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東周列國志》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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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7月4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 鄭莊公假命伐宋

  

話說石厚才勝鄭兵一陣,便欲傳令班師。諸將皆不解其意,齊來稟復州吁曰:「我兵銳氣方盛,正好乘勝進兵,如何遽退?」州吁亦以為疑,召厚問之。厚對曰:「臣有一言,請屏左右。」州吁麾左右使退。厚乃曰:「鄭兵素強,且其君乃王朝卿士也。今為我所勝,足以立威。主公初立,國事未定,若久在外方,恐有內變。」州吁曰:「微卿言,寡人慮不及此。」少頃,魯、陳、蔡三國,俱來賀勝,各請班師。遂解圍而去。計合圍至解圍,才五日耳。石厚自矜有功,令三軍齊唱凱歌,擁衛州吁揚揚歸國。但聞野人歌曰:

    

一雄斃,一雄興。歌舞變刀兵,何時見太平?恨無人兮訴洛京!

州吁曰:「國人尚不和也,奈何?」石厚曰:「臣父碏,昔位上卿,素為國人所信服。主公若徵之入朝,與共國政,位必定矣。」州吁命取白璧一雙,白粟五百鍾,候問石碏,即徵碏入朝議事。石碏託言病篤,堅辭不受。州吁又問石厚曰:「卿父不肯入朝,寡人欲就而問計,何如?」石厚曰:「主公雖往,未必相見,臣當以君命叩之。」乃回家見父,致新君敬慕之意。石碏曰:「新主相召,欲何為也?」石厚曰:「只為人心未和,恐君位不定,欲求父親決一良策。」石碏曰:「諸侯即位,以稟命於王朝為正。新主若能覲周,得周王錫以黻冕車服,奉命為君,國人更有何說?」石厚曰:「此言甚當,但無故入朝,周王必然起疑,必先得人通情於王方可。」石碏曰:「今陳侯忠順於周王,朝聘不缺,王甚嘉寵之。吾國與陳素相親睦,近又有借兵之好。若新主親往朝陳,央陳侯通情周王,然後入覲,有何難哉?」石厚即將父碏之言,述於州吁。州吁大喜。當備玉帛禮儀,命上大夫石厚護駕,往陳國進發。



  

石碏與陳國大夫子鍼,素相厚善。乃割指瀝血,寫下一書,密遣心腹人,竟到子鍼處,托彼呈達陳桓公。書曰:

    

外臣石碏百拜致書陳賢侯殿下:衛國褊小,天降重殃,不幸有弒君之禍。此雖逆弟州吁所為,實臣之逆子厚貪位助桀。二逆不誅,亂臣賊子,行將接踵於天下矣!老夫年耄,力不能制,負罪先公。今二逆聯車入朝上國,實出老夫之謀。幸上國拘執正罪,以正臣子之綱。實天下之幸,不獨臣國之幸也!

陳桓公看畢,問子鍼曰:「此事如何?」子鍼對曰:「衛之惡,猶陳之惡。今之來陳,乃自送死,不能縱之。」桓公曰:「善。」遂定下擒州吁之計。

  

卻說州吁同石厚到陳,尚未知石碏之謀。一君一臣,昂然而入。陳侯使公子佗出郭迎接,留於客館安置。遂致陳侯之命,請來日太廟中相見。州吁見陳侯禮意殷勤,不勝之喜。次日,設庭燎於太廟,陳桓公立於主位,左儐右相,擺列得甚是整齊。石厚先到,見太廟門首,立著白牌一面,上寫「為臣不忠,為子不孝者,不許入廟!」石厚大驚,問大夫子鍼曰:「立此牌者何意?」子鍼曰:「此吾先君之訓,吾君不敢忘也。」石厚遂不疑。須臾,州吁駕到。石厚導引下車,立於賓位。儐相啟請入廟。州吁佩玉秉圭,方欲鞠躬行禮。只見子鍼立於陳侯之側,大聲喝曰:「周天子有命:『只拏弒君賊州吁石厚二人,餘人俱免。』」說聲未畢,先將州吁擒下。石厚急拔佩劍,一時著忙,不能出鞘。只用手格鬥,打倒二人。廟中左右壁廂,俱伏有甲士,一齊攏來,將石厚綁縛。從車兵眾,尚然在廟外觀望。子鍼將石碏來書宣揚一遍,眾人方知吁厚被擒,皆石碏主謀,假手於陳,天理當然,遂紛然而散。史官有詩嘆曰:

