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東周列國志》第三十回

【新唐人2013年8月7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 穆姬登臺耍大赦

話說管仲於病中,囑桓公斥遠易牙、豎刁、開方三人,薦隰朋為政。左右有聞其言者,以告易牙。易牙見鮑叔牙謂曰:「仲父之相,叔所薦也。今仲病,君往問之,乃言叔不可以為政,而薦隰朋,吾意甚不平焉。」鮑叔牙笑曰:「是乃牙之所以薦仲也。仲忠於為國,不私其友。夫使牙為司寇,驅逐佞人,則有餘矣。若使當國為政,即爾等何所容身乎?」易牙大慚而退。踰一日,桓公復往視仲,仲已不能言。鮑叔牙隰朋莫不垂淚。是夜,仲卒。桓公哭之慟,曰:「哀哉,仲父!是天折吾臂也!」使上卿高虎董其喪,殯葬從厚。生前采邑,悉與其子,令世為大夫。易牙謂大夫伯氏曰:「昔君奪子駢邑三百,以賞仲之功。今仲父已亡,子何不言於君,而取還其邑?吾當從旁助子。」伯氏泣曰:「吾惟無功,是以失邑。仲雖死,仲之功尚在也。吾何面目求邑於君乎?」易牙嘆曰:「仲死猶能使伯氏心服,吾儕真小人矣!」


  
且說桓公念管仲遺言,乃使公孫隰朋為政。未一月,隰朋病卒。桓公曰:「仲父其聖人乎?何以知朋之用於吾不久也?」於是使鮑叔牙代朋之位。牙固辭,桓公曰:「今舉朝無過於卿者,卿欲讓之何人?」牙對曰:「臣之好善惡惡,君所知也。君必用臣,請遠易牙、豎刁、開方,乃敢奉命。」桓公曰:「仲父固言之矣,寡人敢不從子!」即日罷斥三人,不許入朝相見。鮑叔牙乃受事。時有淮夷侵犯杞國,杞人告急於齊。齊桓公合宋、魯、陳、衛、鄭、許、曹七國之君,親往救杞,遷其都於緣陵。諸侯尚從齊之令,以能用鮑叔,不改管仲之政故也。
  
話分兩頭。卻說晉自惠公即位,連歲麥禾不熟,至五年,復大荒。倉廩空虛,民間絕食,惠公欲乞糴於他邦。思想惟秦毗鄰地近,且婚姻之國,但先前負約未償,不便開言。郤芮進曰:「吾非負秦約也,特告緩其期耳。若乞糴而秦不與,秦先絕我,我乃負之有名矣。」惠公曰:「卿言是也。」乃使大夫慶鄭,持寶玉如秦告糴。穆公集群臣計議:「晉許五城不與,今因饑乞糴,當與之否?」蹇叔百里奚同聲對曰:「天災流行,何國無之,救災恤鄰,理之常也。順理而行,天必福我。」穆公曰:「吾之施於晉已重矣。」公孫枝對曰:「若重施而獲報,何損於秦?其或不報,曲在彼矣。民憎其上,孰與我敵?君必與之。」丕豹思念之仇,攘臂言曰:「晉侯無道,天降之災。乘其饑而伐之,可以滅晉。此機不可失!」繇余曰:「『仁者不乘危以邀利,智者不僥倖以成功。』與之為當。」穆公曰:「負我者,晉君也。饑者,晉民也。吾不忍以君故,遷禍於民。」於是運粟數萬斛於渭水,直達河、汾、雍、絳之間,舳艫相接,命曰:「泛舟之役」,以救晉之饑。晉人無不感悅。史官有詩稱穆公之善云:
    
晉君無道致天災,雍絳紛紛送粟來。
誰肯將恩施怨者?穆公德量果奇哉!

