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2年2月14日訊】【編者的話】孔子(公元前551–公元前479),名丘,字仲尼,春秋末期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市東南)人,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相傳有弟子三千,賢弟子七十二人,孔子曾帶領弟子周遊列國14年。孔子還是一位古文獻整理家,曾修《詩》、《書》,定《禮》、《樂》,序《周易》,作《春秋》。孔子的思想及學說對後世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本書綜合司馬遷以下各家考所訂所得,重為孔子作傳。其最大宗旨,乃在孔子之為人,即其所自述所謂「學不厭、教不倦」者,而以尋求孔子畢生為學之日進無疆、與其教育事業之博大深微為主要中心,而政治事業次之。故本書所采材料亦以《論語》為主。
第二十三章 操琴答疑 彈劍解圍
孔子師徒一行幾十人就住在顏濁鄒大夫家中,自有衛靈公供粟,等待時機從政,一展宏圖。
衛靈公欲用孔子,委以重任。寵臣彌子瑕奏道:「主公忘卻文王以西岐片席之地而滅殷紂嗎?」
衛靈公說:「先祖功業,豈敢忘卻!」
彌子瑕湊到衛靈公面前,故作神秘地說:「孔丘乃當代聖人,又有顏回、子路、子貢等賢才能將,主公若委以重任,似猛虎添翼,蛟龍入海,衛國江山,豈不拱手而讓與他人嗎?」
衛靈公眉頭緊鎖說:「以愛卿之見呢?」
「依微臣之見,大王莫若虛尊孔子,只供俸粟,不委官職。另派一人,明為招待,實則監督,以防不測,於名於實俱善矣。如此以來,既博愛賢之名,又無損於衛國江山之穩固。」彌子瑕以美貌著稱於衛,人稱「美男子」。本來官職不高,又無真才實學,單憑一張漂亮的臉蛋,博得了衛靈公夫人南子的愛戀,繼而與南子勾搭成奸,自由出入宮掖。衛靈公對於南子不僅寵愛異常,而且懼怕罕見。彌子瑕既為南子面首,南子自然要在靈公耳邊枕畔盛譽推崇之,於是漸漸的便在朝中得寵弄權。
有一次,彌子瑕與南子顛鸞倒鳳之後走出後宮,口裏正洋洋得意地咀嚼著一半桃子。恰在這時,衛靈公走進宮來,正欲張口詢問,彌子瑕乘機將另一半桃子塞於靈公口中說:「家臣獻碧桃一枚,臣想,眼下天氣乍暖又寒,草木未生,這定是仙桃無疑,故特進宮來獻與大王分享。」
「難得愛卿一片忠心!」靈公那沒牙大嘴邊咀嚼著香甜的桃子邊說,美得狀不可言,而且事後很長時間他逢人便誇:「彌子瑕愛孤甚矣,一桃味美,不忍自食,與孤分而食之。」朝野上下聞言無不嗤之以鼻,但彌子瑕卻自此恩寵倍加,有恃無恐,史魚、蘧伯玉等忠臣皆因他的讒言而被疏遠。
衛靈公聽彌子瑕言之有理,便采納了他的主意,派公孫余假去侍奉孔子。孔子每天給弟子們講學,演習「禮」、「樂」,等待靈公的任用,但數月已過,卻毫無消息。子貢唯恐其中有詐,暗地裏去詢問大將軍文子。文子不便明言,只隱晦地說:「岐山有木,其名梧桐,故鳳凰日出而去,日落而歸——良禽擇木而棲也。」子貢不甚解其意,悶悶不樂地回到住所,只見大夫蘧伯玉正在訪問夫子,公孫余假也在座。子貢上前施禮坐下,低頭不語。蘧伯玉見狀問道:「子貢利口強辯,自詡不畏兩軍陣前,今日為何默默不言?」
子貢長嘆道:「我等到此十月有余,每日只是讀書作文,遊山詠水,倒也悅忻。然夫子壯誌未酬,令人不平。」
孔子聞言,以目示意,制止了子貢。
蘧伯玉張口欲言,瞥見公孫余假正在安閑地喝茶,便止住了話頭,嘴巴幹動了幾下,把到舌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公孫余假明白,這都是在背著他,怕他回稟彌子瑕,便哈哈地笑著站起來告辭。
蘧伯玉見公孫余假離去,只欠了欠身,並不相送,示意孔子師徒也勿需多禮。蘧伯玉此番秘密來訪孔子,是有要事請教,不意公孫余假也跟了來。
公孫余假離去之後,子貢憤然起身,欲侃侃而談,發泄一通,並將文子將軍「良禽擇木而棲」的話告訴夫子,可是蘧伯玉用眼神制止了他,他隨蘧伯玉眼角余光看去,見屏風下邊露出了一條飄帶。原來公孫余假的這一招蘧伯玉早已料定,這便是他暗示孔子師徒不必相送的原因。真是,常當獸醫,豈能不知驢肚子裏的病!
