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靜女士的《穹頂之下》在網上播出後，幾天之內贏得兩億次點擊，創造了網路傳播的奇蹟。我對柴靜女士為中國環保事業和記錄歷史真相所做出的傑出貢獻表示衷心感謝和讚賞；對中國的專制、腐敗、壟斷、黑暗感到強烈痛恨和譴責；對中國嚴重破壞生存環境的斷子絕孫式經濟發展模式感到極端無奈和悲憤，對遭受大氣污染、河流污染、土地污染、食品污染而患上癌症等疾病和死亡的千百萬受害者特別是老人和兒童感到特別同情；對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勇於維護自己的權益、保護自己的家園、挑戰貪官奸商的言行感到由衷高興······

中國污染驚心動魄

2013年，「霧霾」成為年度關鍵詞。這一年的1月，4次霧霾過程籠罩30個省（區、市），北京僅有5天不是霧霾天。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10個大城市有7個在中國。中國最大的500個城市中，只有不到1%的城市達到世界衛生組織推薦的空氣質量標準。

北京霧霾天氣當年高達175天。原本山色空濛雨亦奇的地上天堂杭州，霧霾超過了200天，為全國之最。

柴靜請北大對她所攜帶的採樣膜進行測試分析，結果表明，空氣中有15種致癌物，其中世界上最強致癌物之一的苯並芘，是國家標準值的14倍，甚至有人超標20倍。北大已經不能根據倫理安全值在實驗室內做人身實驗。因為假如設定一個倫理安全值，外面大氣比實驗艙的空氣污染濃度還要高。換句話說，北京人經常生活在遠遠超過倫理安全值的巨大污染實驗室里。也可以說，穹頂之下就是超級污染實驗室。

PM2.5早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火山噴發和森林大火中就有大量的細顆粒物。從鑽木取火開始，人類活動就在製造PM2.5。但大規模的空氣污染，頻繁的霧霾，則是工業化以後大量燃燒煤碳和石油引起的。英國、德國、美國和日本等發達國家也經歷過大氣污染的嚴重後果。1952年12月5日至10日，倫敦發生了超過一萬人死亡的大煙霧事件。當時二氧化硫的濃度超過世界衛生組織標準的190倍，比中國PM2.5超標的倍數高出一個量級。在那以後，各工業國家紛紛減少和控制煤碳用量。但中國1979年改革開放，拉開了超大規模使用化石能源的序幕。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生存環境日益惡化。

《穹頂之下》重點報道了空氣污染。其實，除了空氣污染，中國的水污染、土地污染，食品污染、噪音污染、光污染、荒漠化等等環保問題都已經達到了極為嚴重的程度。

霧霾嚴重危害人類健康

《穹頂之下》直觀形象地描述了霧霾的現象、構成、來源和危害等，有很高的科普價值。霧是地表大氣中懸浮的由小水滴或冰晶組成的水汽凝結物，是一種常見的天氣現象。霾是固體顆粒。霾的核心物質是空氣中懸浮的灰塵顆粒，氣象學上稱為氣溶膠顆粒。霧霾是霧和霾的組合詞，是特定氣候條件與人類活動相互作用的結果。高密度人口的經濟及社會活動必然會排放大量細顆粒物（PM2.5），一旦排放超過大氣循環能力和承載度，細顆粒物濃度將持續積聚，如果受靜穩天氣等影響，極易出現霧霾。

霧霾含有可吸入微粒（含多環芳烴、各類重金屬等）和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等數百種大氣化學顆粒物質，它們能侵入人體呼吸道和肺葉中，引起呼吸系統疾病、心血管系統疾病、血液系統、生殖系統等疾病，諸如咽喉炎、肺氣腫、哮喘、鼻炎、支氣管炎等，還會誘發肺癌、心肌缺血及損傷。《穹頂之下》有一個動畫片，形象地模擬了PM2.5微粒進攻人體的戰爭。霧霾也常常引發交通事故。霧霾天氣嚴重危害人類。

中科院的測算顯示，當PM2.5值升高的時候，人群的死亡率是隨之上升的。中國前衛生部部長陳竺的測算結果是，每年因為大氣污染，中國過早死亡的人數是五十萬人，最容易受到傷害的是孩子和老人。運動時人們的呼吸量會增加五到十倍。霧霾期間運動對身體傷害極大。人類只有肺的淋巴結是黑的，就是因為人的肺吸了很多粉塵，淋巴系統是人的免疫系統。過去30年來，中國的肺癌死亡率上升了465%。

