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0年4月28日讯】广东佛山市高明区明城镇明阳村岗南村小组——一个三峡移民村。
抬头看天,见暮色已浓,杨姨收起了话头,开始张罗晚上的生意。她端出一个大铝盆,倒入半盆开水,将粉丝放进里面。等到粉丝泡软,撒上佐料,一碗碗热腾腾的酸辣粉便可以送到客人手上。
只是“客人”多少有些特殊,杨姨也免不了一脸尴尬。他们是夜晚光顾此地,前来寻花问柳的各色人等。
三块钱一碗的酸辣粉,杨姨一晚上可以卖出七八碗,以此挣得一个月几百块的收入。她儿子在明城镇对川村委会一家不銹钢工厂打工,一个月只有一千元出头的工资,不够一家的开支。已经60多岁的杨姨,不得不做起了小本生意。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异乡他地,以这样一种方式生存。
这已是杨姨在广东的第九个年头。三峡移民村里,房屋不再崭新。岁月在墙上刻下斑驳的印记,也见证了移民们多年来的悲欢离合。
打工工资不见涨 捞鱼捕虾日见少
3月31日,岗南村里,黄天(化名)热情地与南方农村报记者聊天。他已经赋闲在家一个多月,有的是时间。这个36岁的青年,在移民之后,人生轨迹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2002年8月到岗南村之后,他感到不适应,也不愿找工作,就在家里玩了两年。
直到2004年,家庭经济条件恶化,他才不得不收拾心情,到明城镇一家陶瓷厂做技术工,每个月工资一千三、四百元;两年之后,因为嫌陶瓷厂工资低,他便转去合水一家不銹钢厂打工。虽然每个月的收入可以达到两千多,但一天12个小时的工作量,让他无法忍受;又过了两年,他跳到另一家家具厂,工资又回复到一千元出头。现在家具厂正处淡季,他又回到了岗南村里,每天晃晃悠悠。
在家具厂期间,生活8年的妻子提出了离婚。文化程度不高的妻子,跟黄天一样,在高明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上有老、下有小的夫妻俩,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尤其是儿子开始上幼儿园后,经济压力更是陡增,“每个学期学费1400元,每个月生活费140块,一个学期就要花将近3000块钱”。
虽然费用高昂,可黄天们无从选择,因为明城镇仅有这一个幼儿园。不堪重压的妻子终日与黄天吵架,两人最终在2009年6月离婚。妻子去向何方,黄天至今仍不知晓。
黄天也很懊恼,三份工作横跨三个行业,收入却不见提高。 “可能在一个行业呆下去会好一些吧,至少有积累。”黄天认为,如果政府能够提供就业方面的培训,自己的收入应该不会在原地打转。
高明区给每个岗南移民都分了7分地,这本来可以让他们像在重庆巫山县一样继续种地过活,但这些耕地远在3公里之外,难以劳作,只能租给当地人,“7分地一年的租金是420块”。
4月14日中午,在明城镇明阳村另外一个三峡移民村 ——岗美村小组里,组长卢兴贵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看电视。在巫山县巫峡镇龙门村时,卢是一个渔民,迁至高明之后,他已年过半百,无法打工,只能重操旧业,在沧江里面捞鱼捕虾。岗美村里,像他这样的渔民有三个。从去年开始,这份生计已无法继续下去。沧江上游被不知名的化工企业污染,鱼虾数目锐减。其他两个年轻一点的渔民,已经离船上岸,走进工厂打工。但卢兴贵已经56岁,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这五天来,我只打了一斤二两虾,卖了23块钱。”卢兴贵不禁怀念起在长江上打渔的情形。长江水大鱼多,一晚上便可以捞上几百块钱的鱼虾,“运气好时,一晚上能打1000多块钱鱼”。
高明区荷城街道朗美村,是荷城街道的两个移民村之一。4月14日下午,57岁的吴显金坐在自家开的士多店里,倾诉着满腹的牢骚。他此前是巫山县的建筑包工头,到了高明之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因为没有人脉,根本接不到活干。
