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具慧眼
在《晉書》編修過程中,太宗以萬乘之尊,親自動筆製成《晉宣帝論》、《晉武帝論》、《陸機論》、《王羲之論》等四篇史論。
之前史論,或流於簡略,或失於偏頗,或限於歌功頌德,或囿於一己善惡,難以全面呈現其所論生命、事物被賦予大戲舞台角色之特性。太宗史論,神筆超然世外,寥寥數筆,人物生命之特色栩栩如生;環環如扣,角色之層層蘊義躍然紙上;行文則如黃河之水,一瀉千里。開史論之新風,樹後世之楷模,獨步天下。
司馬炎乃司馬昭長子,公元265年司馬昭病死,司馬炎繼承相國晉王位。266年,受魏帝曹奐禪讓,登上帝位,改國號為「晉」,為晉武帝。公元280年晉滅吳,孫皓投降,晉天下一統。司馬炎成「太康之治」,後懈怠政事,埋下晉朝衰敗伏筆。
《晉武帝論》:
「武皇承基,誕膺天命,握圖御宇,敷化導民,以佚代勞。以治易亂。絕縑綸之貢,去彫琢之飾,制奢俗以變儉約,止澆風而反淳樸。雅好直言,留心採擢,劉毅、裴楷以質直見容,嵇紹、許奇雖仇讎不棄。仁以御物,寬而得眾,宏略大度,有帝王之量焉。於是民和俗靜,家給人足,聿修武用,思啟封疆。決神算於深衷,斷雄圖於議表。馬隆西伐,王浚南征,師不延時,獯虜削跡,兵無血刃,揚越為墟。通上代之不通,服前王之未服。禎祥顯應,風教肅清,天人之功成矣,霸王之業大矣。雖登封之禮,讓而不為,驕泰之心,因斯而起。見土地之廣,謂萬棄而無虞;睹天下之安,謂千年而永治。不知處廣以思狹,則廣可長廣;居治而忘危,則治無常治。加之建立失所,委寄失才,志欲就升平,行先迎於禍亂。是猶將適越者指沙漠以遵途,欲登山者涉舟航而覓路,所趣逾遠,所尚轉難,南北倍殊,高下相反,求其至也,不亦難乎!況以新集易動之基,而久安難拔之慮,故賈充凶豎,懷奸志以擁權;楊駿豺狼,苞禍心以專輔。及乎宮車晚出,諒闇未周,籓翰變親以成疏,連兵競滅其本;棟樑回忠而起偽,擁眾各舉其威。曾未數年,綱紀大亂,海內版蕩,宗廟播遷。帝道王猷,反居文身之俗;神州赤縣,翻成被發之鄉。棄所大以資人,掩其小而自托,為天下笑,其故何哉?良由失慎於前,所以貽患於後。且知子者賢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則家亡,臣不忠則國亂;國亂不可以安也,家亡不可以全也。是以君子防其始,聖人閒其端。而世祖惑荀勖之奸謀,迷王渾之偽策,心屢移於眾口,事不定於己圖。元海當除而不除,卒令擾亂區夏;惠帝可廢而不廢,終使傾覆洪基。夫全一人者德之輕,拯天下者功之重,棄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況乎資三世而成業,延二孽以喪之,所謂取輕德而捨重功,畏小忍而忘大孝。聖賢之道,豈若斯乎!雖則善始於初,而乖令終於末,所以慇勤史策,不能無慷慨焉。」
大意為:晉武帝應天命而承基業,教化萬民,去奢華而歸淳樸。願意聽直言,連仇人都不嫌棄。仁可以駕御萬物,寬宏可以得人心,謀略和大度,有帝王度量。馬隆西伐,王浚南征,征服了上代沒有征服的地方,成霸王之業。
驕恣放縱之心因此而起,不知居安思危。封藩失所,委任錯人,欲平先亂。賈充心中藏奸而得到權力,楊駿包藏禍心而輔佐。晉武帝駕崩沒過幾年,先有八王之亂,後北方外族入侵中原,滅亡西晉。晉室遺族南遷成立東晉。
懂得子女為賢父,瞭解臣子是明君。孩子不肖則家亡,臣子不忠國家就要動亂。所以君子防患於未然。晉武帝被奸謀所惑,心被別人所言帶動,事情不自己圖劃。該廢去惠帝沒有廢去,使得他傾覆了朝代之根基。三代人功業被兩個孽子葬送,因小失大。晉武帝善始於初,而晚節不保,不得不讓人感嘆。
《陸機論》:
「古人云:『雖楚有才,晉實用之。』觀夫陸機、陸雲,實荊、衡之杞梓,挺圭璋於秀實,馳英華於早年,風鑒澄爽,神情俊邁。文藻宏麗,獨步當時;言論慷慨,冠乎終古。高詞迥映,如朗月之懸光;疊意回舒,若重巖之積秀。千條析理,則電坼霜開;一緒連文,則珠流璧合。其詞深而雅,其義博而顯,故足遠超枚、馬,高躡王、劉,百代文宗,一人而已。
