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血紀》下集(64)

【新唐人2011年12月22日訊】【編者的話】血紀》記述了大陸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農場,在勞改農村二十年的血淚歷程。《血紀》一書完全可以與前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相比。小說《古拉格群島》反映了蘇聯人民在斯大林統治下的血腥恐怖讓人觸目驚心,而《血紀》則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難經歷為主線。這條主線也是毛澤東禍國殃民的編年史,更是陳力、張錫錕、劉順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詩。書中人物眾多,文筆樸素,使中共監獄的慘無人道和烈士的壯懷激烈躍然紙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書前言中說:「當這本書有幸與你相逢時,讓我們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相識,為融化中國專制主義,建立中華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請看長篇紀實連載《血紀》。

第四章:母親擺脫了傷心地

第三節:峨眉游

當我們從黃許坐上回歸成都的火車時,三天來在這裏碰到的種種不愉快終於結束,解救范小妹的成功,雖可以告慰我,但她回到重慶是逃出了一個罪惡深淵,還是失去了一個求職的機會,是好事還是壞事?要等今後下結論。

我們在回歸重慶之前,按照原訂計劃,便是遊覽川西壩子的名剎古寺。

記得我們在抗州居住的三年裡,隨父母游于西湖,我特別喜歡天竺、靈蔭兩座寶寺。現在還能想起每當我走進那林蔭覆蓋的寺前小路,就被隨風吹來的香煙和隱約的頌經聲所吸引,彷彿已進入了一個神靈居住的仙境。

走進大雄寶殿,一股天地靈氣會使我肅然起敬,不由自主雙膝便跪在那高大威嚴的如來尊者腳下,清理自己浮燥妄動的心。次數多了,靈蔭寺的老主持便認識了我們。

有一次,他撫摸著我的頭,對母親說,「阿彌陀佛,這小施主人面善,我觀他與佛有緣,他有善根哪!好自尊重吧。需知,從善者得善,無緣者舍之,全憑自己的造化了!」當時我睜大了眼睛,揣摸他話中的意思。

外婆是常年吃素的,在她開導下,我常用零花錢去賙濟沿街行乞的殘廢人。

而今三十多年過去,回想在獄中逃過幾次殺身大劫,便以為是佛的救助。我自悟此生苦不堪言,歸結于種有惡因。所以在我的內心惡念有一念之差,干過蠢事後,都必在事後加以懺悔。友人勸我在大難后,看破紅塵,從此遁入空門,求得解脫。

只因畏懼修行之孤單,於是雖有從佛的意願,卻仍徘徊空門之外。不過我是報應論的信徒,所以我在佛祖面前坦露心扉不敢隱瞞,抱定萬事隨緣的意念。

遊歷名勝,閱覽中華千古文化仍國人之共同心愿,總想親身體驗暴政對我中華文明之破壞。所以在菲薄工資中省積了兩年,以供旅行路資和生活所需。

同行四人中,各懷著不同的心情難以敘說。母親抱定求孫的宗旨最是虔誠,劉啟建心裏在想什麼她沒有吭聲,范小妹在經歷了這場歷時兩個月,初逢社會的驚嚇正在反思,所以很少說話。四個人複雜矛盾心理作用下,使這次旅遊帶著說不清的味道。

乘車從成都出發,抵灌縣后,中午時分,我們在縣城一家小飯館里吃過午飯,便徒步從灌縣城向青城山攀登。

時值盛暑,我們沿著石板路,一階一階向上走去。幽靜的小道兩旁濃密的林蔭之中,蟬聲纏綿,像唱不完的迎賓曲,起勁為遊人鼓勁。到了長生宮,參天的大樹已將酷暑擋在幽徑的外面,氣候十分涼爽。

三十年來母親是第一次出遠門,必竟年紀大了,能夠徒步十里已很不容易。懷著新鮮感,她一路上詢問所到處的小地名,以及這些地名的由來,說明她對美好生活仍懷著渴望的激情。

將到天師洞,那蓋定集仙橋的濃蔭,使古道特別幽暗起來,空氣變得壓抑,彷佛許多的精靈聚集在橋洞中,把世間的仇殺、冤恨,統統擠到橋的入端處,我相信有意上得此山求清靜的香客們,會從這裏找到新的靈感來。