吴显金告诉南方农村报记者,在迁来不久后的2003年,朗美村便有5户移民一走了之。吴显金的士多店,便是租下其中一户的房屋改成的,租金是每年一万元。不过,那些回到老家的人,都是经济条件较好的,而像他这样年老力衰,身体还带有疾病,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在广东其它地方,返乡的三峡移民并不鲜见。据《中国新闻周刊》报导,在移民至惠州的两年内,该市惠阳区良井镇的23户移民中有17户返乡,只有6户坚持留下来。
开发廊网吧致富 卖土地如今后悔
准确地说,杨姨的生意是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凌晨一两点。这几个小时,是岗南村最热闹的时候。比杨姨更勤快一些的,是发廊里的小姐。3月31日晚上6点,南方农村报记者到达岗南村时,她们已经三五成群地坐在店铺里,等待着客人的光临。
南方农村报记者一路默数,发现这个小小的村庄里,竟然有十家发廊,更令人诧异的是,里面的姑娘大多一脸稚嫩,看不上不会超过20岁。网格的丝袜、高高的高跟鞋、各式短裙,小姑娘以热辣的装束,或坐或行地充盈着岗南村。见到记者到来,她们使劲抛眼神勾引。也有一些姑娘,则慵懒地躺在椅子上,对四周不闻不问,涂满脂粉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疲倦和沧桑。
岗南村仅有23户人家,83口人,无一例外是从重庆市巫山县巫峡镇江东村和龙门村移民过来。
岗南村两排住宿楼相对而望,中间隔着一条不宽的小路,路口接驳一条公路。而移民村其他三面,则被高高的围墙拦住,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这种相对独立的空间也是发廊滋生的温床。移民王仁(化名)回忆,移民过来后仅仅三年,发廊便开始崭露头角,此后慢慢增多。到如今,小姐数目已经超过村民数目的一半。
岗南村因为发廊林立,已经远近闻名。组长黄亿敏告诉南方农村报记者,在村中,最富裕的便是开发廊的这七八户移民,“一年最少赚七八万,家家都开小车”。
致富者中其次则是经营网吧的移民。据高明区三峡移民办主任吴志才介绍,移民村中开黑网吧,是比较普遍的现象。
“发廊、网吧经济”让岗美村小组组长卢兴贵非常羡慕。在岗美村,也有移民试图仿效岗南村的做法,但发廊每次开张不到一个月便会倒闭,倒是网吧可以一直在暗处生存。 “慢了一步啊。”卢兴贵扼腕叹息。
更多村民仍以房产和土地为重要收入来源。
因为抓阄的缘故,有的移民家庭子女与父母被分在不同的村庄。王姨夫妇被分在岗南村,而儿子一家在岗美村。她选择搬去与儿子同住,而将岗南的房子出租给那些小姐。她在岗南共有三间屋子,每间每月的租金是120元,一个月可获得360元的收入。
而荷城街道的新涌村,一度也被其它移民村的村民所艳羡,因为该村在2003年,将分得的土地卖给了当地政府,用以开发工业园,每亩地的价格为1.98万元,每位移民分得1.3万多元。不过,新涌村的廖生却不认为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在他看来,土地是命根子,留着总比卖了好,尤其现在的土地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番。
房产证八年未办 移民房质量堪忧
高明区三峡移民安置办主任吴志才介绍,2002年8 月,高明共接受三峡库区移民980人,均来自重庆市巫山县巫峡镇,分布在全区12个移民村。当时,按照“迁得出,稳得住,能致富”的原则,移民均被安置在离镇区不远的村庄。如今,历经九年的变迁,移民人数增加到1018人。
不同于其它地区,高明区移民比较难以接受的一点是:九年过去了,他们的房屋还未办下房产证,宅基地也未办下土地证。
这让移民们横生猜测,甚至有人认为“高明区怕移民们将房子卖了走人”。