「然其祖考重光,羽楫吳運,文武奕葉,將相連華。而機以廊廟蘊才,瑚璉標器,宜其承俊乂之慶,奉佐時之業,申能展用,保譽流功。屬吳祚傾基,金陵畢氣,君移國滅,家喪臣遷。矯翮南辭,翻棲火樹;飛鱗北逝,卒委湯池。遂使穴碎雙龍,巢傾兩鳳。激浪之心未騁,遽骨修鱗;陵雲之意將騰,先灰勁翮。望其翔躍,焉可得哉!夫賢之立身,以功名為本;士之居世,以富貴為先。然則榮利人之所貪,禍辱人之所惡,故居安保名,則君子處焉;冒危履貴,則哲士去焉。是知蘭植中塗,必無經時之翠;桂生幽壑,終保彌年之丹。非蘭怨而桂親,豈塗害而壑利?而生滅有殊者,隱顯之勢異也。
「故曰,衒美非所,罕有常安;韜奇擇居,故能全性。觀機、雲之行己也,智不逮言矣。睹其文章之誡,何知易而行難?自以智足安時,才堪佐命,庶保名位,無忝前基。不知世屬未通,運鍾方否,進不能辟昏匡亂,退不能屏跡全身,而奮力危邦,竭心庸主,忠抱實而不諒,謗緣虛而見疑,生在己而難長,死因人而易促。上蔡之犬,不誡於前,華亭之鶴,方悔於後。卒令覆宗絕祀,良可悲夫!然則三世為將,釁鐘來葉;誅降不祥,殃及後昆。是知西陵結其凶端,河橋收其禍末,其天意也,豈人事乎!」
陸機,西晉文學家,出身江東望族,祖父陸遜為三國名將,父陸抗曾任東吳大司馬。陸機和弟弟陸雲合稱「二陸」。吳國滅,兄弟二人北上,受時任太常學者張華看重。陸機曾被成都王司馬穎表為平原內史。八王之亂中,陸機被任命為後將軍,河北大都督,率領二十萬人馬討伐長沙王司馬乂。陸機兵敗,被司馬穎處死,臨終嘆道:「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家鄉飛鶴鳴叫聲,還能再聽一下嗎?)
陸機作《文賦》,概括了文的創作、形式和內涵。陸機描寫了行文創作過程,要把精力從外界收回至自己內心,淨心而集中思維,排除雜念而論述,用文字概括天地萬物:「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傍訊。精騖八極,心游萬仞。……罄澄心以凝思,眇眾慮而為言。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
陸機概括了十種文體:「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而悽愴。銘博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頌優遊以彬蔚,論精微而朗暢。奏平徹以閑雅,說煒曄而譎誑。」
陸機提煉出文學的藝術性,與其它藝術相溝通,「闕大羹之遺味,同朱絃之清氾;雖一唱而三歎,固既雅而不艷。譬猶舞者赴節以投袂,歌者應絃而遣聲。」
陸機闡明了文學承載之內涵,記載歷史之意義,與天地自然相通的境界,和弘揚道德之使命:「伊茲文之為用,固眾理之所因。恢萬里而無閡,通億載而為津。俯殆則於來葉,仰觀象乎古人。濟文武於將墜,宣風聲於不泯。塗無遠而不彌,理無微而弗綸。配霑潤於雲雨,象變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廣,流管絃而日新。」
太宗肯定陸機文學成就和才華,認為他文章意義博大而顯露,用詞深刻而高雅。文章宏大華麗,當時無人能比;言論慷慨激昂,古今稱冠。認為他文學成就「遠超枚、馬」(枚乘、司馬相如)、「高躡王、劉」(王粲、劉楨)。
太宗認為陸機在家國淪喪之時,為功名富貴而身處險境,不能把握顯隱時機。看其行為,智慧不如其言語。進不能挽救亂局,退不能保全自身,用力於危亂國家,全心予昏庸君主,令人傷悲。
太宗指出陸機宗族毀滅,沒有後人,實為因果報應:陸家三世為將,多殺伐而累及後人,陸抗西陵滅了步闡一族,陸機則在河橋受到禍患之報。
五千年輝煌神傳文化之千古英雄人物研究組
──轉自《大紀元》
責任編輯:王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