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2年3月1日訊】鄉賢譚合成這本《血的神話——公元1967年湖南道縣文革大屠殺紀實》,記錄了被中國、當然更被屠殺發生地湖南省當局刻意掩埋的一段歷史。在我這個曾經目睹類似慘案發生的人心中,這不只是歷史,而是經歷了一場地獄之旅,這場地獄之旅永久性的改變了我的人生觀。
「文革」中被屠殺的人有多少?說法不一,無從確定。正如1988年鄧小平對意大利女記者法拉奇所說的那樣:「永遠也統計不了。因為死的原因各種各樣,中國又是那樣廣闊。總之,人死了很多。」美國夏威夷大學R.J.Rummel教授在其著作China’s Bloody Century (《中國血色百年》,1991年)中估算,「文革」中喪生者的數目大約為773萬人;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合編的《建國以來歷史政治運動事實》給出的文革數據:「172萬8000餘人死亡;13萬5000人被以反革命罪處決;武鬥死亡23萬7000人;703萬人傷殘;7萬1200餘家庭整個被毀」,死亡人數共計為210萬人左右。專研「文革」的學者宋永毅曾寫過一篇「『文革』中『非正常死亡』了多少人?」比對了各種說法,最後仍然無法得出確數——這讓人再次想起哈佛大學費正清教授的名言:「中國是記者的天堂 ,統計學家的地獄」,信然。
在難以計數的「文革」死難人數中,我的鄉梓之地湖南省在「文革」中的死亡人數應該相當驚人。而且這些死亡人數中,有一個群體大規模地死於所謂「群眾專政」,事實上處在社會底層的貧下中農,憑藉毛澤東給予的「革命同盟軍」地位,對中共政府劃定的「政治賤民」——「地富反壞右」實施大規模屠殺。湖南省境內這一屠殺浪潮,從1967年一直延續至1968年,在相對落後地區均有發生,至今已經確認的已經有道縣、邵陽縣與漵浦地區等地。
為什麼這三地的屠殺能夠確認?那是因為有三位身份及處境完全不同的作者分別以不同的方式記錄下了這一段讓中國人深感羞恥的歷史,他們是:譚合成、林啟山(陸芒)與蘇陽。我本人年幼時曾親歷邵陽縣「黑殺風」,一直希望有紀錄湖南「文革」大屠殺的研究問世,因此,這三篇作品當中,林、蘇兩位作者的文章都經我推薦、編輯並發表於美國的《當代中國研究》雜誌上。
譚合成先生有關道縣大屠殺的文章在海外流布很廣。我早在90年代中期就在香港的《開放》雜誌上讀到相關連載,其時作者署名「章成」。我當時就為作者那種為歷史負責的精神所感動。因為有關「文革」的研究,在中國思想最開放的20世紀80年代,也只打開了一條門縫,此後更是被列為學術文化禁區,不容觸碰。在湖南省內,1967-1968年發生的大屠殺,地方當局一直諱莫如深。我記得當年邵陽市有人在地處市中心的郵電局牆上貼出大字報要求追查邵陽縣「黑殺風」的元兇,結果是當局不去追查凶手,反而將貼大字報的人投入監獄。可以想見,為了將道縣「文革」屠殺真相揭櫫於世,譚合成數至道縣,採訪許多親歷者,並得到了當年零陵地區「處理文革殺人遺留問題工作組」的記錄、資料和調查報告,他的書即依據這些「板上釘釘」的歷史資料寫成。若非本著歷史良知,懷有尊重生命的大愛,很難冒政治風險,孜孜於這種不知何時才能夠見天日的挖掘歷史的寫作。
林啟山先生(筆名陸芒),是湖南省邵陽市一位退休老幹部。他曾親歷1968年湖南省邵陽縣「黑殺風」,在1974年4月還參加湖南邵陽地區、邵陽縣聯合調查團的調查工作。根據其保存的《調查材料紀實》,他在晚年寫成了初稿,並將其收於回憶錄《老虎坪紀事》,張貼於國內天涯網上。當年邵陽縣「黑殺風」猖獗之時,我還年幼,但卻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地處下資江下游,萬人空巷去看沿江漂流下來的屍體的「盛況」,以及當時邵陽市被這股百里之外刮來的「黑殺風」攪得驚恐不安的日子。90年代中期,我曾寫過一篇「為了數千被遺忘的冤魂」,以筆名「沈默」發表於香港《當代》雜誌上。因此,當我看到陸芒先生的文章,如獲至寶,立即與其聯繫,徵求其同意後,將這一章改寫並編成「文革時期湖南省邵陽縣『黑殺風』事件始末」,發表於《當代中國研究》雜誌2009年第3期上。
