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3年2月22日訊】【導讀】《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Wild Swans: Three Daughters of China)是旅英華裔女作家張戎的處女作。該作品講述了作者的外祖母,母親和作者本人三代人的故事,時間跨度從清末民初至上世紀九十年代。該作品的原版是用英文寫成,於一九九一年在英國出版。此書是英國出版史上非小說類最暢銷的書籍,被讀者評選為二十世紀最佳書籍之一。此書還榮獲:一九九二 NCR Book Award 和一九九三 British Book of the Year,該書自出版以來已經被翻譯成三十多種文字。
(接上期)
跋
倫敦成了我的家。十年的時間里,我不願想起往事。一九八八年,母親到英國來看我。她生平第一次給我講她和姥姥一生的遭遇。她回成都后,回憶如洪水湧出,多年未流的眼淚淹沒了我的心。我決定寫《鴻》。往事已不再痛苦得不堪回首。我已找到了愛和充實,心境已然平和。
我走後,中國發生了甜翻天覆地的變化。一九七八年底,共產黨摒棄了毛澤東的「階級鬥爭」,挨整的人們(包括我書中的「階級敵人」)平了反。這些人中有母親在東北的朋友,他們在一九五五年被打為「反革命」。現在他們和家庭不再受歧視,他們不再做繁重的體力勞動,分配了較好的工作。許多人被邀請參加了共產黨,當了官。我的舅姥爺玉林和他的妻兒都於一九八零年從農村回到了錦州。他當上了一家中藥廠的會計科長,妻子做了幼兒園園長。
被整的人恢復了名譽,重新做了結論,放入他們的檔案。
整人的舊結論被取出燒毀。火焰在中國大陸每一個單位燃起,吞蝕了一張張薄薄不起眼,但卻毀掉過無數生命的紙。
母親的檔案很厚,滿是對她在青年時代和國民黨關係的猜疑。現在所有這些坑人的話化為灰燼。取而代之的是兩個結論,作於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日。結論明確地說對她的懷疑都是錯的,她的家庭成份也從可怕的「軍閥」換成了無害的「醫生」。
一九八二年,我決定留居英國,這在當時是個不尋常的選擇。母親認為這可能會給她帶來工作上的不便,就申請提前退休。一九八三年,她的要求獲准了,有女兒住在海外並沒有給她帶來麻煩,要是在以前,這可是不得了的罪。
中國的門越開越大。我的三個弟弟如今都在西方。京明在英國搞他的科學研究。小黑從空軍退伍后當記者,現在在倫敦。他倆都結了婚,各有一子。小方在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拿到國際貿易碩士學位后,如今在一家法國公司從商。我姐姐小鴻是我們幾個兄弟姊妹中唯一留在中國的。她在成都中醫學院做行政工作。八十年代允許私營企業時,她按政策許可離開醫院兩年去協助興辦一家服裝設計公司,這是她一心嚮往的職業。兩年到期后,她得選擇要私營企業的興奮和冒險呢,還是要國家機構的按部就班和鐵飯碗。她選擇了後者,她丈夫「眼鏡」在銀行做管理工作。
與外部世界的聯繫已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從成都到倫敦,一封信只要一星期,母親可以從街上郵局發傳真給我。無論我在世界何地,都可以直撥電話回家給母親。電視上天天有經過篩選的外電新聞,跟官方宣傳摩肩接踵。主要世界大事,包括東歐和蘇聯的革命與動亂,都報道了。