PM2.5的來源是燃煤、燃油、生物質燃燒，工業、養殖、化肥、揚塵等。中國的PM2.5，百分之六十來自於燃煤和燃油，也就是化石能源的燃燒。

美國大使測霧霾

關於PM2.5的監測，我們首先要感謝美國第十任駐華大使駱家輝先生。他2011年8月至2014年年初在中國任職期間，以身作則，颳起親民風、節儉風、要求官員公布財產風、環保風和人權外交風，橫掃專制腐朽浪費奢華弄虛作假的中共官場。

2011年10月起，美國駐華大使館公布的空氣質量監測數據，讓PM2.5闖進了公眾視野，中國民眾由此意識到北京的嚴重污染狀況。中共當局不但不感謝駱家輝對中國環保做出的傑出貢獻，反而惱羞成怒，無端指責美國使領館自行開展空氣質量監測違反維也納外交關係公約。但美國國務院發言人隨後回應說並未違反公約，會繼續檢測發布。如今監測PM2.5已經成為中國各個城市的常規環保任務。

中國發生嚴重霧霾的十大原因

1。燒煤太多，其中褐煤（劣質煤）太多。2013年中國燒煤已經高達36億噸了，比全世界所有其他國家加起來燒的煤還要多。專家測算，中國需要將燃煤控制在每年20億噸以下，才能有效改進空氣質量。

2。煤炭未洗選。煤炭洗選是利用煤和雜質（矸石）的物理、化學性質的差異，通過物理、化學或微生物分選的方法使煤和雜質有效分離，並加工成質量均勻、用途不同的煤炭產品的一種加工技術。煤炭洗選的功用在於提高煤炭質量，減少燃煤污染物排放。煤炭洗選可脫除煤中50%-80%的灰分、30%-40%的全硫（或60%~80%的無機硫）；提高煤炭利用效率，節約能源；減少運力浪費。中國清洗的煤炭，至今不到一半。

3。工廠煙囪沒有除塵裝置和脫硫設備，直接排放。除塵裝置俗稱除塵器，是除去或降低煙氣中飛灰含量的裝置。脫硫設備是用於除去煤或煙氣中硫元素的裝置。硫對大氣和水的污染都很大。中國鋼鐵行業的燒結機總量約為1000台，已安裝脫硫裝置的不到20%，其中1/3不能正常運轉。

4。家庭小煤爐太多。家庭小煤爐熱效率低，沒有除塵脫硫裝置，低空直接排放，嚴重污染室內空氣和大氣。燃燒同樣的煤，其污染是工業的兩倍。還常常發生一氧化碳中毒事件。

5。車太多，堵車多，短程開車太多。最近十年，中國的車增加了將近一億輛。2014年中國汽車保有量將近1.4億，有31個城市超過100萬輛，其中北京、重慶、成都、深圳、上海、廣州、天津、杭州、蘇州、鄭州等10個城市超過200萬輛，北京市汽車超過500萬輛。堵車嚴重。塞車時排放超過正常行車的兩倍以上。剎車時重金屬的排放會更多。汽車成為最大污染源之一。

6。機動車缺乏除塵裝置，特別是柴油車排放太高。中國生產的車，全面造假，成為行業秘密，90%的車沒有除塵的基本配置。沒有除塵裝置的柴油車，其顆粒物的排放，是國四車的五百倍。柴油車雖然只佔全部機動車的17%，但其氮氧化物的排放，要佔所有機動車的70%，其顆粒物的排放，要佔99%。所以三萬輛車夜間進城，相當於幾百萬輛車夜裡還在跑。而且柴油車尾氣的排放物，毒性遠比一般的大。

7。車油質量太差。柴靜等人在延慶抽查的柴油車，是在北京加的柴油，已經是全國的最高水平，但其硫含量是歐盟、日本和美國的25倍。中國的油品，長期比發達國家低兩到三個等級。每提高一個等級，排放可以減少百分之十。目前，國四以及以上的油品只佔3%。

8。加油站缺乏油氣回收裝置。每升油的蒸發量高達1.5克。車油箱密封不嚴，油也會蒸發出來。蒸發出來的碳氫化合物，比汽車尾氣排放出來的還要多。

9。建築施工產生大量塵土。土的堆放和運輸過程中缺乏遮蓋。

10。餐飲業缺乏油煙凈化器。餐飲業所造成的燃煤廢氣、油煙、雜訊、污水、惡臭和垃圾等污染，與機動車尾氣污染並列為城鎮居民所厭惡的兩大公害。餐飲業也是地溝油的發生地和污染源。北京餐飲業產生的PM2.5污染佔6%。

