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七回

【新唐人2013年9月27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 楚靈王大合諸侯

話說周靈王長子名晉,字子喬,聰明天縱,好吹笙,作鳳凰鳴。立為太子。年十七,偶遊伊洛,歸而死。靈王甚痛之。有人報道:「太子於緱嶺上,跨白鶴吹笙,寄語土人曰:『好謝天子,吾從浮丘公住嵩山,甚樂也!不必懷念。』」(浮丘公,古仙人也。)靈王使人發其冢,惟空棺耳,乃知其仙去矣。至靈王二十七年,夢太子晉控鶴來迎,既覺,猶聞笙聲在戶外。靈王曰:「兒來迎我,我當去矣。」遺命傳位次子貴,無疾而崩。貴即位,是為景王。是年,楚康王亦薨。令尹屈建與群臣共議,立其母弟麇為王。未幾,屈建亦卒,公子圍代為令尹。此事敘明,且擱過一邊。


  
再說齊相國慶封,既專國政,益荒淫自縱。一日,飲於盧蒲嫳之家,盧蒲嫳使其妻出而獻酒,封見而悅之,遂與之通。因以國政交付於其子慶舍,遷其妻妾財幣於盧蒲嫳之家,封與嫳妻同宿,嫳亦與封之妻妾相通,兩不禁忌。有時兩家妻小,合做一處,飲酒歡謔,醉後囉唣,左右皆掩口,封與嫳不以為意。嫳請召其兄盧蒲癸於魯,慶封從之。癸既歸齊,封使事其子慶舍。舍膂力兼人,癸亦有勇,且善諛,故慶舍愛之,以其女慶姜妻癸,翁婿相稱,寵信彌篤。癸一心只要報莊公之仇,無同心者,乃因射獵,極口誇王何之勇。慶舍問:「王何今在何處?」癸曰:「在莒國。」慶舍使召之。王何歸齊,慶舍亦愛之。自崔慶造亂之後,恐人暗算,每出入,必使親近壯士執戈,先後防衛,遂以為例。慶舍因寵信盧蒲癸王何,即用二人執戈,餘人不敢近前。
  
舊規:公家供卿大夫每日之膳,例用雙雞。時景公性愛食雞跖,一食數千,公卿家效之,皆以雞為食中之上品。雞價騰貴,御廚以舊額不能供應,往慶氏請益。盧蒲嫳欲揚慶氏之短,勸慶舍勿益,謂御廚曰:「供膳任爾,何必雞也?」御廚乃以鶩代之。僕輩疑鶩非膳品,又竊食其肉。是日,大夫高蠆字子尾,欒灶字子雅,侍食於景公。見食品無雞,但鶩骨耳,大怒曰:「慶氏為政,刻減公膳,而慢我至此!」不食而出。高蠆欲往責慶封,欒灶勸止之。早有人告知慶封,慶封謂盧蒲嫳曰:「子尾子雅怒我矣!將若之何?」盧蒲嫳曰:「怒則殺之,何懼焉!」盧蒲嫳告其兄癸。癸與王何謀曰:「高欒二家,與慶氏有隙,可借助也。」何乃夜見高蠆,詭言慶氏謀功高欒二家。高蠆大怒曰:「慶封實與崔杼同弒莊公。今崔氏已滅,惟慶氏在,吾等當為先君報仇。」王何曰:「此何之志也!大夫謀其外,何與盧蒲氏謀其內,事蔑不濟矣。」高蠆陰與欒灶商議,伺間而發。陳無宇、鮑國、晏嬰等,無不知之,但惡慶氏之專橫,莫肯言者。盧蒲癸與王何卜功慶氏,卜者獻繇詞曰:虎離穴,彪見血。