一九八三至一九八九年,我每年回去探望母親;每次我都不勝驚喜地發現:毛澤東治下生活的主要特徵——恐懼——己在戲劇性地慢慢消失(此處刪去六行)。它已沒有毛澤東時代那種無處不在、摧毀一切的強大力量。今天的政治會議上,人們可以公開指名議論黨領導人。(此處刪去一句)。可是毛的臉還俯視著天安門廣場。
八十年代的經濟改革使中國人的生活水準有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因為一部分功勞歸於外國貿易與投資,全國各地官員和平民都爭先恐後地歡迎海外商人。一九八八年,母親回錦州,住在玉林家。那是套狹小、簡陋的公寓房子,旁邊有個垃圾堆。街對面聳立著錦州最高級的賓館,那裡每天都大張宴席款待海外投資者。一天,我母親看到一個人走出宴會廳,被恭維的人群簇擁著,他正給人們看他在台灣的豪華住宅和汽車的照片,這人是母親念中學的政治主任。四十年前,就是他把母親送進國民黨監獄的。
一九九一年五月
海外評論中的《鴻》和張戎(附錄一)
作者:江楓
張戎,由於《鴻》於一九九一年十月在美國出版后一連數十周高居暢銷書排行榜首,並在第二年獲得英國非小說類文學大獎NCR獎、全英作家協會非小說類文學作品年度獎和當選為當年傑出女性而一舉成名,更由於很快這本書就被翻譯為二十一種文字,在近三十個國家和地區出版,銷售量達數百萬冊之巨,已經是享有世界聲譽的作家。要了解一位作家,最好的途徑莫過於讀這位作家的作品,隨著這部自傳體著作中文本在中國大陸的印行,作者生身故土對她暫時陌生的讀者,都一定會熟悉起來。
但是,這部以三代女性主人公坎坷經歷為主線的著作,可以真實而生動地幫助讀者了解作者的身世和家史,以至從一個獨特的側面縱觀二十世紀中國的歷史,卻還來不及告訴我們張戎和她的《鴻》行銷世界以後,世界各國千千萬萬讀者心目的《鴻》和張戎。
現在,有關《鴻》和張戎的評論,收集起來,已經夠出整整一本大書。僅僅來自英語世界和華語世界的,也已稱得上洋洋大觀。評論家的背景不同,傾向各異,分別從各種角度剖析作品的得失,也回答了張戎這部處女作何以能在難以計數的類似作品中脫穎而出,引起可以說是全球性的轟動。
「聯合王國價值最高的圖書獎。二萬五千英鎊的NCR圖書獎,昨晚為倫敦大學講師張戎贏得。」這是英國《星期日獨立報》的新聞報道,「由計算機製造公司NCR資助的這個獎金,是專為非小說類文學作品而設的唯一大獎,張女士的自傳體著作《鴻》擊敗了其他三名競爭對手:菲南德斯•阿梅斯托的《哥倫布》,霍爾洛伊德的《伯納•蕭》和理恰森的《畢加索》。」評委會主席特倫斯•斯坦普說,「評委們全都發現,這是一部一經捧讀便不忍釋手的作品。三個女人的生活經歷和生動形象,說明了半個世紀的中國歷史。我們選中它,不是因為善作文字遊戲,而是由於能告訴人們一些新的東西。」
首先為張戎大聲喝彩的是大西洋彼岸容易激動的美國人——「如果你對二十世紀中國的歷史多少有點關心,即或毫不關心,《鴻》都會緊扣你的心弦。這部著作好得令人目弦:是不可思議的歷險記,是有關勇氣的童話,是驚心動魄的殘暴故事,而且,也是對於男女兩性之間難以相互理解的沉思錄。」這是經常為《紐約新聞報》撰寫書評的卡洛琳•西伊評論《鴻》的一段導語;她的結束語是,「這是一部心平氣和、分寸得當的歷史書,但是讀起來卻好像是通俗小說暢銷書,就像人們所說的,一讀,就放不下。」
《記憶的藝術》,是美圍《時代周刊》一篇書評的題目。作者好像是位亞裔作家,名叫H•G•Chua – Eoan,他說,「世世代代回憶中的家族史,往往由於記述者外加的形象和色彩而有失準確,然而也會有某個幸運的家族,有某個叔伯、姑姨或從兄從弟,能夠以精確的描繪再現以往,保證記述幾乎無懈可擊而成為往事的真實寫照。張戎這部引人入勝的加成錄,就具備這種性質。」