專制腐敗是中國嚴重污染的根本原因

上述霧霾的十大原因是表象，中國嚴重污染的根本原因是中共的專制腐敗。中國用三十年的時間走完發達國家一百多年走過的工業化的道路。在經濟高速發展過程中難免產生環境污染。但中國生存環境的如此高度破壞，並非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在很大程度上是專制腐敗的惡果。中國是後發國家，本來可以吸取先發國家的經驗教訓，不走或少走彎路。但由於中共的專制腐敗，治民有術，治國缺方，執政能力低下，導致中國走的彎路，所付出的代價，比先發國家還要大得多。中共發展經濟的首要目標是死保專制統治，貪官奸商拚命搞工程只圖撈取私利，導致中國經濟發展以猛耗資源、破壞生態、侵犯人權、貴買賤賣為特徵。一言蔽之，高代價、低回報。最糟糕的是犧牲了人的尊嚴和生存環境。

中國的環保專家早就知道污染的嚴重情況，但中共以維穩為由，同2003年的「非典」一樣，隱瞞真相，封鎖信息，導致中國的污染日新月異，節節上升。民眾肺部的烏黑，直接原因是空氣污染引起，間接原因、甚至可以說是根本原因在於中共一黨專政下的信息封鎖。這說明言論自由、信息自由、新聞自由是性命攸關的。中共高調宣揚三個自信（制度自信、理論自信、道路自信），用專制意識形態控制國民思想。如今習近平又加了一個文化自信。但從中國的污染來看，恰恰說明中共的所有「自信」都是完全不靠譜的。

法治不嚴導致污染泛濫

專制腐敗必然破壞法治。柴靜的調查揭露，大氣防治法2002年就制定了，但10多年過去，沒有執行過一次。原因在於沒有執法主體。三個相關機構環保部，工信部和質檢總局相互推諉，誰也不管。這說明全國人大水平太低，制定的法是不能執行的廢法。也說明中國政府這方面的執政能力十分低下，不能進行有效管理。導致腐敗泛濫，黑企業橫行，假貨爛貨充斥市場，逼人作假，惡性競爭，劣幣驅良幣，落後淘汰先進，污染日益嚴重。

無法可循、法律荒誕、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這是中國眾多問題的深層原因。在環保領域，制定科學的標準和規則，按照法律規定評估、審批、生產、檢查和處罰等，至關重要。特別要建立有職有權、有管理能力，精幹高效的執法機構。如果有法可依且嚴格執法，霧霾之源就會大大減少。例如，煤炭必須洗選，煙囪必須有除塵裝置和脫硫設備、機動車必須有除塵裝置，車油質量必須達標、加油站必須有油氣回收裝置、建築施工必須儘可能減少塵土飛揚、土的堆放和運輸過程中必須嚴加復蓋、餐飲業必須安裝油煙凈化器等，不具備相應條件的企業，一律禁止開業；運營的企業，一旦違章，立即停業整頓，並嚴格處罰，達標後再營業，否則永遠關閉。例如，對於車企必須規定，所生產車必須合格，無論危及人身、財產或環境安全，都必須召回。沒有達標的車，從出廠之日算起，每天罰款。迫使車企改進，否則破產關門。

對柴靜和《穹頂之下》各種評議的看法

《穹頂之下》播出後，引發極高點擊率、收視率、熱議和評論，雖然褒貶各異，但引起全社會如此高度關注，這本身就說明柴靜的紀錄片是非常成功的。

柴靜是一個啟蒙者，也是一個行動者。她報道污染調查情況，揭露了中共專制政府的腐敗無能，藉機開展了環保、健康、公民、維權、法治等多方面的啟蒙工作。治理國家是全體公民的大事，不能只由「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政府官員等說了算數。否則，每個公民都可能受害。

有人說柴靜為中共維穩。其理由是，促使中共政府治理環境會延長專制壽命，讓環境繼續惡化會加速專制滅亡。這種觀點走向極端荒唐。治理污染同發展經濟一樣，是所有政府的職責，與專制和民主沒有必然聯繫。治理污染是一個長期的任務。民主制度並非解決各種問題的萬能鑰匙。民主化的最高目的應當是讓人民生活得越來越好，而不是為了奪取政權。如今生存環境受到嚴重破壞，每個有良知的人都應當為保護生存環境而盡職儘力。和平漸進有序地轉型無疑是社會變革的最佳方式。