    

州吁昔日餞桓公,今日朝陳受禍同。

屈指為君能幾日,好將天理質蒼穹。



陳侯即欲將吁厚行戮正罪。群臣皆曰:「石厚乃石碏親子,未知碏意如何。不若請衛自來議罪,庶無後言。」陳侯曰:「諸卿之言是也。」乃將君臣二人,分作兩處監禁,州吁囚於濮邑,石厚囚於本國,使其音信隔絕。遣人星夜馳報衛國,竟投石碏。

 

卻說石碏自告老之後,未曾出戶。見陳侯有使命至,即命輿人駕車伺候,一面請諸大夫朝中相見。眾各駭然。石碏親到朝中,會集百官,方將陳侯書信啟看。知吁厚已拘執在陳,專等衛大夫到,公同議罪。百官齊聲曰:「此社稷大計,全憑國老主持。」石碏曰:「二逆罪俱不赦,明正典刑,以謝先靈,誰肯往任其事?」右宰醜曰:「亂臣賊子,人得而誅之!醜雖不才,竊有公憤。逆吁之戮,醜當蒞之。」諸大夫皆曰:「右宰足辦此事矣。但首惡州吁既已正法,石厚從逆,可從輕議。」石碏大怒曰:「州吁之惡,皆逆子所釀成。諸君請從輕典,得無疑我有舐犢之私乎?老夫當親自一行,手誅此賊。不然,無面目見先人之廟也!」家臣獳羊肩曰:「國老不必發怒,某當代往。」石碏乃使右宰醜往濮蒞殺州吁,獳羊肩往陳蒞殺石厚。一面整備法駕,迎公子晉於邪。左丘明修傳至此,稱石碏:「為大義而滅親,真純臣也!」史臣詩曰:

    

公義私情不兩全,甘心殺子報君冤。

世人溺愛偏多味,安得芳名壽萬年!



隴西居士又有詩,言石碏不先殺石厚,正為今日並殺州吁之地。詩曰:

    

明知造逆有根株,何不先將逆子除!

自是老臣懷遠慮,故留子厚誤州吁。  

再說右宰醜同獳羊肩同造陳都,先謁見陳桓公,謝其除亂之恩,然後分頭幹事。右宰醜至濮,將州吁押赴市曹。州吁見醜大呼曰:「汝吾臣也,何敢犯吾?」右宰醜曰:「衛先有臣弒君者,吾效之耳!」州吁俛首受刑。獳羊肩往陳都,蒞殺石厚。石厚曰:「死吾分內。願上囚車,一見父親之面,然後就死。」獳羊肩曰:「吾奉汝父之命,來誅逆子。汝如念父,當攜汝頭相見也!」遂拔劍斬之。公子晉自邢歸衛,以誅吁告於武官,重為桓公發喪,即侯位,是為宣公。尊石碏為國老,世世為卿。從此陳衛益相親睦。

  

卻說鄭莊公見五國兵解,正欲遣人打探長葛消息。忽報公子馮自長葛逃回,在朝門外候見。莊公召而問之。公子馮訴言:「長葛已被宋兵打破,佔據了城池。逃命到此,乞求覆護!」言罷痛哭不已。莊公撫慰一番,仍令馮住居館舍,厚其廩餼。不一日,聞州吁被殺於濮,衛已立新君。莊公乃曰:「州吁之事,與新君無干。但主兵伐鄭者,宋也。寡人當先伐之。」乃大集群臣,問以伐宋之策。祭足進曰:「前者五國連兵伐鄭,今我若伐宋,四國必懼,合兵救宋,非勝算也。為今之計,先使人請成於陳,再以利結魯。若魯陳結好,則宋勢孤矣。」莊公從之,遂遣使如陳請成。陳侯不許,公子佗諫曰:「親仁善鄰,國之寶也。鄭來講好,不可違之。」