蘧伯玉沈吟了半刻,計上心來,說道:「孔大人窮究《易》理,善演八卦,老朽欲先知後果,敢擾大人指教!」說完朝屏風努了努嘴,向孔子示意。
孔子豈是那呆若木雞之輩,方才子貢憤起而未言,便明白了一切,蘧伯玉真是多此一舉。
孔子略一思索說道:「天道遠,人事邇,欲知前程與後果,謹慎從事而已,豈有他哉!至於蔔卦,深奧莫測,因時因事因人因地而異,非亙古一理也。」
蘧伯玉又問:「有人雲:‘與其獻媚於一室之主,不如獻媚於竈神更有飯吃。’夫子以為此言若何?」蘧伯玉說著指了指屏風後,並兩手一前一後挪動,作步履行走之狀。
原來這公孫余假為衛國重臣,頗得靈公的賞識與器重,本應很好地為朝廷出力,以圖進取。但他的胃口太大,總想一口吃個胖子,見彌子瑕投於南子懷抱,甚得靈公與南子的寵愛,位極人臣,便認為這是個很好的竈神,投靠他才會有飯吃,於是經過一番權衡,便一頭紮入彌子瑕的卵翼之下,做了他的家臣。蘧伯玉言「有人雲」,即公孫余假之言。
幾個月來,孔子隱約感到公孫余假對自己的關照有些過分,他像一只狗,不離左右,而且不管弟子們怎樣冷言冷語,他總是嘻嘻哈哈的,笑容可掬。他像一條尾巴,難以甩掉,起居住行,他必跟隨;有客來訪,他必在場;應邀赴宴,他必奉陪;出遊、狩獵,他必車前馬後地奔波……孔子原以為這是衛靈公的美意,對公孫余假亦十分禮待,每當有弟子頂撞和嘲諷時,背後總責備弟子們的不是。今天經蘧伯玉一發問,又以兩手比劃隨行之狀,更見屏風後有人偷聽,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一直被人監視,不覺一身冷汗。但孔子畢竟是久經磨難,見過世面的人,因而短時間內便恢復了常態,鎮定自若。他故意大聲回答蘧伯玉的問話說:「此言差矣,人行仁德,焉媚於神;不孝忤逆,媚神何益!」說罷,也向屏風看了看,又與蘧伯玉對視,二人心領神會地哈哈大笑。
因屏風下一直有衣帶在動,所以蘧伯玉的這次訪問並未達到目的。二更時分,蘧伯玉遣心腹家臣送來請柬,請孔子明日過府赴宴。
來衛時近一年,孔子大失所望。衛靈公六十開外年紀,高不過五尺,胖乎乎,圓滾滾,活像一個肉球,特別是那張臉,由於肥胖所致,五官集聚一處,難分鼻凸嘴凹,猶如一個圓葫蘆,衛靈公的思想頗似他的長相,不分眉眼,沒有線條,更無棱角。他在齊晉等強國的夾縫裏生活,仰人鼻息,受人淩辱,但卻過得很舒服,很自在。他不求進取,更無稱雄爭霸的野心,大約這便是他得以維持統治三十余年的根本所在,他常因此而滿足,而陶醉,而自豪。他似乎很大度,能忍讓,例如他公然允許南子夫人與他人共枕同衾。生活上是這樣,政治上亦如此,他不如魯昭公有誌氣,敢於反抗「三桓」的控制,寧可客死異鄉,也不甘再做傀儡。他不如魯定公有生氣,肯於頂風冒雪,禦駕親征,決心墮三都,削弱「三桓」的勢力。衛國的政治也像衛靈公其人,也是一個肉球,一個圓葫蘆。表面上看,這裏死水一潭,不流動,無波瀾。然而潭下地殼變薄,地下的巖漿正在奔突,隨時都有沖破微薄的地殼,掀起軒然大波,釀成毀滅性災禍的可能。童顏鶴發的老臣蘧伯玉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因而才往訪和宴請孔子。
