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血的神話》(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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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3月18日訊】【導讀】《血的神話》是一本描寫文革時期,湖南道縣大屠殺的報告文學。作品記錄了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六八年發生在中國湖南發生的一段被當局刻意隱瞞的歷史。作者譚合成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對文革期間發生在湖南道縣的大屠殺進行了深入地調查。被調查者以「一字不實,砍頭示眾」、「若有虛言願負一切法律責任」的保證提供了大量真實材料,在此基礎上作者完成了這本五十多萬字作品。由於人生際遇,作者也有機會接觸到大量官方資料,並採訪了幾乎所有與大屠殺有關聯的重要人物,這使作者兼具了官方記錄者和民間採訪者的雙重身份,能夠較完整地呈現了這一歷史真相。儘管這是一段讓中國人深感羞恥的歷史,但是為了讓這個悲劇不再重演,我們必須去了解它。

(接上期)

第二十三章 寫在東洲草堂的「殺」字

沒有了不絕於耳的稚子書聲,不見了哦吟草堂的鄉儒學究。

「哞——」

一探頭,迎接我們的是一聲悠閑而宏亮的牛鳴。這……這就是被譽為「二百年來書法第一人」的清代著名大書法家何紹基當年讀書習字的「東洲草堂」嗎?現在它變成了一個大牛欄,關著東門村十幾條膘肥體健的耕牛。一股熱哄哄的牛糞發酵的氣味迎面撲來,十分熏人,我們急急地退了出來。外面的一大塊空坪上,有些不協調地長著一蓬狀如豪筆的篁竹,漂亮得叫人心跳。

史料載,「東洲草堂」曾遭兵亂毀壞,沒想到競衰敗如斯。當年天王洪秀全率義軍席捲過後,何紹基曾為草堂被毀悲憤地寫過一首七律:「鶴鳴軒本大書房,卿借東洲伴草堂。桂花雙撐滿樹月,桔園添染一林霜。百年講社成焦土,一曲瀛橋擴水光。環秀孤亭無恙在,譜軒詩境付蒼茫。」從詩中看,此處原應有書房、講壇、迴廊、孤亭、小橋、桂樹、桔園等等。(1986年)我們到此採訪時,除了桔園,其餘景物難覓蹤跡。農舍間小巷格外仄逼,牛糞混著泥漿布滿青石板和鵝卵石的路面,滑滑溜溜,路邊的陰溝里烏黑的水中冒著白汽泡,到處瀰漫著潮濕霉腐的氣味。只有村頭的門樓子、庭屋的樑柱、尖頂型山牆,還在頑強地提示當年的輝煌,只是也很頹敗了。時間流逝改變一切,吞噬一切,凡人帶到這世界上的有形之物,年深月久都會破敗,甚至化為烏有。

文化大革命期間,何紹基的故鄉已經沒有人再練毛筆字了,但字寫得很好的人還是不少,這一點可以在東門村的殺人布告和殺氣騰騰的大幅標語上看得出來。筆者講一個笑話,該大隊有一個人字寫得很不錯,寫得最好的就是「殺」字,鐵畫銀鉤,龍飛鳳舞,深得何體精髓。何紹基曾有一副著名的「座銘聯」:坐到二更合眼即睡,心無一事敲門不驚。當時有人改了兩個字:坐到二更合眼難睡,心無一事敲門就驚。

這是一塊由瀟水和右溪切割出來的肥腴之地。元結任道州刺史期間(公元七六三年-七六八年),曾寫過一篇著名的《右溪記》,記曰:「道州城兩百餘步,有小溪,南流四十步合營溪(即今瀟水)。水抵兩岸,悉皆怪石,攲嵌盤屈,不可名狀。清流觸石,洄懸激注,佳木異竹,垂陰相蔭。……為溪在州右,遂命之『右溪』。刻名石上,彰示來者。」而我們來此採訪之時,元結筆下的美景已無覓處,瀟水尚在,右溪則已變成一條毫無特色的小渠溝了。

