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東周列國志》第二十三回

【新唐人2013年7月29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 齊桓公興兵伐楚

話說衛惠公之子懿公,自周惠王九年嗣立,在位九年。般樂怠傲,不恤國政,最好的是羽族中一物,其名曰鶴。按浮邱伯《相鶴經》云:
    
鶴,陽鳥也,而遊於陰。因金氣,乘火精以自養。金數九,火數七,故鶴七年一小變,十六年一大變,百六十年變止,千六百年形定。體尚潔,故其色白。聲聞天,故其頭赤。食於水,故其喙長。棲於陸,故其足高。翔於雲,故毛豐而肉疏。大喉以吐,脩頸以納新,故壽不可量。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蓋羽族之宗長,仙家之騏驥也。鶴之上相:隆鼻短口則少眠,高腳疏節則多力,露眼赤睛則視遠,鳳翼雀毛則喜飛,龜背鱉腹則能產,輕前重後則善舞,洪髀纖趾則能行。



那鶴色潔形清,能鳴善舞,所以懿公好之。俗諺云:「上人不好,下人不要。」因懿公偏好那鶴,凡獻鶴者皆有重賞。弋人百方羅致,都來進獻。自苑囿宮廷,處處養鶴,何止數百。有齊高帝詠鶴詩為證:
    
八風舞遙翮,九野弄清音;
一摧雲間志,為君苑中禽。

懿公所畜之鶴,皆有品位俸祿:上者食大夫俸,次者食士俸。懿公若出遊,其鶴亦分班從幸,命以大軒,載於車前,號曰「鶴將軍」。養鶴之人,亦有常俸。厚歛於民,以充鶴糧。民有飢凍,全不撫恤。
  
大夫石祁子,乃石碏之後,石駘仲之子,為人忠直有名,與寧莊子名速,同秉國政,皆賢臣也。二人進諫屢次,俱不聽。公子燬乃惠公庶兄,公子碩烝於宣姜而生者,即文公也。燬知衛必亡,託故如齊。齊桓公妻以宗女,竟留齊國。衛人向來心憐故太子急子之冤,自惠公復位之後,百姓日夜咒詛:「若天道有知,必不終於祿位也!」因急子與壽,俱未有子,公子碩早死,黔牟已絕,惟燬有賢德,人心陰歸附之。及懿公失政,公子燬出奔,衛人無不含怨。
  
卻說北狄自周太王之時,獯鬻已強盛,逼太王遷都於岐。及武王一統,周公南懲荊舒,北膺戎狄,中國久安。迨平王東遷之後,南蠻北狄,交肆其橫。單說北狄主名曰瞍瞞,控弦數萬,常有迭蕩中原之意。及聞齊伐山戎,瞍瞞怒曰:「齊兵遠伐,必有輕我之心,當先發制之。」乃驅胡騎二萬伐邢,殘破其國。聞齊謀救邢,遂移兵向衛。時衛懿公正欲載鶴出遊,諜報:「狄人入寇。」懿公大驚,即時歛兵授甲,為戰守計。百姓皆逃避村野,不肯即戎。懿公使司徒拘執之。須臾,擒百餘人來,問其逃避之故。眾人曰:「君用一物,足以禦狄,安用我等?」懿公問:「何物?」眾人曰:「鶴。」懿公曰:「鶴何能禦狄耶?」眾人曰:「鶴既不能戰,是無用之物,君敝有用以養無用,百姓所以不服也!」懿公曰:「寡人知罪矣!願散鶴以從民可乎?」石祁子曰:「君亟行之,猶恐其晚也。」懿公果使人縱鶴,鶴素受豢養,盤旋故處,終不肯去。石寧二大夫,親往街市,述衛侯悔過之意,百姓始稍稍復集。狄兵已殺至滎澤,頃刻三報。石祁子奏曰:「狄兵驍勇,不可輕敵,臣請求救於齊。」懿公曰:「齊昔日奉命來伐,雖然退兵,我國並未修聘謝,安肯相救?不如一戰,以決存亡!」寧速曰:「臣請率師禦狄,君居守。」懿公曰:「孤不親行,恐人不用心。」乃與石祁子玉玦,使代理國政,曰:「卿決斷如此玦矣!」與寧速矢,使專力守禦。又曰:「國中之事,全委二卿。寡人不勝狄,不能歸也!」石寧二大夫皆垂淚。懿公吩咐已畢,乃大集車徒。使大夫渠孔為將,于伯副之,黃夷為先鋒,孔嬰齊為後隊。一路軍人口出怨言,懿公夜往察之。軍中歌曰:
    