明年冬,秦國年荒,晉反大熟。穆公謂蹇叔百里奚曰:「寡人今日乃思二卿之言也,豐凶互有。若寡人去冬遏晉之糴,今日歲饑,亦難乞於晉矣。」丕豹曰:「晉君貪而無信,雖乞之,必不與。」穆公不以為然。乃使冷至亦賷寶玉,如晉告糴。惠公將發河西之粟,以應秦命。郤芮進曰:「君與秦粟,亦將與秦地乎?」惠公曰:「寡人但與粟耳,豈與地哉?」芮曰:「君之與粟為何?」惠公曰:「亦報其『泛舟之役』也。」芮曰:「如以泛舟為秦德,則昔年納君,其德更大。君舍其大而報其小,何哉?」慶鄭曰:「臣去歲奉命乞糴於秦,秦君一諾無辭,其意甚美。今乃閉糴不與,秦怨我矣!」呂飴甥曰:「秦與晉粟,非好晉也,為求地也。不與粟而秦怨,與粟而不與地,秦亦怨,均之怨也,何為與之?」慶鄭曰:「幸人之災,不仁。背人之施,不義。不義不仁,何以守國?」韓簡曰:「鄭之言是也。使去歲秦閉我糴,君意何如?」虢射曰:「去歲天饑晉以授秦,秦弗知取,而貸我粟,是甚愚也!今歲天饑秦以授晉,晉奈何逆天而不取?以臣愚意,不如約會梁伯,乘機伐秦,共分其地,是為上策。」惠公從虢射之言。乃辭冷至曰:「敝邑連歲饑饉,百姓流離,今冬稍稔,流亡者漸歸故里,僅能自給,不足以相濟也。」冷至曰:「寡君念婚姻之誼,不責地,不閉糴,固曰:『同患相恤也。』寡君濟君之急,而不得報於君,下臣難以復命。」呂飴甥郤芮大喝曰:「汝前與丕鄭父合謀,以重幣誘我,幸天破奸謀,不墮汝計。今番又來饒舌!可歸語汝君,要食晉粟,除非用兵來取!」冷至含憤而退。慶鄭出朝,謂太史郭偃曰:「晉侯背德怒鄰,禍立至矣。」郭偃曰:「今秋沙鹿山崩,草木俱偃。夫山川國之主也,晉將有亡國之禍,其在此乎?」史臣有詩譏晉惠公云:
    
泛舟遠道賑饑窮,偏遇秦饑意不同。
自古負恩人不少,無如晉惠負秦公。

冷至回復秦君,言:「晉不與秦粟,反欲糾合梁伯,共興伐秦之師。」穆公大怒曰:「人之無道,乃至出於意料若此!寡人將先破梁,而後伐晉。」百里奚曰:「梁伯好土功,國之曠地,皆築城建室,而無民以實之,百姓胥怨,此其不能用眾助晉明矣。晉君雖無道,而呂郤俱疆力自任,若起絳州之眾,必然震驚西鄙。《兵法》云:『先發制人。』今以君之賢,諸大夫之用命,往聲晉侯負德之罪,勝可必也。因以餘威,乘梁之敝,如振槁葉耳!」穆公然之。乃大起三軍,留蹇叔繇余輔太子罃守國,孟明視引兵巡邊,彈壓諸戎。穆公同百里奚親將中軍,西乞術白乙丙保駕。公孫枝將右軍,公子縶將左軍,共車四百乘,浩浩蕩蕩,殺奔晉國來。
  
晉之西鄙,告急於惠公。惠公問於群臣曰:「秦無故興兵犯界,何以禦之?」慶鄭進曰:「秦兵為主上背德之故,是以來討,何謂無故?依臣愚見,只宜引罪請和,割五城以全信,免動干戈。」惠公大怒曰:「以堂堂千乘之國,而割地求和,寡人何面目為君哉?」喝令:「先斬慶鄭,然後發兵迎敵!」虢射曰:「未出兵,先斬將,於軍不利。姑赦令從征,將功折罪。」惠公准奏。當日大閱車馬,選六百乘。命郤步揚、家僕徒、慶鄭、蛾晰分將左右,己與虢射居中軍調度,屠岸夷為先鋒。離絳州望西進發。晉侯所駕之馬,名曰「小駟」,乃鄭國所獻。其馬身材小巧,毛鬣潤澤,步驟安穩,惠公平昔甚愛之。慶鄭又諫曰:「古者出征大事,必乘本國出產之馬。其馬生在本土,解人心意,安其教訓,服習道路,故遇戰隨人所使,無不如志。今君臨大敵,而乘異產之馬,恐不利也。」惠公叱曰:「此吾慣乘,汝勿多言!」
  
