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北京時間2021年09月18日訊】
第四章 建親第二
夫六合曠道,大寶重任。曠道不可偏制,故與人共理之;重任不可獨居,故與人共守之。是以封建親戚,以為藩衛,安危同力,盛衰一心,遠近相持,親疏兩用,併兼路塞,逆節不生。昔周之興也,割裂山河,分王宗族,內有晉、鄭之輔,外有魯、衛之虞,故卜祚靈長,歷年數百。秦之季也,棄淳于之策,納李斯之謀,不親其親,獨智其智,顛覆莫恃,二世而亡,斯豈非枝葉不疏則根柢難拔、股肱既殞則心腹無依者哉?漢初定關中,誡亡秦之失策,廣封懿親,過於古制,大者專都偶國,小則跨郡連州,末大則危,尾大難掉,六王懷叛逆之志,七國受鈇鉞之誅,此皆地廣兵強,積勢之所致也。魏武創業,暗於遠圖,子弟無封戶之人,宗室無立錐之地,外無維城以自固,內無磐石以為基,遂乃大器保於他人,社稷亡於異姓。語曰:「流盡其源竭,條落則根枯」,此之謂也。夫封之太強,則為嗜臍之患,致之太弱,則無固本之基。由此而言,莫若眾建宗親而少力,使輕重相鎮,憂樂是同,則上無猜忌之心,下無侵冤之慮,此封建之鑑也。斯二者,安國之基。
君德之宏,唯資博達。設分縣教,以術化人,應務適時,以道制物。術以神隱為妙,道以光大為功。括蒼曼以體心,則人仰之而不測;包厚地以為量,則人循之而無端。蕩蕩難名,宜其宏遠。且敦穆九族,放勛流美於前;克諧蒸義,重華垂譽於後。無以奸破義,無以疏間親,察之以德,則邦家具泰,骨肉無虞,良為美矣。
本文將「建親」篇分為兩段,分別講兩個問題:第一,封建(在中文本義上使用這個詞,這不同於英語之feudalism,更迥異於中共所謂之「封建」);第二,孝親。
這兩個問題涉及到中國歷史文化的一大特點,就是特別重視家族、孝道(《孝經》是儒家「十三經」之一),歷來講家國一體、以孝治天下。中國人所講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貫穿這四者的就有一個「孝」字。人君更要孝字當先。中國歷代流傳的「二十四孝」,第一個虞舜,第二個漢文帝,是以帝王為表率。
人君講孝,「親親」尤為重要。這既關乎修身,也關乎政治現實。典籍說「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周易‧繫辭下》)而「仁者,人也,親親為大。」(《中庸》)「大上以德撫民,其次親親以相及也。」(《左傳‧僖公二十四年》)
怎麼「親親」?武王伐紂後早逝,周公攝政,「親親」而行封建制,亦即「封建親戚,以蕃屏周」。就是讓王族的子弟率領族人到各地建立武裝據點,以此為依託控制各個地區,從而形成拱衛宗周的態勢。被封諸侯在封國內有世襲統治權。周天子是各封國諸侯的「大宗」,作為「小宗」的諸侯國必須服從命令,定期朝貢,提供兵役。司馬遷稱其為「褒親親,序骨肉,尊先祖」,所謂「親親建國」。
但是,封建制度在春秋戰國之際逐步瓦解,秦統一後,全面推行郡縣制。其後,封建制雖未絕跡,卻也漸行漸遠,不再占據主流。不過,封建制和郡縣制的爭論,沒有停息,而「封建」概念也發生了一些變化,魏晉以降,封爵而不治民的制度也沿用「封建」之名。(清末,西方文化湧入,「封建」一詞的含義開始發生變化,更被共產黨篡改為人類五種社會形態之一的「封建社會」之「封建」,而與「迷信」、「專制」相連。)
就歷史現象而言,周行封建,享年八百;秦棄封建,二世而亡;劉邦復行封建,但「過於古制」,遂有七國之亂;到了曹操,「子弟無封戶之人,宗室無立錐之地」,被司馬氏篡權奪位;司馬氏建晉,大肆分封,又搞出了個「八王之亂」。歷史猶如一個循環。
太宗的「封建之鑑」
太宗總結歷史經驗教訓:第一,封建是必要的;第二,要把握好尺度,否則,「封之太強,則為嗜臍之患,致之太弱,則無固本之基」。第三,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呢?「莫若眾建宗親而少力」,使他們既能拱衛王室,又沒有過強的實力與朝廷對抗,與朝廷憂樂與共、利害一致,這樣就「上無猜忌之心,下無侵冤之慮」,既保全了骨肉之親,又能使國家長治久安。
太宗的上述「封建之鑑」及其一些相關政策,在大臣中有不同意見。當然,太宗也是務實的,從善如流。
例如,《貞觀政要》記載:貞觀十一年,「以子弟荊州都督荊王元景、安州都督吳王恪等二十一人,又以功臣司空趙州刺史長孫無忌、尚書左僕射宋州刺史房玄齡等一十四人,並為世襲刺史。」而被禮部侍郎李百藥、中書舍人馬周等諫止。
又如,貞觀十七年,針對擔任都督和刺史的皇子大多年幼,褚遂良上疏說:西漢宣帝說過「和我一起治天下的,只有好的州郡長官啊」!現在皇子幼稚,不了解如何施政,不如先留在長安,教他們儒家經典和政治,等到他們長大了再派他們到各州就任。「太宗嘉納其言」。(《貞觀政要‧教戒太子諸王》)
這就引出一個問題:群臣大都反對復行封建制,魏徵更有「五不可」之說,可太宗為什麼這麼在意「封建」呢?