鶴食祿,民力耕;鶴乘軒,民操兵。狄鋒厲兮不可攖,欲戰兮九死而一生!鶴今何在兮?而我瞿瞿為此行!

懿公聞歌,悶悶不已。大夫渠孔用法太嚴,人心益離。行近滎澤,見敵軍千餘,左右分馳,全無行次。渠孔曰:「人言狄勇,虛名耳!」即命鼓行而進。狄人詐敗,引入伏中,一時呼哨而起,如天崩地塌,將衛兵截做三處,你我不能相顧。衛兵原無心交戰,見敵勢兇猛,盡棄車仗而逃。懿公被狄兵圍之數重。渠孔曰:「事急矣!請偃大旆,君微服下車,尚可脫也。」懿公嘆曰:「二三子苟能相救,以旆為識。不然,去旆無益也。孤寧一死,以謝百姓耳!」須臾,衛兵前後隊俱敗,黃夷戰死,孔嬰齊自刎而亡。狄軍圍益厚。于伯中箭墜車,懿公與渠孔先後被害,被狄人砍為肉泥,全軍俱沒。髯翁有詩云:
    
曾聞古訓戒禽荒,一鶴誰知便喪邦。
滎澤當時遍燐火,可能騎鶴返仙鄉?

狄人囚衛太史華龍滑禮孔,欲殺之。華禮二人知胡俗信鬼,給之曰:「我太史也,實掌國之祭祀,我先往為汝白神。不然,鬼神不汝佑,國不可得也。」瞍瞞信其言,遂縱之登車。寧速方戎服巡城,望見單車馳到,認是二太史,大驚,問:「主公何在?」曰:「已全軍覆沒矣!狄師強盛,不可坐待滅亡,宜且避其鋒。」寧速欲開門納之,禮孔曰:「與君俱出,不與君俱入,人臣之義謂何?吾將事吾君於地下!」遂拔劍自刎。華龍滑曰:「不可失史氏之籍。」乃入城。寧速與石祁子商議,引著衛侯宮眷及公子申,乘夜乘小車出城東走。華龍滑抱典籍從之。國人聞二大夫已行,各各攜男抱女,隨後逃命,哭聲震天。狄兵乘勝長驅,直入衛城。百姓奔走落後者,盡被殺戮。又分兵追逐。石祁子保宮眷先行,寧速斷後,且戰且走。從行之民,半罹狄刃。將及黃河,喜得宋桓公遣兵來迎,備下船隻,星夜渡河。狄兵方纔退去,將衛國府庫,及民間存留金粟之類,劫掠一空,墮其城郭,滿載而歸。不在話下。
  
卻說衛大夫弘演,先奉使聘陳,比及反役,衛已破滅。聞衛侯死於滎澤,往覓其屍。一路看見骸骨暴露,血肉狼藉,不勝傷感。行至一處,見大旆倒於荒澤之旁,弘演曰:「旆在此,屍當不遠矣。」未數步,聞呻吟之聲,前往察之,見一小內侍折臂而臥。弘演問曰:「汝認得主公死處否?」內侍指一堆血肉曰:「此即主公之屍也。吾親見主公被殺。為臂傷疼痛,不能行走,故臥守於此,欲俟國人來而示之。」弘演視其屍體,俱已零落不全,惟一肝完好。弘演對之再拜,大哭,乃復命於肝前,如生時之禮。事畢,弘演曰:「主公無人收葬,吾將以身為棺耳!」囑從人曰:「我死後,埋我於林下。俟有新君,方可告之。」遂拔佩刀自剖其腹,手取懿公之肝,納於腹中,須臾而絕。從者如言埋掩,因以車載小內侍渡河,察聽新君消息。
  