有人說柴靜同體制有關係，只是就事論事，沒有追究現有制度和當今政府的責任，因而對中共是小罵大幫忙。我們設想，如果柴靜提出制度和政府有問題，她的影片能夠拍得出來，放得出來嗎？柴靜曾經是央視記者，她藉助於同體制的關係和知名度拍出和放出這部好片來，發揮極大的正面影響力，這正是她的高明和可貴之處，在道義上完全站得住腳。持這種批評意見的人士，可能生活在海外的保險柜中，可以隨便說話；或者是生活在國內的膽小鬼，自己不敢大聲說話，卻要別人高調喧嚷，當犧牲者；即使是國內反專制的英雄，這樣苛求柴靜也是不恰當的。其實，柴靜是勇敢而且有智慧的，在中國的專制語境中，她已經達到了被允許的最高異議音量。

有人罵柴靜是美狗，為美國人服務，在美國生孩子。這同罵駱家輝和民運人士等如出一轍。這些人如果不是專制衛道士（俗稱五毛黨），也是被徹底洗腦後裝上專制晶元的應聲蟲。無論誰揭露中國的問題，他們都會像祖墳被挖那樣萬般難受，務必群起而攻之。

《穹頂之下》指出「兩桶油」（中石化和中石油）壟斷，要為油品質量過低和能源結構不合理負責。中石化新聞發言人表示，中石化已經習慣被誤解，並聲稱中石化為能效倍增和碧海藍天做了大量工作。也有人表示油氣壟斷比放開競爭好。央企不至於為了錢喪心病狂，而私營老闆為了錢可能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如煤炭行業的自由競爭出現了礦難等大量問題。

有人苛責柴靜的調查在專業上存在瑕疵，但這些人在專業上不一定超過柴靜，可能有嫉妒心態。我們不能說《穹頂之下》完美無瑕，但從保護環境的社會效應來看，從專業角度求全責備沒有什麼意義。

有人懷疑柴靜的動機不純。其實，我們看人做事，首先是看客觀效果。即使有功利心或其它動機，做一件事對民眾和國家，對社會進步有好處，就值得肯定。

還有柴靜被當槍使，柴靜與政府存在某種相互利用的關係，柴靜背後有支持力量，柴靜有陰謀等等五花八門的猜測和評議，沒有根據，不值得逐一分析。

中國解決污染必須要做的事情

在管理層面上，中國必須馬上做的事情：變經濟發展優先為環保優先，對官員的考核升遷從只看重GDP變為首先看環保，欲保官陞官者都必須在減低PM2.5的前提下發展經濟；立即停止用重金支持既污染又虧本的落後過剩企業，儘快關停並轉；對於污染大的出口企業，寧可減產保價和提價，避免中國企業之間的惡性競爭；改變能源體制和能源結構，打破壟斷，提倡競爭，但必須嚴格依法管理，嚴防小煤窯遍地開花那種亂象再現，少燒煤，多燒油氣，大力扶持水能、太陽能、風能、生物能等可再生能源，發展核電務必把安全放在首位；加快產業換代升級，讓大量工人從採煤冶煉業轉到環保工業上來；嚴防房地產盲目發展，13億人的國家規劃建設34億人的房地產，鬼城林立，必將引起資源能源人力物力資金土地的極大浪費和生存空間極大破壞；鼓勵公民檢舉揭發污染行為；大幅降低外援，外援必須由人大嚴格審核，最高不得超過國家總預算的0,5%，否則以賣國罪論處。

在政治層面上，允許新聞媒體對環境污染和官員腐敗自由地進行報道，社會輿論能夠自由地討論；停止打壓環保人士和維權人士；推動建立公民社會，保障公民在環保方面的知情權、監督權和參與權；允許公民成立具有司法訴訟資格的環保協會和公益組織，出版環保和反貪的報刊並建立相應網站；受害者有權要求賠償。

毫無疑問，中國遲早要廢除一黨專制和特權階層，開放黨禁報禁，實現民主法治，分權制衡，司法獨立，保障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維護基本人權和社會公正，根絕制度性腐敗，健康發展，長治久安。

但願人自由，千里共藍天！

2015年3月5日寫於紐倫堡

（全文大約5900字）

首發於《歐華導報》2015年3月總第26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