太宗的孝心與親情
筆者以為,在傳統影響這個基本因素外,太宗之重孝道、親情和玄武門之變的刺激,也是重要因素。這裡舉幾件事情,供大家思考。
其一,太宗思母。太宗母去世早。唐朝建立後,高祖宴飲,「世民每侍宴宮中,對諸妃嬪,思太穆皇后早終,不得見上有天下,或歔欷流涕」。(《資治通鑑》)
其二,玄武門事變平定後,「上乃召世民,撫之曰:『近日以來,幾有投杼之惑。』世民跪而吮上乳,號慟久之。」(《資治通鑑》)太宗伏在高祖的胸前,號啕大哭良久,足見此事變對太宗心理刺激之大。不管什麼原因,出了這樣的悲劇,這對一個情感豐富的人來說,情何以堪?
其三,玄武門之變後兩個月,高祖內禪,貞觀九年五月庚子日去世。太宗29歲即大位,後多歷世事,對高祖頗多思念、追悔之情。其中有個 「望陵毀觀」的故事:太宗葬文德皇后於昭陵,上念后不已,乃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徵熟視之曰:「臣昏眊,不能見。」上指示之,徵曰:「以為陛下望獻陵(高祖所葬),若昭陵,則臣故見之矣。」上泣,為之毀觀。明《帝鑒圖說》評說道:太宗一聞魏徵說起父皇,心裡感動,不覺泣下,自知舉動差錯,遂命拆毀此觀,不復登焉。太宗本是英明之君,事高祖素盡孝道,偶有此一事之失,賴有直臣魏徵能婉曲以進善言,太宗即時感悟,改過不吝,真盛德事也。
其四,對在玄武門之變中被殺的政敵皇兄建成和皇弟元吉,太宗分別於武德九年和貞觀十六年進行追諡,並於貞觀十三年封庶出皇子李福為趙王,過繼給建成為嗣。後,高宗於顯慶年間,令太宗的小兒子、自己最小的弟弟曹王李明,過繼給已故皇叔元吉為嗣。
太宗渴望一個和睦的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然而,帝王家最是是非家。
玄武門事變,也是情不得已,後世史家對太宗多持理解、同情甚至讚賞的態度。例如,《舊唐書‧太宗本紀》史臣曰:「或曰:以太宗之賢,失愛於昆弟,失教於諸子,何也?曰:然,舜不能仁四罪,堯不能訓丹朱,斯前志也……」這裡舉了兩個例子來類比玄武門之變。第一,舜當政時有共工、驩兜、三苗的君長、鯀這四個罪人,這並非舜的德行不夠造成的,舜不得不處理,所謂「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殺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孟子‧萬章上》)。第二,堯那麼光明,但偏偏有個不爭氣的兒子丹朱,不能把天下傳給他,而只能傳給舜。換句話說,太宗攤上了這樣兩個兄弟,不是太宗的錯,只能說是命吧。
又如,《舊唐書‧太宗本紀‧贊》中又將玄武門之變類比於周公誅管、蔡。周文王、武王、周公父子三個都是聖人,文王也生了管叔、蔡叔這般不肖子;管、蔡跟紂王的兒子武庚一起叛亂,被周公平定,迎來成康盛世。(「昌、發啟國,一門三聖。文定高位,友于不令。管、蔡既誅,成、康道正。貞觀之風,到今歌詠。」)
廢立太子的痛苦
在玄武門事變之外,太宗還有一樁心痛事,就是廢立太子事。
太宗與長孫皇后育有三子,李承乾、李泰、李治。貞觀十七年(643年),太宗第五子李祐謀反被誅,不成想竟又扯出太子李承乾的謀反案,其中還有太宗弟漢王李元昌的參與。李承乾被貶為庶人,流放;李泰又謀爭太子。太宗十分痛苦,以致於要「抽佩刀欲自刺」。(《資治通鑑》: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勐、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
太宗最終立李治,為什麼?李治仁厚,不會誅殺李承乾與李泰。(《資治通鑑》: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後法。且泰立,承乾與治皆不全;治立,則承乾與泰皆無恙矣。」)
