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3年8月29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 秦穆公殽谷封尸
話說翟主白部胡被殺,有逃命的敗軍,報知其弟白暾。白暾涕泣曰:「俺說『晉有天助,不可伐之。』吾兄不聽,今果遭難也!」欲將先軫屍首,與晉打換部胡之屍,遣人到晉軍打話。且說郤缺提了白部胡首級,同諸將到中軍獻功,不見了元帥。有守營軍士說道:「元帥單車出營去了,但吩咐『緊閉寨門』。不知何往?」先且居心疑,偶於案上見表章一道,取而觀之,云:
臣中軍大夫先軫奏言:臣自知無禮於君。君不加誅討,而復用之,幸而戰勝,賞賚將及矣。臣歸而不受賞,是有功而不賞也;若歸而受賞,是無禮而亦可論功也。有功不賞,何以勸功?無禮論功,何以懲罪?功罪紊亂,何以為國?臣將馳入翟軍,假手翟人,以代君之討。臣子且居有將略,足以代臣。臣軫臨死昌昧!
且居曰:「吾父馳翟師死矣!」放聲大哭。便欲乘車闖入翟軍,查看其父下落。此時郤缺、欒盾、狐鞫居、狐射姑等,畢集營中,死勸方住。眾人商議:「必先使人打聽元帥生死,方可進兵。」忽報:「翟主之弟白暾,差人打話。」召而問之,乃是彼此換屍之事。且居知死信真實,又復痛哭了一場。約定:「明日軍前,各抬亡靈,彼此交換。」翟使回復去後,先且居曰:「戎狄多詐,來日不可不備。」乃商議令郤缺欒盾仍舊張兩翼於左右,但有交戰之事,便來夾攻。二狐同守中軍。
次日,兩邊結陣相持,先且居素服登車,獨出陣前,迎接父屍。白暾畏先軫之靈,拔去箭翎,將香水浴淨,自脫錦袍包裹,裝載車上,如生人一般,推出陣前,付先且居收領。晉軍中亦將白部胡首級,交割還翟。翟送還的,是香噴噴一具全屍;晉送去的,只是血淋淋一顆首級。白暾心懷不忍,便叫道:「你晉家好欺負人!如何不把全屍還我?」先且居使人應曰:「若要取全屍,你自去大谷中亂屍內尋認!」白暾大怒,手執開山大斧,指揮翟騎沖殺過來。這裏用軘車結陣,如牆一般,連沖突數次,皆不能入。引得白暾躑躅咆哮,有氣莫吐。
忽然晉軍中鼓聲驟起,陣門開處,一員大將,橫戟而出,乃狐射姑也。白暾便與交鋒。戰不多合,左有郤缺,右有欒盾,兩翼軍士圍裹將來。白暾見晉兵眾盛,急忙撥轉馬頭,晉軍從後掩殺。翟兵死者,不計其數。狐射姑認定白暾,緊緊追趕。白暾恐沖動本營,拍馬從刺斜裏跑去。射姑不捨,隨著馬尾趕來。白暾回首一看,帶轉馬頭,問曰:「將軍面善,莫非賈季乎?」射姑答曰:「然也。」白暾曰:「將軍別來無恙?將軍父子,俱住吾國十二年,相待不薄,今日留情,異日豈無相見?我乃白部之弟白暾是也。」狐射姑見提起舊話,心中不忍,便答道:「我放汝一條生路,汝速速回軍,無得淹久於此。」言畢回車,至於大營。晉兵已自得勝,便拿不著白暾,眾俱無話。是夜白暾潛師回翟,白部胡無子,白暾為之發喪,遂嗣位為君。此是後話。
且說晉師凱旋而歸,參見晉襄公,呈上先軫的遺表。襄公憐軫之死,親殮其屍。只見兩目復開,勃勃有生氣。襄公撫其屍曰:「將軍死於國事,英靈不泯,遺表所言,足見忠愛,寡人不敢忘也!」乃即柩前,拜先且居為中軍元帥,以代父職,其目遂瞑。後人於箕城立廟祀之。襄公嘉郤缺殺白部胡之功,仍以冀為之食邑,謂曰:「爾能蓋父之愆,故還爾父之封也。」又謂胥臣曰:「舉郤缺者,吾子之功。微子,寡人何由任缺?」乃以先茅之縣賞之。諸將見襄公賞當其功,無不悅服。