如果有在政壇上吒叱過風雲的政客,或在戰場上顯過戰功的老將,雙手沾著他人鮮血的人,一定會在橋下的淙淙流水中,洗凈身上的血污。

人生驕娃和失意者,當回憶自己一生所造下的孽債,在此領悟萬事皆虛仰天長嘆之餘,所剩下的只有在玄虛的妙境之中,生出悔恨二字來。

我看見那些長跪在天師靈麾下的,不但有善男善女們,還有面帶兇相,似有過嗜血經歷的頑凶。那兇惡的毒魈,口吐毒霧在用權欲,財欲迷竅著人的良知時,將醜惡不斷灑向他們。

當我們快進青城山的山門,在夕陽的斜照下,仰視上清宮闈的蒼穹,俯身去拾掇那些刻在石碑上的經文時,我的心被古代的聖靈洗滌。在巨大的香爐面前,凝視那一縷直衝太極之顛的香煙,我的心熔解在那裊裊直上的青煙中。

天地漸暗,太虛之中,萬物伏地,唯有瑟瑟作響的晚風,給人清涼的爽意,四周是那麼肅穆。突然間,一記宏亮的鐘聲,使那些聖靈腳下山谷里,還在胡撞亂盪的惡鬼,也心驚膽戰規規矩矩,伏聽天尊講那懲惡揚善的訓戒。

當夜,我們就求宿在上清宮玉皇尊者的腳下。

第二天天剛拂曉,西邊山腳下剛現魚肚白,我們用過寺廟的齋食,四個人緩緩下得山來。走出數百米外,我還在一步一回首,從不同的遠近再次仰看太虛之巔,一再聆聽從那上清宮裡傳出山來的隱隱鐘聲。

此時我感到遺憾的是,忘記了帶上筆記本,沒有記下那雋刻在石碑上的碑文,但我一路還在咀嚼昨夜青城山頂元始天尊的佈道。

從灌縣縣城出發,繞著環山路蜿蜒十余里,去二郎廟。公元前256年正秦始皇統一六國,舉兵韓趙之際,蜀郡郡守李冰率領蜀地百姓,深溝作渠,低灘圍堰,分洪成功。原來這蜀地,雨季淋淫,水患橫溢;日出驕陽,千里乾旱的地方,從此旱澇保收。

川西平原十三個縣,從此成為天府寶地,兩千多年涓涓流水不斷地灌溉著這千頃良田,長年使這裏的大地披著碧綠的盛裝,一年四季五穀豐登。

二郎廟前蜿蜒的山路上,老百姓和遊人沿路供著不絕的香火,李冰父子的塑像目光炯炯,二千年凝視著眼前這都江堰,好像在講天經地脈,又像關照著他腳下的子孫。一路上進香的善男善女絡繹不絕,他們所供奉的香火是中華民族居安思源的寄託。

他們雪亮的眼睛里有一桿稱評人間善惡的公平秤,他們絕不會忘記給他們創造幸福的先人,也不會忘記給他們帶來災禍的混世魔王。」旡產階級專政」在這裏所造下的罪惡,他們都銘刻在心間,謹記著這歷史。

九江東去,佛法西來,我們乘車南行,傍晚到了樂山。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懷著虔誠的心,來到凌雲寺前那百丈巨佛的腳下。舉世聞名的樂山大佛,初建於唐玄宗年代,直到唐德宗才修成,曆數十年之久。

當我從大佛腳下,凝視三江口,向外望去,江水浩浩蕩蕩。岷江、青依山、大渡河三種顏色不同的河水匯聚在此,合成一體,清濁分明,其景甚壯。

傳說當年三江在這裏初匯,惡風兇悍,濁浪排空,常將航行到此的船隻無端的衝去觸礁,沉沒江底的木船無數。

當年有真人騎獸而過,對當地的父母官說:「此水怪出沒作怪所致,欲止此怪,須面三江而建一如來尊者的石雕巨像,以作鎮怪寶物。」說畢,當江一指,一尊巨石,傍山而出,遂驅獸而去。

當地父老鄉親向真人焚香跪拜,便以此石為本,大規模的修鑿從此而始,前後凡經九十年,大佛雕成,佛高71米,比世界最大的阿富汗佛還高出11米。建成以後,果然跑哮不安的三江匯口從此風平浪靜。

