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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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9月19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 孫林父因歌逐獻公

話說晉及諸侯之兵,圍了偪陽城二十四日,攻打不下。忽然天降大雨,平地水深三尺。荀偃士二將,慮軍心有變,同至中軍來稟智罃曰:「本意謂城小易克。今圍久不下,天降大雨,又時當夏令,水潦將發。泡水在西,薛水在東,漷水在東北,三水皆與泗水相通。萬一連雨不止,三水橫溢,恐班師不便。不如暫歸,以俟再舉。」智罃大怒,取所憑之几,向二將擲之,罵曰:「老夫可曾說來,『城小而固,未易下也。』豎子自任可滅,在晉侯面前,一力承當。牽帥老夫,至於此地!攻圍許久,不見尺寸之效,偶然天雨,便欲班師。來由得你,去由不得你!今限汝七日之內,定要攻下偪陽。若還無功,照軍令狀斬首!速去!勿再來見!」





二將嚇得面如土色,喏喏連聲而退。謂本部軍將曰:「元帥立下嚴限,七日若不能破城,必取吾等之首。今我亦與爾等立限,六日不能破城,先斬汝等,然後自剄,以申軍法。」眾將皆面面相覷。偃曰:「軍中無戲言!吾二人當親冒矢石,晝夜攻之,有進無退。」約會魯、曹、邾三國,一齊并力。時水勢稍退,偃乘轈車,身先士卒,城上矢石如雨,全然不避。自庚寅日攻起,至甲午日,城中矢石俱盡。荀偃附堞先登,士繼之,各國軍將,亦乘勢蟻附而上。妘斑巷戰而死。智罃入城,偪陽君率群臣迎降於馬首。智罃盡收其族,留於中軍。計攻城至城破之日,纔五日耳。若非智罃發怒,此舉無功矣。髯翁有詩云:

    

仗鉞登壇無地天,偏裨何事敢侵權?

一人投杌三軍懼,不怕隆城鐵石堅。



時悼公恐偪陽難下,復挑選精兵二千人,前來助戰。行至楚邱,聞智罃已成大功,遂遣使至宋,以偪陽之地封宋向戍。向戍同宋平公親至楚邱來見晉侯。向戍辭不受封,悼公乃歸地於宋公。宋衛二君,各設享款待晉侯。智罃述魯三將之勇,悼公各賜車服,乃歸。悼公以偪陽子助楚,廢為庶人,選其族人之賢者,以主妘姓之祀,居於霍城。其秋,荀會卒,悼公以魏絳能執法,使為新軍副將。以張老為司馬。

  

是冬,第二軍伐鄭,屯於牛首,復添虎牢之戍。適鄭人尉止作亂,殺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於西宮之朝。騑之子公孫夏字子西,發之子公孫僑字子產,各帥家甲攻賊,賊敗走北宮。公孫蠆亦率眾來助,遂盡誅尉止之黨,立公子嘉為上卿。欒黶請曰:「鄭方有亂,必不能戰,急攻之可拔也。」智罃曰:「乘亂不義。」命緩其攻。公子嘉使人行成,智罃許之。比及楚公子貞來救鄭,則晉師已盡退矣。鄭復與楚盟。傳稱:「晉悼公三駕服楚。」此乃「三駕」之一。周靈王九年事也。

  

明年夏,晉悼公以鄭人未服,復以第三軍伐鄭。宋向戍之兵,先至東門,衛上卿孫林父帥師同郳人屯於北鄙,晉新軍元帥趙武等,營於西郊之外,荀罃帥大軍自北林而西,揚兵於鄭之南門,約會各路軍馬,同日圍鄭。鄭君臣大懼,又遣使行成。荀罃又許之,乃退師於宋地。鄭簡公親至毫城之北,大犒諸軍,與荀罃等歃血為盟,晉宋各軍方散。此乃「三駕」之二。楚共王大怒,使公子貞往秦借兵,約共伐鄭。時秦景公之妹,嫁為楚王夫人,兩國有姻好。乃使大將嬴詹帥車三百乘助戰。共王親帥大軍,望滎陽進發,曰:「此番不滅鄭,誓不班師!」