時許蔡二國,因晉文公之變,復受盟於楚。晉襄公拜陽處父為大將,帥師伐許,因而侵蔡。楚成王命鬥勃同成大心,帥師救之。行及泜水,隔岸望見晉軍,遂逼泜水下寨。晉軍營於泜水之北,兩軍只隔得一層水面,擊柝之聲,彼此相聞。晉軍為楚師所拒,不能前進。如此相持,約有兩月。看看歲終,晉軍糧食將盡,陽處父意欲退軍。既恐為楚所乘,又嫌於避楚,為人所笑。乃使人渡泜水,直入楚軍,傳語鬥勃曰:「諺云『來者不懼,懼者不來。』將軍若欲與吾戰,吾當退去一舍之地,讓將軍濟水而陣,決一死敵;如將軍不肯濟,將軍可退一舍之地,讓我渡河南岸,以請戰期。若不進不退,勞師費財,何益於事?處父今駕馬於車,以候將軍之命,惟速裁決!」鬥勃忿然曰:「晉欺我不敢渡河耶?」便欲渡河索戰。成大心急止曰:「晉人無信,其言退舍,殆誘我耳。若乘我半濟而擊之,我進退俱無據矣。不如姑退,以讓晉涉。我為主,晉為客,不亦可乎?」
鬥勃悟曰:「孫伯之言是也!」乃傳令軍中,退三十里下寨,讓晉濟水。使人回復陽處父。處父使改其詞,宣言於眾,只說:「楚將鬥勃,畏晉不敢涉水,已遁去矣。」軍中一時傳遍。處父曰:「楚師已遁,我何濟為?歲暮天寒,且歸休息,以俟再舉可也。」遂班師還晉。鬥勃退舍二日,不見晉師動靜,使人偵之,已去遠矣。亦下令班師而回。
卻說楚成王之長子,名曰商臣,先時欲立為太子,問於鬥勃。勃對曰:「楚國之嗣,利於少,不利於長,歷世皆然。且商臣之相,蠭目豺聲,其性殘忍,今日愛而立之,異日復惡而黜之,其為亂必矣。」成王不聽,竟立為嗣,使潘崇傅之。商臣聞鬥勃不欲立己,心懷怨恨。及鬥勃救蔡,不戰而歸,商臣譖於成王曰:「子上受陽處父之賂,故避之以為晉名。」成王信其言,遂不許鬥勃相見,使人賜之以劍。鬥勃不能自明,以劍刎喉而死。成大心自詣成王之前,叩頭涕泣,備述退師之故,如此恁般:「並無受賂之事,若以退為罪,罪宜坐臣。」成王曰:「卿不必引咎,孤亦悔之矣!」自此成王有疑太子商臣之意。後又愛少子職,遂欲廢商臣而立職,誠恐商臣謀亂,思尋其過失而誅之。宮人頗聞其語,傳播於外。商臣猶豫未信,以告於太傅潘崇。
崇曰:「吾有一計,可察其說之真假。」商臣問:「計將安出?」潘崇曰:「王妹羋氏,嫁於江國,近以歸寧來楚,久住宮中,必知其事。江羋性最躁急,太子誠為設享,故加怠慢,以激其怒,怒中之言,必有洩漏。」商臣從其謀,乃具享以待江羋。羋氏來至東宮,商臣迎拜甚恭,三獻之後,漸漸疏慢,中饋但使庖人供饌,自不起身,又故意與行酒侍兒,竊竊私語,羋氏兩次問話,俱失應答。羋氏大怒,拍案而起,罵曰:「役夫不肖如此,宜王之欲殺汝而立職也!」商臣假意謝罪,羋氏不顧,竟上車而去,罵聲猶不絕口。
商臣連夜告於潘崇,因叩以自免之策。潘崇曰:「子能北面而事職乎?」商臣曰:「吾不能以長事少也。」潘崇曰:「若不能屈首事人,盍適他國?」商臣曰:「無因也,祇取辱焉。」潘崇曰:「舍此二者,別無策矣!」商臣固請不已,潘崇曰:「有一策,甚便捷,但恐汝不忍耳!」商臣曰:「死生之際,有何不忍?」潘崇附耳曰:「除非行大事,乃可轉禍為福。」商臣曰:「此事吾能之!」乃部署宮甲,至夜半,託言宮中有變,遂圍王宮。潘崇仗劍,同力士數人入宮,徑造成王之前。左右皆驚散。
