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貞元年間,時任地方將領的聶鋒,有個寶貝女兒名叫聶隱娘,夫妻兩人對家中這唯一的孩子是相當的疼愛,平日里從來都沒有讓女兒受過任何的委屈。
然而,就在聶隱娘十歲的那一年,一位尼姑的到來徹底改變了他們家中這種極為和睦的氛圍。
一天,一位遠遊的尼姑到聶家去討飯。沒想到,這位尼姑見到在一旁玩耍的聶隱娘之後,頓時就被眼前這孩子的聰明、可愛給迷住了,進而又產生並且提出了一個非常奇怪、又極為大膽的想法——希望聶家人能夠將這個小女孩交給她,讓她來教育聶隱娘。
一般來說,能有如此舉動的人,往往都是世外高人。不然,她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來。
然而,愛女深切的聶鋒夫婦,對於尼姑的這個妄想,自然是非常的生氣,並且當場就對她的這一妄想進行了嚴厲的斥責。
因為,在聶鋒看來,別說自己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就是有上四五個,自己也不會隨隨便便就這麼送人的。
但是,對於聶鋒的指責,尼姑卻並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告訴聶鋒,不管你把女兒隱藏在何處,自己都有辦法把她給偷走。
果不其然,雖說當天晚上府中上上下下都進行了嚴加防範,可女兒聶隱娘終究還是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次日一大早,當聶鋒得知這一消息之後,頓時深感吃驚,當即就派出了自己家中所有人員進行搜尋。但一連搜了好多天,卻始終都沒有關於自己女兒的線索和消息。
詭異出現的尼姑、離奇失蹤的女兒,給聶家人帶來的震蕩是非常大的,以至於聶隱娘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面。
然而,五年之後,就在聶家人對於自己女兒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時候,那位詭異的尼姑卻再度出現。而這一次,她是把隱娘給送回家來了。
“我已經把你的女兒給教成了,現在把她送還給你!"說完這句話後,尼姑轉身就消失在了門外,彷彿沒有來過一般。
對於女兒離奇失蹤後的神秘歸來,聶家人簡直就是樂開了花,她的父母更是為之喜極而涕。
吃完團圓飯之後,聶鋒問女兒,這幾年來尼姑都對她教了些什麼。剛開始,聶隱娘表示,尼姑無非就是讓自己讀經念咒,並沒有教給自己做什麼。
對此,經歷過大世面的聶鋒自然是不會相信的,因為那位尼姑的身手實在是讓他非常的驚訝和佩服,自己雖然從軍多年,見過眾多的武林高手,但是像那位尼姑般的身手,自己卻還未曾見識過。想必自己女兒在她的調教之下,一定練就除了一身非凡的本領。
好在,在父親的一再勸說下,聶隱娘終於道出了實情:原來,當天晚上,當聶隱娘被那位神秘的尼姑帶出府中之後,被尼姑背著走了一晚上的夜路。但到底走了有多遠,自己也不太清楚。在天亮之時,她們來到了山谷旁的一個非常大的石洞之中。
讓聶隱娘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石洞的另一出口竟然還別有洞天——洞外樹林茂密,猿猴成群。很快,她就發現,早在自己被帶到這裡之前,洞中就已有了兩個十歲左右的女孩,而且也都那種冰雪聰明、貌美如花的那種,
但是,讓她感到非常奇怪的是,這兩個女孩竟然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而且她們也沒有一點兒飢餓的意思。
除此之外,最讓聶隱娘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還是那兩個女孩都能夠非常隨意和迅速地在峭壁上自由攀爬和行走,像猴爬樹一般輕快、敏捷,從來都沒有失手的時候,簡直讓她這位看客陶醉在其中。她非常渴望自己也能夠像她們一樣,可以擁有飛檐走壁的本領,如同飛鳥一般自由自在地施展自己的絕技。好在,她對自己這一夢想所期待的時間並不長久。幾天之後,那位尼姑給了她兩樣東西:一粒丹藥和一把二尺見長的寶劍。
