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血的神話》(六十五)

【新唐人2013年5月24日訊】【導讀】《血的神話》是一本描寫文革時期,湖南道縣大屠殺的報告文學。作品記錄了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六八年發生在中國湖南發生的一段被當局刻意隱瞞的歷史。作者譚合成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對文革期間發生在湖南道縣的大屠殺進行了深入地調查。被調查者以「一字不實,砍頭示眾」、「若有虛言願負一切法律責任」的保證提供了大量真實材料,在此基礎上作者完成了這本五十多萬字作品。由於人生際遇,作者也有機會接觸到大量官方資料,並採訪了幾乎所有與大屠殺有關聯的重要人物,這使作者兼具了官方記錄者和民間採訪者的雙重身份,能夠較完整地呈現了這一歷史真相。儘管這是一段讓中國人深感羞恥的歷史,但是為了讓這個悲劇不再重演,我們必須去了解它。

(接上期)

第七十三章 血海拾遺

賀遠能是賀家山大隊的一名回鄉知青,被殺前的一個多月,他帶著未婚妻何端珍回家看父母。賀遠能家庭成份高,但人長得英俊又聰明,在縣城讀中學時與同班同學何端珍相愛。何端珍是城郊人,家庭情況比賀遠能好,但她愛他的人品,不嫌棄他的家庭出身。當時地富家庭出身的人要找老婆非常難,一般都只能找長相醜陋一點的,身體有殘疾的,有個五字箴言:「跛駝矮丑瞎」,能找個二婚的都算燒高香了。偏偏賀遠能有這號艷福,找了個花朵一樣的大姑娘,把他愛得頂在頭上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偏偏命中該有一劫,他們在村口碰上了大隊幹部周××。周××見賀遠能的未婚妻長得端莊,又穿得漂亮,心裏就來氣:我們好多下貧中農都討不到老婆,這個地主狗崽子倒騙到了這麼漂亮的女仔,明明是帶起回來刺我們的眼!不行,非要打打他的囂張氣焰。於是乎,周××便說賀遠能是「革聯」派出來的探子,叫民兵把他捆起來,關到大隊禮堂里吊起來。第二天,何端珍求人說情總算放了賀遠能,但賀的雙手已被棕繩勒斷。何姑娘含淚將未婚夫接到自己家裡,治療了一個多月,才算好了。傷好以後,賀遠能於八月二十四日回了賀家山,正碰上濫殺風開始,嚇得他在家拿了只電筒,連夜逃走。他想趕快逃到何端珍家去,但那時整個蚣壩區已處於極度恐怖之中,條條道路都有民兵攔關設卡,通往縣城那邊的路,更是封鎖得水泄不通。賀遠能走投無路,只得爬上興橋公社的洲背嶺,躲在嶺上的草叢中。這個年輕人預感到難逃此劫,四周的夜色如死神的陰影壓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此時他的心裏比任何時候都想念端珍。自從與端珍相愛以後,生活和世界都變得有意義起來,再苦再難的日子都變得不再那麼難熬。他打開手電筒,藉著手電筒光給心上人寫信,這本身就是危險的,因為手電筒光很可能將民兵招來,但也顧不了這麼多了,他寫道:「端珍,我也許永遠離開你了……我永生永世忘不了你的情……」他寫啊寫啊,從兩人相識相戀到他對她的熾熱之情,寫到手電筒不亮了,還在寫……

第二天(八月二十五日)拂曉,賀遠能偷偷下山,打算把信寄出去,再遠逃他鄉。不幸的是,還沒走出興橋公社,便讓當地民兵抓住了。他們搜出他的筆記本,只翻了兩頁,便什麼都明白了。連忙把電話打到賀家山大隊。這時候,賀遠能的父母和弟弟都已被殺,除了一個遠嫁他鄉的姐姐,只跑脫了他一個人。大隊「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院長、貧協主席賀××惱火得很,正在派民兵四下搜捕。接到電話,得知「逃跑的大老虎」在興橋那邊落網,連聲表揚興橋的民兵覺悟高,革命警惕性高。當即叫了十幾個人,操上傢伙,趕到洲背。見了賀遠能,不容分說,五花大綁,一邊捆一邊說:「捆緊點,看他還往哪裡跑!」牽著向瀟水上遊方向走。由於索子捆得太緊,沒走多遠,賀遠能熬不住了,滿臉鼓釘汗直往下滾。他哀求道:「叔侄兄弟們,你們要是肯留我一條命,就請將索子放鬆一點;要不留我,也就不要讓我再走了。」賀主席問:「你要怎麼個死法?」聽到這話,賀遠能喊著未婚妻的名字,痛哭起來。

