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0年3月4日讯】三峡从来就是地质灾害高发带。兴建三峡水库,大规模的开山破土又加剧了地质破碎。除了产生新滑坡,还有大量老滑坡被启动。库区新县城,大多成为了滑坡高发 区,而大量的裂缝爬上了学校和居民的楼宇……一场艰巨的战斗正在进行,中国已投入上百亿资金治理地质灾害,但险境和考验仍在继续。一切都未“完工”。
据大陆媒体报道,三峡实验性蓄水进入第三年。到2010年2月27日,三峡库区水位消落到160米,不久的将来,它的水位将逐渐回落到145米。库区可能长达数年的“岸坡再造”,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对那些本不坚固的房屋而言,在三峡库区,最危险的是,地震易发区和地质滑坡体相互重叠,相互影响。搬迁和治理远未完成。南都记者从多个管道获得消息,近期国家可能再追加上百亿投资用于三峡地质灾害治理。
奉节县地震办提供给南都的统计材料表明,自2003年蓄水以来,地震活动出现新的活跃迹象。其中2008年三峡水库175米水位实验性蓄水期间,奉节发生地震14次,最大震级2.9级,其中五次为有明显震感的地震。
重庆库区的统计显示,截至2009年3月18日,受试验性蓄水及退水影响,重庆 库区巫山、巫溪、奉节、云阳、开县、万州等14区县发生166处地质灾害灾(险)情。崩滑体总体积约6024万立方米,影响人数11535人,已造成土地 损失约2380亩。值得注意的是,166处灾(险)情点中,新生突发性灾(险)情点达到12l处。
会“呼吸”的裂缝
王祖秀的屋子位于一个“中型滑坡体”的下缘。房前屋后的裂缝在逐渐扩大。涨水和退水时,这些裂缝一张一合,就像一个有生命的动物在呼吸
王祖秀的房子修在长江边,背靠马路,门前种了几棵桔子树,养了条大狼狗。
她的生活原本波澜不惊,直到这两年,一到冬末春初,她偶尔就会感觉到,睡在床上的时候,地忽然就下沉了。2009年某天晚上,听到似乎有石头滚动到河里的声音,她爬起来到处看,房子没有任何异样,第二天起来看,江对岸真的有一大块掉下来了。
她逐渐养成了习惯,经常观察自己居住了几十年的小平房,看到房前屋后的裂缝在逐渐扩大。涨水和退水时,这些裂缝一张一合,就像一个有生命的动物在呼吸。更异样的是,夜深人静之时,地下还会传来轰轰响动。
这并不完全是错觉,湖北省巴东县国土局发给王祖秀的“崩塌、滑坡、泥石流地灾避 险明白卡”中,提供了这样的资讯,王祖秀的屋子位于一个“中型滑坡体”的下缘。这张卡片上还向王祖秀和她的家人提供了应急避险的方案。万一这个中型滑坡体 有滑落的迹象,地灾应急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会通过村口的广播告知,然后王祖秀等人需要沿设定的路线撤离。路线图几乎所有人都见过,它被挂在街道、三岔口的 醒目位置。
王祖秀知道自己住在三峡边上,她也隐约知道,房子张口和水库蓄水放水有关,她能 感觉到房子在冬春两季发生的变化,而这两个季节分别对应着三峡水库的蓄水和放水。她很想搬走,但她又说,“还没人到我家登记过”,言谈中很失落,她随后又 指指远处的房子,说,他们都有人来登记了。
滑坡体上的学校
数不清学校的教学楼有多少条裂缝。一条地缝从东向西横贯学校大门,它在逐渐扩大。一到冬天,都会有人用沥青来缝补裂缝。但到了春天,地缝又重新张开
王祖秀住在黄土坡边缘,地质学上看,这是一个总面积为1.28平方公里的滑坡体。
巴东一中也在黄土坡上,它是一座位于三峡库区的高级中学,已经有几十年历史。即使在三峡水库蓄水的冬天,它也在江岸边的高坡上,距离水面还有近百米的落差,水远远够不着它的地基,表面看不对它产生任何威胁。
但它却比其他临近水面的建筑更加危险。一条地缝从东向西横贯学校大门,最近两年它在逐渐扩大,一到冬天,都会有人用沥青来缝补裂缝,让地面重新粘合。但这并非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到了春天,库岸的水线逐渐消沉,地缝又重新张开。