第二天一早,孔子便由顏濁鄒奉陪,子路駕車,往蘧府赴宴。當車子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早有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等在那裏。公孫余假見孔子的馬車駛來,忙上前躬身施禮說:「得知夫子欲往蘧伯玉大夫府上赴宴,余假前來作陪,作一個不速之客。」
孔子只好還禮,表示歡迎和感激。
這家夥的耳朵像兔子一樣長,眼像鷹一樣尖,鼻子像警犬一樣靈。蘧伯玉本來是密派心腹來顏府下柬的,他怎麽就會知道呢?
恰在這時,有一只灰狗從車旁經過,子路揮臂便是一鞭:「這只討厭的狗!……」只抽得那灰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爬起來,拖著一只後腿,呻吟著狼狽而逃。
公孫余假豈能不解這弦外之音?但他卻並不生氣,笑嘻嘻地贊道:「子路兄真乃神鞭也!」
他還誇贊呢,可見要當只主人中意的狗也並非容易!
酒宴之上,有公孫余假這個耳目在座,賓主自然興致大減,而顏濁鄒卻一反常態。他一向十分鄙視公孫余假的為人,或不屑一顧,或冷嘲熱諷,今日卻一反常態,一入席便殷勤勸酒。顏濁鄒舉杯在手,要公孫余假先為國泰民安幹一杯,再為衛君身體健康幹一杯。這樣的酒是不能不喝的,不喝便有慢君之罪。接著,顏濁鄒又為公孫余假靠山穩牢,官運亨通敬一杯,為彌子瑕的俊逸美麗,為國爭光敬一杯。這樣的酒也是必須喝的,不喝便有輕主之過。繼而是喝雙不喝單,因為雙橋好過,獨木難行,又敬兩杯。祝他四紅四喜,萬事如意,喝四杯;祝他六六大順,平步青雲,喝六杯;祝他八面玲瓏,八方拜賀,喝八杯;祝他一人成仙,雞犬升天,全家得福,滿堂皆紅,喝十杯。人多是願聽好話的,特別是公孫余假投靠彌子瑕,正在得意忘形之時,經不住顏濁鄒好言相勸,阿諛奉承,三杯酒下肚,便心醉神亂,豈有不喝之理,於是只喝得酩酊大醉,癱作一堆亂泥。
蘧伯玉趁公孫余假醉得不省人事,忙向孔子敬了一杯酒說:「伯玉前天購得古琴一具,請夫子代為鑒賞!」
孔子說:「孔丘得飽眼福,不勝榮幸,願意領教。」
二人起身,向後堂走去,公孫余假堪稱酒鬼,喝了這麽多,竟然只醉了四肢而沒有醉心,他也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欲跟到後堂去,醉意朦朧地說:「夫子賞、賞琴,下,下官理當奉,奉陪……」
公孫余假畢竟是喝得太多了,東腳打西腳地挪動了三、五步便一頭栽倒,若不是顏濁鄒手疾眼快,忙上前攙扶,定撞得頭破血流。顏濁鄒扶他坐於木榻之上,有意激他說:「公孫大夫,你的酒量太淺了,尚未敬我,便喝得如此狼狽。」
「什,什麽,我酒量太,太淺?不是余假吹牛,憑你的酒量,十,十個也,也不抵我,我一個!不,不信,咱就比,比試,比試!……」
顏濁鄒乘機又灌了公孫余假幾杯,這樣,蘧伯玉才有機會較從容地將他的難處講與孔子,求教孔子為他想個萬全之策。
