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些事情，讓我忽然想到，「京奧」可能成為作家筆下的「第三顆珍珠」。
「第一顆珍珠」發生在九十年前，是美國著名小說家傑克?倫敦記述的：一個發生在太平洋波利尼西亞的「月光珍珠」悲劇。其中一段的大意是——
土阿莫土群島上有一個捕撈珍珠的土著漁人瑪布依。因為他的先祖是魚神杜?瑪奧，所以鯊魚絕不傷害他，而且永遠庇護著他。瑪布依有一次跟著一隻雌性大鯊魚，在深海中拾到一顆燦爛的「月光珍珠」。當瑪布依尋找買主時，遇到一位從希庫埃魯來的中國商人，中國商人以花言巧語騙取了無價之寶「月光珍珠」，高價賣給一個法國珍珠收購商後，只付給瑪布依400美元。法國商人興高采烈地搭乘「阿捷亞」號帆船回國，不料中途遇上颱風，全船人都丟下行李乘小救生船輕裝逃難了，只有法國收購商為了保護價值連城的「月光珍珠」，緊緊抓住欄桿不放，終被海浪吞沒。
這故事中有兩個耐人尋味處：法國收購商為何在危險時刻還不主動放棄「月光珍珠」逃命？難道有許多人不知安全與生命重於財產寶物？傑克?倫敦與中國無冤無仇，他為何要在這篇小說中編排中國商人貪心欺詐，踐踏法治？難道與傑克?倫敦一起淘金的中國華僑欺騙過他？
「第二顆珍珠」大約誕生於五十年前，是美國著名的現實主義作家、一九六二年諾貝爾文學獎金獲得者約翰?斯坦貝克創作的——其中篇小說《珍珠》的故事是，一個墨西哥漁民意外獲得一顆大珍珠後卻家破人亡。
在墨西哥北部的採珠中心托巴斯城，漁民基諾一家一直過著雖然貧寒卻很安寧的日子。有一天，基諾忽然走運，在海裡撈到一顆巨大的珍珠，在眾人的驚羨與嫉妒下，驚喜萬分，滿以為從此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是，厄運隨之而來，珍珠商們聯合起來殺價，還有人一次又一次半夜去偷他的珍珠……基諾的妻子胡安娜悟出這一顆巨大珍珠實為不祥之物，準備偷偷地把它扔回海裡。但基諾拒絕妻子的壯士斷腕，追上去奪回了大珍珠，結果在回家的路上又遭伏擊，基諾奮勇殺敵，與妻子回家後卻發現自家的茅屋被大火吞噬，他們賴以生存的小船也被人毀了。在向京城逃亡的途中，基諾一家三口又遇到了追殺，多年的忠實助手小山狗也被流彈擊中而亡。一連串血的教訓，終於讓基諾清醒：妻子的諫言是良藥苦口！他殺了幾個敵人後踏上歸途，把那顆帶來災難的大珍珠還給了滔滔大海。從此，他們一家又過上了貧寒而安寧的生活，在「平安是福」中白頭偕老。
斯坦貝克顯然讀過前輩傑克?倫敦的「月光珍珠」悲劇，他是在為傑克?倫敦的「月光珍珠」寫續篇，用這篇小說提醒人們，希有珍珠既是財富與幸福的象徵，也是災難與悲劇的象徵。人類應該向墨西哥漁民學習，勇於在危急時刻扔掉帶來災難的寶物，千萬別學愚蠢的法國商人的「寧死不丟寶」。
或曰：「京奧」非珍珠，你怎麼能暗諷「京奧」是「第三顆珍珠」？
答曰：「京奧」當然只是一個體育盛會，但是它卻與「月光珍珠」有一些本質的同構：
「京奧」在中國是百年一遇的喜事，是與許多國家多年競爭才幸而得到的，這與「月光珍珠」來之不易不是相仿？以「鳥巢」為象徵的「京奧」工程，不就是象徵今日中國有錢有勢有富貴的一顆「月光珍珠」？
據有關資料推算，「京奧」僅北京市的基礎設施投資就達三千億元人民幣，加上安保、火炬傳遞和全國的反恐投入，總開銷不會少於一萬億，「京奧」可謂一顆價值連國的「京奧珍珠」！中國若成功舉辦「京奧」，讓黨國在全世界體面倍增，可謂帶來億萬榮耀的神州第一形象工程，「京奧」如同中國有史以來一顆最大最珍貴的珍珠！
然而,福兮禍所依。一萬億的花費姑且可以不心疼，但因「京奧」的巨額開銷，讓中國經濟釜底抽薪，使中國的正常經濟秩序和生活秩序被打亂或破壞，讓應該關注的民生薄弱環節被忽視或輕視，於是通貨膨脹持續兩年，三分之一企業倒閉，半數人群生活困窘（郎咸平教授在2008年7月22日《鳳凰》衛視台「鏘鏘三人行」節目披露），最終釀成官民衝突如雨後春筍，全國進入反恐戰備狀態……這不頗有些類乎「月光珍珠」正在遭遇颱風，法國商人卻緊抱不放？——看吧，「颱風」正在直線升級：
「京奧」進入倒計時六十天以來，除了發生貴州甕安十萬鄉民火燒警察局，北京人楊佳千里走單騎怒殺六滬警（因有民警刁難自由騎車），浙江玉環縣大規模群體抗議發生亂查暫住證，還有許多暴力事件爭先恐後發生……