癸以龜兆問於慶舍曰:「有欲功仇家者,卜得其兆,請問吉凶?」慶舍視兆曰:「必克。虎與彪,父子也;離而見血,何不克焉?所仇者何人?」癸曰:「鄉里之平人耳。」慶舍更不疑惑。秋八月,慶封率其族人慶嗣慶遺,往東萊田獵,亦使陳無宇同往。無宇別其父須無,須無謂曰:「慶氏禍將及矣!同行恐與其難,何不辭之?」無宇對曰:「辭則生疑,故不敢。若詭以他故召我,可圖歸也。」遂從慶封出獵。去訖,盧蒲癸喜曰:「卜人所謂『虎離穴』者,此其驗矣。」將乘嘗祭舉事。陳須無知之,恐其子與於慶封之難,詐稱其妻有病,使人召無宇歸家。無宇求慶封卜之,暗中禱告,卻通陳慶氏吉凶。慶封曰:「此乃『滅身』之卦。下克其上,卑克其尊,恐老夫人之病,未得痊也。」無宇捧龜,涕泣不止,慶封憐之,乃遣歸。慶嗣見無宇登車,問:「何往?」曰:「母病不得不歸。」言畢而馳。慶嗣謂慶封曰:「無宇言母病,殆詐也。國中恐有他變,夫子當速歸!」慶封曰:「吾兒在彼何慮?」無宇既濟河,乃發梁鑿舟,以絕慶封之歸路,封不知也。
  
時八月初旬將盡矣。盧蒲癸部署家甲,匆匆有戰鬥之色,其妻慶姜謂癸曰:「子有事而不謀於我,必不捷矣!」癸笑曰:「汝婦人也,安能為我謀哉?」慶姜曰:「子不聞有智婦人勝於男子乎?武王有亂臣十人,邑姜與焉。何為不可謀也?」癸曰:「昔鄭大夫雍糾,以鄭君之密謀,洩於其妻雍姬,卒致身死君逐,為世大戒。吾甚懼之!」慶姜曰:「婦人以夫為天,夫唱則婦隨之,況重以君命乎?雍姬惑於母言,以害其夫,此閨閫之蝥賊,何足道哉?」癸曰:「假如汝居雍姬之地,當若何?」慶姜曰:「能謀則共之,即不能,亦不敢洩。」癸曰:「今齊侯苦慶氏之專,與欒高二大夫謀逐汝族,吾是以備之。汝勿洩也。」慶姜曰:「相國方出獵,時可乘矣。」癸曰:「欲俟嘗祭之日。」慶姜曰:「夫子剛愎自任,耽於酒色,怠於公事,無以激之,或不出,奈何?妾請往止其行,彼之出乃決矣。」癸曰:「吾以性命託子,子勿效雍姬也。」慶姜往告慶舍曰:「聞子雅子尾將以嘗祭之隙,行不利於夫子,夫子不可出也!」慶舍怒曰:「二子者,譬如禽獸,吾寢處之!誰敢為難?即有之,吾亦何懼!」慶姜歸報盧蒲癸,預作准備。
  
至期,齊景公行嘗祭於太廟,諸大夫皆從,慶舍蒞事,慶繩主獻爵,慶氏以家甲環守廟宮。盧蒲癸王何執寢戈,立於慶舍之左右,寸步不離。陳鮑二家,有圉人善為優戲,故意使在魚里街上搬演。慶氏有馬,驚而逸走,軍士逐而得之,乃盡縶其馬,解甲釋兵,共往觀優。欒、高、陳、鮑四族家丁,俱集於廟門之外,盧蒲癸託言小便,出外約會停當,密圍太廟。癸復入,立於慶舍之後,倒持其戟,以示高蠆。蠆會意,使從人以闥擊門扉三聲,甲士蜂擁而入。慶舍驚起,尚未離坐,盧蒲癸從背後刺之,刃入於脅;王何以戈擊其左肩,肩折。慶舍目視王何曰:「為亂者乃汝曹乎?」以右手取俎壺投王何,何立死。盧蒲癸呼甲士先擒慶繩殺之。慶舍傷重,負痛不能忍,隻手抱廟柱搖撼之,廟脊俱為震動,大叫一聲而絕。景公見光景利害,大驚欲走避。晏嬰密奏曰:「群臣為君故,欲誅慶氏以安社稷,無他慮也。」景公方纔心定,脫了祭服,登車,入於內宮。盧蒲癸為首,同四姓之甲,盡滅慶氏之黨。各姓分守城門,以拒慶封,防守嚴密,水洩不通。
  