經歷了這些痛徹心扉之事,所以太宗對孝道、親親特別看重,對「封建」孜孜不忘。「建親」這篇,可謂飽含血淚之作。
超越苦難和命運的仁厚宅心
「建親」篇最後舉了帝堯、帝舜兩個典範。《虞書‧堯典》記載,帝堯「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而帝舜呢,是樂官瞽瞍的兒子。他的父親心術不正,母親善於說謊,弟弟象十分傲慢,但舜能與他們和睦相處.他用自己的孝行美德感化他們,使他們改惡從善,不走邪路(「瞽子,父頑,母囂,像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
「建親」篇的最後幾句話,尤其是對李治的諄諄教誨和殷切希望,同時也體現了太宗超越苦難和命運的仁厚宅心:「無以奸破義,無以疏間親,察之以德,則邦家具泰,骨肉無虞,良為美矣。」
附錄:「建親第二」大意
治理天下之道,至廣至大;保持君位,至極至重。治理天下,不可一人獨斷,必須與他人一道負責;保守君位,不可一人努力,必須與他人一道守成。因此,分封親戚子弟為侯王,作為王室的藩衛,是非常必要的措施。天子與諸侯同心同德,安危與共,風雨同舟,齊心協力,才能鞏固大唐的江山。朝廷與諸侯相互支持,親近和疏遠之人同時並用,就能堵塞兼併之路,防止違抗中央政令事件的發生。
周朝興起時,將天子所屬的土地分封給宗族子弟,立他們為諸侯各國,拱衛王室。內有晉、鄭諸侯輔佐朝廷,外有魯、衛國君防備四夷,因此,國運昌盛,達數百年之久。秦朝吞併六國,拋棄了淳于越分封諸侯的主張,採納李斯推行郡縣制的計謀,不以宗族子弟為親,依靠君主個人智謀統治天下,結果遭遇顛覆勢力的進攻,二世而亡。這些史實,難道不是說明枝葉不疏,根本就不可動搖,股肱失去,心腹就無所依靠這一道理嗎?漢高祖平定關中,鑒於亡秦廢分封、設郡縣的失策,便大封宗族子弟為諸侯,規模超過古代分封制的規定,結果,實力雄厚的諸侯國與中央朝廷對抗,實力小的諸侯國,也是跨郡連州,割據一方。這樣一來,末大則本危,尾大則難以擺動。到漢景帝時,吳、楚六國反叛朝廷,稱兵作亂,而七王也被誅殺,親族無法保全,這就是諸侯國地廣兵強,篡位野心隨實力而膨脹的必然結果。魏武帝曹操創業之時,不能深謀遠慮,宗族子弟沒有分封之人,甚至連立錐之地都沒有,造成外無藩王以拱衛,內無磐石以為基,君權旁落他人之手,江山為司馬氏所纂奪。
古人說:「水流消失,泉源必然枯竭;枝葉凋落,根本必然枯朽」,就是這個道理。分封諸侯實力過強,就有以下叛上、危害心腹之患;分封諸侯實力太弱,又將沒有鞏固朝廷的根基。由此看來,最好的辦法是採取多分封諸侯而減少其實力的政策,使他們既能拱衛王室,又沒有過強的實力與朝廷對抗,與朝廷憂樂與共,利害一致。君主對諸侯無猜忌之心,諸侯對君主沒有怨恨、恐懼的念頭,這是我從歷代分封制的教訓中得出的結論。我主張損強抑弱的分封制,是奠定國家長治久安的基石。
國君須立德宏大,廣博通達。確立法度,教化世人,通權達變,以道制萬事萬物。治國之術,應隱藏君王心中,才能發揮駕御臣下的妙用;治國之道,應發揚光大,讓臣下知道,才能建蓋世之功。天子以德配天,體恤民意,那麼庶民瞻仰天子,頂禮膜拜而無法窺測其高深;天子寬厚待人,像大地負載萬物一樣厚重,那麼臣下效法,感戴莫名。治國之道,浩浩蕩蕩,難以用語言表達其宏遠之旨。但從歷史上看,使宗族和睦相處,帝堯作出了優秀的榜樣;克制自己,孝順父母,愛護幼弟,帝舜親自躬行,美譽流芳,名傳後世。國君應效法古代聖人,不要以奸邪之心去違背大義,不要偏信疏遠之人而離間了親族的情誼。自始至終,以德修身,以德察人,那麼國家太平,宗族安寧,這是國君的美行啊。@*#
(轉自大紀元/責任編輯: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