卻說石祁子先扶公子申登舟。寧速收拾遺民,隨後趕上。至於漕邑,點查男女,纔存得七百有二十人。狄人殺戮之多,豈不悲哉!二大夫相議:「國不可一日無君,其奈遺民太少!」乃於共滕二邑,十抽其三,共得四千有餘人,連遺民湊成五千之數,即於漕邑創立廬舍,扶立公子申為君,是為戴公。宋桓公御說許桓公新臣,各遣人致唁。戴公先已有疾,立數日遂薨。寧速如齊,迎公子燬嗣位。齊桓公曰:「公子歸自敝邑,將守宗廟,若器用不具,皆寡人之過也。」乃遺以良馬一乘,祭服五稱,牛、羊、豕、雞、狗各三百隻。又以魚軒贈其夫人,兼美錦三十端。命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送之。並致門材,使立門戶。公子燬至漕邑,弘演之從人,同折臂小內侍俱到,備述納肝之事。公子燬先遣使具棺,往滎澤收殮。一面為懿公戴公發喪。追封弘演,錄用其子,以旌其忠。諸侯重齊桓公之義,多有弔賻。時周惠王十八年冬十二月也。
  
其明年,春正月,衛侯燬改元,是為文公。纔有車三十乘,寄居民間,甚是荒涼。文公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早起夜息,撫安百姓,人稱其賢。公子無虧辭歸齊國,留甲士三千人,協戍漕邑,以防狄患。無虧回見桓公,言衛燬草創之狀,並述弘演納肝之事。桓公嘆曰:「無道之君,亦有忠臣如此者乎?其國正未艾也。」管仲進曰:「今留戍勞民,不如擇地築城,一勞永逸。」桓公以為然,正欲糾合諸侯同役。忽邢國遣人告急,言:「狄兵又到本國,勢不能支,伏望救援!」恆公問管仲曰:「邢可救乎?」管仲對曰:「諸侯所以事齊,謂齊能拯其災患也。不能救衛,又不救邢,霸業隕矣!」桓公曰:「然則邢衛之急孰先?」管仲對曰:「俟邢患既平,因而城衛,此百世之功也。」桓公曰:「善。」即傳檄宋、魯、曹、邾各國,合兵救邢,俱於聶北取齊。宋曹二國兵先到。管仲又曰:「狄寇方張,邢力未竭,敵方張之寇,其勞倍,助未竭之力,其功少,不如待之。邢不支狄,必潰,狄勝邢,必疲。驅疲狄而援潰邢,所謂力省而功多者也。」桓公用其謀,託言待魯邾兵到,乃屯兵於聶北,遣諜打探邢狄攻守消息。史臣有詩譏管仲不早救邢衛,乃霸者養亂為功之謀也。詩云:
    