原來衛國宮廷之爭已經明朗化了。太子蒯瞆派人日夜監視其母南子,而南子與彌子瑕仗著得寵於靈公,依舊明來暗去,朝鋪夜蓋,為所欲為。蒯瞆曾多次奏請靈公除掉彌子瑕,以報家仇,雪國恥,保住母親的貞節。靈公非但不準奏,反而申斥蒯瞆不該過問母親的私事。一日蒯瞆將蘧伯玉召進宮去,要他設法除掉彌子瑕,以洗雪這奇恥大辱。
蘧伯玉一生辦事謹慎,素來極重自身的道德修養,太子的要求給他出了個大難題。一個彌子瑕無關緊要,除掉如屠一狗耳,然而他是南子的面首,衛靈極寵信的人呀!不答應世子的要求,便為不忠;答應他的要求,除掉彌子瑕,南子決不會善罷甘休,便會引起一場大流血、大屠殺的宮廷政變,禍國殃民,便又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之舉,豈是君子所為?然而不肯為又怎麽辦呢?他百思不得其計,只好向孔子討教。
孔子聽完了蘧伯玉的講述,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說:
「蘧大夫請取琴來,讓孔丘長長見識。」
蘧伯玉很是納悶,這孔夫子既知來後堂非為賞琴,為何不回答我提出的問題,卻硬要取琴呢?既然他要鑒賞,又不好拒絕,只好勉強拿來,放於孔子座前的幾案上。
這時候,客廳裏公孫余假的酒已消了大半,如夢初醒似地爬了起來,有頭沒腦地說:「什麽寶,寶貝琴,值得看,看如此之久?……余假理當奉陪!」他說著便步履蹣跚地闖入後堂,顏濁鄒拽了一把沒有拽住,急得一身冷汗……
待公孫余假跌跌撞撞地走近屏風,後堂內果然傳出了一陣清幽的琴聲。公孫余假這才放了心,只覺得滿腹飲食一古腦往上湧,的強忍著翻江倒海似的惡心,轉身向外跑去。……
孔子一曲終了,蘧伯玉眼前一亮,心中豁然開朗,忙向孔子深施一禮說:「謝夫子指教,老朽頓開茅塞!」
原來孔子彈的是一首古曲,講的是商朝的伯夷、叔齊兄弟為避宮廷之爭,一起逃奔深山之中。
第二天早朝之後,蘧伯玉假托某些地方官吏不勤王事,請旨外出考察去了。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這是孔子的一貫主張。他既已看清了衛國正孕育著一場政治風暴,且勸蘧伯玉暫避,又有彌子瑕之流仇視,公孫余假之輩監視,自然不會再在衛國居住下去,便留下顏回向顏濁鄒道謝辭行,自己先帶領弟子們離開了帝丘,奔陳國而去。
這一日來到衛國境內的匡城(今河南省長垣縣西南),駕車的弟子顏刻用馬鞭指著城的一個缺口說道:「昔日刻曾禦車從此豁口經過,不想今日又隨夫子重來匡城。」此話被城中居民聽到,有的怒目而視,有的驚慌逃竄,孔子一行莫名其妙。
原來,當年陽虎叛亂,兵敗逃齊。齊景公欲以陽虎結好魯國,便囚禁了他,準備獻給季孫大夫。不料陽虎買通了獄卒,半夜潛逃,經過衛國的匡城逃到了晉國。陽虎當年就是從這個缺口入城的,殺人放火,洗劫財物,害得匡城人民好苦,因而匡城人民對陽虎恨之入骨。今天匡城人聽顏刻這樣一說,又見車中的孔子長相酷似陽虎,便懷疑是當年的陽虎又來了,於是有人忙跑去報告了邑宰簡子。這一切,孔子師徒自然不知,當夜投宿在城中的一家客店裏安歇。
簡子招集城中居民及兵丁說道:「昔日之陽虎今日復來,宿於客店,我等快去圍捉,以洗當年之恥。」
居民們高舉火把、銅矛、大刀、石戈、弓箭,唿啦啦一擁而上,將個小小客店圍得水泄不通。」