  

卻說鄭簡公自毫城北盟晉而歸,逆知楚軍旦暮必至,大集群臣計議。諸大夫皆曰:「方今晉勢強盛,楚不如也。但晉兵來甚緩,去甚速,兩國未嘗見個雌雄,所以交爭不息。若晉肯致死於我,楚力不逮,必將避之,從此可專事於晉矣。」公孫舍之獻策曰:「欲晉致死於我,莫如怒之。欲激晉之怒,莫如伐宋。宋與晉最睦,我朝伐宋,晉夕伐我。晉能驟來,楚必不能,我乃得有詞於楚也。」諸大夫皆曰:「此計甚善!」正計議間,諜人探得楚國借兵於秦的消息來報。公孫舍之喜曰:「此天使我事晉也!」眾人不解其意。舍之曰:「秦楚交伐,鄭必重困。乘其未入境,當往迎之,因導之使同伐宋國。一則免楚之患,二則激晉之來,豈非一舉兩得?」鄭簡公從其謀,即命公孫舍之乘單車星夜南馳。渡了潁水,行不一舍,正遇楚軍,公孫舍之下車拜伏於馬首之前。

楚共王厲色問曰:「鄭反覆無信,寡人正來問罪,汝來卻是何意?」舍之奏曰:「寡君懷大王之德,畏大王之威,所願終身宇下,豈敢離遏?無奈晉人暴虐,與宋合兵,侵擾無已。寡君懼社稷顛覆,不能事君,姑與之和,以退其師。晉師既退,仍是大王貢獻之邑也。恐大王未鑒敝邑之誠,特遣下臣奉迎,布其心腹。大王若能問罪於宋,寡君願執鞭為前部,稍效犬馬,以明誓不相背之意。」共王回嗔作喜曰:「汝君若從寡人伐宋,寡人又何說乎?」舍之又奏曰:「下臣束裝之日,寡君已悉索敝賦,俟大王於東鄙,不敢後也。」共王曰:「雖然如此,但秦庶長約在滎陽城下相會,須與同事方可。」舍之復奏曰:「雍州遼遠,必越晉過周,方能至鄭。大王遣一介之使,猶可及止。以大王之威,楚兵之勁,何必借助於西戎哉?」共王悅其言,果使人辭謝秦師,遂同公孫舍之東行。及有莘之野,鄭簡公帥師來會,遂同伐宋國,大掠而還。

  

宋平公遣向戍如晉,訴告楚鄭連兵之事。悼公果然大怒,即日便欲興師。(此番又輪該第一軍出征了。)智罃進曰:「楚之借師於秦者,正以連年奔走道路,不勝其勞也。我一歲而再伐,楚其能復來乎?此番得鄭必矣。當示以強盛之形,堅其歸志。」悼公曰:「善。」乃大合宋、魯、衛、齊、曹、莒、邾、滕、薛、、小邾各國,一齊至鄭,觀兵於鄭之東門,一路俘獲甚眾。(此師乃「三駕」之三也。)鄭簡公謂公孫舍之曰:「子欲激晉之怒,使之速來,今果至矣,為之奈何?」舍之對曰:「臣請一面求成於晉,一面使人請救於楚。楚兵若能亟來,必當交戰,吾擇其勝者而從之。若楚不能至,吾受晉盟,因以重賂結晉,晉必庇我,又何楚之足患乎?」簡公以為然。乃使大夫伯駢行成於晉;使公孫良霄太宰石㚟如楚告曰:「晉師又至鄭矣,從者十一國,兵勢甚盛,鄭亡已在旦夕。君王若能以兵威懾晉,孤之願也。不然,孤懼社稷不保,不得不即安於晉,惟君王憐之,恕之!」楚共王大怒,召公子貞問計。公子貞曰:「我兵乍歸,喘息未定,豈能復發?姑讓鄭於晉,後取之,何患無日!」共王餘怒未平,乃囚良霄石㚟於軍府,不放歸國。髯仙有詩云:

    

楚晉爭鋒結世仇,晉兵迭至楚兵休;

行人何罪遭拘執?始信分軍是善謀。



時晉軍營於蕭魚,伯駢來至晉軍,悼公召入,厲聲間曰:「汝以行成哄我,已非一次矣。今番莫非又是緩兵之計?」伯駢叩首曰:「寡君已別遣行人先告絕於楚,敢有二心乎?」悼公曰:「寡人以誠信待汝,汝若再懷反覆,將犯諸侯之公惡,豈獨寡人!汝且回去,與汝君商議詳確,再來回話。」伯駢又奏曰:「寡君薰沐而遣下臣,實欲委國於君侯,君侯勿疑。」悼公曰:「汝意既決,交盟可也。」乃命新軍元帥趙武,同伯駢入城,與鄭簡公歃血訂盟。簡公亦遣公孫舍之隨趙武出城,與悼公要約。

是冬十二月,鄭簡公親入晉軍,與諸侯同會,因請受歃。悼公曰:「交盟已在前矣,君若有信,鬼神鑒之,何必再歃?」乃傳令:「將一路俘獲鄭人,悉解其縛,放歸本國。禁諸軍不得犯鄭國分毫,如有違者,治以軍法!虎牢戍兵,盡行撤去,使鄭人自為守望。」諸侯皆諫曰:「鄭未可恃也。倘更有反覆,重復設戍難矣。」悼公曰:「久勞苦諸國將士,恨無了期。今當與鄭更始,委以腹心,寡人不負鄭,鄭其負寡人乎?」乃謂鄭簡公曰:「寡人知爾苦兵,欲相與休息。今後從晉從楚,出於爾心,寡人不強。」簡公感激流涕曰:「伯君以至誠待人,雖禽獸可格,況某猶人類,敢忘覆庇?再有異志,鬼神必殛!」簡公辭去。明日使公孫舍之獻賂為謝:樂師三人,女樂十六人,歌鐘三十二枚,鏄磬相副,針指女工三十人,軘車廣車共十五乘,他兵車復百乘,甲兵具備。悼公受之。以女樂八人,歌鐘十二,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諸侯親附,如樂之和,願與子同此樂也。」又以兵車三分之一,賜智罃曰:「子教寡人分軍敝楚,今鄭人獲成,皆子之功。」絳罃二將,皆頓首辭曰:「此皆仗君之靈,與諸侯之勞,臣等何力之有?」悼公曰:「微二卿,寡人不能至此,卿勿固卻。」乃皆拜受。於是十二國車馬同日班師。悼公復遣使行聘各國,謝其向來用師之勞,諸侯皆悅。自此鄭國專心歸晉,不敢萌二三之念矣。史臣有詩云:

    

鄭人反覆似猱狙,晉伯偏將詐力鋤。

二十四年歸宇下,方知忠信勝兵戈。



時秦景公伐晉以救鄭,敗晉師於櫟,聞鄭已降晉,乃還。

  

明年為周靈王十一年,吳子壽夢病篤,召其四子諸樊、餘祭、夷昧、季札至床前,謂曰:「汝兄弟四人,惟札最賢,若立之,必能昌大吳國。我一向欲立為世子,奈札固辭不肯。我死之後,諸樊傳餘祭,餘祭傳夷昧,夷昧傳季札,傳弟不傳孫。務使季札為君,社稷有幸。違吾命者,即為不孝,上天不祐!」言訖而絕。諸樊讓國於季札曰:「此父志也。」季札曰:「弟辭世子之位於父生之日,肯受君位於父死之後乎?兄若再遜,弟當逃之他國矣。」諸樊不得已,乃宣明次傳之約,以父命即位。晉悼公遣使弔賀。不在話下。

  