卻說慶封田獵而回,至於中途,遇慶舍逃出家丁,前來告亂。慶封聞其子被殺,大怒,遂還攻西門。城中守禦嚴緊,不能攻克,卒徒漸漸逃散。慶封懼,遂出奔魯國。齊景公使人讓魯,不當收留作叛之臣。魯人將執慶封以畀齊人,慶封聞而懼,復奔吳國。吳王夷昧,以朱方居之,厚其祿入,視齊加富,使伺察楚國動靜。魯大夫子服何聞之,謂叔孫豹曰:「慶封又富於吳,殆天福淫人乎?」

叔孫豹曰:「『善人富,謂之賞;淫人富,謂之殃。』慶氏之殃至矣,又何福焉。」慶封既奔,於是高蠆欒肹為政,乃宣崔慶之罪於國中,陳慶舍之屍於朝以殉。求崔杼之柩不得,懸賞購之:有能知柩處來獻者,賜以崔氏之拱璧。崔之圉人貪其璧,遂出首。於是發崔氏祖墓,得其柩斵之,見二屍,景公欲並陳之。晏嬰曰:「戮及婦人,非禮也。」乃獨陳崔杼之屍於市,國人聚觀,猶能識認,曰:「此真崔子矣!」諸大夫分崔慶之邑,以慶封家財,俱在盧蒲嫳之室,責嫳以淫亂之罪,放之於北燕,盧蒲癸亦從之,二氏家財,悉為眾人所有。惟陳無宇一無所取。慶氏之莊,有木材百餘車,眾議納之陳氏。無宇悉以施之國人,由是國人咸頌陳氏之德。此周景王初年事也。

其明年,欒肹卒,子欒施嗣為大夫,與高蠆同執國政。高蠆忌高厚之子高止,以二高並立為嫌,乃逐高止。止亦奔北燕。止之子高豎,據盧邑以叛。景公使大夫閭邱嬰帥師圍盧。高豎曰:「吾非叛,懼高氏之不祀也。」閭邱嬰許為高氏立後,高堅遂出奔晉國。閭邱嬰復命於景公。景公乃立高酀以守高傒之祀。高蠆怒曰:「本遣閭邱欲除高氏,去一人,立一人,何擇焉。」乃譖殺閭邱嬰。諸公子子山、子商。子周等,皆為不平,紛紛譏議。高蠆怒,以他事悉逐之,國中側目。未幾,高蠆卒,子高彊嗣為大夫。高彊年幼,未立為卿,大權悉歸於欒施矣。此段話且擱過一邊。
  
是時晉楚通和,列國安息。鄭大夫良霄字伯有,乃公子去疾之孫,公孫輒之子,時為上卿執政。性汰侈,嗜酒,每飲輒通宵。飲時惡見他人,惡聞他事,乃窟地為室,置飲具及鐘鼓於中,為長夜之飲,家臣來朝者,皆不得見。日中乘醉入朝,言於鄭簡公,欲遣公孫黑往楚修聘。公孫黑方與公孫楚爭娶徐吾犯之妹,不欲遠行,來見良霄求免。閽人辭曰:「主公已進窟室,不敢報也。」公孫黑大怒,遂悉起家甲,乘夜同印段圍其第,縱火焚之。良霄已醉,眾人扶之上車,奔雍梁。良霄方醒,聞公孫黑攻己,大怒。居數日,家臣漸次俱到,述國中之事,言:「各族結盟,以拒良氏,惟國氏罕氏不與盟。」

霄喜曰:「二氏助我矣!」乃還攻鄭之北門。公孫黑使其姪駟帶,同印段率勇士拒之。以霄戰敗,逃於屠羊之肆,為兵眾所殺,家臣盡死。公孫僑聞良霄死,亟趨雍梁,撫良霄之屍而哭之曰:「兄弟相攻,天乎,何不幸也!」盡斂家臣之屍,與良霄同葬於鬥城之村。公孫黑怒曰:「子產乃黨良氏耶?」欲攻之。上卿罕虎止之曰:「子產加禮於死者,況生者乎?禮,國之幹也,殺有禮不祥!」黑乃不攻。鄭簡公使罕虎為政,罕虎曰:「臣不如子產。」乃使公孫僑為政。時周景王之三年也。公孫僑既執鄭政,乃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尚忠儉,抑泰侈。公孫黑亂政,數其罪而殺之。又鑄《刑書》以威民,立鄉校以聞過。國人乃歌詩曰:
    