成王問曰:「卿來何事?」潘崇答曰:「王在位四十七年矣,成功者退,今國人思得新王,請傳位於太子!」成王惶遽答曰:「孤即當讓位,但不知能相活否?」潘崇曰:「一君死,一君立,國豈有二君耶?何王之老而不達也?」成王曰:「孤方命庖人治熊掌,俟其熟而食之,雖死不恨!」潘崇厲聲曰:「熊掌難熟,王欲延時刻,以待外救乎?請王自便,勿俟臣動手!」言畢,解束帶投於王前。成王仰天呼曰:「好鬥勃!好鬥勃!孤不聽忠言,自取其禍,復何言哉!」遂以帶自挽其頸,潘崇命左右拽之,須臾氣絕。江羋曰:「殺吾兄者,我也!」亦自縊而死。時周襄王二十六年,冬十月之丁未日也。髯翁論此事,謂成王以弟弒兄,其子商臣,遂以子弒父,天理報應,昭昭不爽。有詩嘆曰:
楚君昔日弒熊囏,今日商臣報叔冤。
天遣潘崇為逆傅,痴心猶想食熊蹯。
商臣既弒其父,遂以暴疾訃於諸侯,自立為王,是為穆王。加潘崇之爵為太師,使掌環列之尹,復以為太子之室賜之。令尹鬥般等,皆知成王被弒,無人敢言。商公鬥宜申聞成王之變,託言奔喪,因來郢都,與大夫仲歸謀弒穆王。事露,穆王使司馬鬥越椒擒宜申仲歸殺之。巫者范矞似言:「楚成王與子玉子西三人,俱不得其死。」至是,其言果驗矣!鬥越椒覬令尹之位,乃說穆王曰:「子揚常向人言:『父子世秉楚政,受先王莫大之恩,愧不能成先王之志。』其意欲扶公子職為君。子上之來,子揚實召之。今子上伏誅,子揚意不自安,恐有他謀,不可不備。」穆王疑之,乃召鬥般使殺公子職,鬥般辭以不能。穆王怒曰:「汝欲成先王之志耶?」自舉銅鎚擊殺之。公子職欲奔晉,鬥越椒追殺之於郊外。穆王拜成大心為令尹。未幾,大心亦卒。遂遷鬥越椒為令尹,蒍賈為司馬。後穆王復念子文治楚之功,錄鬥克黃為箴尹。克黃字子儀,乃鬥般之子,子文之孫也。
晉襄公聞楚成王之死,問於趙盾曰:「天其遂厭楚乎?」趙盾對曰:「楚君雖橫,猶可以禮義化誨。商臣不愛其父,況其他乎?臣恐諸侯之禍,方未艾耳!」不幾年,穆王遣兵四出,先滅江,次滅六,滅蓼,又用兵陳鄭,中原多事,果如趙盾之言。此是後話。
卻說周襄王二十七年,春二月,秦孟明視請於穆公,欲興師伐晉,以報崤山之敗。穆公壯其志,許之。孟明遂同西乞白乙,率車四百乘伐晉。晉襄公慮秦有報怨之舉,每日使人遠探,一得此信,笑曰:「秦之拜賜者至矣!」遂拜先且居為大將,趙衰為副,狐鞫居為車右,迎秦師於境上。大軍將發之際,狼曋自請以私屬效勞,先且居許之。時孟明等尚未出境。先且居曰:「與其俟秦至而戰,不如伐秦。」遂西行至於彭衙,方與秦兵相遇,兩邊各排成陣勢。狼曋請於先且居曰:「昔先元帥以曋為無勇,罷黜不用,今日曋請自試,非敢求錄功,但以雪前之恥耳。」言畢,遂與其友鮮伯等百餘人,直犯秦陣,所向披靡,殺死秦兵無算。鮮伯為白乙所殺。先且居登車,望見秦陣已亂,遂驅大軍掩殺前去。孟明等不能當,大敗而走。先且居救出狼曋,曋遍體皆傷,嘔血斗餘,踰日而亡。晉兵凱歌還朝。且居奏於襄公曰:「今日之勝,狼曋之力,與臣無與也。」與襄公命以上大夫之禮,葬狼曋於西郭,使群臣皆送其葬。此是襄公激勵人才的好處。史臣有詩誇狼曋之勇云:
壯哉狼車右,斬囚如割雞!
