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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毒粮调查：工厂的秘密
作者：宫靖 黄燕致信段建明编辑发布日期： 2007-07-30
“机器设备荡然无存，一排厂房从厂区消失，连废墟也不知去向；甚至，那排厂房原址的地表土层，都被机械深翻过。”
5月初，当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和中国国家质检总局的联合调查组来到江苏徐州市沛县一处厂房时，看到的正是上述的情景——一切可能的痕迹已经被彻底抹去。
调查组怀疑，位于沛县的江苏徐州安营生物技术开发公司（下称徐州安营厂）出口到美国的小麦（ 1891,1,0.05%）蛋白粉，最终导致了美国近三个月来数十只宠物猫狗死亡，并使上千只宠物患上肾病。 FDA的调查已最终确证，导致宠物死亡的罪魁祸首，是这些小麦蛋白粉里含有的一种名为三聚氰胺的化学物质。
这家工厂位于距离沛县县城20公里的栖霞镇王店村。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机器隆隆，工厂发出阵阵臭味并熏得人流眼泪。而在大洋彼岸掀起一场风波后，最重要的证据在调查组到来之前被销毁了。
但企业违规在小麦蛋白粉中添加三聚氰胺的事实，随后被FDA的新证据和中方展开的调查所证实。该企业现已被关闭，法定代表人毛立军正在接受当地警方调查。
几百公里之外的山东无棣县，一家名为山东滨州富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滨州富田厂）的企业，同样因在大米蛋白浓缩物中添加三聚氰胺并出口到美国，也被当地警方立案侦查，责任人田丰“涉嫌假冒伪劣”被警方拘捕。
涉案企业被迅速关闭，相关调查工作仍在继续；FDA对于中国政府给予的配合表示满意。事件似乎已经就此过去，国家质监和农业部门也不愿再多谈此事。但是，中国食品和饲料出口因此事而受到的巨大影响远远没有结束。
“宠物毒粮”事件引起中美两国政府和民众高度关注。一时间，中国相关产品短期内的出口在多个国家遭禁，美国媒体开始质疑中国食品的安全性，甚至有个别媒体由此怀疑整个“中国制造”。
交出了巨额学费后，中国究竟能从这起风波中学到什么？企业习以为常的向动物和人食用的食品中随意添加化学物质的行为是否能就此规范？答案还没有找到。
两地怪现状
FDA在对连续死亡猫狗的调查中发现，数个知名品牌宠物饲料的主要原料小麦蛋白粉和大米蛋白浓缩物中，含有化学物质三聚氰胺。这种物质对人体和动物的危害尚未被完全认知，但已知的是，“如长期和反复接触作用，该物质可能对肾发生作用”。
随后，更多含三聚氰胺的宠物饲料品牌被检查出来。 FDA要求厂方召回这些饲料的同时，发现涉及的两种原料来自中国，其生产者是两家企业——徐州安营厂和滨州富田厂。
FDA随即向中方提出赴华调查的申请，并于4月末得到中国政府同意。但当FDA和中方的联合调查组来到中国，两家企业已人去楼空。
无棣县政府在4月23日获悉此事。无棣是位于渤海湾附近的一个并不知名的山东省小城。县府高层未曾想到，本县竟以如此方式扬名于大洋彼岸。县政府急忙召集相关部门调查滨州富田厂。几乎同时，江苏沛县也开始行动。
5月22日，山东省无棣县政府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宠物饲料”事件已进入立案侦查阶段，滨州富田法定代表人田丰正接受审讯，公安机关认为其“涉嫌假冒伪劣”。几百公里之外的徐州安营，其法定代表人毛立军也正在接受当地警方审讯，但涉嫌罪名尚未公布。
记者5月上旬奔赴两地了解情况，但分管饲料生产的两省各级农业部门，以及涉及出口检疫的两省出入境检疫部门，大多选择了沉默。