自此以後,她就跟隨著那兩個女孩學習攀爬石壁的本領。不久後,她就感覺自己身輕如燕。
一年之後,尼姑又讓她學慣用利劍刺殺猿猴。當然,深山之中的猿猴可不是那麼好刺殺的,畢竟它們比人類還要熟悉山林中的情況,而且更加善於攀爬樹枝和石壁。想要刺殺它們,那麼殺手就只能夠練就一番比它們更加厲害的身手。否則,想要刺殺它們,無異於痴人說夢。
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對於刺殺猿猴這種任務,她已經練就了百發百中的好身手。
之後,尼姑又教她用手中的利劍去攻擊、刺殺兇猛的野獸——老虎和豹子。要知道,老虎和豹子,那可都是叢林之中數一數二的猛獸,稍微不加註意,很有可能命喪其口。
然而,在尼姑師父的精心指點下,聶隱娘很快就可以獨立完成任務了,每次都可以輕輕鬆鬆地取回虎豹等猛獸的首級。
三年後,聶隱娘又學會了輕功,用手中的利劍去刺殺飛行在山谷中的老鷹,也從來都沒有過失手。
據說,劍術高手的最高境界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如今,我們的聶隱娘也基本上達到了這一境界,她手中的利劍,已經由原來的兩尺長,縮減到了只剩五寸長短,反而是那些飛禽猛獸,遇到她的往往是有來無回。
到了第四年,尼姑留下那兩個少女守洞穴,領著她去了一個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城市。一天,師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悄悄用手指指著一個人,把這人的罪過低聲給她說了一遍,且讓她在那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割下他的首級。
然後,師父給她一把三寸長的匕首。很快,光天化日之下,周圍的人還不曾察覺之時,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下了那人的首級,並且把那人的首級裝在囊中帶回了石穴之中。之後,她又聽從師父的安排,用藥水將那頭顱化為了一壇濃水。
一年之後,尼姑又告訴她,某地有個罪大惡極的官員,平日里平白無辜害死了很多百姓,讓她晚間到他的房中把他的頭割來。
聶隱娘聽從師父的安排,帶著匕首就到那官員的府中,而且毫不費力地就進入了他的卧室之中。但是,這次行動聶隱娘比之前的任何行動都有些慢,因為直到天亮時分,她才把那人的頭拿回來。而根據她的身手,則只需要兩個時辰就可以回來。
當師父知道她是因為看到那人在逗小孩玩,不忍心下手的時候,對她的這種行為進行了斥責,要求她以後如果再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就先殺了孩子,然後再殺掉自己索要行刺的目標。
接著,她就又從師父口中得到了一個讓她感到萬分驚訝的事情——因為師父告訴她,自己打算把她的後腦勺打開,把那隻匕首放在裡面,以便她需要的時候方便取出(好恐怖的樣子)。
但是,就在我為此而感到極度擔心的時候,師父卻告訴她,以她現在的功力,根本就不用擔心。果然,後腦勺打開的一瞬間,聶隱娘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一切做完之後,師父又表示,她的武藝現在已經學的非常不錯了,可以回家了。
於是,尼姑就把她送回來了。但在出發之時,師父還特意告訴她,二十年後他們還會見面。
聽完女兒的講述之後,就連身為將領的聶鋒,心中也有了一絲的懼怕。因為,自己女兒剛才講述的那些故事,彷彿在這個世間是不會存在的。這樣的殺手,和能夠培養出這樣殺手的人,絕對是讓人毛骨悚然的。
在之後的日子裡,每到夜深人靜之時,聶隱娘就不見了身影,直到天亮時分才回來。然而對此,做為父親的聶鋒也不敢有所追問,深怕刺破機密,惹禍上身。
或許是因為此事的緣故,從這時開始,父親聶鋒對女兒的愛意有所降低。
不久之後的一天,一個磨鏡少年到聶家門前擺攤做生意,聶隱娘告訴給自己的父親,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可以做自己的丈夫。對此,做為父親的聶鋒表示,自己不會幹預她的婚事兒,對於她自己的選擇,不支持,也不反對。