救患如同解倒懸,提兵那可復遷延?
從來霸事遜正事,功利偏居道義先。  
話說三國駐兵聶北,約及兩月。狄兵攻邢,晝夜不息。邢人力竭,潰圍而出。諜報方到,邢國男女,填湧而來,俱投奔齊營求救。內一人哭倒在地,乃邢侯叔顏也。桓公扶起,慰之曰:「寡人相援不早,以致如此,罪在寡人。當請宋公曹伯共議,驅逐狄人。」即日拔寨都起。狄主瞍瞞擄掠滿欲,無心戀戰,聞三國大兵將至,放起一把火,望北飛馳而去。比及各國兵到,只見一派火光,狄人已遁。桓公傳令將火撲滅,問叔顏:「故城尚可居否?」叔顏曰:「百姓逃難者,大半在夷儀地方,願遷夷儀,以從民欲。」桓公乃命三國各具版築,築夷儀城,使叔顏居之。更為建立朝廟,添設廬舍,牛馬粟帛之類,皆從齊國運至,充牣其中。邢國君臣,如歸故國,懽祝之聲徹耳。事畢,宋曹欲辭齊歸國。桓公曰:「衛國未定,城邢而不城衛,衛其謂我何?」諸侯曰:「惟霸君命。」桓公傳令,移兵向衛,凡畚鍤之屬,盡攜帶隨身。衛文公燬遠遠相接。桓公見其大布為衣,大帛為冠,不改喪服,惻然久之。乃曰:「寡人藉諸君之力,欲為君定都,未審何地為吉?」文公燬曰:「孤已卜得吉地,在於楚邱,但版築之費,非亡國所能辦耳!」桓公曰:「此事寡人力任之。」即日傳令三國之兵,俱往楚邱興工。復運門材,重立朝廟,謂之「封衛」。衛文公感齊再造之恩,為《木瓜》之詩以詠之。詩云:
    
投我以木瓜兮,報之以瓊琚。
投我以木桃兮,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兮,報之以瓊玖。

當時稱桓公存三亡國:謂立僖公以存魯,城夷儀以存邢,城楚邱以存衛,有此三大功勞,此所以為五霸之首也。潛淵先生讀史詩云:
    
周室東遷綱紀摧,桓公糾合振傾頹。
興滅繼絕存三國,大義堂堂五霸魁。  
時楚成王熊惲,任用令尹子文圖治,修明國政,有志爭霸。聞齊侯救邢存衛,頌聲傳至荊襄,楚成王心甚不樂,謂子文曰:「齊侯布德沽名,人心歸向。寡人伏處漢東,德不足以懷人,威不足以懾眾,當今之時,有齊無楚,寡人恥之!」子文對曰:「齊侯經營伯業,於今幾三十年矣。彼以尊王為名,諸侯樂附,未可敵也。鄭居南北之間,為中原屏蔽,王若欲圖中原,非得鄭不可。」成王曰:「誰能為寡人任伐鄭之事者?」大夫鬥章願往,成王與車二百乘,長驅至鄭。
  
卻說鄭自純門受師以後,日夜隄防楚兵。探知楚國興師,鄭伯大懼,即遣大夫聃伯,率師把守純門,使人星夜告急於齊。齊侯傳檄,大合諸侯於檉,將謀救鄭。鬥章知鄭有準備,又聞齊救將至,恐其失利,至界而返。楚成王大怒,解佩劍賜鬥廉,使即軍中斬鬥章之首。鬥廉乃鬥章之兄也。既至軍中,且隱下楚王之命,密與鬥章商議:「欲免國法,必須立功,方可自贖。」鬥章跪而請教。鬥廉曰:「鄭知退兵,謂汝必不驟來,若疾走襲之,可得志也。」鬥章分軍為二隊,自率前隊先行,鬥廉率後隊接應。卻說鬥章銜枚臥鼓,悄地侵入鄭界,恰遇聃伯在界上點閱車馬。聃伯聞有寇兵,正不知何國,慌忙點兵,在界上迎住廝殺。不期鬥廉後隊已到,反抄出鄭師之後,腹背夾攻。聃伯力不能支,被鬥章只一鐵簡打倒,雙手拿來。鬥廉乘勝掩殺,鄭兵折其大半。鬥章將聃伯上了囚車,便欲長驅入鄭。鬥廉曰:「此番掩襲成功,且圖免死,敢僥幸從事耶?」乃即日班師。鬥章歸見楚成王,叩首請罪,奏曰:「臣回軍是誘敵之計,非怯戰也。」成王曰:「既有擒將之功,權許準罪。但鄭國未服,如何撤兵?」鬥廉曰:「恐兵少不能成功,懼褻國威。」成王怒曰:「汝以兵少為辭,明是怯敵。今添兵車二百乘,汝可再往,若不得鄭成,休見寡人之面!」鬥廉奏曰:「臣願兄弟同往。若鄭不投降,當縛鄭伯以獻。」成王壯其言,許之。乃拜鬥廉為大將,鬥章副之,共率車四百乘,重望鄭國殺來。史臣有詩云:
    