卻說秦兵已渡河東,三戰三勝,守將皆奔竄。長驅而進,直至韓原下寨。晉惠公聞秦軍至韓,乃蹙額曰:「寇已深矣,奈何?」慶鄭曰:「君自招之,又何問焉?」惠公曰:「鄭無禮,可退!」晉兵離韓原十里下寨,使韓簡往探秦兵多少。簡回報曰:「秦師雖少於我,然其鬥氣十倍於我。」惠公曰:「何故?」簡對曰:「君始以秦近而奔梁,繼以秦援而得國,又以秦賑而免饑,三受秦施而無一報。君臣積憤,是以來伐,三軍皆有責負之心,其氣銳甚,豈止十倍而已!」惠公慍曰:「此乃慶鄭之語,定伯亦為此言乎?寡人當與秦決一死敵!」遂命韓簡往秦軍請戰曰:「寡人有甲車六百乘,足以待君。君若退師,寡人之願:若其不退,寡人即欲避君,其奈此三軍之士何!」穆公笑曰:「孺子何驕也?」乃使公孫枝代對曰:「君欲國,寡人納之。君欲粟,寡人給之。今君欲戰,寡人敢拒命乎?」韓簡退曰:「秦理直,吾不知死所矣!」晉惠公使郭偃卜車右,諸人莫吉,惟慶鄭為可。惠公曰:「鄭黨於秦,豈可任哉?」乃改用家僕徒為車右,而使郤步揚御車,逆秦師於韓原。百里奚登壘,望見晉師甚眾,謂穆公曰:「晉侯將致死於我,君其勿戰。」穆公指天曰:「晉負我已甚,若無天道則已,天而有知,吾必勝之!」乃於龍門山下,整列以待。

須臾,晉兵亦布陣畢,兩陣對圓,中軍各鳴鼓進兵。屠岸夷恃勇,手握渾鐵槍一條,何止百斤之重,先撞入對陣,逢人便刺,秦軍披靡。正遇白乙丙,兩下交戰,約莫五十餘合,殺得性起,各跳下車來,互相扭結。屠岸夷曰:「我與你拚個死活,要人幫助的,不為好漢!」白乙丙曰:「正要獨手擒拿你,方是英雄!」吩咐眾人:「都莫來!」兩個拳搥腳踢,直扭入陣後去了。晉惠公見屠岸夷陷陣,急叫韓簡梁繇靡,引軍沖其左,自引家僕徒等沖其右,約於中軍取齊。穆公見晉分兵兩路沖來,亦分作兩路迎敵。且說惠公之車,正遇見公孫枝,惠公遂使家僕徒接戰。那公孫枝有萬夫不當之勇,家僕徒如何鬥得過?惠公教步揚:「用心執轡,寡人親自助戰。」公孫枝橫戟大喝曰:「會戰者一齊上來!」只這一聲喝,如霹靂震天,把個國舅虢射嚇得伏於車中,不敢出氣。那小駟未經戰陣,亦被驚嚇,不繇御人做主,向前亂跑,遂陷於泥濘之中。步揚用力鞭打,奈馬小力微,拔腳不起。正在危急,恰好慶鄭之車,從前而過。惠公呼曰:「鄭速救我!」慶鄭曰:「虢射何在?乃呼鄭耶?」惠公又呼曰:「鄭速將車來載寡人!」鄭曰:「君穩乘小駟,臣當報他人來救也!」遂催轅轉左而去。步揚欲往覓他車,爭奈秦兵圍裹將來,不能得出。

