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女兒如何被洗腦父親如何反洗腦(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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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索爾仁尼琴那句話:「斯大林在布哈林們成為反對派之前就宣布他們是反對派,這就使他們失去了威力。」這反過來也就是說,如果你本來就不認同共產黨革命,而且是很清醒、很明確的不認同,那麼,當共產黨指責你反黨反革命時,你就不會驚惶失措。齊尊周正是如此。齊尊周本來就不認同共產黨那一套,因此,當共產黨給他扣上反革命的帽子時,他就能保持鎮定。

如前所說,齊尊周之所以能夠抗拒思想改造,是因為他擁有另外一套精神資源或曰參照系。美國思想家、《狂熱分子》一書作者埃利克。霍弗指出:當個人面對巨大的壓力時,如果他只是孤零零的個人,那是不能抵抗的。「他力量唯一的源泉在於,他不只是他自己,他乃是某種強大的、光榮的、不可戰勝的東西的一部分」。「在這裡,信念問題首先是個認同的問題」。齊尊周認同優秀的中國傳統。他從少年時代就樹立遠大志向,以先聖先賢為榜樣,年輕時生活貧困,但自強不息,做到了「貧賤不能移」。中年時擔任國民政府鐵路系統高級主管,一分錢都沒有貪污過,做到了「富貴不能淫」。對中共強加的牢獄之災,齊尊周把它當作嚴峻的考驗。他不但在內心裡拒不接受洗腦,而且連外表上的順從也毫不含糊的拒絕,決心要做到「威武不能屈」。我們的傳統文化,最推崇的不但不是做大官,甚至也不是做大事,而是成就道德人格,成為道德完人。古人說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其中,立德排在首位。

齊家貞和她的弟弟齊興國告訴我們,他們的父親直到晚年,待人接物依然一片誠心,「象孩子一樣天真」。我感嘆道:這就叫赤子之心啊。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意思是說,具有偉大人格的人,就是沒有失去孩童般純潔善良的人。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有過赤子之心,可是由於經歷了世態炎涼,人間滄桑,我們就漸漸地變了,變得油滑世故,變得冷漠犬儒,甚至變得卑鄙邪惡。然而,齊尊周老先生經歷過多年地獄般的生活,卻依然能保有一片赤子之心。如此高尚的人格,值得我們後人敬仰。

在《自由神的眼淚》出版後,齊家貞得到不少讀者的反饋。她當年的獄友,乃至監獄長,都高度肯定這本書的真實性。也有讀者對作者提出批評。《夾邊溝記事》一書作者、天津作家楊顯惠寫道:「齊家貞,由於你的天真、幼稚、無知,你葬送了這麼多人的前程,那時候你年輕,這我能理解原諒。但是,你寫這本書的時候,已經年近六十,還對自己過去的天真、幼稚、無知無所指責。那我就無法理解了。。。。。。。」

楊顯惠的批評,齊家貞何嘗不知道呢?在《再版前言》里,齊家貞用強烈的字眼對自己進行了嚴厲的譴責。她說自己當年也參與過對他人的檢舉,參與過卑劣,當面是人背後是鬼比畜生不如,她說她痛恨當年的自己,一點也不想原諒,等等。在《黑牆裡的倖存者》里,齊家貞專門寫了一章「懺悔之心永無寧日「,集中講述了她在監獄中檢舉他人的不光彩表現,並且給予嚴厲的譴責。

不過在我看來,齊家貞寫不寫出對自己的嚴厲譴責其實不那麼重要。楊顯惠和我們一樣,都是通過讀齊家貞的書,才知道她在監獄中有過那些不光彩的表現。否則,以齊家貞這樣的「小人物」,她那些不光彩的事她自己不說出來,別人誰會知道呢?想來也不會有誰專門去調查核實的。一個人寫自傳時很容易美化自己。楊顯惠先生欠考慮的一點是,當齊家貞誠實地把自己當年做過的種種不光彩的事都不加掩飾地和盤托出時,這本身不是就已經體現出深切的自責與懺悔了嗎?

少年時代的齊家貞,夢想成為一個科學家,成為中國的居里夫人。苦難的生活摧毀了她的科學家夢想,卻把她造就成一個作家。《黑牆裡的倖存者》是一部自傳性作品。我曾經說過,也許,我們這代人所能留下的最有價值的文字就是自傳了。哪怕你只是個小人物,哪怕你沒做出過任何足以進入歷史的大事情。在這裡,個人歷史的寫作是對否定個人獨立價值的極權統治的有力反抗,是對被扭曲被糟蹋的人生的最大補償。我希望有更多的的優秀的個人歷史問世。

文章來源:自由亞洲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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