“这完全是误解”,高明区民政局一位负责人告诉南方农村报记者,移民房屋所用土地均为农用地,涉及改变土地用途。当时已经规划了130.12 亩,但没有细化到每一个村。后来,由于高明区《土地利用总体规划》调整,转用土地需要细化到每一个村,导致移民住宅用地转变用途审批未获通过。该负责人表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近日高明区会召开各部门协调会议,“今年5月底应该可以办下来”。
除了房产证不发之外,让岗美村小组组长卢兴贵比较恼火的,还有房屋质量太差。他指着客厅天花板上的裂缝告诉南方农村报记者,政府曾承诺过会维修,但九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高明区民政局一负责人坦承,一些移民房屋确实存在质量问题,他表态将尽量解决这些问题。
老移民难懂粤语 新生代加速融合
在移民之初,水土不服成了移民的通病。岗南村小组组长黄亿敏和岗美村小组组长卢兴贵记得,他们去明阳村委会开会时,每次村委会干部都说粤语,让重庆来的他们一头雾水。后来,卢兴贵去开会时,干脆签完到便甩手走人。
卢兴贵的大女儿,搬迁之前在巫山中学读初一,学习成绩排名靠前。到明城镇上初二之后,由于老师们课堂教学习惯用粤语,导致女儿成绩一落千丈,排名在倒数几名。她高考时,英语只考了三十多分,最后去韶关读大专。“本来,她上本科应该没问题的。”卢兴贵连连摇头。
黄天的儿子读小学二年级。一到放学,他便和移民村的小孩们一起早早地回到了村中,很少与本地的同学一起玩。
大人更是如此。黄天望着三面的高墙,努努嘴,称基本不与当地村民来往。王姨闲时会去广东其它一些三峡移民村走访老乡,而杨姨则基本上足不出村。这些大人,无一能说粤语。
不过,也有不少移民与本地人融合得很好。在新涌村里,小廖以为南方农村报记者是广东人,回答问题都用粤语。听到南方农村报记者说不懂粤语之后,才尴尬地切换过来。来这里九年,他早已习惯了说粤语。在发廊工作的小廖,打着耳钉,头发染成金黄色,开着摩托车在移民村里来来回回。有着一帮本地朋友的他,不单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生活方式也已经与本土人无异。
高明区三峡移民办主任吴志才称,移民的后代基本上都已经学会了粤语,融入了当地的生活。为照顾移民子女,从2006年开始,高明区对三峡移民子女进行奖励。凡考上大学的,都可获得4000元补助,考上大专则可获得3000元。
“看下一代了。”谈起孩子,岗南村小组组长黄亿敏的眼神中第一次闪过希望的亮光。
编后语:
“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毛泽东的浪漫诗句,在他逝世之后,于无数土石方的堆积下,逐渐夯实成现实。
1992年4月,七届全国人大第五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决议》。翌年8月,国务院颁布《长江三峡工程建设移民条例》,确定了移民安置等一系列政策措施。中国当代由政府主导、最大规模的移民工程随之启动。
据统计,水库淹没涉及湖北省、重庆市的20个区县、270多个乡镇。截止2008年底,政府组织和自主外迁的移民共计19.7万人。从2000 年到2004年,广东省共接收安置重庆三峡库区移民9007人。迁至佛山市高明区的三峡移民有980人,他们的生活,可以看作三峡移民在广东的样本。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江淹的《别赋》开篇便道出离别者的辛酸。背井离乡的移民们,回望回不去的故土,纵然百般依恋,也需要在新的土地上生存、繁衍下去。南方农村报记者深入采访了高明区四个移民村,发现移民们或者依靠劳动收入、或者依靠财产性收入为生,已经产生一定的贫富分化。经营黑网吧、开发廊在“移民村”相对特殊的环境中,获得了默许。虽然生活方式不一,但移民及其后代正在被“本土化”。
──转自《南方农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