孔子師徒正待入睡,忽然外面人聲喧嘩,燈籠火把亮如白晝。子路依窗窺探,店外人頭攢動,喊聲震天,匡人個個怒目圓睜,黑暗中更覺氣勢逼人。大家十分納悶,忙找來店家詢問究竟。店家說:「你們之中有一位名喚陽虎者,早年曾騷擾過匡城居民,殺人放火,無惡不做。今見陽虎復來,匡人集眾捕之,報仇雪恨。」
子路聽後,更覺奇怪。陽虎現居晉國,此行只有我們師徒幾人,還有些同學和幾輛車子離我們尚有一天的路程,這裏哪有什麽陽虎!他對店家說:「煩請店家到外邊解釋,陽虎現在晉國,請他們快快退去吧。」
「哦……這個……」
「汝不去,眾人沖進,必混戰一場,小店恐難保矣!……」
第二天一早,門外喊聲又起,子路讓子貢等人侍奉夫子洗漱吃飯,預備趕路,自己又找店家詢問。店家說道:「他們本欲沖進店來捉拿陽虎,怎奈余苦苦哀求,方答應只圍不打,定要捉住陽虎,食其肉,寢其皮,以泄民憤。」
子路想,匡人要捉的是陽虎,與我們有什麽關系?還是趕快打點書簡行囊,準備趕路吧。但轉念又一想,門外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夫子偌大年紀,如何通得過去呢?讓我去和他們協商,閃開一條道路,待我們去後,他們再去捉什麽陽虎。子路這樣想著便去打開店門,只聽「嗖嗖」幾支翎箭射來,有人吶喊:「捉住他,此人亦系陽虎同夥!」哪容得子路分說,急忙轉身退回,將門閂好,心中好不納悶:我怎麽也成了陽虎同夥呢?
孔子師徒被圍在店中,店家無法招待四方來客賺錢,急催趕快離去。子貢說道:「賜與其相商,待我等離去之後再捉拿陽虎不遲。」
子路說:「由亦如此設想,但剛見面便喊我為陽虎同夥,亂箭將由射回。」
眾人聽後,都感愕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冉求說道:
「莫非匡人非捉陽虎,而欲捉吾輩中之一員嗎?」
子路不耐煩地說道:「外面明明喊著捉拿陽虎,店家亦言捉拿陽虎,何以會是吾輩中之一員呢?」
「你是否隨同陽虎來過匡城?」
「由與陽虎,猶水火也,怎會跟他來過此地?」
子貢說道:「且莫爭吵,待我試上一試。」
子貢正欲開門,店家又來說道:「敝店本小利薄,眾位明日快些離開吧。再待幾日,我一家數口,只好停炊斷食了。」
子貢趁機說:「請店家陪我走一趟,只要匡人肯放行,吾輩明日即可離去。」
店家答應,前邊打開店門說道:「眾鄉親且莫妄為,這位先生欲見邑宰簡子。」
簡子持劍而前問道:「小子有何話講?」
「汝輩捉拿陽虎,非陽虎者可否出店?」
「陽虎曾侵淩匡民,生啖其肉而不解吾恨也!我等只捉拿陽虎,與他人無幹。」
「今日天色已晚,吾輩明日早行可否?」
「當然可以,只是不能放走了陽虎!汝亦系陽虎同夥,轉告於他,快快出來受降,免得牽連他人。」
「大人誤會了,我們師徒數人自魯而來,陽虎早在晉國多年,怎會與他同夥?」
「休得狡辯,汝既非陽虎同夥,不必多言,明日速速離去便是。」
子貢也很納悶,這是哪裏的事呀!子路是陽虎同夥,我也是陽虎同夥,看來其中定有奧妙。子貢邊想邊回到店內,告訴夫子等人,明天一早便可離店。只是這陽虎在哪兒,令人不解。雖然不解,也不放在心上,大家各自安歇,準備來日登程。