数不清,这所学校的教学楼有多少条裂缝。它们有的出现在房屋承重墙之间的横梁上,有的割断了整条教学楼的楼梯。在女生宿舍区,地缝和楼的裂缝连接在一起,同样被沥青填塞,住满了学生。
这些裂缝,有的被铅笔作了记号标注距离,在一间考场的墙壁上记录着其中一条裂缝的宽度,在这两年,张开的口子间隙从22毫米变成了24毫米。
到处都是裂缝,没有找建筑部门来评估,校长宋发刚说,如果真的要评估,很多房子 就不能住人了。事实上,并非当地政府不重视这座学校,巴东一中的教学品质在所属的恩施州素有声誉。校长说,每年考清华北大的都有五六个。问题是,校园里学 生老师加在一起有3000多人,就算是危房,暂时也没有地方搬。
1995年,两次大滑坡之后,黄土坡被地质部门鉴定为“复活”古滑坡,成为三峡 库区最危险的滑坡体之一,包括县政府、医院在内的重要单位已经陆续外迁。2008年,国家确定了黄土坡整体搬迁避让的计划,巴东县成立了搬迁指挥部,计划 花3年时间,把上万常住人口逐渐迁出。而有三千学生的巴东一中被纳入优先迁徙名单,原计划是在两年内搬迁完成。
但这个规模浩大的工程显然无法完成,校长告诉南都记者,“搬迁仍然面临着巨大的 资金缺口”。一中的新选址,是在长江对岸的山坡上,虽然那片坡地的安全性通过了地质学家的鉴定,但其繁冗复杂的地下基础工程,其巨大的建设成本,如果是商 业投资,一定会让他们望而却步。巴东一中的搬迁预算是两三个亿———如果在平原地区,或许可以建成两到三个同等规模的学校。
被抛弃的新城
发生两次大的滑坡事故后,黄土坡这个新城区被鉴定为“古滑坡”,相当于判了死缓。单位和居民陆续迁出,人口从4万减到一万;相距几百公里,奉节的宝塔坪也是这样
不只是巴东一中,不只是黄土坡。从奉节到巴东这一段,是大三峡所在,地质上是有名的巴东组,是三峡地质灾害最集中的地方。
三峡库区有很多个这样的“坡”。它们遍布在奉节、云阳、秭归、巴东,包括如巫山 县的白门坡滑坡和残联滑坡、奉节县的三马山滑坡和宝塔坪滑坡、万州区的和平广场滑坡、关塘口滑坡、草街子滑坡和清泉路滑坡、云阳县的故陵滑坡、开县的渠口 滑坡、康家嘴滑坡。几乎每一个滑坡背后,都是新城市建设的曲折缩影。
在地质条件原本复杂的三峡两岸,大兴土木给库区带来的影响并不是单向的繁荣,负面影响随之而来,被“启动”的古滑坡,通常在新县城建设后才能鉴定出来。
黄土坡就是其中一例,为了葛洲坝和三峡建设,1982年,湖北省政府批准黄土坡作为该县新城区建设。于是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全国人大通过兴建三峡决议时,黄土坡作为新县城已经颇具规模。县政府、各机关单位、医院、学校等社会功能建设基本完成,有4万常住人口。
住在巴东一中的王功芝,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热闹景象,商铺繁华、车水马龙,作为巴东县的政治文化中心,黄土坡曾盛极一时。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1995年,黄土坡接连发生两次大的滑坡事故,之后这个新城区被鉴定为“古滑坡”,相当于判了死缓。单位和居民陆续迁出,人从4万减少到一万。
相距几百公里,奉节的宝塔坪也是这样,最初被选为新城区,待到居民社区修好了,学校搬上去了,诗人广场也正对长江修成了。突然居民社区发生了地陷,被鉴定为古滑坡,即刻停止建设,重新选址三马山。
“人家都搬完了,我们才开始搬”。奉节县地灾办主任郭兵回忆起当年情形仍皱眉头。到 最后,新城建好了,只剩下一两个月的时间,和不断上涨的江水赛跑。集中搬家的那一个月,小货车从老城拉货到新城,一趟十多公里的价格就是200块,司机赚 得手软。谁知,千辛万苦搬到新址三马山,才发现三马山也是一个地质不稳定带。正对码头的医院、市场,同样位于一个巨大的滑坡体上,这个滑坡体就是猴子石。
“悬崖”边上的“猴子”
猴子石是一个巨大的滑坡体,有上万常住人口;步云街是猴子石的一部分。奉节县地灾办主任郭兵说,为治理猴子石,国土资源部已经投入2.4亿资金