「張戎並未試圖作出複雜的社會學解釋。地僅僅是按照編年的時間順序、不加修飾地敘述往事和軼聞,以一些真實的生活寓言,為二十世紀中國的眾多難解之謎提供任人解讀的答案。」他認為,「雖然幾個女主人會給人印象深刻,然而張戒書中寫得最好、最富於悲劇性格的形象之一,卻是她的父親、一個具有自我犧牲精神的共產黨官員的形象。」
作為文學作品,他說,「一段段分開來讀,張戒的敘述可能顯得平淡。但是作為一個整體,作者以細膩的人物描繪和親切的直接回憶,多姿多彩的次要人物和錯綜複雜然而令人著迷的側線情節,達到了狄更斯的境界。結論是,「以三千年文明史自豪的民族,曾經修養出忘卻的藝術」;「而《鴻》,證明了中國人也有記憶的藝術。」
《洛杉磯時報》的一篇書評,把張戎的《鴻》和收視率極高的電視連續劇對比,同世界文學史上小說大師們的傑作相提並論,認為:「這部書記述一個中國家庭三代人真實生活經歷的家史,包含著比《豪門恩怨》更富戲劇性的家庭糾葛,比《小杜麗》(狄更斯著)更能令人心碎的悲劇,比巴爾扎克筆下任何畫卷更具諷刺意味的波譎雲詭和形形色色蠅營狗苟之徒。」作出這種充滿熱情的評論的作者本人,就是一位著名記實文學作家,是《末代皇帝》、《神話背後的裕仁》和《不能咬就親吻那隻手:齊奧塞斯庫的崛起和覆亡》等書的作者愛德華•貝爾。
他說,「張戎根據她自己和家庭倖存成員的回憶,生動地調動起中國的各種景觀、音響和氣味,為新興的中產階級在從一九二零年代起席捲中國的災禍和動亂中的遭遇,寫出了必然是最慘淡但也是感覺最敏銳的記述。」
「張戎記述所及的那一歷史時期,已經成了許多第一流學術研究著作的主題,但是還沒有一部像《鴻)這樣的書。在這本書里,家史和政治歷史是交織在一起。」貝爾以內行人的口吻指出,「也許這部長篇巨著唯一、然而是次要的缺陷,是企圖把文化大革命既當作歷史、又當作切身經歷來記述。已經有一整批的『紅衛兵』文學,使我們熟悉了那些可怕的年月,我曾迫不及待想要快速讀完那些敘述導致文化大革命發生過程的篇頁,急於再讀到成都,再讀到張戎和她那令人驚異的一家人。」
《從封建主義到共產主義:不僅僅是一部家史》,是作家戴維•蓋茨為美國《新聞周刊》寫的一篇評論,他說,「有裝飾美趣味的書名《鴻》(英語書名為『野天鵝』),對於記述中國以往三代人生活的這部目光銳利、動人心弦的著作,在分量上是顯得輕了一點。而副標題『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卻可能會吸引譚恩美(華裔美國女作家、《喜福會》的作者)的讀者,但是和這部作品的宏大規模不相稱。這部家史——其最為令人難忘的人物是一個堂吉訶德式的剛正不阿的父親——也是一部義和團之亂到天安門廣場的中國史。這種雙重焦點不是牽強組合的米切納(美國小說家)式的作品,因為在中國,政治氣候的微小變化也會對公民個人產生直接和意想不到的影響。事實上,消除公私界限正是毛澤東的偉大理想境界。」
隨著英國版繼美國版之後問世,在崇尚適度和分寸感的英國評論界,也表現出越來越大的熱情。七十年代曾經常駐香港的女作家米涅特•馬琳在英國《每日電讀報》題為《中國的悲劇》的一篇書評中稱,「《鴻》是一部很不尋常的傑作。有關這部回憶錄的一切都異乎尋常,包括在這裏也一定會取得的、已經在美國取得的那種成功。它不僅是一部受到普遍歡迎、令人不忍釋手的暢銷書,而且,受到了幾乎每一位關心中國事務的評論家最嚴肅和滿懷欽敬之情的注意。」
