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外时,当别人问起我《天龙八部》的名字时我遇到了一个难题,金庸小说的原译本是《The semi Gods and semi Devils》直译是《半神半魔》,我觉得这个名字有失准确,又不能准确反映佛教中的内涵,就自作主张的给起了一个名字《Turn the devils into the guards of God》.直译过来是《转化恶魔成为神的守护者》.
校花出现了。我想起了她的故事,还有她给我讲的关于她爸爸,她爷爷,她爷爷的爸爸,还有她爷爷的爷爷的故事。
她爷爷的爷爷是是满清末年的举人,书香门第,在山东烟台一带曾经小有名气。为人急公好义,古道热肠,不仅忠君爱国,而且学富五车。据说还参加过公车上书.后来六君子在菜市口掉了脑袋,他们家就隐姓埋名来到了东北。
变卖了全部家产,在东北做了一家糕点店,他爷爷的爸爸由于人品厚道,和气生财,加上家业底子雄厚,到了她爷爷这代,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无论是在张作霖称霸的年月还在日本人占东北的日子,无论是风调雨顺的年头还是天灾不断的荒年,她家的生意都是高朋满座,络绎不绝。她爷爷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她爷爷的梦想就是要把糕点厂做得再大,做成不仅东北,还有华北,甚至要老毛子和不列颠都要赞叹的国际名牌,就像当时的老八夺,王致和一样。
他爷爷没读过太多书,但是却是一个做糕点的天才,加上平时勤奋努力,做出的糕点香甜柔软,尤其是做王氏八素,被称为“六味绝活”,叫做:进口为笳,遇液则化,逢舌生津,入喉微辛,在胃暖脾,出成梨花。是对他做的糕点的评价,十里八乡远近闻名。这话应该不假,我还记得90年代有几个当年的日本老兵来长春,就是要找这“王氏八素”的。她爷爷还娶了当时东北的评剧名旦,是曾经轰动一时的美谈。一个书香世家的民族资本家和一个知书达理的名伶,博古通今,继往开来,仿佛应该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49年以后,红朝当政,逼着她爷爷搞公私合营,她爷爷就想不通,自己家辛辛苦苦经营的买卖怎么就成了大家的了呢?自己汗水换回来的钱怎么就成了剥削劳动人民的了呢?但是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在那样一个荒诞岁月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代人的家财散尽,自己变成了光荣的无产者。以为这样至少可以保命,可是好景不长.后来划成分,她爷爷是地主,资本家,买办,右派,坏人。在牛棚了蹲了7年,那一年过年,她爸爸去给她生命垂危的爷爷送白菜馅饺子,被说成是给阶级敌人通风报信.她爸爸被打折了腿,她爷爷最终被斗死在他家店门前的那个广场上,也永远的带走了他的“六味绝活”。她奶奶抱着被打烂的尸体哭得无助,那年春节打着"旋儿"的风刮了一整夜.她爸爸眼里含着泪,搞不懂他这个一直无限忠诚于毛主席的新一代,原打算把这条腿打断在抗击美帝的战场上,为什么就这样变成为了人见人骂的资本家的狗崽子?本来一个可以完好恢复的外科手术由于没有医生给与治疗,变成了终身残疾.从此她爸爸得了一个外号叫王枴子。
但是老天可怜这家人,组织上给她爸爸安排了一个好媳妇,现在知道那是好媳妇,其实在当时是下放的知识青年,一个南京来的有右派言论的大学生。就是“王语鄢”的妈妈,人出落的标志,据说当时她是拒绝了军队首长要求赔睡研究解放思想的“亲点”,而被罚嫁给这个连要饭的都不如的王枴子的。出嫁的那天,他们俩一句话都没有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年后,王语嫣出生了。
改革开放平反了政策,王枴子当时还算年轻,正是而立之年,不能光浪费国家粮食。后来又让他在他家那个早已经国有了的食品厂上班,当个技术员。王枴子不像她爷爷那么执拗,王枴子认为这个祖业的辉煌跟自己早没了关系,国家不计他那黑五类的成分,而对他的照顾,让他感激涕零,好像是伟大的党原谅了他家那不光彩的历史,其实是他一个完全被奴役的灵魂又一次对自己祖宗的凌迟。他相信这个“旱涝保收”的国家单位必定能给他和他们一家带来小康生活,实现四个现代化。拖着他的瘸腿在2000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王语鄢”就在这个朝气蓬勃的80年代成长着,象祖国的花骨朵儿,象八九点钟的太阳。充满了希望……