我有子弟,子產誨之。
我有田疇,子產殖之。
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一日,鄭人出北門,恍惚間遇見良霄,身穿介冑,提戈而行;曰:「帶與段害我,我必殺之!」其人歸述於他人,遂患病。於是國中風吹草動,便以為良霄來矣!男女皆奔走若狂,如避戈矛。未幾駟帶病卒。又數日,印段亦死。國人大懼,晝夜不寧。公孫僑言於鄭君,以良霄之子良止為大夫,主良氏之祀,并立公子嘉之子公孫洩,於是國中訛言頓息。行人游吉字子羽,問於僑曰:「立後而訛言頓息,是何故也?」僑曰:「凡凶人惡死,其魂魄不散,皆能為厲。若有所歸依,則不復然矣。吾立祀為之歸也。」游吉曰:「若然,立良氏可矣,何以并立公孫洩?豈慮子孔亦為厲乎?」僑曰:「良霄有罪,不應立後,若因為厲而立之,國人皆惑於鬼神之說,不可以為訓。吾託言於存七穆之絕祀,良孔二氏並立,所以除民之惑也。」游吉乃嘆服。
  
再說周景王二年,蔡景公為其世子般娶楚女羋氏為室。景公私通於羋氏。世子般怒曰:「父不父,則子不子矣!」乃偽為出獵,與心腹內侍數人,潛伏於內室。景公只道其子不在,遂入東宮,逕造羋氏之室。世子般率內侍突出,砍殺景公,以暴疾訃於諸侯,遂自立為君;是為靈公。史臣論般以子弒父,千古大變!然景公淫於子婦,自取悖逆,亦不能無罪也。有詩嘆云:
    
新臺醜行污青史,蔡景如何復蹈之?
逆刃忽從宮內起,因思急子可憐兒!

蔡世子般雖以暴疾訃於諸侯,然弒逆之跡,終不能掩。自本國傳揚出來,各國誰不曉得。但是時盟主偷惰,不能行誅討之法耳!
  
其年秋,宋宮中夜失火,夫人乃魯女伯姬也。左右見火至,稟夫人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義,傅母不在,宵不下堂。火勢雖迫,豈可廢義?」比及傅母來時,伯姬已焚死矣。國人皆為嘆息。時晉平公以宋有合成之功,憐其被火,乃大合諸侯於澶淵,各出財幣以助宋。宋儒胡安定論此事,以為不討蔡世子弒父之罪,而謀恤宋災,輕重失其等矣。此平公所以失霸也。
  
周景王四年,晉楚以宋之盟,故將復會於虢。時楚公子圍代屈建為令尹。圍乃共王之庶子,年齒最長,為人桀驁不恭,恥居人下,恃其才器,陰畜不臣之志,欺熊麇微弱,事多專決。忌大夫薳掩之忠直,誣以謀叛,殺之而併其室。交結大夫薳罷伍舉為腹心,日謀篡逆。嘗因出田郊外,擅用楚王旌旗,行至芋邑,芋尹申無宇數其僭分,收其旌旗於庫,圍稍戢。至是,將赴虢之會,圍請先行聘於鄭,欲娶豐氏之女。

臨行,謂楚王熊麇曰:「楚已稱王位,在諸侯之上。凡使臣乞得用諸侯之禮,庶使列國知楚之尊。」熊麇許之。公子圍遂僭用國君之儀,衣服器用,擬於侯伯,用二人執戈前導。將及鄭郊,郊人疑為楚王,驚報國中。鄭君臣俱大駭,星夜葡匐出迎,及相見,乃公子圍也。公孫僑惡之,恐其一入國中,或生他變,乃使行人游吉辭以城中舍館頹壞,未及修葺,乃館於城外。公子圍使伍舉入城,議婚豐氏,鄭伯許之。既行聘,筐篚甚盛。臨聚時,公子圍忽萌襲鄭之意,欲借迎女為名,盛飾車乘,乘機行事。

