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為什麼要整我們?
彭達老人整整長我16歲,他「參加革命」時我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孩子。他是提著腦殼拚命的「新中國」創建者,毛爭奪江山浴血沙場的英勇戰士。我是他們的追隨者,也是新政伊始的捍衛人。
我們兩代人為什麼能走在一起?就是當年叫得天響地徹的一個誘人口號:消滅剝削,消滅壓迫,建立一個民主、自由、富強的新中國!
可是毛澤東「革命」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當皇帝,建立法西斯獨裁專制的家天下統治。這個「政權」不講法律,不講法治,根本沒有民主自由與人權。因此,毛澤東必須實施「馬克思十秦始皇」的人治,把所有臣民變成「聽用」,把所有知識份子變成唯唯諾諾的奴才。而中國的傳統知識份子只能為國家賣命,不能為皇帝老倌賣德,有自己的獨立見解和獨立人格。毛澤東為了統一國人思想,就必須借用「階級鬥爭」的歪理邪說,開展各種政治運動,諸如「思想改造」、「批判俞平伯」、「評電影《武訓傳》」、揪「胡風反革命集團」,直到1957年玩弄「陽謀」權術的「反右鬥爭」。總的目標一個:就是誅滅中國知識分子和黨內外有獨立見解和有獨立人格的一代才俊。
「反右鬥爭」後的中國現狀
「反右鬥爭」是中國自有文字記錄以來的最大一場「說話獄」,非秦始皇小兒科的「文字獄」能比擬。這場運動毀滅的不是50多萬知識份子的肉體,是中華民族五千多年來最優秀的文化結晶──忠、孝、仁、信、禮、義、廉、恥。自此,中國知識份子再沒有脊樑,絕大多數變成了助紂為虐的哈巴狗;自此,中國人不再敢說實話,只能虛與逶迤地說假話;自此,當官的再沒有亷恥氣節,全是吹牛拍馬唯上唯命的說謊者;自此,中國再沒有司法的公正,一切變得卑鄙下流。人格不值價,道義受譴責,作惡暢通無阻,行賄處處有門,脅肩媚笑陞官,整人害人加祿,這就是毛澤東時代的中國!
初識彭達難友
在這場巨大的民族災難中,彭達和我都成了「政治賤民」。在20多年的風暴雨雷中頻受折磨,幾經生死。他在北京,我在四川,相互雖是右派,可天南地北並不相識。
去年11月,遠在成都的難友胡崇幀來信說:「今日接彭達老人電話,言及很久沒看見你的文章了彭達老人對你的論述評價很有好高。對我們10月30日在網上發表的《是誰把民眾愛戴的中共領導人習仲勛關押了十六年?》一文,彭達老人說講得太好了。你們把習總書記不好講的話,都替他講了,很得民心。
「彭達老人是「五七」受害者,他是中共西北局的老幹部,是習仲勛的老部下,今年已96歲,曾在中央人民監察委員會、監察部擔任司局長。57年在學習會上因對社會主義提了一些不同的看法而遭迫害,由北京下放到成都量具刃具廠,由此我們相識相知成了忘年難友。彭達老人在『成量廠』的坎坷歲月中、與我們共度過了十八多個春秋,他德高望眾,水平極高.受人尊敬。1979年中央組織部給他「改正」,調回北京任原五機部機關黨委書記,離休后享受單項副部級醫療待遇。」
還說,「彭達老人和老伴章孟南與習仲勛夫人齊心,是延安時期黨校的同班同學。彭達老人在習近平當選國家主席后,給齊心寫了個「壽字」,給習近平主席寫了十六個字贈語:[繼承父業,寵辱不驚,志在天下,由民做主。]通過習仲勛生前賈秘書,親手交給了習總書記。」
「彭達老人住處有很多資料,他希望與你會晤。由於彭達老人年歲太大,不宜出門,請你先與他電話聯繫,在你方便時抽空前徃。」
於是,在接到來信的三天(十一月十五日),我回京后處理完手中事情,即向彭達老人家撥電話。他一聽是我,便邀我去他家中做客聊天。我應諾,荅應抽時間一定去。兩天後,在外孫女牛海燕的攙扶下驅車先來我家。他有一米八高的個兒,站著就像個燈塔,中氣足眼有神,聲音像打雷。那天由於時間倉促,又老有電話找我,談得不夠盡興。第二天我立即回訪。