蘇陽先生現任教於美國加州大學爾灣分校,「文革中的集體屠殺:三省研究」,是其英文著作《文革中中國農村的集體屠殺》 (Collective killings in rural China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英國劍橋大學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組成部分。蘇陽先生曾在中國湖南、廣東、廣西三省的地方志中披沙瀝金,選取了若幹個樣本研究。如果說前兩者都是敘事式,其價值在於史料的發掘與整理;蘇陽的研究則在於學術領域。該書對屠殺時間(即為何發生於那段時間)、屠殺地點的政治地理特徵、屠殺發生的原因都做了探索性的分析。對於海內外「文革」研究中「非正常死亡」這一重要課題,這本書的出版無疑具有界碑性的意義。
中國「文革」的大屠殺,不同於人類歷史上的種族屠殺,因為屠戮者與被屠戮者都是同一民族;也不是戰爭結束後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屠殺,因為這些被殺害者無論從精神上到肉體上早就處於被統治階級與其他社會成員凌虐的淒慘境地。他們之所以被殺害,其根源就在於當時主宰中國的神靈毛澤東對「敵人」的定義。堅持要「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毛澤東,在他「以階級鬥爭為綱」的「革命路線」指引下,為中國找出的「敵人」之多前所未有。按照《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加強公安工作的若干規定》,所謂「敵人」包括地、富、反、壞、右分子,國民政府的的軍、政 、警、憲、特等21種人及其家屬。這些人當時在中國至少達一億左右,接近當時七億人口的七分之一。這種發生於非戰爭年代的大規模迫害直至屠殺,至今為止在國際社會只有紅色高棉可以相比。
在世的紅色高棉的主要領導人受到了國際法庭的審判,其深重罪孽也被全人類以各種形式在反思與批判。但波爾布特的老師——毛澤東發動的「文革」所製造的巨大罪孽,不僅在中國本土未被認真清算,在國際社會也未能形成公開譴責。在中國政府的百般阻撓下,聯合國人權委員會(2006年3月改組,現稱人權理事會)雖經多次嘗試,至今還未能通過譴責中國「文革」的決議。
紅色高棉「S-21集中營」的死囚檔案庫,讓世界看到了紅色高棉的確切罪證。 中國當局曾多次下令銷毀「文革」檔案,中國今後就算等來了民主化實現的時刻,也很難對「文革」這一國家罪錯有完整的檔案紀錄。但有了上述三位作者留下的三份文獻,算是為死於湖南1967-1968年間集體屠殺的中國人樹立了幾塊文字紀念碑。儘管這些作品至今都未能在中國境內正式出版。但我相信,它們總有回到其其精神故鄉中國的那一天。
譚合成寫下《血的神話》,意在對「文革」屠殺事件進行良心的拷問,其目的不僅是要讓健忘的中國人記住這一段極為可恥的歷史,更重要的是希望國人通過反省而提升文明程度。現階段,中國已經淪為一個暴力蔓延的國度,政府過度迷戀政治暴力,民間屈服於政治暴力並盲目崇拜其他種類的各種暴力。追根溯源,緣於中國從未認真反思過自己親手製造的種種反人類罪行,如同譚合成在書中所說:「很多應當對民族的未來祖國的前途負有更多責任的人在鐵的事實和血的啟示面前,堅決地閉上了眼睛!」
對中國「文革」這段歷史的挖掘和反思,遠非幾本著作就能了結。但可以肯定的是,譚合成等人的著作,已經為「文革」大屠殺的研究鋪上了後人繞不過去的奠基石。
(《血的神話——公元1967年湖南道縣文革大屠殺紀實》,香港天行鍵出版社2010年12月出版。)
文章來源:《美國之音》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