猴子石有上万常住人口,医院、闹市区、市场、码头,像多层生日蛋糕一样叠加的街道和房屋。有人曾把猴子石比作悬崖边上用绳子牵住的石头,被铆钉钉住,似乎随时都有跌落的可能。
吴玉梅就住在这个叫做猴子石的滑坡体边缘。她所在的步云街是一条特别陡的街,坡 度超过45度,她从老县城搬过来,在这条街上开旅馆。最近,她突然发现,厨房门完全关不上了,门框逐渐被挤压变形。虽然她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但逐日增加的 裂缝仍然令她心神不宁。她和邻居说,却发现邻居屋门口也有新增加的裂缝。
地面沉降已经令步云街的800级阶梯变得凹凸不平。这条街道一共有一百多户商铺,其中一半以上都裂了。旧裂缝不断被灰浆刷白,然后新的裂缝又不断长出。
2009年,上百居民集体写了一封紧急投诉信,每户人家都把自己家的裂缝列了个 清单。当年,奉节县国土局委托重庆建设工程品质检验中心检测,在10月底出具了一份报告,鉴定步云街为限制居住级别,负责检测的工程师徐健告诉南都,他当 时的意见是,步云街急需第二次紧急加固。
步云街正是猴子石的一部分,奉节县地灾办主任郭兵说,为治理猴子石,国土资源部已经投入2 .4亿资金,并通过业主验收,但猴子石已基本稳定,没有滑落风险。但他说,步云街原本就是建在一个冲沟上,现在仍在沉降,其中有地质原因,也有房屋品质的因素。他说,他们正计划给步云街重新作加固。
自从三峡实验性蓄水后,郭兵的工作量突然增加了,他感觉做地质工作越来越复杂,以前只有夏天汛期紧张。现在除了夏天,秋冬也不能消停,从9月份开始蓄水,一直到3月份退水,其间重庆市会派专家过来驻守。
虽然水位蓄得越高,对库岸的压力越大,越可能诱发地灾,但郭兵却有一种矛盾的心 理,他说自己其实也希望水库尽早蓄到175米,这样有什么问题就可以早一点检验出来。有时只是升高1-2釐米,蓄水和退水对库岸的影响就大得多。比如活峰 乡滑坡,也是蓄到173米的时候才变形。而猴子石加固虽然通过了业主验收,能否真正过关,也要等待175米的检验。
“正常的”地震
奉节在三峡首次试验性蓄水期间,接连发生了4次有感地震,其中一次的震中,就在幸福中学。当地的新闻报导说,这是水库蓄水引发的地震,属于正常现象
另一方面,在三峡库区,更复杂和危险的是,地震易发区和地质滑坡体相互重叠,相互影响。
和地表的裂缝相比,在更深的地底的变化无法用肉眼或者仪器看到。人口密度最大的学校仍然首当其冲。
龚正大是奉节县的一个退休老师,他把自己的身份证、银行卡、大额现金随时带在身边,装进外套内侧的口袋夹层。他所在的幸福中学,位于长江岸边,自三峡实验性蓄水以来,周围已经发生多起滑坡和多次有感地震。
他不知道灾难何时会突然降临,令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地震,正好发生在三峡蓄水至 173米之后,2008年11月11日9点50分,地震发生了,他后来把这个日期用粉笔写在自家的橱柜门上。当时他正和家人一起看电视,突然就从板凳坐到 了地上。想都没想,就拉着老婆女儿往学校外面跑。
两千多名学生也像潮水一样涌出宿舍楼,跑上公路,一个学生在拥挤中被挤伤。当时大家都被吓呆了,龚正大说,以前只看到过旁边的白衣庵滑坡,地震则完全没有经历过。
奉节并不位于地震活跃带。但它在三峡首次试验性蓄水期间,接连发生了4次有感地震,其中一次的震中,就在幸福中学,而且距离地表很浅。
地震和水库蓄水的关系很快被当地的新闻报导证实,播音员说,这是水库蓄水引发的地震,只有两点几级,属于正常现象。
这次“正常的”地震改变了幸福中学,学校从楼顶到地面布满了地质形变监测仪器。女生楼被震得已经有些倾斜,不能居住,她们全部搬进办公楼,而原来在办公楼的校长书记们,则在空地上搭起了板房,模仿地震灾区,在板房办公。
教学楼之间的天桥变得歪歪倒倒,裂缝和错位清晰可见,每天还是有上千人走来走去。一位元学生告诉记者,他已经对这些裂缝习以为常,但仍然怕。
学校里布满了监测仪器,幸福中学变得危机四伏,平地也不安全。操场就在长江边上,用铁锁锁上,不让学生进去,因为它随时可能下陷。