又明年為周靈王十二年,晉將智罃、士魴、魏相,相繼而卒。悼公復治兵於綿山,欲使士將中軍,辭曰:「伯游長。」乃使中行荀偃代智罃之任,士為副。又欲使韓起將上軍,起曰:「臣不如趙武之賢。」乃使趙武代荀偃之任,韓起為副。欒黶將下軍如故,魏絳為副。其新軍尚無帥。悼公曰「寧可虛位以待人,不可以人而濫位。」乃使其軍吏,率官屬卒乘,以附於下軍。諸大夫皆曰:「君之慎於名器如此。」乃各修其職,弗敢懈怠。晉國大治,復興文襄之業。未幾,廢新軍并入三軍,以守侯國之禮。

  

是年秋九月,楚共王審薨,世子昭立,是為康王。吳王諸樊,命大將公子黨帥師伐楚。楚將養繇基迎敵,射殺公子黨,吳師敗還。諸樊遣使告敗於晉,悼公合諸侯於向以謀之。晉大夫羊舌肹進曰:「吳伐楚之喪,自取其敗,不足恤也。秦晉鄰國,世有姻好,今附楚救鄭,敗我師於櫟,此宜先報。若伐秦有功,則楚勢益孤矣。」悼公以為然。使荀偃率三軍之眾,同魯、宋、齊、衛、鄭、曹、莒、邾、滕、薛、、小邾十二國大夫伐秦。晉悼公待於境上。秦景公聞晉師將至,使人以毒藥數囊,沉於涇水之上流。魯大夫叔孫豹,同莒師先濟,軍士飲水中毒,多有死者。各軍遂不肯濟。鄭大夫公子蟜謂衛大夫北宮括曰:「既已從人,敢觀望乎?」公子蟜帥鄭師渡涇,北宮括繼之。於是諸侯之師皆進,營於棫林。

諜報:「秦軍相去不遠。」荀偃令各軍「雞鳴駕車,視我馬首所向而行!」下軍元帥欒黶,素不服中行偃,及聞令,怒曰:「軍旅之事,當集眾謀,即使偃能獨斷,亦宜明示進退,烏有使三軍之眾,視其馬首者?我亦下軍之帥也,我馬首欲東。」遂帥本部東歸。副將魏絳曰:「吾職在從帥,不敢俟中行伯矣。」亦隨欒黶班師。早有人報知中行偃。偃曰:「出令不明,吾實有過。令既不行,何望成功?」乃命諸侯之師,各歸本國,晉帥亦還。時欒鍼為下軍戎右,獨不肯歸,謂范之子范鞅曰:「今日之役,本為報秦,若無功而返,是益恥也。吾兄弟二人,並在軍中,豈可一時皆返?子能與我同赴秦師乎?」范鞅曰:「子以國恥為念,鞅敢不從!」乃各引本部馳入秦軍。

  

卻說秦景公引大將嬴詹及公子無地,帥車四百乘,離棫林五十里安營,正遣人探聽晉兵進止。忽見東角塵頭起處,一彪車馬飛來,急使公子無地率軍迎敵。欒鍼奮勇上前,范鞅助之,連刺殺甲將十餘人。秦軍披靡欲走,望其後軍無繼,復鳴鼓合兵圍之。范鞅曰:「秦兵勢大,不可當也!」欒鍼不聽。嬴詹大軍又到,欒鍼復手殺數人,身中七箭,力盡而死。范鞅脫甲,乘單車疾馳得免。欒黶見范鞅獨歸,問曰:「吾弟何在?」鞅曰:「已沒於秦軍矣!」黶大怒,拔戈直刺范鞅。鞅不敢相抗,走入中軍。黶隨後趕到,鞅避去。其父范迎謂曰:「賢婿何怒之甚也?」(黶妻欒祁,乃范之女,故以婿呼之。)黶怒氣勃勃,不能制,大聲答曰:「汝子誘吾弟同入秦師,吾弟戰死,而汝子生還,是汝子殺吾弟也。汝必逐鞅,猶可恕,不然,我必殺鞅,以償吾弟之命!」范曰:「此事老夫不知也,今當逐之。」范鞅聞其語,遂從幕後出奔秦國。秦景公問其來意,范鞅敘述始末。景公大喜,待以客卿之禮。