如來的石像,為航行在他腳下的船夫纖者保駕護航,從此水怪再也沒有肆虐過往船隻。

於是,人們從懸岩絕壁上,下到石佛的腳下,沿著佛身兩側和對面的山路鑿出石梯小道。最寬的地方也只能容兩人上下,並沿著石梯小路,在岩壁修出數百小石洞,其中雕供著上千尊小石佛,其工精美。

唐代佛教盛興,天子的兄弟玄獎曾出西域西遊取經,吳承恩所撰西遊記,將神和魔怪寫成身份各異的故事。這樂山大佛成了遺留至今的盛唐古迹。

可惜那時這些小小偶像,既沒被當作珍貴的文化遺產與以保護,卻在一夜之間,被毛澤東指揮的「千鈞棒」統統搗毀。為了樹他的皇權竟可以不尊重他人的信仰,可以在一時興起,而毀掉千年文化,連這些小佛像也未倖免。

我牽著母親沿著那石梯緩緩向上登去,此時我才看到在我身邊山崖上的小石像,竟找不到一處完整的,我立刻回想到在鹽源的洋芋地里,相遇的冷軍當年講的革命行動中一個細節,紅衛兵破四舊的瘋狂,使小石佛無頭缺肢,這些殘骸現在依然很凄涼地立在這裏,訴說當年毛澤東的惡行。

毛武斷的說宗教是虛妄的,其實剝開幻想的外殼,宗教不但反映了人們的善惡主張,還反映了他們對罪惡的一種揚棄。古時的工匠,能在懸岩絕壁上刻畫這些栩栩如生的石像,反映了他們內心的千變萬化。

坐落在凌雲山頂的一片寬闊的石板平台上,東坡摟就立足在這裏,據看守人介紹,蘇東坡生前的大量詩文真跡,都珍藏在樓中的「文苑之華」裏面。文革把這裏當成橫掃封資修的重點。東坡先生生前的手跡被洗劫焚毀,至今許多散失的文物已去向不明,東坡樓受到空前破壞。

這次親眼看到那些已空蕩蕩的文苑書櫃,便對過去口口聲聲標榜,保護祖國文化遺產的黨棍惡吏窮凶極惡臉嘴,看得更清。

再行五里,便是鳥龍寺了,據說這是樂山地區最大的佛家寺廟,當我們向它走近,就被那些隱沒在密林之中的梵院寺廟,和遠遠傳來的香煙和肅穆氣氛所懾住。進入山門前的小道,進香的香客背著香袋錦囊,雙手就已經合十,精神漸入佛境,絡釋不絕進得山門,四大金剛威嚴的守護著山門口,再向里是維陀護法。彌勒在大雄寶殿門口挺著大肚子,笑迎八方來客。

進入大雄殿,十八尊羅漢於過道兩側依次排列,其像貌迥異,佛經中對它們都有過詳細的解述,這些形狀怪異的尊者,維護著殿堂里的莊嚴和清凈。千羅萬幛中,那大雄寶殿的最高位置上,至高無上的阿彌陀佛威嚴的高倨其上。

少年時代,中共教科書,將佛教同其它宗教,一道歸併于毒害人民的精神鴉片。將佛教徒,說成是一群靠鬼話來矇騙百姓的寄生階層。中共利用執政的權力,強迫僧侶還俗,將寺廟的田園宅地荒廢了,搗毀了。使那些「泥菩薩」陷入了幾十年滅頂之災。

然而這樣做的後果又怎樣呢?共產黨的整個統治在無神論的天地里,為所欲為,因果沒有輪迴,善惡沒有報應,精神上失去約束的人,借口掃除舊社會的污泥濁水,把人性說成是資產階級的,把道德說成是虛偽的。於是人類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宗教文化全被毀滅。人和人之間赤裸裸仇視外,便一無所有了!