「這部著作,能喚醒一部偉大的悲劇被認為該會喚醒的,諸如悲憫和恐怖之類,所有各種情緒;還能引起一種在看到智慧之光指向黑暗深心時,混合著欽佩、絕望和驚喜的複雜感覺。」她還認為,「這是一部非常容易消化的二十世紀中國史。」英國著名書評家露茜•休斯一哈利特的評論又有她獨特的視角,她那篇發表在《獨立報》上的文章說,「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故事,雖然時間背景完全設定在二十世紀(張戎的外祖母生在一九零九年),卻記述了中國從一個產封建社會轉變成為現代國家的轉型過程。」「張戎用質樸的話言敘述她的故事,成長要的政治和歷史背景中,始終把焦點對準書人的親身見聞和經歷,從而寫出了一部廣受讀者大眾歡迎而愛不釋手的歷史書。」
這位評論家指出:「樂於在敘述籠罩一切的恐怖同時也記錄小小的個人歡樂,既標志著張戎的真誠,也是使得這部著作如此令人著迷的諸多因素之一。」身為女性評論家兼作家的露茜,似乎特別看重這一點,她接下去還說,「把《鴻》和暢銷書目上那些作品相提並論,也許顯得看輕了它題材真實的重大嚴肅性,但是這部著作,確實給了讀者許多和優秀歷史小說聯繫在一起的美感享受。張戎既寫日本侵略軍的佔領、內戰、飢荒和恐怖,也寫茶館和求親的禮儀、廣播喇叭震耳欲聾的吼叫和十幾歲街頭小流氓幫伙的幫規。尤其是她還坦率道出了接受群眾性思想改造的真實感受。」
「在所有記述二十世紀中國夢魘中切身體驗的著作中,《鴻》是我讀過的最有思想深度也是最能催人淚下的一部,從一個方面說,像是陰森而凄慘的東方童話,然而張戎敘述她和別人回憶的確鑿根據和含蓄的激情無可置疑。這不僅是一個有關變化著的中國背景下中國三代婦女經歷的記述,也是向她死去的父親、歷經痛苦的母親表示孝敬之意,併為他們和所有千百萬受迫害者辯冤的出色(而且是非常中國式的)舉動。」這是一位著名作家柯林斯•瑟伯隆在英國刊物《旁觀者》上發表的評論。
另一位著名作家佩內洛普•菲茨傑拉德為《倫敦書評》寫的書評說,「這是一本非常難得的淵源於悲憫和憤怒的好書。這是一個在私下由母親說給母親、女兒說給女兒,一代代傳下來的女人的故事。當然,這也是近百年來中國的故事。」他認為,《鴻》具有一種「安詳而理性的風格,毫不見『訴苦』的痕迹。張戎是傑出的說故事能手,善於不動聲色地敘述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她行文的語氣,是歷史學家解說政治和經濟背景時所用的那種語氣。這本書不是一部不同政見的記錄,而是忍受和逐漸睜開眼睛的記錄。」
喬伊斯•巴納德,一位俄國和中國問題專家,在美國《商業周刊》上也稱讚「《鴻》,從不說教,而是通過豐富的細節和動人的故事傳達」所要傳達的信息。
他說,「《鴻》,追溯了三代中國婦女的奮鬥歷程,但是大大超過了一個非小說版的譚恩美式小說。它是有關中國似乎無窮無盡周而復始的自我摧殘的史詩性著作。,許多中國作家的作品經過翻譯多少都失去了一點東西,而張戎用英語寫作,她那不動聲色的敘述把讀者的心深深引入這部扣人心弦的巨著。」他也認為,「書中最富於戲劇性的,是張戎的父親張守愚的奮鬥始末。」
曾任香港《遠東經濟評論》主編多年的德列克•戴維斯,在《金融時報》的書評中寫道,「這部有關真正的三個中國女兒(英語原作副標題)的故事,是以一種伴有智慧和真正中國式天真的絕對真誠講出來的。這是一部宏偉的力作,是外界曾經斷斷續續窺探著、猜測著的那位不可思議的偉人,給中國所造成的災難的局內人報道。」
傳記女作家安托尼婭•弗雷澤在《泰晤士報》上一篇書評中寫道,「《鴻》,一方面,是娓娓動聽、引人入勝的故事敘述——張戒像《天方夜譚》里那個以善於講故事贏得生命的女人,是中國的謝赫拉扎德——另一方面,又充滿痛苦,使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荒誕派作家)貝克特的小說《無名的人》的結尾,『你必須走下去,我不能走下去,我將會走下去。』然而,像所有關於歷劫猶存的故事的偉大作品,無論自始至終遇到了多少悲慘和可怕的磨難。《鴻》畢竟還是一本令人振奮的書,給我留下持久而深刻印象的,我相信,還是這家祖孫三代女性的勇氣和精神。」