被黜不妄怒,輕身犯敵威。
一死表生平,秦師因以摧。
重泉若有知,先軫應低眉。
卻說孟明兵敗回秦,自分必死,誰知穆公一意引咎,全無嗔怪之意,依舊使人郊迎慰勞,任以國政如初。孟明自愧不勝。乃增修國政,盡出家財,以卹陣亡之家。每日操演軍士,勉以忠義,期來年大舉伐晉。是冬,晉襄公復命先且居,糾合宋大夫公子成、陳大夫轅選、鄭大夫公子歸生,率師伐秦,取江及彭衙二邑而還。戲曰:「吾以報拜賜之役也。」昔郭偃卜繇,有「一擊三傷」之語,至是三敗秦師,其言果驗。孟明不請師禦晉,秦人皆以為怯。惟穆公深信之,謂群臣曰:「孟明必能報晉,但時未至耳。」至明年夏五月,孟明補卒蒐乘,訓練已精,請穆公自往督戰:「若今次不能雪恥,誓不生還!」
穆公曰:「寡人凡三見敗於晉矣。若再無功,寡人亦無面目返國也。」乃選車五百乘,擇日興師。凡軍士從行者,皆厚贈其家,三軍踴躍,皆願效死。兵由蒲津關而出。既渡黃河,孟明出令,使盡焚其舟。穆公怪而問曰:「元帥焚舟,何意也?」孟明視奏曰:「『兵以氣勝。』吾屢挫之後,氣已衰矣。幸而勝,何患不濟?吾之焚舟,示三軍之必死,有進無退,所以作其氣也。」穆公曰:「善。」孟明自為先鋒,長驅直入,破王官城,取之。諜報至絳州,晉襄公大集群臣,商議出兵拒敵。
趙衰曰:「秦怒已甚,此番起傾國之兵,將致死於我。且其君親行,不可當也,不如避之。使稍逞其志,可以息兩國之爭。」先且居亦曰:「困獸猶能鬥,況大國乎?秦君恥敗,而三帥俱好勇,其志不勝不已。兵連禍結,未有已時,子餘之言是也。」襄公乃傳諭四境堅守,毋與秦戰。繇余謂穆公曰:「晉懼我矣!君可乘此兵威,收崤山死士之骨,可以蓋昔之恥。」穆公從之。遂引兵渡黃河上岸,自茅津濟師,屯於東崤,晉兵無一人一騎敢相迎者。穆公命軍士於墮馬崖、絕命巖、落魂澗等處,收檢屍骨,用草為襯,埋藏於山谷僻坳之處。宰牛殺馬,大陳祭享。穆公素服,親自瀝酒,放聲大哭。孟明諸將伏地不能起,哀動三軍,無不墮淚。髯仙有詩云:
曾嗔二老哭吾師,今日如何自哭之?
莫道封屍豪舉事,崤山雖險本無屍。
江及彭衙二邑百姓,聞穆公伐晉得勝,哄然相聚,逐去晉之守將,還復歸秦。秦穆公奏凱班師,以孟明為亞卿,與二相同秉國政。西乞白乙,俱加封賞。改蒲津關為大慶關,以志軍功。
卻說西戎主赤班,初時見秦兵屢敗,欺秦之弱,欲倡率諸戎叛秦。及伐晉回來,穆公遂欲移師伐戎。繇余請傳檄戎中,徵其朝貢,若其不至,然後攻之。赤班打聽孟明得勝,正懷憂懼;一見檄文,遂率西方二十餘國,納地請朝,尊穆公為西戎伯主。史臣論秦事,以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穆公信孟明之賢,能始終任用,所以卒成伯業。
是時秦之威名,直達京師,周襄王謂尹武公曰:「秦晉匹也,其先世皆有功於王室。昔重耳主盟中夏,朕冊命為侯伯。今秦伯任好,強盛不亞於晉,朕亦欲冊之如晉。卿以為何如?」尹武公曰:「秦自伯西戎,未若晉之能勤王也。今秦晉方惡,而晉侯驩能繼父業,若冊命秦,則失晉歡矣。不若遣使頒賜以賀秦,則秦知感,而晉亦無怨。」襄王從之。
要知後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