此地緊靠道縣縣城,文化大革命時期中是「革聯」和「紅聯」兩派鬥爭風口浪尖的風口浪尖。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七日上午,東門公社「紅聯」政委肖家旺在該公社高車大隊唐家生產隊召開會議,這個會議名字較長,叫做各大隊可靠的大隊幹部、黨員和部分脫產幹部會議。會上,肖家旺作了「戰備布署」,一共五條:一、紅、革二聯的基本情況分析;二、各大隊要把民兵組織起來;三、管嚴四類分子,調皮搗亂的由貧下中農處理,同意幹掉就幹掉;四、注意叛徒的問題;五、加強領導的問題。

會議結束后,一個星期全公社沒有發生殺人情況,一直到八月二十三日受派性鬥爭影響殺了一人,緊接著二十四日晚——

靜靜的瀟水河中,出現了兩隻木船,漿聲咿呀,船頭犁破溶満月光的江面,悄無聲息地向河心東洲方向盪去。每隻船上都蹲著兩種人:一種手持梭標馬刀,一種五花大綁。船到江心,隨著一聲低沉的命令,兩隻船上持刀槍的人一起動手,將早已備好的裝満石塊的竹簍拴到被捆的人脖子上,撲通撲通,一個接一個推進河裡。瀟水捲起一個旋窩,又一個旋窩,接受一份貢獻,又一份貢獻。被沉河者並沒有被堵上嘴,卻無人呼救,無人哀號,無人掙扎,平靜得叫人難以理諭。満天星斗,亮得叫人膽戰心驚。突然,東門大隊的地主分子何積仁站了起來,喊了一句口號。當時夜很靜,聲音很凄厲,在夜空中傳得很遠,站在河岸上的人都聽得見。聲音未落,何某就被推下河中。與他同時被推下河的還有他二十歲的大兒子。這就是當年地主分子被殺時公開呼喊反動口號的著名事件,這件事,曾被作為活生生的階級鬥爭教材,用來教育人們。何積仁為他的這句口號付出了比自己死亡更沉重的代價:幾天以後,他的妻子和十二歲的小兒子在幾乎相同的地方被沉河。東門公社全家被殺絕的僅此一戶。

何積仁到底喊了什麼呢,後果這麼嚴重?我們專門向一位參加過當年沉河行動的知情者請教。他有些閃爍其詞地答道:「也沒有別的什麼,就是一句反動口號,惡毒得很。」「一句什麼反動口號呢?」「就是什麼蔣介石什麼什麼萬歲吧……」

哦,原來如此。難怪我們在村裡採訪時,有人向我們反映了何積仁生前有這麼一段「反動言論」:「蔣介石他倒好,好好一個江山弄丟了,自己跑到台灣吃肉喝酒、洗牛奶澡,搞起我們這些人給他頂缸。」

如此看來整個道縣大屠殺(含周圍十個縣市)被殺的九千多人,何積仁要算殺得最不「冤」的一個。他是我們聽到的唯一一個被殺前喊反動口號的人。

然而,我們還聽到另一種說法,說何積仁臨死前喊的是:「你們憑什麼殺人?你們這些土匪……」從邏輯推理上看這句話可信度應當比較更高一點,但是……即使如此,何積仁還是殺之不「冤」!因為在被殺人員中敢如此明目張胆攻擊「貧下中農的革命行動」的還是只有他一人!

有人悄悄告訴我們:何積仁是何紹基家的後人。(注一)其實是與否沒有太多意義,當時那個情況,就是何紹基本人活過來也照殺不誤,況乎後人!說不定和周敦頤的家鄉樓田村一樣,殺他的人中也有何紹基的後人。

關於何積仁被殺前喊反革命口號的事情,筆者在道縣一中採訪一位姓黃的老師(文革中曾是道縣「革聯」政委)時,也曾順便談起過,當時採訪黃老師是為了解「文革」武鬥的事,並無印證何積仁事件真偽的意思,交談中,話趕話順便說了出來,沒想到黃老師反應十分激烈:「簡直是天方夜談,完全是造謠,都是『紅聯』那幫人造的謠。反正造謠不犯法,這些人造起謠來,你一個正常的人怎麼想都想不出來。當時他們就造謠說我們二中(『革聯』總部)是四類分子的窩子;講我們在二中裏面掛了蔣介石的像;講國民黨派了空降特務躲在二中裏面暗中指揮;講我們『革聯』遊行的時候喊蔣介石萬歲的口號;講農村中殺四類分子就是殺我們『革聯』的階級兄弟。」