而今人們才開始反思,開始頓悟,思想家們終於明白剝奪了別人,其實也就剝奪了自己。植根於人民之中的宗教信仰,實在是社會道德的一種補充。既不能破壞,也無法破壞。

廣大農民把這些年所受到的災難,歸之於得罪了天地眾神,於是在民間,那些為防止災禍的天地君親師牌位從新供奉了出來,最終還是召回了曾被社會擯棄的神。相反,共產黨的信仰危機卻出現了。儘管中共目前仍然想用霸道的方法,讓人們接受他們的那一套,結果肯定適得其反。

我之所以篤信因果報應,根本上因為我是一個受壓迫的弱者,監獄中所受殘酷的壓迫啟迪了我,往往我用命中注定來解釋所遭的惡果,更容易解釋我面臨的厄運。生活樹立起來的信仰是不能用唯物主義來替代的,中國大多數從毛澤東暴政下過來的人,大抵都會有這種切身的體驗。

此刻我被那高大阿彌陀佛的莊嚴所折服,從他那身後的靈光中受到啟迪,真誠地懺悔我一生中的罪過,心中雜念也收斂起來。

汽車到達峨眉山腳的報國寺已是中午時分,在那裡的餐館里用過中午飯,從報國寺乘車抵達清音閣,已是下午五點鐘了,清音閣底谷的泉水清涼宜人。從清音閣沿著陡峭險峻的山路通向雲霧重重的金頂,一般年輕人只消一天時間。然而我卻要攜著老母親一步步艱辛地向上攀登,至少也要花三倍的時間。

我們決定歇腳,在這裏留宿一夜養足精力,準備第二天攀登。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同在這裏過夜的遊人一道,開始了第一天的登山旅程。在導遊的指點下,我們這一支向著白龍洞方向前進。山間小道走起來很崎嶇,但另有一種樂趣,每過一處的寺廟,不論大小,我都會虔誠的禮拜,讓繚繞的香煙把我包圍。

到達洗象池,金頂距我們已經不遠。天色已晚,住在洗象池的大客房裡,準備明天一早,登上峨眉山巔看難得一見的「日出」和「佛光」。

這夜正逢我四十五歲,三個人將我圍在客房中,大家祝我生日快樂。劉啟建還專門的買了一瓶精裝的文君酒,四個人都不喝酒,只是登山三天來大家都感到腰酸背疼,借酒驅散高山的涼氣和疲勞,每個人斟了半杯酒,酒一下肚,心裏熱辣辣的,似乎有了醉意,為了第二天登金頂,大家早早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為了趕看日出,我們在早上五點鐘便起身向峨眉山之巔進發,因為光線暗淡,走在山路上高一腳低一腳,我看到母親走路特別的艱難,問到她才告訴我她腳上打起了泡。

這麼長陡坡中,她能在我的攙扶下,一步步登上山來巳不容易,此時一來怕天黑道路不平,在她精力不濟時跌倒,二來也趕個早,別因她步履艱難,延誤了觀日出的時間。就在洗象池外,我為她雇了一個專門背旅客的「背夫」,我仍怕背夫因天色未明出事,便緊緊跟在後面,叮囑小范和劉啟建儘快跟上。

六點半鍾,我們終於登上了天下名秀峨眉山之巔的「金頂」。

平目望去,一輪紅日在雲海中噴薄而出,整個山頭已被朝霞染紅,如蒸汽如棉花的白霧,已經退到腳下,將下面的人世與我們隔開。

金頂海拔3100公尺,西望天府平原,北瞪貢呷山脈,當紅日一出,頓時氣清雲朗,一目望去,窮極宇宙。只那白霧阻斷的千溝萬壑,好像仍不能看破。

忽而,一片白雲從南邊急速湧來,頓時四周茫茫四裹,咫尺之內朦朦朧朧。一會兒從北面掃過來一陣輕風,將白雲捲去,好像誰一聲號令,先前的白霧漸漸退去,再細看那兀立的群峰,青翠碧綠,一個個隱隱地站立在在溝壑深處。

當山腳下的霧漸漸退去,就留得幾朵游浮於山峰之間的彩雲,若那雲頭上站立的是仙人,告訴人們,今天群仙又要在這裏聚首,那朵朵白雲上下巔動像是神仙在嗟商。快樂無過於那些無拘無束的神仙們,他們今天的聚會是巧合,還是預先有約?