她在讚歎之餘又感到驚訝,「難道這果真是她的第一部著作?但是肯定不會是她的最後一部:這位謝赫拉扎德一定還會給我們講更多好聽的故事(我注意到,她剛好不到四十)。為了她的緣故,願她有較多的歡樂和幸福可說。」
《亞洲華爾街日報》在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六日,以「《鴻》獲得成功后心靈凈化的一年」為題發表了一首張戎專記,因為張戎說,《鴻》對於她是一服清瀉劑。作者蘇珊•凱瑟琳卡•柯爾在倫敦西區、張戎和歷史學家瓊•哈利德一年前婚後購買的新居里訪問了她。據蘇珊報道,英國廣播公司正準備為張戎和她母親夏德鴻拍兩集,現在第一集已在倫敦播出,第二集上個月剛在成都拍完的,電視專題片。她說,「《鴻)是本世紀有關中國的書籍中擁有讀者最多的一部。」
據都柏林的《愛爾蘭時報》報道,張戒和她的母親今年七月應邀參加了愛爾蘭的戈爾韋藝術節,當時平裝本《鴻》已繼精裝本之後出版,而且也高居暢銷書排行榜首。
藝術節期間,這家報紙發表了佩內格普•德寧在倫敦對張戎的記談錄,既有他的評論,也披露了張戎自己有關於《鴻》的談話。德寧說,使得七百頁的非小說類作品並不顯得冗長而能成為暢銷書的因素之一,是「張戎所駕馭的日常英語,簡潔而娓娓動聽,能使讀者對於她描寫的事件和激起的感情,不致由於文學或文化的障礙而被疏遠。」
「現在以簡裝本面市的這本書,兩年前初版以來,已經風靡了全世界。因為它並不僅僅是三代女人的故事,而且也是中國本身的故事。」「這部心平氣和、冷靜而有權威性的傳記,讀起來像小說;一段家史,而情節、人物和情緒,始終保持著驚險小說的特點,有起伏、有轉折,有英雄、有誣賴,有歡樂,有痛苦。而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德寧說,「時時出現的個人悲劇,都是構成惡夢的材料,卻看不到一絲怨恨。」張戎的回答是,「當我寫這本書時,確實非常憤怒,但是並不怨恨。怨恨會腐蝕心靈,憤怒卻令人振作。」德寧暗示,《鴻》所表現的直率,是受到了某些非小說類文學作品影響。
張戎承認,「就風格而論,我確實受到一些記實文學作品的影響,但是這本書的說故事方式,卻來源於維多利亞時代的和俄國的文學。當你描寫可怕的事件時,必須給人某種緩解或慰藉。」德寧認為,這種才能「正是張戎最大的稟賦。她是個天生的說故事能手,總能使得讀者不斷地猜想以後的發展。從家庭瑣事到宏偉的全景掃描,個人悲歡和重大事件,常在同一頁上天衣無縫地交織在起伏迭宕之中。」
德寧十分欣賞張戎這樣一位華人作家的英語,他說,《鴻》的語言是英國英語而不是美國英語。如果當初那筆獎學會把她帶到了美國,不知道《鴻》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樣。」另一位評論家也稱讚張戎的英語「規範」,但是,偶爾在描寫醜陋的事件時使用「醜陋的美國英語」如「抓替罪羊」「soapegoating」之類,倒有助於增強語言的表現力。
「當過紅衛兵的張戎,在思想上是不是已經放棄共產主義而轉向資本主義?」這是許多記者會問,許多讀者會想的問題。
