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漣:中文世界三個版本的「西藏故事」

【新唐人2012年11月13日訊】 10月9日,《紐約時報》刊發了一篇「受教育的中國知識分子對藏人自焚保持沉默」,對中國知識分子多有批評。文章說,「中國知識分子和網上的自由派評論家對自焚事件充耳不聞一言不發,這越來越令藏人感到困惑不解;這一群體常常冒險衝破中國極權當局的束縛,積極為社會不公正發聲」,「很多藏人問他們自己,為什麼他們的漢族同胞對藏人的苦難無動於衷——最少,他們也無意探尋為什麼這麼多人採用這種恐怖的抗議方式。」

我看了該文以後感觸頗多。至少就我個人而言,不應該屬於這篇文章批評的對象。早在今年2月,我就在推特上表示過:以自焚這種方式表示抗議太過於悲慘,而且通過這種方式對中國政府施壓,不會有太大的作用。如果藏人是想通過自焚這種特殊的抗爭引起國際社會關注,從策略上講,今年不是個好時機。因為美國面臨總統大選,歐盟面臨經濟危機;加之美國還面臨伊朗、敘利亞、南海爭端等各種麻煩,西藏事務的急迫性不如這些國際事務。因此我建議有與國內藏人聯繫管道的人士(推特上有好幾位),請告知國內藏胞,至少等國際形勢好轉時再考慮發動抗爭。

結果出於我意料之外。這番短短的發言引起至少十來個人的批評,個別愛找岔的人態度還很惡劣。回覆我的幾十條推文的主要觀點是:認為藏人自焚是為了引起國際社會注意,是根本不瞭解西藏宗教的人才會說得出的功利之語;藏人自焚是出於純粹的殉道精神,並非為了吸引國際社會的關注,他們根本不會從這麼功利的角度考慮問題。我當時聽了實在納罕,因為就我有限的西藏知識而言,似乎沒聽說過這種殉教精神。但因為批評者從名字上看有漢藏兩族,還有人本身就是僧侶,大都以深懂西藏宗教精神的身份在說話。鑑於支持藏人的海外漢人「藏粉」圈已經吵得昏天黑地,我不想捲入這種口舌之爭,主動掛了免戰牌。

在這番爭論之後不久的3月,唯色與王力雄伉儷徵集簽名,呼籲藏人停止自焚,我立刻在上面簽了名。此後推上常有人批評中國政府冷血,並抱怨國際社會冷漠,關注不夠。但我再也不想參與這種討論。因為我參加過幾次漢藏交流會,很清楚地感受到,漢人異議者要麼不關心這問題,假如成了關注者,那種小心翼翼之態讓我看了無法承受。這一習慣如何形成,我並不清楚。我猜想推上那些推友對我的建議作功利化理解,就是這種小心翼翼對待西藏一切事務的結果。

10月23日達賴喇嘛呼籲西藏人停止自焚,我總算鬆了口氣,心想唯色那封簽名信的聲音無法穿透鐵幕,達賴喇嘛的聲音應該有辦法到達藏區,或許能阻止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再發生。

漢人「藏粉」圈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如果是因為擔心別人對西藏問題不瞭解,我認為大可不必。以我自己的經歷而言,自從讀過十世班禪的《七萬言書》與王力雄的《天葬——西藏的命運》之後,我找過不少相關書籍來讀。據我對國內出版情況的大致瞭解,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中國人當中願意瞭解西藏的人,就會發現自己其實面臨三個版本的「西藏故事」。

第一個版本是北京的「政治西藏」版本,其主訴是:中共「解放」了落後的封建農奴制西藏,讓百萬農奴翻身當家做主人。達賴喇嘛過去是「落後的封建農奴制、政教合一的大奴隸主」,現在是「分裂勢力」的代表。這方面的代表作是《西藏歷史問題研究》,非常有針對性地集中論述歷史上中央政權與西藏地方關係,強調西藏自古以來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西藏認同中國大一統基礎在唐時已初步奠定。

——由於北京擁有教育與宣傳領域的絕對優勢,這個版本的「西藏故事」居於主流地位。

第二個版本是由報告文學與遊記等構建的「文化西藏」。這些作品在上世紀90年代以後陸續問世。最初這些書中的西藏被剝離了一切政治因素,雪山、經幡、瑪尼堆、藏人的好客以及對藏地風俗(包含在90年代曾被禁止書寫的一妻多夫婚俗)與神秘的宗教構成西藏文化的主要元素。余純順的書描寫作者在世界第三極探險的經歷,對驢友非常有吸引力。

這類書籍當中有一本《西藏與西藏人》非常出色,其英文原本對西方世界影響甚大,作者是20世紀40年代後期曾任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駐藏辦事處處長的沈宗濂與藏學家柳升祺。沈宗濂先生在西藏期間,研讀了大量文獻,進出於佛殿、寺廟、府邸、裡巷,接觸了西藏各階層人士,隨時記下所見所聞所思。無論從瞭解西藏歷史、藏傳佛教,還是社會風俗的角度來看,都是本值得一看的佳作。

第三個版本是一些同情藏人的漢人知識分子構建的「政治西藏」,王力雄的《天葬》是這個領域的扛鼎之作。這本書是當代漢人知識分子首次試圖從藏人、藏文化的立場探索北京與西藏的關係之來龍去脈。由於這本書的觀念與北京版本相左,至今只能在海外出版。對於只熟悉中共版本的政治西藏、文化西藏的中國人來說,在瞭解達蘭薩拉版本「西藏故事」之前,《天葬》已達到他們能夠接受的極限了。力雄的夫人唯色是藏人,因她的特殊身份一直在自覺承擔向漢人世界解說西藏苦難的責任。她開設的網站「看不見的西藏」,是一個漢人瞭解西藏的重要窗口。現居紐約的李江琳女士近年出版了《1959拉薩:達賴喇嘛如何出走》,她在考察了大量文獻資料並詳加對比之後,以追溯達賴喇嘛為何出走為主線,再現了1950年代那段血與火的西藏歷史。

在漢人瞭解的這三個版本之外,「西藏故事」還有一個「達蘭薩拉版本」,由於文字等原因,一般漢人很少瞭解這個版本。

寫了這麼多,想說明的是,漢人要瞭解西藏已經不缺中文書籍。自從2008年奧運火炬傳遞在世界各地遭受藏人抗議之後,中國知識分子也不缺乏瞭解的願望。真正的門檻不僅僅在於中國政府的設限,還有漢人「藏粉」圈的自我設限。

用個通俗點的比喻,在中國,已經有大量的音樂舞蹈表現「文化西藏」,表現形式不一,有「舞神」楊麗萍精心打造的藏族原生態歌舞樂《藏謎》,其中《荷花度母》一節美輪美奐;也有朱哲琴的《阿姐鼓》。估計海外的漢人藏粉看了《荷花度母》不會有什麼意見,但對朱哲琴的《阿姐鼓》一定會深惡痛絕。

就西藏問題發言,我不止文中所述這段推特經歷。我想,作為一位漢族知識分子,我應該充分尊重藏人的願望與自主選擇,只要能夠保住西藏的生態環境,能夠保有藏人本族的精英,無論西藏將來是獨立還是自治(哪怕這過程是中共政權崩潰後被動發生),他們就有了重建西藏社會的生態資源與人力資源。要我就自焚問題發言,我只能贊同達賴喇嘛與唯色女士的呼籲,但要我鼓勵藏人發揮這種殉道精神,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

文章來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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