很快,聶隱娘就嫁給了那位磨鏡少年。然而,她的這位丈夫只會磨製鏡子,其它的生計什麼也不會。還好,他的父親並沒有因為懼怕她而拋棄她,家中的日常花銷照常供應。
多年之後,她的父親聶鋒去世。為了能夠得到聶隱娘這樣的武林高手,聶鋒的上級領導、一位姓魏的元帥花了大量的錢財聘請他們夫妻兩人到身邊的做小吏,以供不時之需。
在過了數年的安穩日子之後,唐憲宗元和年間,這位姓魏的元帥和節度使劉昌裔因為工作原因,兩人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魏帥便讓聶隱娘去行刺刺史劉昌裔,並割下他的頭顱。
然而,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讓這位姓魏的元帥不曾料到的是,雖然那位劉昌裔劉大人身居節度使的要職,整日忙於公務,但人家卻是一位能掐會算的世間高人(傳說中那種大隱隱於朝的人)。
就在聶隱娘夫婦剛剛離開住處之時,他就知道了聶隱娘的到來。於是,刺史劉大人便把自己身邊的幾個心腹隨從召集到自己面前,吩咐他們在某天清晨時分,到北城門外等待著聶隱娘夫婦的到來。
那天早晨,城北來了一男一女,正是聶隱娘夫婦,只見他們分別騎著一頭白驢和一頭黑驢。到了城門口,忽然有幾隻鳥兒在聶隱娘丈夫面前追打嬉戲,是那樣的不安分。聶隱娘丈夫的內心原本是非常安靜的,現在被鳥兒的鳴叫聲和追逐聲給徹底打亂了,心中非常的急躁和氣憤,便拿起自己背包中的彈弓便要進行射擊。
前面我們已經說過,聶隱娘的丈夫除了自己的本職工作(磨製鏡子)以外,其他什麼都不會。自然,像打彈弓這種技術要求非常高的活兒,他當然也是勝任不了的。
這不,一連幾發打過去,彈彈虛發,就連在一旁的老婆聶隱娘都實在看不過去了。當即,聶隱娘奪過丈夫手中的彈弓,只一丸便射殺了叫的最歡的那隻鳥兒,鳥群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時,隱藏在附近的劉大人的心腹隨從走了出來,來到聶隱娘夫婦面前,對著他們俯首施禮,表示自己家大人想要見他們一見。
對此,聶隱娘雖然感到有些小小的意外,但還是非常穩重地表示出了自己對他們家大人的敬佩,並且接受了他們的邀請。因為,如果他們的主人要是平凡人的話,就絕對不會知道他們夫妻兩人的到來,而且還事先安排人手在此等候。
聶隱娘心中非常的清楚,既然劉昌裔大人能夠預知他們兩人的到來,那就肯定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來意。所以,當見到劉大人的時候,他們當即就向劉大人表達了自己的罪過和歉意。
然而,劉大人畢竟是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的老手了,不僅沒有對聶隱娘夫婦表示出什麼不滿,反而對他們的舉動表示出了理解。因為,在他看來,聶隱娘夫婦之所以能夠聽從魏帥的指派,到自己這裡來刺殺自己,完全就是各為其主,無可厚非。不過,如果能夠用自己的言行來感化他們兩人,那就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所以,刺史劉大人盛情邀請他們留下來多玩幾天。並且還表示,如果他們能夠長期留下來,那自己也是非常歡迎的。
聶隱娘被劉大人的誠意和超人的預知本領所打動,表示他們夫婦願意留下來為他效力。
有一點不得不說,那就是在聶隱娘看來,劉大人的為人要遠遠好過自己的上一任領導,待人處事兒要真成得多,沒有那麼多虛偽的東西充斥其中,讓人非常的舒心。
不久後的一天,有人發現原本餵養在馬棚中的、聶隱娘夫婦騎來的那兩匹驢,忽然不見了蹤影。刺史劉昌裔大人便急忙派人四處尋找,後來終於在一個布袋中發現了一黑一白兩個紙驢。
一個多月後,聶隱娘找到刺史大人劉昌裔,告訴他了一件事情。聶隱娘表示,魏帥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留在這裡,但很快就必定會派人前來探查。自己今天來找大人的意思,就是希望得到大人的一點兒頭髮,讓自己用紅綢布包上,然後送到魏帥枕前,以表示我們不再回去了。
