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初具民主架構的國家，公民走上大街抗議示威，通過議會外民主逼退專制寡頭，不足為怪。這就是今日基輔自由廣場上發生的事情，不是族群對立，不是內戰，更不是危言聳聽的政變。

三個月的爭取、三個月的堅持，經過決定性的僵持、對峙和較量，腐敗專制的寡頭亞努科維奇妥協、放棄了，逃跑了。這不是每一天都會發生的事情。繼十年前的橙色革命，烏克蘭的民主化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全世界都注視著烏克蘭。

俄國人出兵

二○一四冬奧的火炬在索契熄滅，突然，俄國陳兵克里米亞，封鎖了克里米亞的海空。歐盟沒有準備，北約沒有準備，美國也沒有準備，似乎忘掉了俄國、忘掉了普京，忘掉了烏克蘭的地理位置……。

先是沒有番號的大兵包圍了烏克蘭在克里米亞的軍營，再是沒有番號的坦克和軍車在克里米亞的街上滾動，俄國人佯作不知，說是當地俄羅斯人自衛。國際社會錯愕，卻無言以對。

歐美定下神來也只有招架之功，開始匆匆奔走於呼籲、警告、調停之間。普京不為所動，繼續我行我素。假新聞發佈會之名普京自己搭台亮相，說是烏克蘭發生了政變，顛覆了合法政府、逼走了民選總統，俄國沒有合法的對話夥伴；說烏克蘭的事態威脅了那裡俄羅斯人的生命安全，俄國保護俄國人理所當然。

俄國的宣傳機器開足了馬力，聲稱新納粹控制了烏克蘭、發動了政變，對烏克蘭的俄羅斯人下手。莫斯科數萬人「自發」示威遊行，支持政府收回克里米亞。反對的聲音自然有，政府把他們收押起來，以至自由世界的俄國人也信普京，支持普京派兵保護俄羅斯人，收回赫魯曉夫送給烏克蘭的克里米亞，全沒有烏克蘭之為主權國家不容侵犯的概念。克里米亞不僅有擁護俄國的俄羅斯武裝民兵，也有反對出兵的俄羅斯住民，他們聯名致信普京：我們不要到別國維護自己的利益，也沒有請您進犯烏克蘭的領土，請您撤兵。目標二十萬簽名，目前已逾十四萬。

西方的無力

面對普京的強橫，歐洲第一時間是表現克制，呼籲普京與烏克蘭和西方對話，要求烏克蘭確保俄羅斯住民的權益，似乎普京出兵的藉口已是既成事實。他們唯恐激怒普京、激化衝突，以為他們的克制和公允能夠安撫普京。二戰之後西歐和平七十年，曾地處冷戰前沿的德國七十年代已降一直奉行緩和政策。今天面對俄國的挑釁，為自身利益計──油、氣、生意與和平，歐洲首要的考慮是避免並化解衝突。只有德國鐵娘子默克爾總理直言普京，俄國出兵克里米亞違反國際法，但是她也一清二楚地排除了軍事介入的可能。

歐盟外長齊集巴黎希望與俄國對話，但俄國外長不跟他們談。普京不點頭，歐盟就什麼也做不成。歐盟建議在歐安會之下設立一個實況調查小組，普京點頭了，可是克里米亞的俄軍照樣阻擋不誤。

美國人先行對俄制裁並加強了在波羅的海三國立陶宛、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以及波蘭的軍力部置，俄國回應以反制裁，持續在烏克蘭邊境軍事演習。歐洲人於是不滿美國人「衝突升級」，警告美國人不要恃強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歐洲，面對普京的強橫鍥而不捨地追求緩和，自欺欺人地忙碌著不聞回應的外交解決。德國的左翼政黨出面譴責是北約東進威脅了俄國，才惹出禍來，彷彿烏克蘭不是主權國家，彷彿還是老大哥時代，儼然「兄弟黨」表態。可以想像，若普京一再得手，這些民主體制中的後共產黨明天還會走多遠。

克里米亞公投木已成舟。三月十七日歐盟終於祭出制裁──對克里米亞和俄國二十一個官員凍結賬戶限制入境。

普京有備而來

從基輔去年十一月的二次革命以來，普京伺機已久。冬奧期間他靜待亞努科維奇敗逃，把它翻作武力威脅的良機。以「顛覆合法政府」之名，普京拒不與烏克蘭過渡政府對話，同時向國際社會示威。普京抓住了烏克蘭軟弱無力的時刻，其過渡政府的狀態甚至大大限制和削弱了它尋求國際支持的地位。

普京步步為營，第一招是克里米亞公投。克里米亞內俄羅斯住民百分之六十五，普京算準結果，為取回克里米亞佈置了兩步棋：俄國宣佈公投結果揭曉一周之內議會立法接受克里米亞併入俄國。這當然不單為克里米亞，而是為一切有俄羅斯人與俄國利益相關的地方，所有那些二十年前從蘇聯分出去的有俄羅斯人和俄國利益的地方。而後莫斯科又放出支持克里米亞獨立的風聲。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總統三月十一日立刻回應宣佈議會決議批准獨立。這是俄國面對可能強硬的國際反應有備無患的又一招。普京四處宣稱：公投是烏克蘭的內政與俄國無關，把西方指責其干涉鄰國、違背國際法的種種指責脫了個乾淨。

普京直言不諱：蘇聯的解體是二十世紀最大的災難。克里米亞不會是結束而是開始，開始俄國把周邊一切獨立小國演變為有限主權國家。

歷史的重演

克里米亞危機的發展，令人不禁想到七十多年前歐洲歷史上的一幕。當年英美和希特勒媾和慕尼黑協議不干涉他吞併以德裔住民為主的捷克蘇台德地區，以為能夠滿足納粹德國生存空間的「需要」而換取歐洲和平，結果事與願違。今天，西方不「干涉」俄國吞併克里米亞，冀望滿足普京換取自己不受損害的利益與和平。可是普京會停止嗎？西方能夠一直自保無恙嗎？

三月十六日，克里米亞公投結果百分之九十六以上支持併入俄國，西方繼續又一輪勞而無功的外交走馬燈。

三月十八日，普京發表議會講話接受克里米亞併入俄國，向世界宣示：克里米亞回歸順應民意，對俄國、對所有的俄羅斯人是歷史性時刻，克里米亞和平公投回歸俄國，西方有何不安？俄國無一兵一卒越過邊界，克里米亞回歸兵不刃血。普京感謝兩萬兩千烏克蘭駐軍沒有動武，西方必須尊重俄國作為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有正當權利捍衛它的民族利益。普京警告：百分之八十三的公民支持政府必要時以武力捍衛俄羅斯民族的利益，俄國願與烏克蘭友好睦鄰，但不會與民族主義、反猶的、法西斯和非法的現政府對話。普京提醒德國政府和人民不要忘記，是俄國支持了他們的統一，他們為什麼不支持俄羅斯人的統一？普京警告國內那些叛逆分子，煽動不滿、挑起爭端、危害國家穩定是不負責任的……。

這位克格勃「真男兒」和他面前乖乖的杜馬議員，與七十年前紐倫堡帝國納粹「和平」黨代表大會的場面驚人地相似。獨裁、意識形態煽動、追隨的萬千大眾，不能不令人憂慮。

文章來源：《爭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