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迪:一組抗戰時炸彈與家庭的故事

1,我家與落在重慶的炸彈

8月,哥哥告訴我,他有一套優惠機票,可以帶爸媽從美國來加拿大看我們。我早早請好了一周的假,希望他們能在8月底的周末就過來,這樣加上美加勞工節能和我們多待幾天。可是爸媽告訴我們,這個周末他們不能來,因為他們所在的老年公寓的老年合唱團要舉辦演出,爸爸是團長,媽媽是指揮,所以一定要參加。

這個合唱團有來自中國大陸,香港,台灣各地的華人。媽媽的美聲是半專業水準,樂意唱歌是自然的。但爸媽為什麼非要在來看我們的時候拖延呢?再一問,原來這次演出是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那就難怪連我爸這個對唱歌興趣一般的團長也要積極組織和參與了,因為抗戰勝利對於爸爸來說非常重要。

我的爺爺奶奶在清朝末年出生在河北老家。民國初年,勤奮的爺爺通過自學擺脫了農民身份,成為了建築工程師,在政府的公司里做事。奶奶本是石家莊小戶人家的孩子,年輕時學習特棒,升學考試中獲得河北省第一名,成為了河北省第一個女狀元,在那時絕對是新鮮事,河北各大報紙都對奶奶進行了採訪報道。奶奶後來進入孫中山等同盟會成員開辦的「中國大學」讀書,勤工儉學和畢業後,奶奶都是一位受人尊重的教師。

抗戰爆發時,爺爺奶奶結婚不久。他們是好強的人,絕不會做亡國奴,於是放棄了家鄉安逸的生活,隨政府南遷。爸爸是家裡的長子,他被意外的生在了長沙。之後一家人繼續隨政府搬遷,剛剛離開長沙,日軍就攻佔了那裡,點燃了長沙大火。爺爺奶奶又隨政府去了成都和重慶,我的大叔和大姑都被生在四川。因為一路顛簸,奶奶還失去了兩個孩子。直到抗戰勝利,爺爺重回北平,在市政府工作,一家人才又回到北京,奶奶才又生下了另外兩個孩子。

以爺爺奶奶原本的收入,家裡本來算是中上。但在四川,他們只能睡在生了臭蟲的藤床上,住在一下雨就漏的明瓦木板房裡。奶奶在那裡學會了做泡菜和酒糟。所以我小時候是吃著四川泡菜長大的。但一家人怎麼也受不了吃辣椒。可能是這個原因,奶奶晚年風濕很嚴重。但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日軍的轟炸。雖然離開了敵占區,但因為重慶是陪都,就成為了日軍空軍的重點進攻目標。每次空襲警報拉響時,居民們都要找地方藏身。城區的人躲進防空洞。我家住在郊區,奶奶就帶著孩子們躲在山城的懸崖峭壁的縫隙里。他們抬頭就能看見日軍飛機在狂轟亂炸。地面上國軍的炮火在阻擊,天空中美軍支援中國的飛虎隊的飛機在與敵機對決。這不是電影,更不是電子遊戲,而是真正的戰鬥,一次又一次!

轟炸過後,總有噩耗傳來。城區的一些防空洞的入口或通風道被炸壞了,一洞的人全都憋死了。重慶城經常瀰漫著死屍的惡臭。不是前線的重慶,氣氛也和前線差不多。

我記得奶奶生前每每說起那些轟炸,語氣都鏗鏘有力。

2,老闆家與落在東莞的炸彈

我的老闆是從香港來加拿大的。一天中午吃飯,飯桌上只有我和老闆。我問他家是怎麼去的香港,結果他講了一個讓我掉眼淚的故事。

他老家在東莞。那時的東莞沒有小姐也沒有外資企業,人們過著平靜的生活。一天,一大家子人正圍坐在飯桌旁,在院子裡面一邊乘涼一邊吃晚飯時,日軍飛機來襲,一顆炸彈不偏不倚,整落在飯桌上。一瞬間,一家人全化成了殘肢與碎片。只有他的爸爸因為年紀最小,當時在院外玩耍,而免於遇難。

遠處的親戚們趕來幫他爸爸收拾殘局。屍體碎塊根本無法分辨出是哪個人的,只好把所有的碎屍都裝在了一個大罈子里,做了一個家庭合葬的墳墓。之後,這個家裡唯一活著的小男孩就被他的外婆帶到了香港。

他很有出息,成為了一名學校校長,還練氣功,是風水師。他帶著兒子,也就是我的老闆回到家鄉,從墳地里挖出了那個罈子。這時,罈子里只剩下了白骨。他細細把白骨按尺寸分成幾堆,憑著依稀的記憶推測它們是屬於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是哪位哥哥姐姐,然後把白骨放在不同的棺材裡,再安葬。這樣,7位親人們才不用再抱團生活,有了各自屬於自己的不同的墓室。

3,同事家與落在安徽小城的炸彈

我的同事的母親是安徽人,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很受她父親的疼愛。她的父親是一位生意人,在住家旁的小城裡開了一家不錯的店鋪。日軍打來了,先是狂轟亂炸。他們全都躲在鄉下的家裡。城區的轟炸停止後,她的父親為了維持家裡的生活,想回城裡的鋪子里取些銀錢。她跟父親最好,一定要跟著。

走到城鎮口,她父親要她留在那裡,自己去取錢。小女孩躲在角落裡,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恰在這時,日軍飛機又返回了。這個年幼的小女孩眼睜睜看著父親被炸飛了。她多麼想跑到父親身邊去,可是轟炸還繼續。她站在角落裡哭個不停,似乎世界已經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雖然如此,我們對公司里有日本家庭背景的同事沒有過任何歧視。華人的秉性是寬容的,但對於這場戰爭本身,我們絕不會認同。

4,日軍鋼軍家屬與落在廣島的炸彈

1945年,美軍打到了日本本土。數不清的炸彈落在東京等大城市裡,但日本小島上卻象是一個巨大的瘋人院,被軍國主義洗腦的人們,即使是拿著竹矛、板磚,開著木片飛機,也要高喊著「一億國民總玉碎」的口號,和美軍的炸彈鬥爭到底。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在廣島投下了一顆特殊的炸彈。即便這顆炸彈的威力讓美國人都感到震驚,但日本還是不肯停戰,於是三天後美國又給了長崎一顆同樣的炸彈。日本人終於認識到戰爭只靠激情是不夠的,再不投降,就不只是國民總玉碎,而是日本島都要碎了。

有人認為,廣島並不是日本的重要城市,要是這個炸彈落在東京,死人更多,就不用扔第二顆了。也有人為廣島人喊冤,甚至中國人也有人覺得是美軍在亂殺無辜。但是歷史不能假設,佛家講,一切皆有因果,看似偶然的背後都有必然。

廣島是日軍第五師團的家鄉。第5師團是大日本帝國陸軍的一個44制甲種師團,是日軍在二戰爆發前17個常備師團中最精銳的機械化部隊,有「鋼軍」之稱,參加過甲午戰爭、八國聯軍、日俄戰爭、二戰時的侵華戰爭、太平洋戰爭等等。當第五師團的廣島籍官兵們對中國百姓燒殺淫掠時,用他們的先進裝備欺侮裝備落後的中國軍隊時,一定得意洋洋。卻不成想,冥冥之中,他們造下的罪業正在悄悄給自己的家人帶來滅頂之災。

對別人做下了什麼,到頭來都是對自己做的。所以強大時不要欺負弱小;有錢時不要鄙視窮苦;得勢時不要仗勢欺人;健康時不要虐待老殘,幸福才會長久。要結束冤怨相報的日子,切莫以惡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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