對於這種有效打擊對手的方法,刺史劉大人自然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次日四更時分,聶隱娘便返了回來。天亮之後,聶隱娘又來到此時劉大人身邊,告訴他自己已經送去了自己的特殊信件。但根據她對魏帥的了解,魏帥所派出刺殺自己的刺客,後天晚上就會來到,而且還極有可能要對刺史大人有所行動。
說完這些之後,聶隱娘又轉換了一下語氣,表示刺史大人對此盡可放心,魏帥所派出的刺客,自己會輕鬆搞定,讓他該玩玩,該睡睡,不必有所擔憂。
劉昌裔大人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心胸果然豁達大度,對於此事還竟真的毫無畏色。當天晚上,刺史府中燭光通明。半夜之後,果然看見一紅一白兩個幡子在府中互相擊打。很久之後,個別膽大之人看見一個人從空中跌落了下來,而且屍首分離。
此時,聶隱娘也出現了,緊接著,她就將刺客的屍體拽到堂下,用藥水把他化成了水。
同時,聶隱娘又表示,魏帥在後天晚間,還會派一個名叫空空兒的刺客前來進行刺殺。而此人的絕技就是輕功相當的厲害,往往是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就把人給殺了。
就在刺史劉大人還把希望寄託於聶隱娘身上的時候,聶隱娘卻表示,就連自己的功夫也都不是此人的對手。到時候,一切就看刺史大人本人的造化了。
當然,聶隱娘也絕對不會對此事袖手不管,她告訴給了刺史大人一個破解此人的方法——那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用于闐玉圍著脖子,而聶隱娘自己也變成一隻小蟲子,躲到劉大人的嘴唇邊見機行事。
雖然劉大人感覺這個方法有些奇特,但終究為了自己的性命照想,還是同意了聶隱娘的提議。
很快,時間便到了後天晚上的三更時分。心中毫無著落的劉昌裔大人,雖然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卻根本無法睡著。
然而,就在他內心有些擔憂的時候,忽然聽到自己的脖子上「砰」的響了一聲,而且聲音是特別的大。
就在劉大人不知所措的時候,聶隱娘從他的口中跳了出來,向他彎腰施禮,表示現在已經沒事了。因為聶隱娘自己非常熟悉這個刺客,雖然這個刺客非常的厲害,但他往往只是一搏而已。如果一搏不中,他便遠走高飛。因為,這個刺客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在他看來,自己只要一擊不中,就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
果然,根據劉大人自己的推算,短短一盞茶的時間還不到,那人就已經飛出一千多里了。
周圍的人察看了一下刺史劉大人脖頸上的玉石,果然發現上面有匕首刺中過的痕迹,而且痕迹還非常的深。
為了表示自己對聶隱娘的感謝,刺史劉大人給他們夫婦送上了一份厚禮。
唐憲宗元和八年,劉昌裔從地方調到京師。由於聶隱娘不願意去到車水馬龍的大城市,便向劉大人請辭,表達了自己想要和丈夫歸隱山林的想法。
聶隱娘果然沒有看錯劉大人的為人,當即就得到了應允。再後來,世人就漸漸失去了聶隱娘的消息。
等到劉昌裔去世的時候,有人看見聶隱娘騎著一頭毛驢來到了京師,在劉大人的靈前流淚祭奠,之後再次而去。
唐文宗開成年間,劉昌裔的兒子劉縱任陵州刺史,在四川棧道上遇見了聶隱娘,她還像從前那樣騎一頭白驢,而且面貌依舊和當年一樣年輕漂亮。彼此間見面後雖然很高興,但聶隱娘卻發現劉縱不久之後將會有一場大的災難。
於是,她從身上的寶葫蘆里拿出一粒丹藥,讓劉縱吃下去。並且告訴他,在他的身上不久之後將會有一場大的災難,希望他能夠就此辭官歸隱,擺脫此禍,而自己丹藥的藥力只能保他一年免災。
然而,劉縱對此一點兒也不相信,想要送給聶隱娘一些綢緞來做為報答,但聶隱娘並沒有要,輕輕拍了拍毛驢,如神仙般飄然而去。
一年之後,劉縱果然死於陵州的官場。從那以後,再沒有人見過聶隱娘出現過。
參考文獻:唐代筆記小說《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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