第三天拂曉,眾人吃過早飯,冉求等幾個第子打開店門,整飾車馬行裝,等候孔子上車。子路和子貢陪著孔子來到店門口,只聽匡民中有人指著孔子喊:「這個就是陽虎,捉住他!」
於是一陣吶喊,眾人圍將上來。
「捉住他,別讓他溜了!」
子路見狀,大吃一驚,急忙抽出寶劍護住孔子。子貢護送孔子返回店內,冉求等人也返了回來,車子和書簡任匡人搗毀,砸爛。
眾弟子閂上店門,又搬來桌凳頂牢。子路安慰夫子不必擔驚,匡人只為捉陽虎,並非要加害夫子。直到這時,孔子師徒才明白,原來匡人錯把孔子當成了陽虎。冉求很奇怪地問子貢:「夫子與陽虎,鳳凰之與雞也,匡人何能錯將夫子當陽虎呢?」
孔子苦笑著搖了搖頭。子貢嘆了一口氣說道:「夫子與陽虎皆為魯之‘長人’,平時我等與夫子相處得情同骨肉,未能細細觀察。如今經匡人喊出,夫子與陽虎皆為三縷長髯,方面大耳……」
不等子貢將話說完,子路喝道:「賜休得胡言!陽虎乃犯上作亂之輩,焉能與夫子相提並論!匡人無知,吾輩豈可隨波逐流,也將夫子誣為陽虎也!」
孔子見子路怒斥子貢,看得出他是在維護自己的聲譽。子路真稱得上是個忠誠的弟子,他不僅要保護著自己的生命安全,即使同窗好友,也不允許對自己略有微詞。但這也有些過分,子貢也並非惡意,這也太難為他了。孔子寬厚地笑笑說道:「賜之一言提醒了為師,陽虎與丘確有相似之處。由啊,只是長相之似又有何妨!吾輩與陽虎在魯爭鬥了一場,他逃齊、奔宋、居晉,終有實行自己主張之所。眼下吾輩尚不若陽虎也!」孔子說著,有意地捋捋長須,哈哈大笑起來。
子路看看子貢,恰好子貢也顧盼子路,四目相對,隨著孔子的哈哈笑聲也會心地笑了起來。
冉求說道:「吾輩需嚴加防範,萬不能讓夫子落入匡人之手。萬一有個好歹,豈不要了我等性命!」
子路點頭稱是:「爾等看護夫子,我與子貢嚴加巡視,尋找時機,沖出重圍!」
眾弟子正欲按子路吩咐行事,孔子說道:「二三子,時光不可任其流逝,聽為師講些歷史上臨危不懼的故事……」
客店外面的包圍越來越緊,白天人們輪番吃飯,夜間點起了火把,照得四周一片通明,連一只鳥也休想飛過。幾起民眾吶喊著欲沖進客店,店主人苦苦哀求保護他的店面,簡子答應了他,向眾人說道:「陽虎既被圍困,勿需急於攻打,店中食物已絕,不出幾日,陽虎便會束手就擒。」
眾人聽令,只是將客店包圍得更加嚴實。
孔子等人在店中已三天沒有吃飯了,子路見夫子精疲力竭,兩唇幹裂,講學時聲音嘶啞,時斷時續,便找來了店家說:「請為夫子做點吃食,老人家已三天粒米未進了。」
「這……小人不敢!」
「來日定有厚報!」
「小人不求厚報,但求保全客店!」
「店家何出此言?」
「幾天來無人住店,小本生意,怎經得起!簡子大人傳話,如若膽敢供給飲食,便放火燒了客店,將我一家大小逐出匡城……」店家說著,流出了眼淚。
子路聞聽,抓住店家衣袖,厲聲問道:「此言當真?」
「小人不敢哄騙客官!」
子路放開店家,抽出寶劍,大喊一聲道:「子貢保護夫子,由沖出去殺他個三進三出,倒要看看這小小邑宰,是何等人物!」
「由啊,萬不可胡來,容為師別圖良策。」孔子喘息著說。
「夫子,我等豈能活活困死在此!」
「由啊,吾與匡人,前無冤仇,今無隙恨,純系誤會。格鬥廝殺,豈不要塗炭生靈!以怨報怨怨更深,我等以仁德待人,終有結果。」
