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害怕老人的記憶。

他們害怕年輕人的思想和理想。

他們害怕藝術，他們害怕藝術。

他們害怕語言這溝通的橋梁。

他們害怕劇院。

他們害怕電影，害怕畫家，害怕音樂家，害怕石塊和雕塑家。

那麼，我們究竟為什麼要怕他們?

相信每個在中共極權暴政下生活過的中國人，看到這段歌詞都會生發出強烈的共鳴，有一種道出了自己心聲的感覺。

這段歌詞來自於一首叫做《百分之百》的前捷克搖滾歌曲。

在中國，知道《百分之百》的人肯定不多，我自己就是幾天前才知道它的。

提到《百分之百》就必須提到「宇宙塑料人」，這支由四個十幾歲的年輕人組成的樂隊成立於著名的「布拉格之春」被蘇軍鎮壓後一個月，是當年捷克最有名的地下樂隊，《百分之百》就是他們的代表作。

為何他們要起「宇宙塑料人」這麼個奇怪的名字呢？據說「塑料」來自於他們喜歡的美國地下搖滾樂手Frank Zappa的一首歌，而「宇宙」是因為當時有人在布拉格上空目睹不明飛行物體飛過，這激發了他們的靈感，於是他們自稱是來自那個不明飛碟的宇宙塑料人。

「宇宙塑料人」成立後的捷克，由蘇共扶植的共產黨政府對文化的管制極其嚴苛，官方制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規定——比如你如果要成為合法的樂隊，首先不准穿奇裝異服，同時樂隊創作的歌詞不能那麼晦暗悲觀，必須積極向上；舞台上的動作也不能夠太過誇張，更重要的是，開音樂會時的音量還不能夠太大。不巧的是，這些紅線「宇宙塑料人」全都觸犯了——他們穿著奇異，唱歌時蹦蹦跳跳，更嚴重的是他們全都留著長頭髮。如此一來，他們舉辦的音樂演出自然屢屢被取消、被封鎖，甚至不准任何有關他們的消息流放出來，最後他們只能以地下狀態的方式存在。

有人說《百分之百》是搖滾史上不朽的名作。我沒聽過這首歌的唱片，更不懂搖滾樂史，這樣的評價是否準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第一遍讀這首歌時就被它擊中了。

《百分之百》的歌詞其實很長，一共有8段，上面你看見的其實只是其中的第一段和第八段的最後一句，也就是整首歌的結束語。

這首歌開門見山，一上來就亮出了主題——「他們害怕」。「他們」是誰？他們不是別人，就是當權的捷克共產黨政府。接下來，從第一段到第八段，每一段採用的基本上都是相同的「他們害怕」這樣的排比句陣勢。我仔細數了一下，全詩一共有「91」個「害怕」。排比、重複，不是一般的排比、重複，而是大容量的排比、重複，構成了這首歌詞在寫作上最突出的特點。

與所有的極權怪獸一樣，「宇宙塑料人」眼裡的「他們」雖然看似無比強大自信，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但其實內心充滿了恐懼，一切自發的社會因素都被它視為對自己的威脅，都是它害怕的對象。即便你留著長發，演出時蹦蹦跳跳，也會令它感到不安。在我看來，《百分之百》中包含了91個「害怕」的巨量排比句，不啻就是一把把利刃，一塊塊一層層的剝下了「他們」，也就是共產黨的畫皮，將這隻巨獸的虛弱本質充分展現在了聽眾面前。換一個角度看，這一連串超大規模的排比句，其實也是被打壓者一聲聲充滿激情的無聲控訴。因為，共產極權害怕的任何一個對象，必定同時都是它打壓的對象。

《百分之百》還有一個明顯的特色，就是潑得出去收得回來。從頭至尾幾十句「他們害怕」一路排比下來，雖說營造出了一種排山倒海般的氣勢，但到最後說收一下也就收住了。末尾的歌詞裡依然有一個「怕」字，但已不是「他們害怕」的意思，而是變成了「那麼我們究竟為什麼要怕他們？」這一問問得好！沒錯，既然「他們」如此虛弱，我們為什麼要怕他們？如果說前面一連串的「他們害怕」是雨點般的散打，那麼末尾這句則是致命的最後一擊。

最後我想再囉嗦一句，不僅是前捷克國民和中國人，是凡憎恨共產黨極權暴政，嚮往自由民主的人都會喜歡《百分之百》，這一點我敢百分之百的肯定！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作者提供/責任編輯：劉明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