「有這樣的事?」我感到一種超出常識範疇的驚愕。

「怎麼沒有這樣的事!他們的謠言還是通過正規渠道向下面傳達的。我的一個學生的家長,是下面一個大隊的支部書記,他聽到這個謠言以後將信將疑,專門跑到二中來探個究竟。在二中門口碰到了我,我聽他這麼一說,就把他帶進學校,把全校每一間房子所有的門一張張全部打開,讓他看,裏面除了有毛主席像和毛主席語錄以外,什麼都沒有!他們這樣造謠就是為了把我們打成反革命,打進二中以後,好殺我們。反正當時殺反革命不犯法。幸虧他們沒能打進二中來,不然的話,我們這些人都會殺光了去,殺了以後,還會像何積仁一樣,扣一頂反革命分子的帽子。」

黃老師的話當然很有些「派性」味道,但其真實性筆者在道縣處遺工作組給縣委的彙報材料中找到了佐證。《關於道縣「文革」中殺人的情況和查處進度彙報》中有這樣一段文字:

一九六七年八月八日,「革聯」搶奪縣人武部槍支后,「紅聯」退駐農村,掌握民兵武裝,兩派鬥爭更為激烈。全縣普遍謠傳「四類分子要造反,八月大組織,九月大暴動,十月大屠殺。」「先殺黨員,后殺幹部,貧下中農殺一半。」清塘、壽雁、梅花、橋頭等區在刑訊逼供下,搞出所謂反革命組織七起(經查證否定),楊家公社謠傳有百多名四類分子以及子女上山為匪,殺害貧下中農。於是有的地方的農村基層幹部和貧下中農對不服管制的四類分子,採取「先下手為強」,將其殺掉。從八月十三日至二十日,全縣殺一百五十五人,這一段帶有一定的自發性。在這期間控制整個農村的「紅聯」,大肆散布「革聯」成員有九十三人出身不好。「革聯」總部掛了蔣介石的像,遊行時喊蔣介石萬歲等口號,還造謠:「革聯」說農村中殺了幾個四類分子,是殺了他們的階級兄弟。「紅聯」還揚言:「農村殺了四類分子是農民運動,好得很!」「貧下中農就是最高人民法院。」這樣一來,更助長了農村中的殺人風,發展到區、社召開殺人會議部署動員殺人。當時支持「紅聯」的權威機構縣人武部和縣抓革命促生產小組放棄職責,不加制止,極少數領導幹部甚至同情支持,致使殺人形成高潮。(注二)

東門鄉政府座落在瀟水邊,與河心的東洲正好在一條垂線上。我們在這裏採訪了現任東門鄉黨委書記蔣××和紀檢組長馮××,他們向我們簡述了東門鄉文革殺人的概況,還特別講了該公社烏家山大隊的一個悲慘故事。

一九六七年九月二日,烏家山大隊有個民兵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一名單身青年婦女坐在茶山裡歇腳。面生,不像是這附近人。見有人來,該婦女顯得神色有些緊張。高度的革命警惕性驅使該民兵上前攔住盤問。婦女閉口不答話。該民兵看到她的手臂上好像有繩索捆過的痕迹,斷定不是好人,立即將她帶到大隊進行審問。開始,民兵們厲聲問她:「什麼人?」「什麼成份?」「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她睜著兩隻驚恐不安的眼睛,總是不作聲。後來,把馬刀架在她脖子上問:「再不說,就一刀宰了你!」這才戰戰競競地開了口,好像說是「廣東的」。聽口音也像是那邊的人。但由於雙方口音都很重,他們的話她好像聽不大懂,而她的話他們也聽不大懂。民兵們想,這女子莫非裝聾作啞,在大隊問不出個名堂,乾脆送到公社去。於是派了四個民兵押著她,送到公社民兵指揮部。公社民兵指揮部事情多,人手不夠,不願意再攬這檔子事,叫他們原自押回大隊去。只好又把她押回大隊來。當時,正是黃昏時分,但白天長,離斷黑還有一段時間,一行人走到大隊烏家塘邊上,四個押她的民兵看看到天色已暗,動了邪念。其中一個叫郭成仕(注三)的提出:「這個女人連公社都不收,押回大隊也是枉然,不如就在這裏搞了她,開開洋渾。」其餘三人欣然同意:「搞就搞吧。」於是四個人就在塘基邊上,扒光這名婦女的衣服,將其輪姦了。輪姦后,其中一人對郭成仕說:「搞都搞過了,放她走算了吧。」郭成仕說:「不行!回過頭她來找麻煩怎麼辦?」幾個人一想有道理,問:「那,怎麼辦?」郭成仕說:「好辦得很,就說是四類分子,搞死算了。」於是由郭成仕帶頭用鋤頭和石塊將這名陌生的受害婦女打死,棄屍塘中。後來,又一想,怕屍體臭在塘里,鬧出意見來,又返回來移屍到附近的茶山裡,挖個坑草草埋了。土埋得很淺,連個腳都沒有完全蓋住,後來被野狗刨出來,拖起殘肢滿山跑,其情慘不忍睹。