从第一次实验性蓄水引发的地震之后,学生们都接受过应急疏散方案的培训。校长告诉记者,每年都要训练两次。幸福中学也按计划要搬迁,但工程量巨大,还没有时间表。
这只是三峡蓄水以来发生的若干有感地震中的一起。记者在奉节巴东两地获得的第一 手地震统计资料资料表明,实验性蓄水两年,每年都有上千次地震在库区两岸发生,其中绝大部分是无感地震。2009年9月15日三峡提前蓄水以来,从10月 1日到10月5日,巴东一共检测到5次有感地震,都发生在官渡口镇,最大的一次3.0级,五个行政村有震感。
奉节县地震办提供给南都的统计材料表明,自2003年蓄水以来,地震活动出现新的活跃迹象。其中2008年三峡水库175米水位实验性蓄水期间,奉节发生地震14次,最大震级2.9级,其中五次为有明显震感的地震。
水库诱发的地震一般发生在近坝区,它和普通地震的最大区别是,震源更浅,破坏性更大。
毫厘之间
黄土坡地灾应急指挥中心使用的是最原始的办法,肉眼手工测量裂缝的宽度。某次他们发现一个裂缝扩大了2-3釐米,马上通知当地居民撤退。滑坡真的出现了
在这样复杂的地质条件下,追求城市规划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奢侈品。沿长江边修筑的奉节,延绵24公里,匆忙建造在山坡上,此刻已经几乎找不出巴掌大的地方,来再修一栋新房子。
同样三易其址的巴东县城也延绵几十公里,没有计程车,小面包车在大街上连成了串,即使拉客的车很多,生意仍然非常好,在这样的城市,花两三万元买个小面包车跑运输,是非常赚钱的生意。面包车的目的地,有的是那些正在被遗弃的滑坡体,人们只是暂时居住,不久便要搬离。
而在搬迁前,当地往往依靠最原始的办法,像预防地震一样群防群测。
湖北省国土局和长江委在当地都安装了G PS位移设备,但当地认为,只依靠专业人员是不够的,更有效的办法在于发动群众。
但等到滑坡快要发生时,再奔跑避险,恐怕为时已晚。更有前瞻性的做法是,每天丈量黄土坡几百条裂缝的宽度变化,如果发现某天,裂缝突然变大,就把周围的人紧急撤离。
黄土坡上有三个专业的群防群测员,其中包括巴东一中的王功芝,她是学校的家属, 现在专职监视广泛分布在学校、居民区的32条裂缝。她属于任泽民所在的组织———黄土坡地灾应急指挥中心,他们使用的是最原始的办法,肉眼手工测量裂缝的 宽度,观察它有没有随时间变化。正因为如此,他和他的6人小组只能观测到毫米以上的变化。但这往往很奏效,某次他们发现一个裂缝扩大了2-3釐米,马上通 知当地居民撤退。滑坡真的出现了。
和最靠近江岸边的地表滑坡相比,地下的形变更加重要。几乎每一次水面高度的变 化,都会让库岸地下的龟裂产生新变化。这种变化和水库蓄水高度直接相关,2008年蓄水到173米,黄土坡就出现了七八次局部小型滑坡,滑坡体附近的房子 和道路都出现裂缝。任泽民说,2009年蓄水高度只少了两米,黄土坡上的形变则比08年缓和了许多。
在岌岌可危的库岸,受蓄水影响的房屋亟待搬迁,亦是事实。南都记者从多个管道获悉,在后三峡规划中,将有100多亿资金投入库区地灾再治理。两院院士潘家铮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亦表态,如果是由于蓄水引起的地灾,属于岸坡再造,应该由三峡工程负责。
“现在的问题是,钱应该什么时候投”,长江委长江科学院院长陈进认为,三峡还没蓄到175米,对库岸的影响还未完全呈现,所以现在投了也是白投。他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第一是监测,第二是用实验性蓄水这四五年时间再观察。
但巴东一中和幸福中学显然已经没有时间等待。学生每天都在危房里读书,都在快要断裂的天桥上走来走去。
每年一春一秋,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裂缝仍不断张开闭合,就像一头正在逐渐苏醒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