此時我睡在寬闊的草坪上,一如睡在軟綿綿的雲端。好想縱身躍進那浩翰的雲海中,去洗洗這二十多年地獄留下的積垢,再學學那些快活自由的神仙,超脫自己,讓我的心不再積鬱和憂慮。

仰視蘭天,品味著無窮天籟的奧秘后,我俯身去撫摩那突兀而立的山崖,被那些附在懸崖壁上的山花吸引。紅的,白的,黃的,星星點點地分佈各處,一叢一叢到處都是。她們向朝聖者招手致意,在山壁上發出清脆的笑聲,平添著絕處的生機,令人收斂對絕壁的恐怖。

就在那靜得可怕,連山禽走獸都無法攀登的絕處,她們也會在那裡呤唱山歌。這些大山裡的天使,敢在懸岩絕壁上與萬神共進野餐,這是那些在溫室中芳香迷人的玖瑰,永遠不可及的!她們自由屹立在山崗上,留芳在天地中。

再往下滑移,我的目光便停留在那崎嶇小路上義務的布施者,那是些為進山拜佛的人鋪路修橋佛家俗家弟子。他們在自己鋪路的兩端,擺著對求過者布施的木匣,那上面寫清了鋪路化緣人的姓名。

我明白了那山間的小路,原出自他們的一鋪一墊,那上面留著他們的汗水和虔誠。看到他們從遠處背來的一石一土,我深深為他們的努力觸動:只有邁過艱難歷程的人,才更加珍惜平坦大道,他們除了用對佛的虔誠去感動那些同樣虔誠的布施者,相互間全憑信仰的力量在溝通。

再看那一路上的朝香者,有瞎了眼的,有斷了腿的,有失去雙臂和已經耆耄的老人,結伴著趔趄在那險惡的山路上。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既是他們的信仰,又是他們對虛妄者的歸勸!他們之中必經歷過人生苦海,來領受佛的勸勉,求得一個善果。

至於那一路上花花綠綠的少男少女們,匆匆而過,是不會理解的。他們同我少年時代一樣,在沒有受過生活的煎熬時,是不會領悟佛所指點的迷津。

忽然一個背著遊人的背架,在那崎嶇小道上慢慢地蠕動,一位力夫,皮膚黑黝,滿身泥汗,雙顴突出,青筋暴突,汗水像雨注傾瀉著他的小腿,向上蹬的雙腳也不知在這懸岩山間打過多少顫,那背架上的遊人,那些走到這裏欲上不能的遊人,就靠著他的「鐵背」「銅腰」,得以飽覽金頂的風采,而一家人的生活便靠他這種賣命的下苦力掙來的錢。

我知道這裏沒有人比他更苦,需知他腳上的任何閃失,都會讓他滾下萬丈懸岩粉身碎骨,那背架上背的老人或殘廢倒不說了,竟然也有的打扇賣俏的公子哥兒和打扮妖艷的少婦,他們那配進入這靈山佛境?如果佛有靈氣,會怎樣的處置這種人間的不平?我不知道但我相信。

我們在金頂照像,遊覽,流連往返,直到下午四點鐘,一團白霧將它團團籠罩,看樣子像要下雨的樣子,我才扶著母親向山下回歸。我們從十八拐下行,天色將黑,我們無心償玩遍山的猴群,終於趕在天黑之前進入白龍洞。

第二天我們回到清音閣,從報國寺乘車回成都的時候,我們這次歷時八天的峨眉山之旅,便告完結。

八天留給我們的除了疲勞,便是心理上的寄託,我筆記本里夾著的野山花,便是我最好的紀念。有時候,我真把自己也當成了在這險峻人世中的野山花,然而我心靈的透白還不能像野山花那樣的公開,我的片斷,我的回憶錄,便是我透明心靈的吶喊,但它們也只能掩藏著,否則我就連這一點空間也要失去。

逗留成都期間我想趁此再訪故友,1979年我回重慶后,一直陷於『落實政策』的奔波,有空把精力放到「片斷」的撰寫,竟沒同陳容康和張錫琨大哥保持經常聯繫。此時當我再尋西城大菜市,那兒正在拆遷,老陳的窩棚不知搬到那裡去了。問到解放中路1268號,乾脆就沒找到這個地方。於是從此斷了同他們的聯繫。

我到成都前後四次,第二次是十六年前,即一九六六年春天,被鹽源農場的獄吏們「押著」來成都「參觀」,既要無端的殘害百性,又要讓受害人唱頌歌,這便是近代專制主義的醜惡心理。那次成都展出的全國五十二面大寨紅旗巡迴展出的圖片,就是在花會期間在青羊宮裡展出的。

然而在這次參觀中我回答當局的是一篇:「從南滾龍溝這面紅旗看大寨精神」,令鹽源農場的管教當局瞠目結舌,我將「大寨精神」與「大躍進」聯繫起來,得出「勞命傷財」的結論。因為文章的全部依據均出自毛氏自己拿出來自吹的東西。

