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倉惶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南唐後主李煜

不知為何，26年來，每當我想起題頭兩句詩時，眼前卻總是浮現出羅共總書記齊奧塞斯庫帶著老婆倉惶登機狼狽出逃的那個場景。

26年前是西元1989年，那時齊奧塞斯庫已過古稀之年，頭上卻頂著6頂桂冠，分別是羅馬尼亞共產黨總書記，羅馬尼亞社會主義共和國總統，國務委員會主席，國防委員會主席，武裝部隊總司令兼愛國衛隊總司令

齊奧塞斯庫老婆埃列娜是羅共政治局常委兼政府第一副總理，名副其實的黨和國家二號領袖。他的大兒子瓦倫是羅共中央候補委員，小兒子尼庫是羅共青團中央書記，齊奧塞斯庫內定接班人，小兒媳波利亞納是社會主義少年先鋒隊的負責人。齊氏夫婦養的一條名叫考布」的拉布拉多犬，也被齊奧塞斯庫授予了陸軍上校軍銜。

齊氏自1964年起擔任羅共總書記，2年後又任羅總統，於25年後的1989年12月被槍殺，在位25年。在這25年里，齊奧塞斯庫幹了不少荒唐事，下面例舉2例：

節育墮胎違法——1966年齊奧塞斯庫宣稱，胎兒是社會財富，不生孩子就是背叛國家。還規定禁止離婚，每對夫妻至少要生4個孩子。國家頒布法令，節育和墮胎都屬違法，不能受孕女性要交納稅金，墮胎者將判刑和囚禁，婦女月經期要受到嚴格檢查與盤問。

為執行齊奧塞斯庫指令，執法者紛紛進駐機關、工廠、農村、學校，對婦女嚴格監控，督其每月必做婦科檢查，以確保未使用避孕工具；對避孕婦女和默許墮胎醫生一經查出，嚴厲打擊並處罰監禁。老百姓把這些執法者鄙夷地稱為「月經警察」。恐怖高壓下，許多絕望的婦女鋌而走險，偷渡多瑙河到鄰國匈牙利尋求庇護，但在邊境線往往被當作叛國者，遭士兵機槍掃射。

這項政策實施一年後，羅馬尼亞嬰兒出生率翻了一番，成績顯赫。但地下流產與墮胎服務也隨之出現，懷孕婦女死亡率不斷上升。更讓齊奧塞斯庫感到鬧心和棘手的是，隨著嬰兒大量出生，婦產醫院設備、專家、產兒科醫師及婦幼保健工作者嚴重缺乏，僅僅一年，羅馬尼亞嬰兒死亡率就增長了145.6%。消息傳出，全世界嘩然，各國政要、媒體紛紛譴責：這簡直就是「現代社會的濫殺無辜」。

打字機執照——20世紀80年代初，齊奧塞斯庫頒布《大羅馬尼亞打字機法》。根據該法，每個羅馬尼亞公民、企業、事業、機關、學校等單位，凡擁有打字機必須得到警方許可，領取使用執照；要成為打字員也必須照此辦理，並且要將所打字樣品上報。若打字機需要修理，其使用者及其打字機都需要更新執照。任何繼承打字機的羅馬尼亞人，都必須將此上交政府當局；如果不把打字機鍵盤上交警方，即使損壞的打字機也不得私自處理，否則嚴加處罰。

極權獨裁統治，很多東西不單是靠暴力來維持，而且也需要靠欺騙和謊言來維持。因此，打字機和打字員在統治者眼裡就成了傳播異端邪說的洪水猛獸，必須嚴加防範，嚴密控制。無論機器還是人都只能成為替獨裁者歌功頌德的工具，絕不可作為民眾揭露事實真相的武器。

在齊奧塞斯庫統治的第二個十年里，其獨裁政權變得愈發殘酷和壓迫，是東歐集團中斯大林體制最為嚴重的國家。其統治期間，個人崇拜、民族主義泛濫，與西方國家和蘇聯關係惡化。齊奧塞斯庫在經濟上的腐敗無能使得羅馬尼亞出現危機；而此時齊奧塞斯庫一家卻居住在宮殿般的豪華建築中，過著荒淫無度的生活。

1989年末，東歐大陸的動蕩終於波及了羅馬尼亞。在這一年，東歐各國共產黨紛紛倒台後，羅馬尼亞人民集會要求民主，受到齊奧塞斯庫強力鎮壓，結果引發更大騷動。

1989年春，羅馬尼亞共產黨六大元老通過自由歐洲電台聯名發表一封公開信，批評齊奧塞斯庫現行政策，引起國內外強烈反響。此信在羅馬尼亞家喻戶曉，羅普通百姓對此信給予稱讚，認為這封信說出了他們心裡話。面對齊奧塞斯庫獨裁統治，連老幹部都無法忍受，站出來說話了。這一年，東歐許多社會主義國家相繼發生政權更迭，而齊奧塞斯庫領導下的羅馬尼亞非但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還加強了全面控制。

12月17日，羅馬尼亞邊境小鎮蒂米什瓦拉市萬餘人上街遊行，高呼「要自由」、「要麵包」、「要熱水」、「要暖氣」、「打倒齊奧塞斯庫」等口號，部分示威群眾情緒難以平息，衝擊了市政大樓，打碎玻璃、設施、推翻汽車，局勢更加惡化。