再說韓簡一軍沖入,恰遇著秦穆公中軍,遂與秦將西乞術交戰,三十餘合,未分勝敗。蛾晰引軍又到,兩下夾攻,西乞術不能當,被韓簡一戟刺於車下。梁繇靡大叫:「敗將無用之物,可協力擒捉秦君!」韓簡不顧西乞術,驅率晉兵,逕奔戎輅,來捉穆公。穆公嘆曰:「我今日反為晉俘,天道何在?」纔嘆一聲,只見正西角上,一隊勇士約三百餘人,高叫:「勿傷吾恩主!」穆公抬頭看之,見那三百餘人,一個個蓬首袒肩,腳穿草履,步行如飛,手中皆執大砍刀,腰懸弓箭,如混世魔王手下鬼兵一般。腳蹤到處,將晉兵亂砍。韓簡與梁繇靡慌忙迎敵。又見一人飛車從北而至,乃慶鄭也。高叫:「勿得戀戰,主公已被秦兵困於龍門山泥濘之中,可速往救駕!」韓簡等無心廝殺,撇了那一夥壯士,逕奔龍門山來救晉侯。誰知晉惠公已被公孫枝所獲,並家僕徒、虢射、步揚等,一齊就縛,已歸大寨去了。韓簡頓足曰:「獲秦君猶可相抵,慶鄭誤我矣!」梁繇靡曰:「君已在此,我輩何歸?」遂與韓簡各棄兵仗,來投秦寨,與惠公做一處。再說那壯士三百餘人,救了秦穆公,又救了西乞術。秦兵乘勝掩殺,晉兵大潰。龍門山下屍積如山,六百乘得脫者,十分中之二三耳。慶鄭聞晉君見擒,遂偷出秦軍,遇蛾晰被傷在地,扶之登車,同回晉國。髯翁有詩,詠韓原大戰之事。詩曰:
    
龍門山下嘆輿屍,只為昏君不報施。
善惡兩家分勝敗,明明天道豈無知!

卻說秦穆公還於大寨,謂百里奚曰:「不聽井伯之言,幾為晉笑。」那壯士三百餘人,一齊到營前叩首。穆公問曰:「汝等何人,乃肯為寡人出死力耶?」壯士對曰:「君不記昔年亡善馬乎?吾等皆食馬肉之人也。」原來穆公曾出獵於梁山,夜失良馬數匹,使吏求之。尋至岐山之下,有野人三百餘,群聚而食馬肉。吏不敢驚之,趨報穆公:「速遣兵往捕,可盡得。」穆公嘆曰:「馬已死矣,又因而戮人,百姓將謂寡人貴畜而賤人也。」乃索軍中美酒數十甕,使人賷往岐下,宣君命而賜之曰:「寡君有言:『食良馬肉,不飲酒傷人。』今以美酒賜汝。」野人叩頭謝恩,分飲其酒,齊嘆曰:「盜馬不罪,更慮我等之傷,而賜以美酒,君之恩大矣。何以報之!」至是,聞穆公伐晉,三百餘人,皆舍命趨至韓原,前來助戰。恰遇穆公被圍,一齊奮勇救出。真個是: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施薄報薄,施厚報厚。有施無報,何異禽獸!

穆公仰天嘆曰:「野人且有報德之義,晉侯獨何人哉?」乃問眾人中:「有願仕者,寡人能爵祿之。」壯士齊聲應曰:「吾儕野人,但報恩主一時之惠,不願仕也!」穆公各贈金帛,野人不受而去。穆公嘆息不已,後人有詩云:
    
韓原山下兩交鋒,晉甲重重困穆公。
當日若誅牧馬士,今朝焉得出樊籠?

穆公點視將校不缺,單不見白乙丙一人。使軍士遍處搜尋,聞土窟中有哼聲,趨往視之,乃是白乙丙與屠岸夷相持滾入窟中,各各力盡氣絕,尚扭定不放手。軍士將兩下拆開,抬放兩個車上,載回本寨。穆公問白乙丙,已不能言。有人看見他兩人拚命之事,向前奏知如此如此。穆公嘆曰:「兩人皆好漢也!」問左右:「有識晉將姓名者乎?」公子縶就車中觀看,奏曰:「此乃勇士屠岸夷也。臣前弔晉二公子,夷亦奉本國大臣之命來迎,相遇於旅次,是以識之。」穆公曰:「此人可留為秦用乎?」公子縶曰:「弒卓子,殺里克,皆出其手。今日正當順天行誅。」穆公乃下令將屠岸夷斬首。親解錦袍,以覆白乙丙,命百里奚先以溫車載回秦國就醫。丙服藥,吐血數斗,半年之後,方纔平復。此是後話。
  