公孫僑曰:「圍之心不可測,必去眾而後可。」游吉曰:「吉請再往辭之。」於是游吉往見公子圍曰:「聞令尹將用眾迎,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除地於城外,以聽迎婦之命。」公子圍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賜以豐氏之婚,若迎於野外,何以成禮?」游吉曰:「禮,軍容不入國,況婚姻乎?令尹若必用眾,以壯觀瞻,請去兵備。」伍舉密言於圍曰:「鄭人知備我矣,不如去兵。」乃使士卒悉棄弓矢,垂櫜而入。迎豐氏於館舍,遂赴會所。晉趙武及宋、魯、齊、衛、陳、蔡、鄭、許各國大夫,俱已先在。公子圍使人言於晉曰:「楚晉有盟在前,今此番尋好,不必再立誓書,重復歃血。但將盟宋舊約,表白一番,令諸君勿忘足矣。」

祁午謂趙武曰:「圍之此言,恐晉爭先也。前番讓楚先晉,今番晉合先楚,若讀舊書,楚常先矣。子以為何如?」趙武曰:「圍之在會,緝蒲為王宮,威儀與楚王無二。其志不惟外亢,將有內謀,不如姑且聽之,以驕其志。」祁午曰:「雖然,前番子木衷甲赴會,幸而不發,今圍更有甚焉,吾子宜為之備。」趙武曰:「所以尋好者,尋弭兵之約也。武知有守信而已,不知其他。」既登壇,公子圍請讀舊書,加於牲上。趙武唯唯。既畢事,公子圍遽歸。諸大夫皆知圍之將為楚君也。史臣有詩云:
    
任教貴倨稱公子,何事威儀效楚王?
列國盡知成跋扈,郟敖燕雀尚怡堂。

趙武心中,終以讀舊書先楚為恥,恐人議論,將守信之語,向各國大夫再三分剖,說了又說。及還過鄭,魯大夫叔孫豹同行,武復言之。豹曰:「相君謂弭兵之約,可終守乎?」武曰:「吾等偷食,朝夕圖安,何暇問久遠?」豹退謂鄭大夫罕虎曰:「趙孟將死矣!其語偷,不為遠計,且年未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歲老人,其能久乎?」未幾,趙武卒,韓起代之為政。不在話下。
  
再說楚公子圍歸國,值熊麇抱病在宮。圍入宮問疾,託言有密事啟奏,遣開嬪侍,解冠纓加熊麇之頸,須臾而死。麇有二子,曰幕,曰平夏,聞變,挺劍來殺公子圍,勇力不敵,俱為圍所殺。麇弟右尹熊比字子干,宮廄尹熊黑肱字子晳,聞楚王父子被殺,懼禍,比出奔晉,黑肱出奔鄭。公子圍赴於諸侯曰:「寡君麇不祿即世,寡大夫圍應為後。」伍舉更其辭曰:「共王之子圍為長。」圍於是嗣即王位,改名熊虔,是為靈王。以薳罷為令尹,鄭丹為右尹,伍舉為左尹,鬥成然為郊尹。太宰伯州犁有公事在郟,楚王慮其不服,使人殺之。因葬楚王麇於郟,謂之郟敖。以薳啟疆代為太宰。立長子祿為世子。靈王既得志,愈加驕恣,有獨霸中原之意。使伍舉求諸侯於晉;又以豐氏女族微,不堪為夫人,并求婚於晉侯。晉平公新喪趙武,懼楚之強,不敢違抗,一一聽之。
  
周景王六年,為楚靈王之二年,冬十二月,鄭簡公許悼公如楚,楚靈王留之,以待伍舉之報。伍舉還楚復命,言:「晉侯二事俱諾。」靈王大悅,遣使大徵會於諸侯,約以明年春三月為會於申。鄭簡公請先往申地,迎待諸侯。靈王許之。至次年之春,諸國赴會者,接踵不絕。惟魯衛託故不至,宋遣大夫向戍代行。其他蔡、陳、徐、滕、頓、胡、沈、小邾等國君,俱親身赴會。楚靈王大率兵車,來至申地,諸侯俱來相見。右尹伍舉進曰:「臣聞欲圖霸者,必先得諸侯;欲得諸侯者,必先慎禮。今吾王始求諸侯於晉,宋向戍,鄭公孫僑,皆大夫之良,號為知禮者,不可不慎也。」