荊襄自帝勢炎炎,蠶食多邦志未厭。
溱洧何辜三受伐?解懸只把霸君瞻。

且說鄭伯聞聃伯被囚,復遣人如齊請救。管仲進曰:「君數年以來,救燕存魯,城邢封衛,恩德加於百姓,大義布於諸侯,若欲用諸侯之兵,此其時矣。君若救鄭,不如伐楚,伐楚必須大合諸侯。」桓公曰:「大合諸侯,楚必為備,可必勝乎?」管仲曰:「蔡人得罪於君,君欲討之久矣。楚蔡接壤,誠以討蔡為名,因而及楚,《兵法》所謂『出其不意』者也。」(先時,蔡穆公以其妹嫁桓公為第三夫人,一日,桓公與蔡姬共登小舟,遊於池上,採蓮為樂。蔡姬戲以水灑公,公止之。姬知公畏水,故蕩其舟,水濺公衣。公大怒曰:「婢子不能事君!」乃遣豎貂送蔡姬歸國。蔡穆公亦怒曰:「已嫁而歸,是絕之也。」竟將其妹更嫁於楚國,為楚成王夫人。桓公深恨蔡侯,故管仲言及之。)桓公曰:「江黃二國,不堪楚暴,遣使納款,寡人欲與會盟,伐楚之日,約為內應,何如?」管仲曰:「江黃遠齊而近楚,一向服楚,所以僅存。今背而從齊,楚人必怒,怒必加討。當此時,我欲救,則阻道路之遙;不救,則乖同盟之義。況中國諸侯,五合六聚,儘可成功,何必借助蕞爾?不如以好言辭之。」桓公曰:「遠國慕義而來,辭之將失人心。」管仲曰:「君但識吾言於壁,異日勿忘江黃之急也。」桓公遂與江黃二君盟會,密訂伐楚之約,以明年春正月為期。二君言:「舒人助楚為虐,天下稱為『荊舒』,不可不討。」桓公曰:「寡人當先取舒國,以剪楚翼。」乃密寫一書,付於徐子。徐與舒近,徐嬴嫁為齊桓公第二夫人,有婚姻之好,一向歸附於齊,故桓公以舒事囑之。徐果引兵襲取舒國。桓公即命徐子屯兵舒城,以備緩急。江黃二君,各守本界,以候調遣。魯僖公遣季友至齊謝罪,稱:「有邾莒之隙,不得共邢衛之役。今聞會盟江黃,特來申好,嗣有征伐,願執鞭前驅。」桓公大喜,亦以伐楚之事,密與訂約。
  
時楚兵再至鄭國,鄭文公請成,以紓民禍。大夫孔叔曰:「不可,齊方有事於楚,以我故也。人有德於我,棄之不祥,宜堅壁以待之。」於是再遣使如齊告急。桓公授之以計,使揚言齊救即至,以緩楚。至期,或君或臣,率一軍出虎牢,於上蔡取齊,等候協力攻楚。於是遍約宋、魯、陳、衛、曹、許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為討蔡,實為伐楚。
  
明年,為周惠王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齊桓公朝賀已畢,便議討蔡一事。命管仲為大將,率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公子開方、豎人貂等,出車三百乘,甲士萬人,分隊進發。太史奏:「七日出軍上吉。」豎貂請先率一軍,潛行掠蔡,就會集各國車馬。桓公許之。蔡人恃楚,全不設備直待齊兵到時,方纔歛兵設守。豎貂在城下耀武揚威,喝令攻城,至夜方退。蔡穆公認得是豎貂,先年在齊宮曾伏侍蔡姬,受其恩惠,蔡姬退回,又是他送去的,曉得是宵小之輩。乃於夜深,使人密送金帛一車,求其緩兵。豎貂受了,遂私將齊侯糾合七路諸侯,先侵蔡,後伐楚,一段軍機,備細洩漏於蔡:「不日各國軍到,將蔡城蹂為平地,不如及早逃遁為上。」使者回報,蔡侯大驚。當夜率領宮眷,開門出奔楚國。百姓無主,即時潰散,豎貂自以為功,飛報齊侯去訖。
  