90年代,“王语鄢”的家庭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王枴子的食品厂据说跟不上改革开放的形式,要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其实当时那个食品厂的生意还是很红火的。厂委书记的外甥接替了老厂长的位置,大刀阔斧的进行了改革,去德国考察学习了一年,变卖了厂里的生产机器。引进了德国100年前的先进车床,重达17吨的生产机器抵达工厂时,还搞了个大型的欢迎活动.可是这个机器怪兽没有一个人会使用,至今还在那里闲置着呢?上面的灰尘还很厚.为了节约成本,跟上改革开放的步伐。厂长以企业连年亏损为由超低价买进了这个食品厂.这个食品厂就又从国字号变成了厂部党委书记的私企。
她爸爸王枴子就在这轰轰烈烈的90年代中期光荣下岗了。被买断了30年的工龄,得了五千多块钱.刘欢的〈从头再来〉并没有安抚他那颗曾经〈感恩的心〉,王枴子至今也搞不明白了:“这明明是国家的公有财产,咋又成了私有制了呢?这50来年唱的是哪出戏呀?”跟她的爷爷一样始终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私有制,什么时候应该是公有制,只是他们家那几条命都真真实实的死在这从私到公,又从公化私的过程中.王枴子一病不起,“王语鄢”的妈妈又得了半身不遂。三口之家两个卧床。“王语鄢”的大学梦就这样破灭了。
当时昏头昏脑的我们对这些都一无所知,“王语鄢”为人倔强要强,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开创一番事业。当过餐厅服务员,被老板调戏,一气之下又去扫马路。纤弱的手指拿起了沉重的生活,那时她还有考大学的雄心。遇上了同样高考落榜的同学阿华,阿华虽然没有面对生活的勇气,但是却能在愤懑之下使“王语鄢”怀孕,19岁的男孩吓得跑到了海南。19岁的王语鄢昏倒在做人流的手术台上……
后来她遇到了那个沈阳的大老板,从恋人做成了二奶。年轻貌美的她得知自己是人家不光彩的小蜜时.曾经奋勇的要挟那个肥头大耳的大款.这颗小嫩葱还是太不懂得江湖险恶.大款在打麻将的时候把这事就告诉了他的警察朋友.后来警察朋友们把这个想“敲诈”的二奶,活活变成了人尽可夫的妓女.成了他们几个麻友的性奴隶.胖子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她的.当时她一看到穿制服的人就全身颤栗,目光呆滞,据说手铐勒出了白骨,下体缝过七针……
我极简短的说完了她们家几代人的故事,可能有些悲惨,但这不是我编出来的故事,而是活生生的事实。这是发生在我身边真真切切的人生,而这故事的主人公恰恰是我单恋多年的梦中情人。朝思暮想的“王语鄢”。
如今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笑意冉冉,眼波动人,皮肤白皙,风姿绰约。她不再是当年的王语鄢了,倒是很像是康敏。而我还在努力地捕捉着那王语鄢的影子。
之后的那顿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胖子也像吃了哑药,康敏的眼睛一直在我的周围逡巡,而我却总是不自然的闪躲,为什么闪躲的是我?我难道在害怕什么?
她坐过我身边.“大雄,你还信你的那个神么?”“是的,我信!”
“你说这世界真的有报应么?”她燃起了一根烟,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
“我最近在网上看了一些关于今天的历史预言,我现在真的希望那些预言快点实现,堕落的人类开始大淘汰,我也好和他们一起灭亡。”
“神不看你得什么样的果,只看你种下什么样的因。也许只有他们灭亡……”我看了一眼还是党员的女班头,她也望向了她,忧伤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哈哈笑了起来,再没有说话。
回来的路上,我坚持要一个人走,她在后面掺住了我的胳膊,笑着说:“大雄,下一个路口,你向左,我向右,然后再也见不到彼此。你只能对我说一句话。”
我望了一眼前路,几盏孤单的路灯后是无尽的黑暗。心下正在犹豫,她拉着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眼神坚定而且带着笑。仿佛不远处是瑰丽的死亡。我一直盯着她的脸,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肤若凝脂,却总不能掩盖住忧伤。……
“好,到头了,大雄,难道你真的一句话都不说?”
我们四目相对。
“你知道么?我最近刚完成一套作品,我想把这个作品的名字献给你。”
“是什么?”
“转化魔鬼成为神的守护者”
……
《世间天龙八部》结
(感谢一诺先生为这套作品配写的词)
郭竞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