——「京奧」進入倒計時十八天，新華社報導：7月21日上午7時10分、8時05分左右，在雲南省昆明市人民西路雲大醫院側門、昌源路與人民西路交叉口分別發生公共汽車爆炸案，截至9時50分統計，分別造成1人死亡10人受傷和1人死亡4人受傷。……同日湖南一個公安局又發生爆炸……
——「京奧」進入倒計時二十天，新華社報導：雲南省普洱市孟連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縣發生暴力衝突事件，41名民警受傷，民警用防暴槍自衛擊斃2人（鄉民）……
——「京奧」進入倒計時二十二天，《國際先驅導報》報導，北京銀色的高壓線網密匝在道路一側，每隔十米左右，便可見一處崗哨。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或踱步巡邏，或以軍姿示人，警惕地觀察著附近行駛著的車輛。7月17日，中國公安部反恐怖局印發了《公民防範恐怖襲擊手冊》，要求「調動全社會的力量參與反恐，打一場反恐的人民戰爭。」……
這意味著「北京反恐」已變為「全民反恐」、「全國反恐」。而「全民反恐」、「全國反恐」，實質就是「全民恐慌」、「全國恐怖」；「全國恐怖」就是全國危急！就是「中華民族又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為了一個「京奧」（一個體育比賽），讓中國十三億人陷入「全民恐慌」、「全國恐怖」，值得麼？中國是否已如傑克?倫敦筆下的愚蠢的法國商人，寧毀滅於颱風之中，也要死抱著「月光珍珠」？中國是否要學斯坦貝克書中的墨西哥漁民，迷途知返，快快以理性的方式將「京奧珍珠」拋棄於大海？
我曾贊同歡呼「京奧」，但今日我更主張關注自己、家人、朋友和同胞的生命安全。因為，我明白一個常識：「京奧」誠可貴，生命價更高！我們要「以民為本」，而不是以「京奧」為本！這是三歲小兒也可算明白的帳。當年秦始皇曾上了韓國使者的當，耗盡全國之財力大挖「鄭國渠」，結果「鄭國渠」成為拖垮秦始皇的一顆「月光珍珠」。今日中國難道還要再陷入秦始皇思維？
更值得注意的是，曾經清醒地寫作了「月光珍珠」的傑克?倫敦，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裡，卻忘卻了「月光珍珠」的慘痛教訓——1911年，傑克?倫敦公開聲明，他寫作的目的就是為了錢。他濫用成名之後得到的巨額稿費，用一大筆錢建造一條命名為「斯納克」（一種想像中的惡獸）的遊船；1913年又用一筆驚人的錢財以近四年時間建造一所名叫「娘居」的別墅，然而在即將遷居的時候，「娘居」忽然起火焚燬。這讓傑克?倫敦陷入不能自拔的拜金主義泥沆，為了得到更多的錢重建「娘居」，粗製濫造，寫出一些完全背離自己信念的低劣之作，最終在四十歲時自殺——「娘居」最終成為致傑克?倫敦於死地的「月光珍珠」！
深入分析，「月光珍珠」悲劇不僅僅是社會制度的悲哀，更是一種人性病態的悲劇，它會反覆發作，不斷危害人類。所以，儘管斯坦貝克已經接著傑克?倫敦的「第一顆珍珠」續寫了「第二顆珍珠」，但仍然需要有人再跟著續集「第三顆珍珠」、「第四顆珍珠」……。人類生存一天，就需要重溫一次「月光珍珠」悲劇。
很有可能，有些想如斯坦貝克那樣得貝爾文學獎的壞作家，會寫一個嘲諷「京奧」的得獎小說，讓咱們辛辛苦苦舉辦的「京奧」成為千古笑柄的「第三顆珍珠」——這得獎小說至少可有兩種結尾：一是「京奧」最終在開幕前夕被主辦者緊急宣佈延期！二是「京奧」雖然如期正點舉行，卻由此引發一場曠世災難……再現「坑灰未冷山東亂」的秦始皇悲劇！
幸乎不幸乎？
（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廣東省委書記汪洋近日要求各級廣東幹部充分尊重並暢通民意決不能堵塞民意形成「言塞湖」——草民身為廣東居民，不能不用實際行動響應汪帥通令，特草此小文，以示擁護杜絕「言塞湖」之思想解放。）
2008年7月22日於深圳早叫廬
－－轉自《民主中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