一日,問曰:「晉君何如人?」對曰:「賢君也,知人而善任。」又問:「晉大夫誰最賢?」對曰:「趙武有文德,魏絳勇而不亂,羊舌肹習於《春秋》,張老篤信有智,祁午臨事鎮定,臣父能識大體,皆一時之選。其他公卿,亦皆習於今典,克守其官,鞅末敢輕議也。」景公又曰:「然則晉大夫中,何人先亡?」鞅對曰:「欒氏將先亡。」景公曰:「豈非以汰侈故乎?」范鞅曰:「欒黶雖汰侈,猶可及身,其子盈必不免。」景公曰:「何故?」鞅對曰:「欒武子恤民愛士,人心所歸,故雖有弒君之惡,而國中不以為非,戴其德也。思召公者,愛及甘棠,況其子乎?黶若死,盈之善未能及人,而武之德已遠,修黶之怨者,必此時矣。」景公嘆曰:「卿可謂知存亡故者也!」乃因范鞅而通於范,使庶長武聘晉,以修舊好,并請復范鞅之位。悼公從之,范鞅歸晉。悼公以鞅及欒盈並為公族大夫,且諭欒黶勿得修怨。自此秦晉通和,終春秋之世,不相加兵。有詩為證:

    

西鄰東道世婚姻,一旦尋仇鬥日新,

玉帛既通兵革偃,從來好事是和親。



是年欒黶卒,子欒盈代為下軍副將。

  

話分兩頭。卻說衛獻公名衎,自周簡王十年,代父定公即位。因居喪不戚,其嫡母定姜,逆知其不能守位,屢屢規諫,獻公不聽。及在位,日益放縱,所親者無非讒諂面諛之人,所喜者不過鼓樂田獵之事。自定公之世,有同母弟公子黑肩,怙寵專政。黑肩之子公孫剽,嗣父爵為大夫,頗有權略。上卿孫林父,亞卿寧殖,見獻公無道,皆與剽結交。林父又暗結晉國為外援,將國中器幣寶貨,盡遷於戚,使妻子居之。獻公疑其有叛心,一來形跡未著,二來畏其強家,所以含忍不發。

  

忽一日,獻公約孫寧二卿共午食。二卿皆朝服待命於門,自朝至午,不見使命來召,宮中亦無一人出來,二卿心疑。看看日斜,二卿飢困已甚,乃叩宮門請見。守閽內侍答曰:「主公在後圃演射,二位大夫若要相見,可自往也。」孫寧二人心中大怒,乃忍飢逕造後圃,望見獻公方帶皮冠,與射師公孫丁較射。獻公見孫寧二人近前,不脫皮冠,掛弓於臂而見之,問:「二卿今日來此何事?」孫寧二人齊聲答曰:「蒙主公約共午食,臣等伺候至今,腹且餒矣。恐違君命,是以來此。」獻公曰:「寡人貪射,偶爾忘之。二卿且退,俟改日再約可也。」言罷,適有鴻雁飛鳴而過,獻公謂公孫丁曰:「與爾賭射此鴻。」孫寧二人,含羞而退。林父曰:「主公耽於遊戲,狎近群小,全無敬禮大臣之意。我等將來必不免於禍,如何?」寧殖曰:「君無道,止自禍耳,安能禍人?」林父曰:「我意欲奉公子剽為君,子以為何如?」寧殖曰:「此舉甚當,你我相機而動便了。」言罷各別。

  