陳侯曰:「鄭伯狡詐不測,豈可輕信?不然,宋衛皆大國,不聞講和,何乃先及我國?此乃離間之計也。況我曾從宋伐鄭,今與鄭成,宋國必怒。得鄭失宋,有何利焉?」遂卻鄭使不見。莊公見陳不許成,怒曰:「陳所恃者,宋衛耳。衛亂初定,自顧不暇,豈能為人?俟我結好魯國,當合齊魯之眾,先報宋仇,次及於陳。此破竹之勢也。」祭足奏曰:「不然,鄭強陳弱,請成自我,陳必疑離間之計,所以不從。若命邊人乘其不備,侵入其境,必當大獲。因使舌辨之士,還其俘獲,以明不欺,彼必聽從。平陳之後,徐議伐宋為當。」莊公曰:「善。」乃使兩鄙宰率徒兵五千,假裝出獵,潛入陳界,大掠男女輜重,約百餘車。陳疆吏申報桓公。桓公大驚,正集群臣商議,忽報:「有鄭使潁考叔在朝門外,齎本國書求見,納還俘獲。」陳桓公問公子佗曰:「鄭使此來如何?」公子佗曰:「通使美意,不可再卻。」桓公乃召潁考叔進見。考叔再拜,將國書呈上。桓公啟而觀之,略曰:

    

寤生再拜奉書陳賢侯殿下:君方膺王寵,寡人亦忝為王臣,理宜相好,共效屏藩。近者請成不獲,邊吏遂妄疑吾二國有隙,擅行侵掠。寡人聞之,臥不安枕。今將所俘人口輜重,盡數納還,遣下臣潁考叔謝罪。寡人願與君結兄弟之好。惟君許焉。

陳侯看畢,方知鄭之修好,出於至誠。遂優禮潁考叔,遣公子佗報聘。自是陳鄭和好。

  

鄭莊公謂祭足曰:「陳已平矣,伐宋奈何?」祭足奏曰:「宋爵尊國大,王朝且待以賓禮,不可輕伐。主公向欲朝覲,只因齊侯約會石門,又遇州吁兵至,耽擱至今。今日宜先入周,朝見周王。然後假稱王命,號召齊魯,合兵加宋。兵至有名,萬無不勝矣。」鄭莊公大喜曰:「卿之謀事,可謂萬全。」時周桓王即位已三年矣。莊公命世子忽監國,自與祭足如周,朝見周王。

  

正值冬十一月朔,乃賀正之期。周公黑肩勸王加禮於鄭,以勸列國。桓王素不喜鄭,又想起侵奪麥禾之事,怒氣勃勃。謂莊公曰:「卿國今歲收成何如?」莊公對曰:「託賴吾王如天之福,水旱不侵。」桓王曰:「幸而有年,溫之麥,成周之禾,朕可留以自食矣。」莊公見桓王言語相侵,閉口無言,當下辭退。桓王也不設宴,也不贈賄,使人以黍米十車遺之曰:「聊以為備荒之資。」莊公甚悔此來,謂祭足曰:「大夫勸寡人入朝,今周王如此怠慢,口出怨言,以黍禾見訕。寡人欲卻而不受,當用何辭?」祭足對曰:「諸侯所以重鄭者,以世為卿士,在王左右也。王者所賜,不論厚薄,總曰天寵。主公若辭而不受,分明與周為隙。鄭既失周,何以取重於諸侯乎?」正議論間,忽報周公黑肩相訪,私以綵繒二車為贈,言語之際,備極款曲。良久辭去。莊公問祭足曰:「周公此來何意?」祭足對曰:「周王有二子,長曰沱,次曰克。周王寵愛次子,屬周公使輔翼之,將來必有奪嫡之謀。故周公今日先結好我國,以為外援。主公受其綵繒,正有用處。」莊公曰:「何用?」祭足曰:「鄭之朝王,鄰國莫不知之。今將周公所贈綵帛,分布於十車之上,外用錦袱覆蓋,出都之日,宣言『王賜』。再加彤弓弧矢,假說:『宋公久缺朝貢,主公親承王命,率兵討之。』以此號召列國,責以從兵,有不應者,即係抗命。重大其事,諸侯必然信從。宋雖大國,其能當奉命之師乎!」莊公拍祭足肩曰:「卿真智士也!寡人一一聽卿而行。」隴西居士詠史詩曰:

    

