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考證，人類馴養家畜首見於「兩河文明」（現今伊拉克、敘利亞一帶），一萬年前，穆斯林的祖宗就馴養了羊，迄今他們仍是吃羊肉最多的族群。華夏先民約九千年前就馴養了豬，迄今漢族人仍是吃豬肉最多的族群。中國有句俗話：「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足見豬和吾族之親緣。
然而，如同「走地雞」不再走地，今時今日的豬已不會跑了。筆者當過知青，記得那陣農家豬要養將近一年才出欄，而今僅養三四個月就能賣了。豬飼料當然少不得「蛋白精」（三聚氰胺），但內中不止此物。按飼料廠家的「科研成果」，讓豬長膘快；皮毛油光發亮；豬吃了就嗜睡——是為飼料之上品也。
「發展就是硬道理」，八十年代添加魚粉、豆麩的傳統方式已追不上潮流。於是廠家就添加生長激素，這和養雞場的所作所為如出一轍。其次，要添加「本巴比妥」之類的鎮靜劑，豬吃了就想睡，多睡多長肉；其三，豬皮呈粉紅色便賣相好，其實那是輕微砷中毒的症狀。砷為何物？砒霜的主要成份就是它。如此「飲鴆催肥」的速生豬，其肉其骨其內臟都毒入膏肓。由此可知，首長們緣何要吃「特供豬肉」了，它們就是《動物農場》裡比別的動物更高貴的豬。
開放改革三十年，時代精神與社會價值觀已滄海桑田，變成「溫飽了就要發財，小康了就要暴富」。它先毀了中國人的公德和良心，進而摧殘中國人的身心健康，竟連孩子也不放過，乃至殃及豬牛雞鴨。諸如禽流感和豬鏈球菌及藍耳病等禽畜瘟疫，看似天災，實系人禍。它們年復一年的基因變異，連「種」都不行了。試問：豬猶如此，人何以堪？
於是想起了若乾花絮。我剛來到美國不久，就聽到前輩劉賓雁言之諄諄，稱美國豬肉有股洋臊味，他聽說是因為洋人講「畜道主義」，殺豬不動刀而用電擊，故此放血不徹底云云。劉賓雁是東北人，他深情地懷念家鄉名菜「豬肉炖粉條」，可謂：老家的豬都是吃大豆催肥的，炖出來的肉塊兩面鼓起，肉香四溢。繼而他授我秘訣，要化解美國豬的洋臊味，可在炖肉時放一小塊金華火腿，又或美國弗吉尼亞特產火腿作代用品，效果均不俗。
只緣我的味覺遲鈍，沒品出美國豬肉的異味F加了火腿去炖，也未覺得因此提味與提香。我更有懷疑，禽畜之血在美國皆被視為不潔，「放血不徹底」的根據在哪裡？雖說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殺法，不過要說中國的屠宰場還在用刀殺豬，我也不大信。只怕也與時俱進，早就實行「文明屠宰」了吧？
說來中國東北我也去過，並未吃出當地土種豬肉的妙處來。大概劉賓雁依舊沉湎於舊時的記憶之中，如《松花江上》所唱「漫山遍野是大豆高粱……」，這其實是「先前闊」的一種懷想，只怕東北豬早就沒有吃大豆的福份。中國雖為大豆的故鄉，但如今卻要依賴美國進口大豆，世界上大豆生產過剩的農業大國正是美國，想來美國豬倒會有吃豆麩豆餅的福氣。
誠然，洋豬肉沒有劉賓雁當年所喜啖的土種豬肉好吃，這點絕對是事實。須知豬族之良種幾乎全是中國先人篩選培育出來的，然而農業文明的早熟也未必是好事，漢唐史書所記載的富庶膏腴之地，經祖輩精耕細作，到現在多顯地力不繼。迫於人口壓力，也無法採取「輪休耕作」，便只好往農田追施各種各樣的「添加劑」，比如化肥、農藥等等。豬族也是如此，筆者當知青時，看見人民公社配種站的人趕著「豬郎」四鄉濫交，產下的小母豬崽，長大後還是和同一「豬郎」亂倫交配，如今再加含毒飼料，天長日久，豬族怎能不退化？
卻說去歲鬧豬肉荒之際，「地球村」觀念和中國加入世貿的好處便顯現出來了，膘肥體壯的美國豬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美中不足之處，那都是冰鮮洋豬肉，不是交由中方屠宰場宰殺，那股傳說中的洋臊味恐難驅除。我見報載，某發言人說美方必須「向中國提供和它在美國銷售的同樣的、無飼料添加劑的瘦肉豬。」我就有點兒不明白，為什麼有關方面對進口美國豬肉的質量要求，不是按照中國標準，而是按照美國標準？
不管如何，我算是吃過美國豬肉，也見過美國豬跑的。可以肯定一點，美國從來不會賣病豬、死豬、注水豬肉，說到有無「飼料添加劑」，我不知道，但只要檢驗出豬肉有害殘留物，肉商和養豬場都會被告得傾家蕩產，故而美國出口的應是「放心肉」。至於洋豬肉的口感如何，那就見仁見智了。
記得神六飛天，曾有「太空射精」之壯舉，亦即把生豬精液帶上太空。這比起攜帶什麼湘繡《偉人毛澤東》、畫作《巨龍騰飛》之類的勞什子，還算有點「以民為本」的意思，起碼「活菩薩」（藏督張慶黎的名言：共產黨才是老百姓的活菩薩）也知道中國豬種真要香火不繼了。惜哉遠水救不了近火，第一代「中華太空豬」的繁衍，既來不及救市，更來不及救種。
於是乎，當下金融危機狂瀾既倒，中美連手救市之餘，更連手救種。據報載，合肥引進了四百餘隻長白、大約克、杜洛克等不同種類的美國種豬實行「拉郎配」；重慶更大手筆，興許當過商務部長的薄熙來見多識廣，曉得洋公豬厲害，便一口氣引進了一千二百餘隻。日前這群「性工作者」乘坐波音七四七專機抵渝，重慶人民喜迎美國「友豬」，眼見為實，洋畜牲果然「動物兇猛」，體魄壯碩，塊頭最大的重達千斤！
中國的人和豬都有福了，蓋美國豬瘦肉率和產肉率都高出一大截，本土豬瘦肉率最高不過佔五成，而洋種豬的瘦肉竟佔七成。只不過，這群豬郎工作再勤奮，也須繁殖到曾孫子那一代才能大量應市。換言之，即四年後始得讓國人「開洋葷」。如斯光陰，那幫洋畜牲與中土嬪妃們會否同「槽」合污，竟被國產飼料徹底毒化，以致基因變異？這就不得而知了。
2008年10月8日
──轉自《新世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