靈王曰:「古者合諸侯之禮何如?」伍舉曰:「夏啟有鈞臺之享,商湯有景毫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王有岐陽之蒐,康王有酆宮之朝,穆王有塗山之會,齊桓公有召陵之師,晉文公有踐土之盟,此六王二公所以合諸侯者,莫不有禮,惟君所擇。」靈王曰:「寡人欲霸諸侯,當用齊桓公召陵之禮,但不知其禮如何?」伍舉對曰:「夫六王二公之禮,臣聞其名,實未之習也。以所聞齊桓公伐楚,退師召陵,楚使先大夫屈完如齊師,桓公大陳八國車乘,以眾強誇示屈完,然後合諸侯與屈完盟會。今諸侯新服,吾王亦惟示以眾強之勢,使其怖畏,然後徵會討貳,不敢不從矣。」靈王曰:「寡人欲用兵諸侯,效桓公伐楚之事,誰當先者?」伍舉對曰:「齊慶封弒其君,逃於吳國,吳不討其罪,又加寵焉,處以朱方之地,聚族而居,富於其舊,齊人憤怨。夫吳,我之仇也。若用兵伐吳,以誅慶封為名,則一舉而兩得矣。」

靈王曰:「善。」於是盛陳車乘,以恐脅諸侯,即申地為會盟。以徐君是吳姬所出,疑其附吳,繫之三日。徐子願為伐吳嚮導,乃釋之。使大夫屈申,率諸侯之師伐吳,圍朱方,執齊慶封,盡滅其族。屈申聞吳人有備,遂班師,以慶封獻功。靈王欲戮慶封,以狥於諸侯。伍舉諫曰:「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若戮慶封,恐其反脣而稽也。」靈王不聽,乃負慶封以斧鉞,綁示軍前,以刀按其頸,迫使自言其罪曰:「各國大夫聽者:無或如齊慶封弒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慶封遂大聲叫曰:「各國大夫聽者: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觀者皆掩口而笑。靈王大慙,使速殺之。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亂賊還將亂賊誅,雖然勢屈肯心輸;
楚虔空自誇天討,不及莊王戮夏舒。

靈王自申歸楚,怪屈申從朱方班師,不肯深入,疑其有貳心於吳,殺之。以屈生代為大夫。

薳罷如晉,迎夫人姬氏以歸,薳罷遂為令尹。
  
是年冬,吳王夷昧帥師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楚靈王大怒,復起諸侯之師伐吳。越君允常恨吳侵掠,亦使大夫常壽過帥師來會。楚將薳啟疆為先鋒,引舟師先至鵲岸,為吳人所敗。楚靈王自引大兵,至於羅汭。吳王夷昧,使其宗弟蹶繇犒師。靈王怒而執之,將殺其血,以釁軍鼓。先使人問曰:「汝來時曾卜吉凶否?」蹶繇對曰:「卜之甚吉!」使者曰:「君王將取汝血以釁軍鼓,何吉之有?」蹶繇對曰:「吳所卜,乃社稷之事,豈為一人吉凶哉?寡君之遣繇犒師,蓋以察王怒之疾徐,而為守禦之緩急。君若驩焉,好迎使臣,使敝邑忘於儆備,亡無日矣。若以使臣釁鼓,敝邑知君之震怒,而修其武備,於以禦楚有餘矣。吉孰大焉!」靈王曰:「此賢士也!」乃赦之歸。楚兵至吳界,吳設守甚嚴,不能攻入而還。靈王乃嘆曰:「向乃枉殺屈申矣!」靈王既歸,恥其無功,乃大興土木,欲以物力制度,誇示諸侯。築一宮名曰章華,廣袤四十里,中築高臺,以望四方,臺高三十仞,曰章華臺,亦名三休臺。(以其高峻,凡登臺必三次休息,始陟其顛也。)其中宮室亭榭,極其壯麗,環以民居。凡有罪而逃亡者,皆召使歸國,以實其宮。宮成,遣使徵召四方諸侯,同來落成。

不知諸侯幾位到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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