再說穆公大獲全勝,拔寨都起,使人謂晉侯曰:「君不欲避寡人,寡人今亦不能避君,願至敝邑而請罪焉!」惠公俛首無言。穆公使公孫枝率車百乘,押送晉君至秦。虢射、韓簡、梁繇靡、家徒僕、郤步揚、郭偃、郤乞等,皆披髮垢面,草行露宿相隨,如奔喪之狀。穆公復使人弔諸大夫,且慰之曰:「爾君臣謂要食晉粟,用兵來取。寡人之留爾君,聊以致晉之粟耳,敢為已甚乎?二三子何患無君?勿過戚也!」韓簡等再拜稽首曰:「君憐寡君之愚,及於寬政,不為已甚,皇天后土,實聞君語。臣等敢不拜賜!」秦兵回至雍州界上,穆公集群臣議曰:「寡人受上帝之命,以平晉亂,而立夷吾。今晉君背寡人之德,即得罪於上帝也。寡人欲用晉君,郊祀上帝,以答天貺,何如?」公子縶曰:「君言甚當。」

公孫枝進曰:「不可。晉大國也,吾俘虜其民,已取怨矣。又殺其君,以益其忿,晉之報秦,將甚於秦之報晉也!」公子縶曰:「臣意非徒殺晉君已也,且將以公子重耳代之。殺無道而立有道,晉人德我不暇,又何怨焉?」公孫枝曰:「公子重耳,仁人也。父子兄弟,相去一間耳。重耳不肯以父喪為利,其肯以弟死為利乎?若重耳不入,別立他人,與夷吾何擇?如其肯入,必且為弟而仇秦。君廢前德於夷吾,而樹新仇於重耳,臣竊以為不可。」穆公曰:「然則逐之乎?囚之乎?抑復之乎?三者孰利?」公孫枝對曰:「囚之,一匹夫耳!於秦何益?逐之,必有謀納者。不如復之。」穆公曰:「不喪功乎?」枝對曰:「臣意亦非徒復之已也。必使歸吾河西五城之地,又使其世子圉留質於吾國,然後許成焉。如是,則晉君終身不敢惡秦,且異日父死子繼,吾又以為德於圉。晉世世戴秦,利孰大乎?」穆公曰:「子桑之算,及於數世矣!」乃安置惠公於靈臺山之離宮,以千人守之。
  
穆公發遣晉侯,方欲起程。忽見一班內侍,皆服衰絰而至。穆公意謂有夫人之變,方欲問之。那內侍口述夫人之命,曰:「上天降災,使秦晉兩君,棄好即戎。晉君之獲,亦婢子之羞也。若晉君朝入,則婢子朝死,夕入,則婢子夕死!今特使內侍以喪服迎君之師。若赦晉侯,猶赦婢子,惟君裁之!」穆公大驚,問:「夫人在宮作何狀?」內侍奏曰:「夫人自聞晉君見獲,便攜太子服喪服,徒步出宮,至於後園崇臺之上,立草舍而居。臺下俱積薪數十層,送饔飱者履薪上下。吩咐:『只待晉君入城,便自殺於臺上。縱火焚吾屍,以表兄弟之情也。』」穆公嘆曰:「子桑勸我,勿殺晉君。不然,幾喪夫人之命矣!」於是使內侍去其衰絰,以報穆姬曰:「寡人不日歸晉侯也。」穆姬方纔回宮。內侍跪而問曰:「晉侯見利忘義,背吾君之約,又負君夫人之託,今日乃自取囚辱,夫人何為哀痛如此?」穆姬曰:「吾聞『仁者雖怨不忘親,雖怒不棄禮。』若晉侯遂死於秦,吾亦與有罪矣!」內侍無不誦君夫人之賢德。

畢竟晉侯如何回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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