走到向陽壩,賀遠能的哭聲吵得賀主席心煩,說:「這個小子癲了,在這裏搞掉算了。」他叫民兵將賀遠能推到兩塊大石頭中間,背轉身站好,命令三個民兵開銃。三聲銃響后,被打得一身鐵砂子的賀遠能居然沒倒下,仍在垂死掙扎。民兵中一個自稱一銃放倒過野豬的漢子不解地說:「這傢伙莫非學了法?」幾個人上去又在賀遠能身上綁上一塊石頭,把他推下瀟水。

這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這個淹淹一息的青年突然挺直了身子,一口血沫從嘴裏噴出,喉嚨里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端珍啊,端珍——來世變牛變馬來報答你!」

把幾個民兵嚇了一大跳。

一九六七年八月三十日,「紅聯」和「革聯」發生了一次大規模武鬥,人數和槍械占絕對優勢的「紅聯」出人意料地大敗而歸,雖然死人不多,但損失巨大,軍心動搖,怨聲載道。因擔心「革聯」乘勝掩殺,「紅聯前指」匆匆忙忙撤離營江,退守清塘;同時指示各區社民兵組織召開會議,穩定軍心,統一認識,進一步開展對敵鬥爭。

營江公社公社主任張清沅(注一)作為營江公社民兵的帶隊人,也參加了八•三零大武鬥,他夾在潰散的隊伍之中逃回了營江,儘管渾身上下沒傷一根毫毛,卻又怕又恨又惱,怕的是武鬥中差點丟了性命,回頭想起來還有些驚魂不定;恨的是盤踞在「二中」裏面的這幫「牛鬼蛇神」太猖狂;惱的是堂堂一個全省有名氣的道縣民兵師竟然敗得這樣窩囊。但是,怕歸怕,恨歸恨,惱歸惱,工作還是要做。九月二日上午,張主任在公社紅磚廠召開全社黨、團員和民兵基幹會議,在這個革命事業遭受暫時挫折的關鍵時候,一定要發揮黨、團員的先鋒作用和堡壘作用。

張主任正在開會,從道江鎮到營江的公路上,晃晃悠悠走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此人姓楊名干忠,是道縣公路局下屬養路隊某養路班的一名養路工。他因事請假,回農村的家裡去。路過營江紅磚廠,聽得裏面熱鬧得很,出於好奇,探頭探腦地在門口張望了一下。這個動作被站崗放哨的民兵發現了,懷疑是「革聯」派來的探子,一拉槍栓,大喝一聲:「站住!把手舉起來!」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著自己,楊干忠魂不附體地把雙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聽到捉了「革聯」的探子,張清沅非常高興,連忙親自過堂審問。

過堂的程序和古典戲曲里演的相差不多。把「犯人」押上來,首先問: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家住哪裡?什麼(家庭)出身?

當聽得楊干忠報上家庭出身富農時,張清沅心裏有底了,這傢伙肯定就是「革聯」派來的探子無疑!就是不是,也是一個階級敵人!

張清沅說:「黨的政策你知道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革聯』派你來幹什麼的?老實交代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楊干忠雖然是個半文盲,但是「革聯的探子」這幾個字意味什麼,還是能夠懂得到。他拚命地辯解著,說自己是養路班的工人,沒有參加過任何組織,這一次是請了假回家有事,不信你們可以去調查,等等等等。

張清沅看到楊干忠不老實,命令民兵,吊起來,嚴刑拷問,一定要他的嘴巴撬開,把「革聯」的反革命計劃挖出來。

刑訊逼供之下,楊干忠到底「招認」了些什麼現在已經不大清楚了。據說當時有審訊記錄,不過現在已經早就找不到了。那些東西,哪個會保存十多二十年呢?但有一點可以斷定,張清沅要楊干忠「招認」的那些東西,楊干忠一定無法「招認」出來,因為文化大革命以來,他除了老老實實在養路隊拖沙石、養護公路之外,哪裡也沒去過,什麼也沒幹過,而且由於消息閉塞,就連「革聯」、「紅聯」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都搞得不是那麼清楚。「革聯」到底是派自己來幹什麼的?打得痛不欲生的時候,他倒是想招,但你要他有那個本事編得圓呀!(注二)

楊干忠的家人得到他被抓的消息,急忙忙跑到養路隊請領導出面到營江救人。楊干忠所在養路班的班長彭本夏看到這個乃崽確實可憐,就到養路隊開了證明,到營江公社請求放人。

他對張清沅說:「這個乃崽雖然家庭成分高一點,但確實蠻老實的,在養路隊表現很好,放了算了吧。」

張清沅說:「要放也容易,兩個問題他要交代清楚:第一,他到二中裏面去幹什麼?第二,『革聯』派他到營江來幹什麼?」

可憐!這兩個問題,楊干忠能夠「交代」清楚,還會等到現在,早就交代了。

第一次人沒領回來,過了一天,彭本夏第二次又來營江。

這一次,張清沅總算鬆了點口,答應過兩天放人。

彭本夏非常高興,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楊干忠的家人。

緊接著又有一個消息傳過來,楊干忠逃跑了。

從此楊干忠如同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了音信。

此案一九六八年「揭蓋子學習班」上查明,張清沅口裡答應放人,實際上帶領幾個民兵把楊拖到後面山上殺害了。又一說是,張清沅等人在刑訊中將楊打死後,帶領幾個民兵把屍體拖到後山上草草掩埋了。