记者从多位知情人处获悉，徐州安营“销毁证据”的行为发生在4月中旬。公司负责人毛立军雇了十余辆三轮车，连续两夜将厂房内的机器设备和小麦蛋白粉等产品运至另一村中。每个工人获得数百元作为报酬。
这些设备和产品很快又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与此同时，毛雇了铲车推倒厂区内其中一排厂房，并很快将废墟清运干净。最后，为了避免厂房原址上的土壤被检出相关化学物质，毛又雇来机械设备对表层土壤进行深翻。
之前的4月6日，徐州安营厂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从未向美国出口过小麦麦麸。
村民表示，此番行动历时数天，就在厂房不远处的镇派出所并未阻止，县里相关部门也并未出面。
在山东无棣，记者无法找到滨州富田的生产厂房，接受采访的当地宣传部门负责人不知其具体位置，只是查封了办公室和仓库。此外，当地数十家与滨州富田一样出售植物蛋白的企业，事发后突然一齐停止了相关经营。一些销售人员纷纷称，他们不再出售植物蛋白产品。
工厂的秘密
1999年，毛立军以自己的乳名“安营”成立徐州安营厂，主要生产动物饲料和相关产品。一位与毛同龄的同村人坚称，毛立军只读过小学四年级。在徐州安营的开业登记中，毛则自称初中毕业。
徐州安营所在的沛县，以汉高祖刘邦的故乡和盛产美食沛县狗肉而闻名全国，但此县经济在江苏省排在倒数位置。与这个县城膨胀的经济发展欲望一样，毛的目标是努力致富。
同村人证实，毛在成立安营生物前，有数年时间在其出生的村子后梁庄务农。在村人眼中，毛聪明活络，善于结交方方面面的关系。他被形容为不安分的人，做过很多小生意，卖过兽药和饲料，还曾在其大姐夫开的饲料工厂跑销售。
毛的工厂最初开在后梁庄。 2002年至2004年间，毛将工厂开到了王店村。工商资料显示，至迟在2004年，他开始涉足小麦蛋白粉生产和销售，生产地点就是本文开头联合调查组调查的地方。
根据徐州安营厂2004年7月2日填写的《建设项目环境影响申报（登记）表》，新建项目的名称即为“E□□生物蛋白粉”，占地面积4000平方米，总投资120万元，预期投产日期2004年8月。记者实际看到的工厂面积不足1000平方米，但知情人称，毛曾租用别人的厂房。
南京农业大学一位教授在1999年曾与毛的工厂有过合作。这位教授说，毛一直在寻找能赚更多钱的新项目，毛认为他的技术专利太陈旧而最终终止了合作。
小麦蛋白粉显然成了毛立军“能赚更多钱”的项目。在村民眼中，毛的发迹正是从2004年搞小麦蛋白粉开始的。 “约从2005年开始，毛的产品就开始卖到了外国。工厂经常出入大的集装箱，也有河北和山东一带的卡车来送原料。”村民说。
尽管被村里人认为钱“来路不正”，毛还是很快拥有了一辆帕萨特轿车，毛曾对人自称一年能赚六七百万元。
村民们对毛看不顺眼的主要原因是：从2004年起，毛的工厂里总是冒起能遮住半个村子的“浓雾”，厂里传出的味道十分刺鼻，常熏得人眼睛流泪。村民们并不知道工厂里的奥秘，他们能做的，就是一次次向县环保部门投诉。但这种投诉一直不见效果。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告诉《财经》记者，毛致富的秘密就在于往小麦蛋白粉中添加三聚氰胺。他一般是用尿素加热来生产三聚氰胺。
南京大学研究高分子化学的谌东中博士解释说，目前全球生产三聚氰胺主要采用尿素法，即加热尿素并与液氨发生化学反应，就可以得到三聚氰胺。村民闻到的刺鼻气味，应为同时释放出的氨气，氨气也会刺激人的眼睛。
毛甚至还通过互联网公开求购三聚氰胺下脚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