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隋唐演義》第七十一回

【新唐人2013年1月24日訊】【導讀】《隋唐演義》是一部清代長篇白話歷史演義小說,作者褚人獲,字稼軒,又字學稼,號石農,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終身不仕,文名甚高,能詩善文,尤喜涉獵歷代稗史軼聞。《隋唐演義》一書是褚人獲根據明代的《隋唐志傳》、《隋煬帝艷史》和《隋史遺文》等書廣采博收,同時吸收了唐宋傳奇的有關材料,加工改寫而成。以隋朝末年農民起義為故事背景,講述隋朝覆滅與大唐建立的一段歷史演義。小說中塑造人物個性鮮明,語言通俗曉暢,故事情節膾炙人口,兼有英雄傳奇和歷史演義雙重性質的小說。

第七十一回 武才人蓄發還宮 秦郡君建坊邀寵

詞曰:

景物因人成勝概,滿目更無塵可礙。
等閑驚地喜相逢,愁方解,心先快,
明月清風如有待。
誰信門前鸞輅隘,別是人問花世界。
座中無物不清涼,情也在,恩也在,
流水白雲真一派。


再說高宗過了幾日,即差官選納武才人與小喜進宮,拜才人爲昭儀。高宗歡喜不勝。亦是武昭儀時來運至,恰好來年就生一子,年餘又生一女,高宗寵幸益甚。王皇後、蕭淑妃,恩眷已衰,會昭儀生女,後憐而弄之。後出,昭儀潛扼殺之,上至昭儀宮,昭儀陽爲歡笑,發被觀之,女已死矣。驚啼問左右,皆言皇後適來此。高宗大怒道:「後殺吾女!」昭儀也泣數其罪。後無以自明,由是有廢立之意。
  
高宗一日退朝,召長孫無忌、李勣、褚遂良、于志甯于殿內,遂良道:「今日之事,多爲宮中。既受顧托,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勣稱疾不入。無忌等至內殿,高宗道:「皇後無子,武昭儀有子,今欲立昭儀爲後何如?」遂良道:「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道:『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後未聞有過,豈可輕廢」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道:「陛下必欲易皇後,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況武氏經事先帝,衆所共知,萬代之後,謂陛下爲何如?」因置笏于殿階,免冠叩頭流血。高宗大怒,命宮人引出。昭儀在簾中大言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道:「遂良受先帝顧命,有罪不敢加刑。」韓瑗因間奏事,泣涕極諫,高宗皆不納。隔了幾日,中書舍人李義府叩閣,表請立武昭儀。適李勣入朝,高宗道:「朕欲立武昭儀爲後,前問遂良,以爲不可,子當何如?」李勣道:「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許敬宗從旁贊道:「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乎?」帝意遂決,廢王皇後、蕭淑妃爲庶人,命李勣齎璽綬,冊武氏爲皇後。貶褚遂良爲潭州都督,又貶愛州刺史,尋卒。自後僭亂朝政,出入無忌,每與高宗同禦殿閣聽政,中外謂之二聖。高宗被色昏迷,心反畏懼武後,即差人封懷義爲白馬寺主。又令行人司,迎請母親來京,贈父武士囗司徒,賜爵周國公,封母楊氏爲榮國大夫人,武三思等俱令面君,親賜官爵,置居京師。因恨王皇後、蕭淑妃,令人斷其手足,投于酒甕中道:「二賤奴,在昔罵我至辱,今待他骨醉數日,我方氣休。」因此日夜荒淫。
  
武後懷著那點初心,要高宗早過,便百般獻媚。弄得高宗雙目枯眩,不能票本。百官奏章,即令武後裁決。武後曾經涉獵文史,弄些聰明見識,凡事皆稱聖意,因遂加徽號曰天後。一日,高宗因目疾枯塞,心下煩悶,因對天後道:「朕與你終日住在宮中,目疾怎能得愈?聞得嵩山甚是華麗,朕與你同去一遊,開爽眼界何如?」天後亦因在宮中,時見王、蕭爲祟,巴不能個出去遊幸,便道:「這個甚好。」高宗令宮監出來說了,不一時鑾儀衛擺列了旗帳隊伍,跟了許多宮女。高宗同天後上了一個雙鳳鑾輿坐下,天後道:「文臣自有公務,要他們跟來做甚,隻帶禦林軍四五百就夠了。」高宗遂傳旨大小文臣,不必隨禦,一應文臣便自回衙門辦事。鑾儀衛把那些旗帳,齊齊整整擺將出來,甚是嚴肅。在路曉行夜宿,逢州過縣,自有官員迎接供奉。
  
不日已到嵩山,但見奇峰疊出,高聳層雲,野鳥飛嗚,齊歌上下。寺門前一條石橋,沸滾的長川沖將下來。奈是秋秒的時候,隻有紅葉似花,飄零石砌。又見那寺裏日宮月殿,金碧輝煌。隻可恨那寺後一兩進小殿,被了火災,還沒有收拾。因天已底暮,在寺門前看那紅日落照,遊了一回,便轉身上輦。天後呆坐了仔細凝思。高宗道:「禦妻想什麽?」天後道:「聊有所思耳!」因取鸞箋一幅,上寫道:

陪鑾遊禁苑,侍賞出蘭闈。
雲掩攢峰盡,霞低捶浪旗。
日宮疏澗戶,月殿啓岩扉。
金輪轉金地,香閣曳香衣。
鋒吟輕吹發,幡搖薄露稀。
昔遇焚芝火,山紅迎野飛。
花台無半影,蓮塔有金輝。
實賴能仁力,攸資善世威。
慈緣興福緒,於此欲皈依。
風枝不可靜,泣血竟何爲?
高宗看天後寫完,拿起來念了一遍,贊道:「如此詞眼新豔,用意古雅,道是翰苑大臣應制之作,豈屬佳人遊戲之筆?妙極,妙極。」行了數日,已到宮門首,幾個大臣來接駕奏道:「李勣抱痾半月,昨夜三更時已逝矣!」高宗見說,爲之感傷,賜謚貞武;其孫敬業,襲爵英公。高宗因天後斷事平九,愈加歡喜。天後覽臣工奏章,見內有薛仁貴討突厥餘黨,三箭定了天山,因歎道:「幾萬雄師,不如仁貴之三箭耳!」遂問高宗道:「此人有多少年紀?」高宗道:「隻好三十以內之人。」天後道:「待他朝見時,妾當覷他。」高宗臨朝,薛仁貴進朝覆旨,天後在簾內私窺,見其相貌雄偉,心中甚喜,攛掇高宗以小喜贈之。時天後設宴于華林園,宴其母榮國夫人並三思,高宗飲了一回,有事與大臣會議去了。楊氏換了衣服,同天後、三思,各處細玩園中景緻。但見:

樓閣層出,樹影離奇。
縱橫怪石,嵌以精廬。
環池以慈,萬片遊魚。
紺村鏤楹,視花光爲疏密;
長棖複道,依草態以縈迴。
既燠房之奧囗,亦凍室之虛無。
乃登峭閣,眺層邱,條八窗之競開,洗萬壑之爭流。
能不結遙情之囗囗,真堪增逸與之悠悠。
遊玩一遍,榮國夫人辟別天後升輿回第。三思俟楊氏去後,換了衣服,也來殿上遊玩一遍,各自散歸。武後回宮不題。
  
且說沛王名賢,周王名顯,因宮中無事,各出資財,相與鬥雞爲樂,以表輸贏。時王勃爲博士,年少多才,二王喜與之談笑。每至鬥雞時,王勃亦爲之歡飲,因作鬥雞檄文雲:

蓋聞昂日,著名于列宿,允爲陽德之所鍾。
登天垂像于中孚,實惟翰音之是取,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夢魂;
遇風雨而膠膠,最足增人情思。處宗窗下,樂興縱談;祖逖床前,時爲起舞。
肖其形以爲幘,王朝有報曉之人;節其狀以作冠,聖門稱好勇之士。
秦關早唱,慶公子之安全;齊境長鳴,知群黎之生聚。
決疑則薦諸蔔,頒赦則設于竿。附劉安之宅以上升,遂成仙種;
從宋卿之案而下視,常伴小兒。惟爾德禽,因非凡鳥。
文頂武足,五德見推於田饒;雜霸雄王,二寶呈祥于贏氏。
邁種首雲祝祝,化身更號朱朱。蒼蠅惡得混其聲,蟋蟀安能竊其號。
即連飛之有勢,何斷尾之足虞?體介距金,邀榮已極;
翼舒爪奮,赴鬥奚辭?雖季後阜猶吾大夫,而塒桀隱若敵國。
而雄不堪並立,一啄何敢自安?養威于棲息之時,發憤在呼號之際。
望之若木,時亦趾舉而志揚;應之如神,不覺屁高而首下。
于村于店,見異己者即攻;爲鸛爲鵝,與同類者爭勝。
愛資梟勇,率遏鷗張。縱衆家各分,誓無毛之不拔;
即強弱互異,信有暖之獨長。昂首而來,絕勝鶴立;
鼓翅以往,亦類鵬搏。搏擊所施,可即用充公膳;
茲降略盡,甯猶容彼盜啼。豈必命付庖廚,不啻魂飛湯火。
羽書捷至,驚聞鵝鴨之聲;血戰功成,快睹鷹囗之逐。
於焉錫之雞幛,甘爲其口而不羞;行且樹乃雞碑,將味其助而無棄。
倘違雞塞之令,立正雞坊之刑。化展而索家者有誅,不複同於彘畜;
雌伏而敗類者必殺,定當割以牛刀。此檄。
高宗見了檄文,便道:「二王鬥雞,王勃不行諫諍,反作檄文,此乃交構之際。」遂斥王勃出沛府。王勃聞命,便呼舟省父于洪都。舟次馬當山下,阻風濤不得進。那夜秋抄時候,一天星鬥,滿地霜華。王勃登岸縱觀,忽見一叟坐石礬上,須眉皓白,顧盼異常,遙謂王勃道:「少年子何來?明日重九,滕王閣有高會;若往會之,作爲文詞,足垂不朽,勝于鬥雞檄多矣!」勃笑道:「此距洪都,爲程六七百裏,豈一夕所能至?」叟道:「茲乃中元,水府是吾所司,子欲決行,吾當助汝清風一帆。」勃方拱謝,忽失叟所在。勃回船,即促舟子發舟,清風送帆,倏抵南昌。舟人叫道:「好呀,謝天地,真個一帆風已到洪州了!」王勃聽見,歡喜不勝。
  