在彭達難友家做客
他家住在丰台區一座普普通通的居民樓里,絕非老幹部、老部長級居處,簡陋平常,普通極了。他說,喜歡和老百姓住在一起,過清貧安份的日子。他家規很嚴,不準家屬子女用他的名義從事任何活動。
經過這次交談,使我了解到這位飽經風霜老人的不平凡歷程:他1937年「參加革命」,1938年參加中共,先後任中共內蒙安北縣委委員、延安中央黨校49班支部書記、陝甘寧邊區政府財政廳鹽務總局苟池分局任局長兼總局總支委員、分局支部書記、西北局伊盟工委秘書和民族學院秘書長。延安收復后,在建設廳任秘書主任、黨支書、中共陝甘寧邊區政府黨委委員。1949年5月西安「解放」後接管林、水、工業、交通等部門的工作。1950年初,調北京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中央人民政府監察委員會二廳,國務院監察部二司工作。曾任高級監察專員、副廳長、副司長。行政十級。
1953年任國務院監察部二司副司長期間,曾受命帶領冶金部等七十多位幹部赴東北鞍鋼檢查基本建設工作,與高崗有多次接觸。1957年因支持監察部常務副部長王翰的觀點,被列為「王翰反黨集團幹將」打成極右份子,22年後平反官還原職,任第五機械工業部直屬機關黨委書記。
他是習仲勛的老部下
在他1958年流放北大荒時,彭達夫婦去看望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老上級習仲勛,習親自鼓勵他們:一起去北大荒,接受考驗,愉快改造生活。習仲勛說這翻安慰話是言不由衷,眼裡噙著淚水。沒想到五年後因小說《劉志丹》,也被關押了16年,和彭達前後回京。
90年代初他離休后,特去深圳看望解職在家的習仲勛老人,兩個老朋友又是老上下級關係的同志,見面時相抱相擁,極其親熱。習仲勛告訴他:「中國革命」一個根本問題至今未解決,就是黨和法的關係。到底是黨大還是法大?是法管黨,還是黨管法?這個問題不解決,中國還會有災難。
他送給習總書記治國十六字
彭達說,正因為有習仲勛老人這翻話,在習近平主政中國后,他才送去這個他親手撰寫的16字條幅:「繼承父業,寵辱不驚,志在天下,由民做主。」
我望著他那張堅定平和瘦削的長臉,以及慈眉善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問一句:習總書記,他收到了嗎?他說:是習仲勛生前賈秘書親手交給習總書記的。習總書記還問賈秘書,這是不是名人書法?賈秘書回說:不是,是習老生前朋友彭達寫的,習總書記才收下。他接著說:這16字最有涵意的是最後那四個字,「由民做主」。這個「民」有三層意思:民主,民生,民權。
他說,一個國家沒有民主,就聽不到不同的聲音;當官的不關注民生,就不是個好官;老百姓若無權監督官員,官員就會貪污腐化胡作非為,說的就是「權」。現在地方上的好些官員,為了搞銭貪腐,便強拆老百姓的房,強佔老百姓的土地,無法無天,比土匪還不講理。告無法告,官官相衛,司法黑幕。上訪無人接待,警察還可隨便抓人,把你還關進黑監獄,簡直沒點國法。
他家二百多年老房子也被強拆
接著,講了他老家所在的內蒙古包頭市一些黨政官員,打著中央「城鄉一體化」的「改造旗號」,不經過任何拆遷手續,更不徵求房主意見,就把別子房屋推拆一空。我家在內蒙古包頭市名義東河區河東鎮陳戶窯村,有座二百多年的老房子,也被暴力強拆一掃而光了。現在地方官員說一套做一套,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簡直是無法無天!