畢竟虛名能動眾,睢陽行作戰爭場。  

莊公出了周境,一路宣揚王命,聲播宋公不臣之罪,聞者無不以為真。這話直傳至宋國。殤公心中驚懼,遣使密告於衛宣公。宣公乃糾合齊僖公,欲與宋鄭兩國講和,約定月日,在瓦屋之地相會,歃血訂盟,各釋舊憾。宋殤公使人以重幣遺衛,約先期在犬邱一面,商議鄭事,然後並駕至於瓦屋。齊僖公亦如期而至。惟鄭莊公不到。齊侯曰:「鄭伯不來,和議敗矣!」便欲駕車回國。宋公強留與盟。齊侯外雖應承,中懷觀望之意。惟宋衛交情已久,深相結納而散。是時周桓王欲罷鄭伯之政。以虢公忌父代之。周公黑肩力諫,乃用忌父為右卿士,任以國政。鄭伯為左卿士,虛名而已。莊公聞之,笑曰:「料周王不能奪吾爵也!」後聞齊宋合黨,謀於祭足。祭足對曰:「齊宋原非深交,皆因衛侯居間糾合,雖然同盟,實非本心。主公今以王命並布於齊魯,即託魯侯糾合齊侯,協力討宋。魯與齊連壤,世為婚姻,魯侯同事,齊必不違。蔡、衛、郕、許諸國,亦當傳檄召之,方見公討。有不赴者,移師伐之。」莊公依計,遣使至魯,許以用兵之日,侵奪宋地,盡歸魯國。公子翬乃貪橫之徒,欣然諾之。奏過魯君,轉約齊侯,與鄭在中邱取齊。齊侯使其弟夷仲年為將,出車三百乘。魯侯使公子翬為將,出車二百乘,前來助鄭。

  

鄭莊公親統著公子呂、高渠彌、潁考叔,公孫閼等一班將士,自為中軍。建大纛一面,名曰「蝥弧」,上書「奉天討罪」四大字,以輅車載之。將彤弓弧矢,懸於車上,號為卿士討罪。夷仲年將左軍,公子翬將右軍,揚威耀武,殺奔宋國。公子翬先到老挑地方,守將引兵出迎。被公子翬奮勇當先,只一陣,殺得宋兵棄甲曳兵,逃命不迭,被俘者二百五十餘人。公子翬將捷書飛報鄭伯,就迎至老挑下寨。相見之際,獻上俘獲。莊公大喜,稱贊不絕口,命幕府填上第一功。殺牛饗士,安歇三日。然後分兵進取,命潁考叔同公子翬領兵功打郜城,公子呂接應;命公孫閼同夷仲年領兵攻打防城,高渠彌接應。將老營安扎老挑,專聽報捷。

  

卻說宋殤公聞三國兵已入境,驚得面如土色,急召司馬孔父嘉問計。孔父嘉奏曰:「臣曾遣人到王城打聽,並無伐宋之命。鄭託言奉命,非真命也,齊魯特墮其術中耳。然三國既合,其勢誠不可爭鋒。為今之計,惟有一策,可令鄭不戰而退。」殤公曰:「鄭已得利,肯遽退乎?」孔父嘉曰:「鄭假託王命,遍召列國。今相從者,惟齊魯兩國耳。東門之役,宋、蔡、陳、魯同事。魯貪鄭賂,陳與鄭平,皆入鄭黨,所不致者,蔡衛也。鄭君親將在此,車徒必盛,其國空虛。主公誠以重賂,遣使告急於衛,使糾合蔡國,輕兵襲鄭。鄭君聞己國受兵,必返旆自救。鄭師既退,齊魯能獨留乎?」殤公曰:「卿策雖善,然非卿親往,衛兵未必即動。」孔父嘉曰:「臣當引一枝兵,為蔡鄉導。」

  

殤公即簡車徒二百乘,命孔父嘉為將,攜帶黃金白璧綵緞等物,星夜來到衛國,求衛君出師襲鄭。衛宣公受了禮物,遣右宰醜率兵同孔父嘉從間道出其不意,直逼滎陽。世子忽同祭足急忙傳令守城,已被宋衛之兵,在郭外大掠一番,擄去人畜輜重無算。右宰醜便欲攻城,孔父嘉曰:「凡襲人之兵,不過乘其無備,得利即止。若頓師堅城之下,鄭伯還兵來救,我腹背受敵,是坐困耳。不若借徑於戴,全軍而返。度我兵去鄭之時,鄭君亦當去宋矣。」右宰醜從其言,使人假道於戴。戴人疑其來襲己國,閉上城門,授兵登陴。孔父嘉大怒,離戴城十里,同右宰醜分作前後兩寨,準備攻城。戴人固守,屢次出城交戰,互有斬獲。孔父嘉遣使往蔡國乞兵相助。不在話下。此時潁考叔等已打破郜城,公孫閼等亦打破防城,各遣人於鄭伯老營報捷。恰好世子忽告急文書到來。

不知鄭伯如何處置,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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