油湘公社劉家村,有一個富農婆何雙鳳和她的跛子崽許祚松,文革「殺人風」刮來時,首先就被大隊抓了起來,但開始沒有殺,只說是關起來,勞動改造,拖了好幾天,又決定要殺。原來(六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公社開過民兵誓師大會以後,劉家大隊,還有跟它一個片的同心大隊,開會研究殺人問題的時候,感覺到隊上目前還沒有非殺不可的對象,決定暫時不殺算了。消息反饋到公社,公社主任陳四桂,於八月二十六日趕到同心大隊,召開大隊幹部開會,統一思想,在陳主任的指示下,該大隊當天殺了十六個。解決了同心的問題以後,陳四桂又馬不停蹄於八月二十七日來到劉家大隊解決劉家問題。陳主任了解到,該大隊行動遲緩主要是支部書記思想保守,就找到大隊治保主任周忠影和文革主任劉有應等人進行研究,決定殺何雙鳳、許祚松,教育廣大幹部群眾。開會研究的時候,有個齷齪鬼提出用炸藥炸,正好「紅聯」總部從縣物質局「接管」了一噸多炸藥發到了各公社民兵「自衛」隊,大家就同意了。

八月二十八日,大隊召開群眾大會,周、劉等人代表劉家大隊「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宣判何雙鳳和許祚松的「死刑」。正在宣判時,公社打來電話,指名要周忠影接。周忠影連忙跑去接電話,是陳四桂主任打來的,詢問殺人情況,並告訴周忠影趕快行動,以後再要殺就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周忠影說:「陳主任你放心,我們已經開始行動了,現在正在宣布,馬上就請他們『坐土飛機』上西天。」

開完群眾大會,大隊民兵把何家兩母子拖到村外茶山上,背靠背捆在一起,中間捆了一包炸藥。也是大意了,引線沒留多長,民兵點火時,剛點燃,被富農崽子(許祚松)一口咬住了衣服。跛子崽心狠,死死咬住不鬆口。點火的民兵慌了手腳,打又打不開,扯又扯不脫,引線又在燒得嘶嘶作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幸虧旁邊一個民兵(當過兵的)機智勇敢,衝上一步朝跛子崽太陽穴上猛擊一拳,這才打得鬆開了口。兩人轉身就跑,才跑出兩、三丈遠,就聽得腦後「轟」地一聲炸響了。炸起的一隻手飛起來打在點火的民兵身上,把他嚇癱在地。救他的那個民兵也被濺了一身血塊肉渣。幸虧兩人都沒受傷,只是受到了點虛驚。

這件事,後來作為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活教材,大會講小會講,主持會議的公社領導再三喊醒廣大貧下中農同志們在鎮壓階級敵人的時候,一定要提高警惕,嚴防階級敵人狗急跳牆,一定要注意好自身的安全,千萬不能再出類似的事故。

註釋

【注一】張清沅,男,道縣人,一九三零年四月出生,家庭成份富裕中農,政治面貌中共黨員。一九六一年張因「五鳳」問題,逼死人命,被開除黨籍,后平反,恢復黨籍干籍,任道縣營江公社公社主任。一九六七年道縣文革「亂殺風」中,殺害一名過路行人(即本案),並與公社副書記兼宣傳委員魏戴昆、公社武裝部長彭重球等人煽動、策劃、組織、批准殺害無辜群眾三十餘人,是營江公社文革殺人事件的主要責任人之一。

【注二】筆者手上有一份道縣藤椅廠工人何積沛寫的控訴材料,他被當作「革聯」探子抓進營江「紅聯」總部審訊時,逼他招供的內容有四條:一、「革聯」在二中裏面掛了蔣介石的像;二、「革聯」勾結台灣特務散發了反動傳單,傳單內容是「革聯」提供的;三、「革聯」頭頭劉香喜等人指揮「革聯」人員把貧下中農裝進麻袋裡,從鋼絲橋上丟進瀟水;四、「革聯」勾結四類分子準備搞暴動。逼楊干忠招供的內容是不是也類似這四條呢?何積沛後為四十七軍六九五零部隊救出,幸免於難。但雙臂已然殘廢。

(待續)

文章來源:阿波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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