卻說蔡侯至楚,見了成王,備述豎貂之語。成王方省齊謀,傳令簡閱兵車,准備戰守,一面撤回鬥章伐鄭之兵。數日後,齊侯兵至上蔡。豎貂謁見已畢。七路諸侯陸續俱到,一個個躬率車徒,前來助戰,軍威甚壯。那七路:宋桓公御說,魯僖公申,陳宣公杵臼,衛文公燬,鄭文公捷,曹昭公班,許穆公新臣。連主伯齊桓公小白,共是八位。內許穆公抱病,力疾率師先到蔡地。桓公嘉其勞,使序於曹伯之上。是夜,許穆公薨。齊侯留蔡三日,為之發喪。命許國以侯禮葬之。七國之師,望南而進,直達楚界。只見界上,早有一人衣冠整肅,停車道左,磬折而言曰:「來者可是齊侯?可傳言楚國使臣奉候久矣。」那人姓屈名完,乃楚之公族,官拜大夫。今奉楚王之命為行人,使於齊師。桓公曰:「楚人何以預知吾軍之至也?」管仲曰:「此必有人漏洩消息。既彼遣使,必有所陳。臣當以大義責之,使彼自愧屈,可不戰而降矣。」管仲亦乘車而出,與屈完車上拱手。屈完開言曰:「寡君聞上國車徒,辱於敝邑,使下臣完致命。

寡君命使臣辭曰:『齊楚各君其國。齊居於北海,楚近於南海,雖風馬牛不相及也。不知君何以涉於吾地?』敢請其故?」管仲對曰:「昔周成王封吾先君太公於齊,使召康公賜之命,辭曰:『五侯九伯,汝世掌征伐,以夾輔周室。其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凡有不共王職,汝勿赦宥。』自周室東遷,諸侯放恣,寡君奉命主盟,修復先業。爾楚國於南荊,當歲貢包茅,以助王祭。自爾缺貢,無以縮酒,寡人是徵。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爾故也。爾其何辭?」屈完對曰:「周失其綱,朝貢廢缺,天下皆然,豈惟南荊?雖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給,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惟膠舟之故,君其問諸水濱,寡君不敢任咎。完將復於寡君。」言畢,麾車而退。管仲告桓公曰:「楚人倔強,未可以口舌屈也,宜進逼之。」乃傳令八軍同發,直至陘山。離漢水不遠,管仲下令:「就此屯札,不可前行!」諸侯皆曰:「兵已深入,何不濟漢,決一死戰,而逗留於此?」管仲曰:「楚既遣使,必然有備,兵鋒一交,不可復解。今吾頓兵此地,遙張其勢,楚懼吾之眾,將復遣使,吾因取成焉。以討楚出,以服楚歸,不亦可乎?」諸侯猶未深信,議論紛紛不一。
  
卻說楚成王已拜鬥子文為大將,蒐甲厲兵,屯於漢南,只等諸侯濟漢,便來邀擊。諜報:「八國之兵,屯駐陘地。」子文進曰:「管仲知兵,不萬全不發。今以八國之眾,逗留不進,是必有謀。當遣使再往,探其強弱,察其意向,或戰或和,決計未晚。」成王曰:「此番何人可使?」子文曰:「屈完既與夷吾識面,宜再遣之。」屈完奏曰:「缺貢包茅,臣前承其咎矣。君若請盟,臣當勉行,以解兩國之紛。若欲請戰,別遣能者。」成王曰:「戰盟任卿自裁,寡人不汝制也。」屈完乃再至齊軍。

畢竟齊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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