饿死事小,失节是大”。你可不管这些,饿了敢去窃粮偷猪,以致逃跑反抗,可我就没这个勇气。 。我道:饿了不偷除非是傻子。我最讨厌那些讲大道理的知识份子,软弱得没点骨气,都是些啄木鸟,死了还嘴壳硬。他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形像生动,“啄木鸟,死了还嘴壳硬”。你说得很对,中国知识分子奴性十足,纵然剑柄放在脖子上也不敢去反抗,所以才有许许多多悲剧。为什么中国黑暗独裁统治能延续这么久?究其原因全是奴性所致。美国总统罗斯福对宋美龄说:中国祇适合一个独裁政府来领导。你不信,毛泽东死后又有人说他是英明帝王,好像没有皇帝就不能过日子。中国的民主是老百姓的觉醒,从要皇帝到不要皇帝。
说到“马盟事件”又是一翻怪论。他说:这个问题无论真假,命题就是错误的。中国近百年的祸根始于马列主义。因为这个主义的核心是空想,不惜牺牲千百万人利益来实现乌托邦的社会兰图。而这个兰图的目标是消灭私有制,建立公有制。私有制是人类社会最核心、最公平的制度,它促进了人类社会文化艺术的发展,开创了自由竟争的平台,造就了千千万万的名星、巨匠、大师。私有制是不能消灭的,消灭了社会就停滞不前,人与人再没有差距。三年灾害为什么饿死这么多人,就是公有制。这个公有制说穿了,就是独裁政体,一人说了算的国家。要是周居正、杨应生得逞了,又是个新的独裁,受罪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如果那个“联盟”纯是子虚乌有,他们就死得太冤了。我道:纯系子虚鸟有。他听后特别提醒我说:当你面对的是堵铜墙铁壁,用拳头是打不倒的,如要硬干只能碰得头破血流。我主张中国不能再搞革命,只能搞改良,一切坏亊都是打着革命旗号干的。暴力革命的结果是造就新的皇帝。所中国不能再“其勃也兴,其亡也速”了。我问:那该咋办呢?他想也不想地说:发展经济,发展科学,走美国工商经济的建设之路。
通过这些交谈,我发现他是个极聪明、极有思想的人,可为什么成了“反革命”呢?他爽朗一笑回道:荒诞的体制必然是荒诞的国家,用怪物或怪兽来比喻中共一点不过。这个国家不惧怕囚徒多,囚徒越多它越富有越强大,所以他们不断把老百姓投进监狱,送进劳改队。一当你成了“专政对像”只能一生一世当奴隶。这样,既能为中共创造财富,又能为他们威摄反抗者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这就是毛泽东统治压迫中国人民的手段。在这个怪物怪兽的国家,当“反革命”正常,不当不正常。我笑了,他也笑了。从这笑的思路中,我找到了他当“反革命”的原因:
1964年他就摘掉了“右派帽子”,但中共不放他回家,强行留队就业。他只能服从做“二劳教分子,自不敢越雷池一步。1965年415筑路支队转赴宜宾修筑宜(宾)珙(县)铁路,第二年毛泽东为打倒政敌刘少奇,发动了始无前例的“无产阶阶文化大革命”。俗话说,“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毛泽东要搞倒谁,置对方于死地,最毒辣一手就是藉用群众力量把人妖魔化,谁不同意谁就是阶级敌人。人也有忘情的时候,在一次政治时事学习会上,他没有紧闭嘴巴,说姚文元《评陶铸的“两本书”》,是瞎编乱造的胡扯。姚文元是什么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毛泽东的马前卒,为此招来批判斗争。狱吏骂他思想反动,仇恨革命,甘当刘少奇的孝子贤孙,证据就是“不吃辣椒”。因为辣椒是红的,红代表共产党、代表无产阶级专政。他是山东人,不吃辣椒就是反对共产党领导,反对无产阶专政,当然就是“反革命”。就这样把他抓进监狱,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也许现在的年轻人乍一听,真不可理解?可那时就是这么一个滑稽疯狂的现实。
“多行不义必自毙”
1976年毛泽东命归西天,他死后不足一月,中国政局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在邓小平的支持下,胡耀邦、赵紫阳两人,审时杜世大力“平反”冤错假案。他和我先后无罪获释回到原单位。他重操医生旧业,我仍捉笔当记者。 1982年他出差成都来报社看望我,有点泄气地说:六十岁的人了,干起外科医生来力不从心。记者却是年岁愈大愈吃香。老弟啊!希望你把我们过去的苦难写出来,告诉更多更多的人。他有点泄气了,毕竟年岁不饶人。我哩,正当壮年。此后“下海”北上帝京。 1993年他和李仲言、连加卫三人来京做客,在我家里住了进半月时间。为纪念反右斗争50周年纪念,我早早脱下“红舞鞋”回归书斋。2006年我拟写415筑路支队难友们的苦难,和太太专程去重庆拜望他。不是老了还是怯了还是记忆衰退,对往事少言缺声。在他走前的2010年12月25日,我又经成都专程去重庆看望他。那晚同去的有难友蒋文阳、林宪君。他在重病中卧床不起,神智已不甚清楚,对我记得十分清楚,迷迷胡胡地说:铁流,黄泽荣嘛!你板眼最多啊,在我们中的是个强者。回京后不久,难友罗铁夫发来恶噩,说他走了。在悲痛中我写下一首小诗凭悼:
生不逢时哭故人,一世篷转水上萍,
绝技常救频死鬼,多少难友忆先生。
难友罗铁夫赶写一篇文章《怀念难友车玉生老》,对他一生做了详尽的叙述,我将此文刊发在《往事微痕》67期上,让他永远留在历史的记忆里。
文章来源:《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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