彭達老人還說,2011年6月,他的侄兒馬文斌與鎮、村委會因拆遷辦接觸,說拆馬家大院不合理、不客觀、不公道,是嚴重的侵權。村支書呂志強揚言說:「你去告,告到哪裡也沒用!在陳戶窯這塊地方是我說了算,你們城裡人按中央文件辦事這套做法,到我這裏行不通。」
為了在拆遷中使老百姓的利益不受損,今年七月他帶著九十五歲老伴章孟南輕車簡從、第三次來到包頭向村鎮負責人討個公道,根本沒有公道。他又向包頭市委反映,包頭市領導回答:陳戶窯村的做法都是按中央政策辦事,沒有違規違法行為。
說到這里,彭老極為氣憤地說:暴力拆遷的後面是暴利。現在一些開發商和一些地方黨政的貪污分子,之所以能和封建黑惡勢力連在一起,罔法作惡,就是因為能獲得暴利。
最後他仰天嘆惜: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將亡在這些封建權貴的黑惡勢力的手裡。他希望我能把他說的這些事情,寫成文章發到網路上,讓全世界都知道這些黑幕。
「中國民間反腐舉報中心」胎死腹中
記者出身的我,自然責無旁貸,連續三次把他和他外孫女牛海燕提供的,真實可靠的揭黑材料,寫成文章發到「參與」網站上,接著好些網站做了轉載。
包頭市委著慌了,連夜派人到北京向彭達老人登門道歉,表示按政策補償。彭老又打電話把我請去,他喜滋滋說:互聯網這東西真管用,當官的有點怕這東西。
談到高興處,我們兩人都有點忘情,竟異想天開地聯手成立一個「中國民間反腐舉報中心」,支持幫助習近平、王岐山「打老虎」,為老百姓多開設一個反映渠道。他陡然眼放光彩,雙頰泛紅,一下年輕許多,高興得擊著桌面說:干!我來掛帥,但還得找一些有名氣的人。我們這里有不少離休幹部,好些是老監察部的,精通查案子。我建議還得找些社會名流,並薦了辛子陵等幾位有名氣的朋友。彭老立即和辛子陵通了電話。辛子陵表示支持,提出應徵求中紀委意見,同不同意組建這個「民間舉報中心」?
他想了下說,這事一定要經中紀委同意,不然不好辦。后終因牽涉面太廣,法律政策性太強,就再未議此亊。接著我去美國探親、回成都訪友,再去貴州看苗寨,然後全家游瑞士,大半年很少在北京。
突然飛來的死訊
在去瑞士前的六月下旬,我去看望彭達老人,他精氣神和過去一樣蠻好,交談的重點卻是他生後事。他告訴我,他走後把遺體捐給醫院做解剖,存款300萬元和現有住房用來辦學校,讓更多孩子讀上書。
七月二十日我從瑞士歸來,忙著編選8月份的《往事微痕》、《潮訊》、《憲政之聲》,未及與他通電話問候。昨天上午(7月29日)胡崇幀從成都打來電話,告訴我:彭達老人於7月26日仙逝,問我我知道否?
我先一驚,繼而十分平靜,97歲的老人了,走了也是壽終。雖如此,心裏還是悲切。今天早晨十點,我和太太捧上一朿白色鮮花,驅車前往彭達家致哀,在靈堂前我們夫婦深深三鞠躬:彭達老人一路走好!你是不幸的,又是萬幸的。毛澤東整你一輩子,你卻比這個「萬歲」暴君,多活了14歲。看來他還是不如你。你勝了,他敗了!最後笑的不是他,是右派老人彭達。
文章來源:看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