時宇文鈞新除江州牧,因知都督閻伯嶼,有愛婿吳子章,年少俊才,宿構序文,欲以誇客,故此開宴賓僚。王勃與宇文鈞,亦有世誼,遂更衣入謁,因邀請赴宴,勃不敢辭,與那群英見禮過,即上席。因他年方十四,坐之末席。笙歌送奏,雅樂齊嗚,酒過幾巡,宇文鈞說道:「憶昔滕王元嬰,東征西討,做下多少功業,後來爲此地刺史,牧民下士,極盡撫綏。黎庶不忘其德,故建此閣,以爲千秋儀表;但可惜如此名勝,並無一個賢人做一篇序文,鐫于碑石,以爲壯觀。今幸諸賢彙集,乞盡其才,以紀其事何如?」遂叫左右取文房四寶,送將下去。諸賢曉得吳子章的意思,各各遜讓,次第至勃面前。勃欲顯己才,受命不辭。閻公心中轉道:「可笑此生年少不達,看他做什麽出來!」遂起更衣,命吏候于勃旁。「看他做一句報一句,我自有處。」王勃據了一張書案,題起筆來,寫著:「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書吏認真寫一句報一句,閻公笑道:「老生常談耳。」次雲:「星分翼軫,地接衡廬。」閻公道:「此故事也。」又報至:「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匝越。」閻公即不語。俄而數吏沓報至,閻公即頷頤而已,至「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不覺矍然道:「奇哉此子,真天才也!快把大杯去助興。」頃而文成,左右報完,忽見其婿吳子章道:「此文非出自王兄之大才,乃贗筆也;如不信,婿能誦之,包你一字不錯。」衆人大驚。隻見吳子章從「南昌故郡」背起,直至「是所望于群公」,衆人深以爲怪。王勃說道:「吳兄記誦之功,不減陸績諸人矣;但不知此文之後,小弟還有小詩一首,吳兄可誦得出麽?」子章無言可答,抱慚而退;隻見王勃又寫上一言均賦,四韻俱成: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王鳴駕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朱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白流。
閻公與宇文鈞見之,無不贊美其才,贈以五百嫌,才名自此益顯。
  
卻說高宗荒淫過度,雙目眩(目毛)。天後要他早早歸天,時刻伴著他玩耍。朝中事務,俱是天後垂簾聽政。一日看本章內,禮部有題請建坊旌表貞烈一疏。天後不覺擊案的歎道:「奇哉!可見此等婦人之沽名釣譽,而禮官之循聲附會也。天下之大,四海之內,能真正貞烈者,代有幾人?設或有之,定是蠢然一物,不通無竅之人。不是爲勢所逼,即爲義所束。因閣之中,事變百出,掩耳盜鈴,誰人守著。可笑這些男子,總是以訛傳訛,把些銀錢,換一個牌坊,假裝自己的體面,與母何益?我如今請貞烈建坊的一概不準,卻出一詔,凡婦人年八十以上者,皆版授郡君賜宴于朝堂,難道此旨不好似前朝?」遂寫一道旨意于禮部頒諭天下,時這些公侯駙馬以及鄉紳婦女,聞了此旨,各自高興,寫了履曆年庚,遞進宮中。天後看了一遍,足有數百。天後揀那在京的年高者,點了三四十名。定於十六日到朝堂中赴宴。至日,席設于賓華殿,連自己母親榮國夫人亦預宴。時各勳戚大臣的家眷,都打扮整齊而來。
  
獨有秦叔寶的母親甯氏,年已一百有五,與那張柬之的母親滕氏,年登九十有餘,皆穿了舊朝服,來到殿中。各各朝見過,賜坐飲酒。天後道:「四方平靜,各家官兒,俱在家靜養,想精神愈覺健旺。」秦太夫人答道:「臣妾聞事君能緻其身,臣子遭逢明聖之主,知遇之榮,不要說六尺之軀,朝廷豢養,即彼之寸心,亦不敢忘寵眷。」天後道:「令郎令孫,都是事君盡禮,豈不是太夫人訓誨之力?」張柬之的母親道:「秦太夫人壽容,竟如五六十歲的模樣,百歲坊是必娘娘敕建的了。」榮國夫人道:「但不知秦太夫人正誕在於何日,妾等好來舉觴。」秦母道:「這個不敢,賤誕是九月二十三日;況已過了。」酒過三巡,張母與秦母等,各起身叩謝天後。明日,秦叔寶父子暨張柬之輩,俱進朝面謝。天後又賜秦母建坊于裏第,匾曰:「福奉雙高」。此一時絕勝。
  
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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