羅共中央執委會緊急會上，齊奧塞斯庫強烈命令，國防部派坦克部隊、摩托化部隊對群眾採取最嚴厲的措施。隨後，內務部部隊和軍隊開始對手無寸鐵的示威群眾實行鎮壓，死亡為147人，受傷335人，失蹤25人。蒂米什瓦拉事件是繼1987年11月布拉索夫群眾大遊行後，羅馬尼亞國內釀成的第二起大規模衝突。

12月18日，齊奧塞斯庫照常飛往伊朗進行為期3天的國事訪問，並同伊朗總統拉夫桑賈尼舉行了會談。唯一的不同是，他的夫人埃列娜-齊奧塞斯庫未像往常一樣隨他出訪。作為羅馬尼亞政府第一副總理，她坐鎮國內，控制事態發展。此時在遙遠的德黑蘭，齊氏還一再宣稱：「我們的形勢是穩定的。」

但是，齊氏回國後蒂米什瓦拉騷亂並未平息，反而一發不可收並向全國蔓延。21日，他決定在首都布加勒斯特舉行集會，號召人民支持他在蒂米什瓦拉鎮壓行動。中午12時，布加勒斯特10萬人舉行集會。齊及其夫人在中央大廈陽台上出現並進行演講。期間突然有人在廣場角落高呼：「打倒齊奧塞斯庫！」同時進行的電視轉播隨即中斷，齊奧塞斯庫右手在半空中停止。此後，「打倒殺人犯」口號聲和嘈雜聲在廣場散開，局勢逐漸失控。

頭戴鋼盔的武裝警察將四周街道包圍，軍官向人群喊話，命令他們散去。國防部長米列亞親自指揮，並下令「不準向人群開槍」。但布加勒斯特市長卻到前線傳達「最高統帥」命令：「可以開槍，朝天開槍，先警告，如果不成，向腿部開槍！」國防部長米列亞無法承受壓力而自殺，震動朝野

22日上午10時，原本支持齊奧塞斯庫的軍隊開始倒戈，羅馬尼亞軍隊從首都市中心撤出，而防暴警察無法阻擋遊行隊伍衝擊。此後，示威群眾向齊奧塞斯庫所在黨中央大廈彙集，並進行衝擊，一些人將大廈窗戶打破，並將齊奧塞斯庫畫像扔出。齊奧塞斯庫看到情況不妙，調來直升飛機逃往布加勒斯特北郊。

1989年12月25日，齊氏夫婦在羅南部一個兵營廁所前空地上被處決。在前往刑場的路上，埃列娜還在繼續掙扎，她對士兵說：「你們怎麼能向我們開槍？我是你們的母親」。一位年輕士兵打斷她的話，說「不，你不是我們的母親。你是殺害我們母親的兇手！」兵營里沒有刑場，廁所前的空地便成了執行槍決的地方。

行刑隊三名士兵中，有一人弟弟死在蒂米什瓦拉，因此對齊奧塞斯庫懷有刻骨仇恨。等押解齊氏的軍人一離開身邊，這名士兵就在行刑指揮官未趕到情況下便開了槍。這一突如其來之舉打亂了特別軍事法庭安排。原來的打算是把齊氏夫婦押解刑場後，由文書出面詢問最後願望，還將詢問他們死後是否願意請東正教神甫對其進行安魂祈禱，攝影師也應當把這些場面錄下來。但其他人還沒走出大樓，行刑隊就開了槍，攝影師只拍攝到了在空中瀰漫的從士兵槍口裡散出的硝煙。齊奧塞斯庫中彈後倒下，後腦勺撞在廁所牆上。他死後仍睜著雙眼。

至於埃列娜，她一聽到槍響便嚇得暈倒在地，士兵不管不顧，繼續持槍向她掃射，原本不屬行刑隊的士兵也摘下槍對其射擊。這位羅馬尼亞「國母」頭部中彈，顱骨開花，腦漿外溢，身上也被打出好幾處傷口。至此，長達25年的齊奧塞斯庫政府宣告倒台，羅馬尼亞共產黨隨之消亡。

對齊奧塞斯庫夫婦進行審判和處決的錄像帶用直升機送往布加勒斯特，通過「自由羅馬尼亞電視台」和「自由羅馬尼亞電台」向全國和全世界廣播。在這之後，忠於齊奧塞斯庫的武裝分子同軍隊交火的激烈程度大為減弱，幾天後就完全消失。布加勒斯特電台的廣播員歡呼道：「多好的消息啊！偽基督死亡，真基督誕生的日子到了！」一位老年人對著新華社記者高興地說：「那對討厭的夫婦沒有了，這真是最美好的聖誕節」。確實，一切都進展得那麼快：12月16日和17日的蒂米什瓦拉暴動；21日齊奧塞斯庫在黨中央大廈陽台上被人喝倒彩；22日他乘直升機逃跑，幾個小時後就被抓獲；25日在攝像機面前被審判和處死。一切都是那麼戲劇化，又那麼突然地結束了。

齊奧塞斯庫死後兩天即1989年12月27日，中共國家主席楊尚昆、國務院總理李鵬、外交部長錢其琛分别致電揚•伊利埃斯庫、彼得•羅曼和塞•切拉克，祝賀他們當選羅救國陣線委員會主席、羅馬尼亞總理和外長，表示中國尊重羅馬尼亞人民的選擇，願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同羅馬尼亞繼續保持和發展友好關係。

2015年6月4日11時

文章來源：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