「被困五天,又無糧食,豈不是要束手待斃嗎!」
孔子從容鎮靜地說:「文王既沒,周之文化豈不全掌握於為師之手嗎?設若上天欲滅此種文化,何以要讓我這後死之人掌握周代文化呢?上天若不欲此種文化毀滅,匡人能奈為師如何?」
店家見孔子阻止子路廝殺,又講以仁德待人,很感意外,便仔細地打量起孔子來。他雖長得身高體壯,其貌不揚,但慈祥之色充溢儀表,給人一親切感,不似幾年前來此的陽虎,便問道:「客官何許人氏?既非陽虎,為何不表明身份?」
常言道,當局者迷。孔子師徒幾天來被因得顛三倒四,誰也沒想到這一著。經店家一句話提醒,無不歡欣,子貢起身便要與匡人解說,孔子揚手阻止說:「店家言之有理,但此時行不通矣。」
「這卻為何?」
孔子解釋說:「匡人既認定我為陽虎,豈肯輕信吾等空口解說?只有做件非陽虎之所能為之事,圍方可解。」
子路等人聽後,很感可笑。小小客店,方寸之地,且被圍五天,外有兵民相逼,內無充饑之食,夫子竟然提出做什麽讓匡人消除疑惑之事,豈不是太迂腐了嗎?眾弟子心中暗想,誰也沒有出聲。
突然,孔子一拍幾案而起,高興地說道:「圍可解矣!」
弟子們疑惑地擡起頭,呆呆地望著夫子。孔子說:「讓我等引亢高歌。」
子路「唉」了一聲,重又低垂了頭。其他人有的雙手抱膝,把頭扭向一邊。有的氣惱地躺在席上。孔子笑了:「為何皆耍孩子性?由呀,你且帶頭!」
子路舉起寶劍,兩眼濕潤,直盯著孔子說:「夫子,恕弟子無禮,高歌還是由劍去唱吧!」
「由呀,爾何時能脫武夫氣?」孔子說,「孔門之中,除了為師,爾便為兄長。遇事不驚不懼,方能解脫。只知拼命廝殺,為師素不喜歡。」
「琴瑟俱在後邊車上,無琴瑟怎能放歌?」子路為難地說。
「拿劍來,劍不僅是格鬥廝殺之武器,亦可做抒情達意之樂器。」孔子笑吟吟地走到子路面前,接過他手中的寶劍,輕輕地彈了幾下。
子路擡起頭來,腮上掛滿了淚水,孔子給子路拭去了淚水,子路深情地望著夫子。
孔子席地而坐,支起雙膝,將劍架於兩膝之間,正欲彈奏,忽又止住,說道:「誰能回答,歌自何出?」
子貢擡頭應聲說道:「歌自心出。」
孔子見他停住,問道:「還有嗎?」
子貢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其他人相互看看,一齊將目光投向孔子,孔子說道:「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歌可以感人,可以使匡人知我非陽虎也。來,為師彈劍,二三子唱歌!」
子路問道:「夫子欲唱哪首?弟子不知也。」
孔子說:「我等不唱《詩》,非循矩,以心中之感而作歌,匡人必離去。」
孔子說著,先錚錚地彈奏起來,邊彈奏邊搖頭擺尾地放聲高歌:
昊東旭驕暖春華,
風動葉舞鳥蟬鳴。
兄耕勤耘嫂織帛,
弟執壺漿教相恭。
匡人慍難,
枉恨橫來,
我求仁德,
災彌消。
眾弟子拍手合唱,歌聲飄向店外,匡人的嘈雜聲漸漸平息。店家打開店門,走到門口,只見匡人在簡子的帶領下靜靜地站著向店內探望。
店內歌聲又起,孔子唱著歌從室內走到門外。簡子一擺手,匡人呼啦一聲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