而今往事過去,故地重遊,當我尋找當年參觀大寨圖片的展廳,卻沒有找到。問到青羊宮裡的遊客他們都搖頭,中共已對這「大寨」絕口不提了!遺憾沒有清算,糊裡糊塗地不了了之了!。

去杜甫草堂,這裏已經培修。當年詩人窮居惡卧的故居,記述著一個傲骨清風的偉大作家到了晚年拮据渡日,終老他鄉的經過,不禁令後人為之傷懷。詩人當年的心懷,今人又有幾個具有這種情愫?後人將宋的陸遊和清的黃庭堅共祠一堂於此,號稱三聖堂,以表達後人對偉大宗師的緬懷和敬仰。

歷史對於那些敢於抗拒獨裁統治的作家,幾乎安排了同樣悲涼的一生。這使正直的作家難以保持文壇的神聖。隨時俗,無聊文人多的是,有的是統治者奸佞的吹鼓手,有的以迎合市俗們庸俗的口味。將一些污濁的垃圾充塞書刊,純粹不以觸動統治利益而苟活。

然而,歷史又將那些偉大的作家供奉在文壇正位上,使後人永遠紀念那些敢於秉筆直書的文學專門家。這證明人心追求光明,正義依然是社會的主流。

武后祠,我是第一次來拜謁,提到它,我總是同那篇偉大的唐詩聯想在一起:「承相祠堂何處尋,綿官城外陌生生……」東漢末年天下大亂,一代奇才諸葛亮輔蜀漢後主,以三分天下平息大亂,得到一個休整社會的『三國』時期。
近代的一些政治家包括趙紫陽也曾在這裏抄錄下一些史家的名文匾錄,我想人心嚮往和平民主這種共同的追求一定會決定中國的未來。

從七月二十日,我和母親、劉啟建三個人在菜元壩乘火車到成都,到八月十日回到重慶,整整二十天的成都、峨眉之旅便結束了。

行程的回眸,所見一幕幕交織在我的心頭,錯綜複雜,尤其是一路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毛澤東時期破壞的痕迹,當年我們在監獄中備受獨裁統治的煎熬,而我的國家卻在暴政中被蹂躪,大陸至今仍那麼貧窮,不正是獨裁的傑作么?

當火車載著我們四個人回到重慶帶著不同心情一齊回歸!我在想,什麼時候我會心情舒暢的再重遊峨眉,看到她變得燦爛美麗?

母親仍暫住市工商聯的招待所,距火車站僅僅只有一里之隔,我們決定暫時在母親的住處休息幾天。

她到重慶財經學校已有一年多了,靠劉昆水先生支持以及周圍那些與她有過相似遭遇的同事幫助,她開辦的幼兒師資班已經招了兩屆學員,這些人畢業后充任了工商聯在市內所辦的各地幼兒園的老師,受到好評,解決了當時奇缺幼兒師資。

由於母親心情比過去開朗得多,她的面容紅潤,身體健康得多了。她每每講到李重生夫婦對她的照應充滿了感激之情。她告訴我說,四個月前她得了一次急性腸炎,腹瀉不止,人也幾乎虛脫,全仗重生把她背上背下,送附近醫院搶救治療,才使危險過去,幾天就恢復了健康。

後來,由母親作媒,重生娶了媳婦。我們在工商聯短短暫停的幾天,就得到他們夫婦倆熱情的照應。母親每談到這段晚年的流浪生涯,她都顯出一種幸福感。可見在蔡家場的二十多年間,蔡家醫院的「造反派」對她的傷害有多深。

「四人幫」跨台,鄧小平粉墨登場,為清除毛澤東死黨的政治需要,借全國大規模平反冤假錯案,對各民主黨派許以相互監督,共存共榮的諾言。

使已進入棺材的各民主黨派有了還魂的機會,保持這些黨派的名稱並在政府的席位上佔著一個頭銜,例如各級政府機構中保持一個「付縣長」「付市長」的職位,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政協都給一個付職。

但這一打一拉,因為出手太重,實際上早使小夥計懷上了鬼胎。言行那敢違背坐在主席位置上的大哥?那曾在建立民主黨派初期有過的為民請命的陽剛之氣早以殆盡,實足變成了專制主義黑幕的遮羞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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