該婦女,體型瘦高,年紀約在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廣東人(又一說是衡陽人)。究竟姓甚名誰,家住何處,誰也不知道,現在仍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隻身闖入一九六七年八月道縣這座人間地獄更是一個謎。在今天道縣文革中非正常死亡人員名冊上,只留下如下記載:外地無名婦女,年紀約三十左右……

蔣書記和馮組長告訴我們,東門公社在文革「亂殺風」中共殺七十八人,其中新立大隊殺十一人(自殺一人),公社「紅聯」頭頭肖家旺負有直接責任;東洲山大隊殺四人(自殺一人),原區武裝部長劉厚善、原區婦聯主任魏素英負有直接責任;下關大隊殺十九人(自殺三人),劉厚善、魏素英負有直接責任;東門大隊殺十一人,原公社武裝部長羅書文、原公社會計蔣英棟負有直接責任;埔口大隊殺五人;烏家山大隊殺十四人,原公社公安特派員何梅山、紅聯頭頭肖家旺負有直接責任;白泥塘大隊殺四人,原公社副書記黃長慶負有直接責任;雙塘大隊殺四人(自殺一人),黃長慶負有直接責任;高車大隊殺六人(自殺一人)。本文中所說的直接責任說的是直接到該大隊煽動、督促、部署、指揮殺人和直接點名殺人,開會煽動、電話批准等等都不算。

蔣書紀和馮組長還告訴我們,東門公社中唯一沒有殺人的是北門大隊,原因是該大隊黨支部書記丁金龍對於殺人的問題一直「沒有考慮成熟」。

但是,沒有殺人並不等於沒有死人。該大隊一個名叫馮飛的原國民黨起義人員,因歷史問題和海外關係,多次受到批鬥,於一九六七年「殺人風」中「畏罪自殺」。國民黨最後一任道縣縣長蔣賢南也是北門人,蔣偽縣長自民國三十八年(公元一九四九年)九月上任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六日,與道縣部分開明紳士決定通電起義;十日帖出起義布告,宣佈道縣接受和平解放。人民政府成立后,蔣賢南以開明紳士的身份告老還鄉。因有和平起義這一章節存在,歷次運動對他觸及不是很大。但,文化大革命他在劫難逃,多次遭到批鬥。一九六七年十月,蔣偽縣長自持起義有功,寫了個報告給進駐道縣支左的四十七軍六九五零部隊反應情況要求以起義人員對待,又被打為誣陷翻案,再次受到嚴厲批鬥,之後「畏罪自殺」。

註釋

【注一】 何紹基家是道縣有名的官宦之家,也是一個耕讀傳家的大家族,他的父親何凌漢在清嘉慶朝任過朝廷的一品大員,何紹基本人是道光十六年的進士,也在外做過一些小官,何的三個弟弟何紹業、何紹祺、何紹京都是清代書法名家,世稱「何氏四傑」,何的孫子何維朴是民國時期名揚天下的大畫家。

【注二】 這份彙報的落款日期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注三】 根據處遺工作組查證落實,郭成仕在文革「亂殺風」中,多次強姦輪姦婦女,充當殺人兇手。該大隊共殺十四人,其中七人系郭親手殺死。另據東門公社烏家山大隊第五生產隊(林家村)村民林志平揭發:一九六七年八月,其妻施亦娥被郭成仕、張有福等人輪姦后,用用刀捅進陰道殺死,丟進道縣一中那邊的一眼紅薯窖里。

(待續)

文章來源:阿波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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