林父回家,飯畢,連夜逕往戚邑,密喚家臣庾公差尹公佗等,整頓家甲,為謀叛之計。遣其長子孫蒯,往見獻公,探其口氣。孫蒯至衛,見獻公於內朝,假說:「臣父林父,偶染風疾,權且在河上調理,望主公寬宥。」獻公笑曰:「爾父之疾,想因過餓所致,寡人今不敢復餓子。」命內侍取酒相待,喚樂工歌詩侑酒。太師請問:「歌何詩?」獻公曰:「《巧言》之卒章,頗切時事,何不歌之?」太師奏曰:「此詩語意不佳,恐非歡宴所宜。」師曹喝曰:「主公要歌便歌,何必多言!」原來師曹善於鼓琴,獻公使教其嬖妾,嬖妾不率教,師曹鞭之十下。妾泣愬於獻公,獻公當嬖妾之前,鞭師曹三百,師曹懷恨在心,今日明知此詩不佳,故意欲歌之,以激孫蒯之怒。遂長聲而歌曰:

    

彼何人斯,居河之糜?

無拳無勇,職為亂階。



獻公的主意,因孫林父居於河上,有叛亂之形,故借歌以懼之。孫蒯聞歌,坐不安席,須臾辭去。獻公曰:「適師曹所歌,子與爾父述之。爾父雖在河上,動息寡人必知,好生謹慎,將息病體。」孫蒯叩頭,連聲「不敢」而退。回戚,述於林父。林父曰:「主公忌我甚矣!我不可坐而待死。大夫蘧伯玉,衛之賢者,若得彼同事,無不濟矣。」乃私至衛,往見蘧瑗曰:「主公暴虐,子所知也。恐有亡國之事,將若之何?」瑗對曰:「人臣事君,可諫則諫,不可諫則去之,他非瑗所知矣。」林父度瑗不可動,遂別去。瑗即日逃奔魯國。

  

林父聚徒眾於邱宮,將攻獻公。獻公懼,遣使至邱宮,與林父講和,林父殺之。獻公使視寧殖,已戒車將應林父矣。乃召北宮括,括推病不出。公孫丁曰:「事急矣!速出奔,尚可求復。」獻公乃集宮甲約二百餘人,為一隊,公孫丁挾弓矢相從,啟東門而出,欲奔齊國。孫蒯孫嘉兄弟二人,引兵追及於河澤,大殺一陣,二百餘名宮甲,盡皆逃散,存者僅十數人而已。賴得公孫丁善射,矢無虛發,近者輒中箭而死,保著獻公,且戰且走。二孫不敢窮追而返。纔回不上三里,只見庾公差尹公佗二將,引兵而至,言:「奉相國之命,務取衛侯回報。」孫蒯孫嘉曰:「有一善箭者相隨,將軍可謹防之!」庾公差曰:「得非吾師公孫丁乎?」原來尹公佗學射於庾公差,公差又學射於公孫丁,三人是一線傳授,彼此皆知其能。

尹公佗曰:「衛侯前去不遠,姑且追之。」約馳十五里,趕著了獻公。因御人被傷,公孫丁在車執轡,回首一望,遠遠的便認得是庾公差了,謂獻公曰:「來者是臣之弟子,弟子無害師之事,主公勿憂。」乃停車待之。庾公差既到,謂尹公佗曰:「此真吾師也。」乃下車拜見。公孫丁舉手答之,麾之使去。庾公差登車曰:「今日之事,各為其主。我若射,則為背師,若不射,則又為背主,我如今有兩盡之道。」乃抽矢叩輪,去其鏃,揚聲曰:「吾師勿驚!」連發四矢,前中軾,後中軫,左右中兩旁,單單空著君臣二人,分明顯個本事,賣個人情的意思。庾公差射畢,叫聲:「師傅保重!」喝教回車。公孫丁亦引轡而去。尹公佗先遇獻公,本欲逞藝,因庾公差是他業師,不敢自專;回至中途,漸漸懊悔起來,謂庾公差曰:「子有師弟之分,所以用情,弟子已隔一層,師恩為輕,主命為重。若無功而返,何以復吾恩主?」庾公差曰:「吾師神箭,不下養繇基,爾非其敵,枉送性命!」尹公佗不信庾公之言,當下復身來追衛侯。

不知結末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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