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法兄的文章和拍攝的六四北京照片,不由勾起心中那段往事。時間過的真快,26年過去了,整整一代人的時間。離開北京時,我燒毀了所有照片,也銷毀了自己的北京戶口,真的想忘記,忘記那個改變了歷史,改變了一代人命運的六四。我報考大學時,家人就就告誡只選擇理工科,以後靠技術吃飯,遠離政治。當北大學生開始集會遊行時,我不認為會有人支持,也不認為他們能鬧出什麼動靜。當時,正是「一切向錢看」這個口號盛行的時候,各行各業都在忙著下海忙著賺錢,真的有人會對政治感興趣?
六四之後的第一個春季回老家,小學沒有畢業的表哥來找我,談三權分立,我感到吃驚。後來,家人告訴我,因為擔心他們一直不讓我知道。六四,當地農民曾經自發組織進城遊行,聲援學生。我想,無論是當時執政的鄧小平趙紫陽和李鵬,還是山溝里的農民,都沒有預計到這場學生運動會席捲中國,徹底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也改變了中國的政治格局和歷史進程。
1。從平民中消失的貴族
可以說,我很膽小,只想做個旁觀者,似乎不知不覺捲入了這場運動。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自然對於政治格外敏感。自古道,京官難做,當朝大員,封疆官吏,皇親國戚,大大小小的官都在北京,北京人關心政治可能跟政治與每個人的命運都密切相關。比如說,我的鄰居小尚,是個普通工人,可是他的太太姓吳,吳湘君是個普通女人,可是他爸是吳法憲。我們人事處有個小林,小林有個姐姐叫林佳楣,林佳楣恰恰是李先念的太太。所以,小林是如假包換的國舅。我們圖書館有個女孩不來上班了,有人說她是胡耀邦的兒媳婦。
如果說六四之前,中國光產黨和中國政府官員,還在試圖維護一個平權政治平等社會的形象,六四可以說是一個分水嶺。六四之後,中國成了一個徹底的貴族特權集團統治的國家。這些利益特權集團可以爭鬥,爭得你死我活,但是在維護中國貴族統治上來說,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從此以後,所有政黨和政府高員的親屬,都脫離了平民社會,開始利用權力謀取利益。鄧家也好,李家也好,江澤民,劉家,甚至失勢的薄熙來,所有人的親屬子女不都保持了中國經濟各行各業的財團?而沒有血緣關係的平民幾乎斷絕了進入政治經濟權利集團的機會。可以說,中國的統治階層在六四之後,把自己完全放在了人民大眾的對立面。
2。為民主殉道的鄰居
他叫劉京生。就因為他不姓魏,沒有人知道他。但是,他不但與魏京生同名,命運也有幾分相似。他父母都是老革命,母親原來是我們單位黨委書記。我跟他是鄰居,也是棋友,有時夏天晚上在馬路上下棋。
如果有人說王丹是被收買了的,柴玲別有目的,萬潤南是為了利益,我很難理解劉京生為什麼參與民運。他是一個普通公交司機,小學文化,誰上台,什麼政治制度,很難說他有切身利益。西單民主牆運動,他就是活躍分子,跟魏京生一樣榜上有名,被判入獄。家人托關係,將政治罪改稱刑事罪,將他贖出。六四學生運動,他每天組織個體戶給天安門廣場學生送水送包子,白天黑夜忙。他家也經常有人來,有時一群人在廚房抽煙。六四當天,他從天安門逃回家,在親戚朋友幫助下,匿名逃亡外地躲避風頭。家人勸他不要幹了,為老婆孩子,為父母想想。記得他姐姐哭著對他說,父母年齡大了,咱家就你一個男孩,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他們怎麼活?
有一段時間,在家人勸說下,他放棄了政治,老老實實做個體生意。不過,六四周年祭,他組織人印刷了傳單,用卡車拉著準備去天安門散發。他再次被捕,後來被判15年徒刑。
3。告密的同事
龔某人也是我的鄰居,屬於掛靠我們單位的學報編輯。他平素行事謹慎,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也許他只是書生氣太濃,不懂政治,也不懂做人,也許他並非像他表面給人的印象。
跟外地不一樣,北京在六四中牽涉太廣,所以過後從來沒有認真追查,上面只想把事情壓下來。記得當時大家平素最恨的就是單位食堂,可是六四那段時間,只要是單位參加遊行的人員,食堂師傅隨時保證有飯菜。所以,要想抓參加或者支持學生運動的,北京真抓不過來。我認識的同事朋友裡面,也沒有因為六四被抓的。六四之後,我去南方出差,不少參與遠動的學生被取消參與分配工作的機會,我曾經幫助一些人聯繫到北京工作。
龔某人究竟告密了單位的那些同事和哪些非法行為,沒有人知道,估計也沒有人感興趣,包括當時負責北京治安的戒嚴部隊。他去戒嚴部隊報案,自己卻被戒嚴部隊扣押,第二天通知單位來領人。
4。失蹤的學生
C老師是我高中數學老師,我曾在會議文章中寫到他的故事。參加高中入學數學考試,他負責監考。我後面的一位女生探頭看我的答卷,他沒有懲罰偷看的人,卻作廢了我的考卷。意外的是,後來發現他太太是我母親以前的閨蜜好友,他兒子跟我高中同班,兩家來往很多。
六四之後,他在北大讀書的小兒子失去聯繫,要我幫助尋找。當時,北京風聲很緊,也有很多傳聞,難辨真假。我冒著危險去了北大,但是他的宿舍同學都不知道他的確切情況,說他們正在疏散,準備到農村鬧革命。所以,他們都認為他應該回到了老家。
遺憾的是,從北大回來以後,我就接到了警告。我在與C老師通話時,電話被切斷。隨後,一個男聲插入通話,警告我不要再參與,也不要再聞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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