在英國生活了十幾年的張戎回答道,「對於我來說,任何意識形態都太狹窄。我寫書,我感興趣的是人的故事;人的故事十分複雜,意識形態卻非黑即白。如果你接受某種意識形態,你就必須站在某一方面,你就不得不接受一種非黑即白的標準,用這種標準去解釋,更不要說去指導人類社會,就過於簡單化了。」
澳大利亞女作家蘇珊•吉森,於今年一月十七日在悉尼《星期日先驅報》書評版上預告,張戎將於本月抵澳參加悉尼藝術節。她說《鴻》「所取得的商業上和評論上的成功像脫韁狂奔的野馬。由於熱烈要求參加張戎的文學午餐會的太多,已經安排好另外一場」她說,「西方長時期以來就需要一本根據切身經歷以第一人稱記述中國共產黨的實驗而且好讀的書,張戒的這本書就完全值得我們這種期盼。」她認為,「這本書的女主人公是張戎的母親,寶琴。」她讚賞「這位令人敬畏的女人」,是她「當丈夫拒不在他的原則問題上妥協或低頭的時候,以她的務實精神和政治機變使一家人得以度過危難。」她認為,「這本書最有趣的一面,是對於個人崇拜如何發揮作用的種種描寫。
她說,「要想理解毛以後的中國和預測中國未來會有的問題,要想讀戲劇性的情節、懸念和內心深處的活動,請讀這本書吧,其中有無所掩飾的真誠和史學著作的壯闊宏偉。」涉及文化大革命的部分,張戎只是「擺事實」,海外的評論界卻喜歡分析、理解、「講道理」,儘管角度各有不同,但是批判的徹底程度都超過了期許的極限,考慮到我國的「國情」,其實至少是有借鑒意義的,也都不加引述了。然而蘇珊的最後一句話卻值得我們深思,她說,「中國之所失,成了我們之所得。」
在非英語國家,反響也異常熱烈,法國的《巴黎人》、荷蘭的《金融報》、奧地利的《新聞報》,都發表了熱情讚譽的書評。法國的雜誌《ELLE》(《她》)根據她法譯本讀者的評選,已給她頒贈了「讀者獎」。這次從中國回去,據張戎離京時說,還要到比利時去領一項她還不知道準確名稱的獎。
在日本,據「講談社」報告,分成上下兩冊出書的WILD SWANS日文譯本,用他們的日語漢字說,已經成了「大bestseller」。無論如何,我是難以料到的:在日本、在短短的時間內竟然也達到了「七十萬部突破!14刷!」而且,在不同性別,不同年齡段的讀者群中都引起了共鳴。
在讀漢語的華人世界,首先是台灣的報紙在報道張戎獲獎的同時,就預告《鴻》的中文譯本即將由中華書局出書,今年二月,張戎應出版了中文譯本的中華書局之邀,併為下一部巨著《毛澤東傳》收集資料訪問台北時,各種報刊都作了廣泛而熱情的報道和介紹。
余友梅在台灣《經濟日報》上以「跨越世代鴻溝」為題發表評論,據他引述,「去年十月曾與張戎同游英國,在六十城市作文學朗誦的詩人余光中說:『《鴻》這本書中所敘述的中國三代女人,就像三稜鏡的三面,把中國的苦難和悲劇,反映出來,並化成美麗的光譜。這就如同文學的元素,雖然現實而醜陋,但是凝聚起來,卻可以化成優美的文學。』」余光中並且讚賞《鴻》的作者無意干「以文載道」。
香港某雜誌刊發了方蘇的評論《中國人的經歷太多了》,據作者報道,張戎二月過港,三月又在港小留。他也認為,這本書中「一個極為突出的人物是張戎的父親,他是一個忠誠而又有著強烈道德原則的共產黨幹部。這使他成為《鴻》裏面一個非常痛苦而有悲劇性的人物,不少書評認為他才是全書的中心人物。」
較有分量的漢語評論,是香港《國事評論》一篇署名平平的「試析榮獲英國書籍大獎之《鴻》」,作者把《鴻》稱作「中國的《百年孤寂》」,並以此為題。《百年孤寂》,即大陸所譯《百年孤獨》。作者認為,「如果說,話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奎斯(大陸譯馬爾克斯)的名著《百年孤寂》是以本世紀中拉美地區一場死了二十萬人的政治鬥爭為藍本,塑造一幅拉丁美洲悲壯歷史圖畫,那麼,《鴻》所概括的,則是本世紀以來死了幾千萬中國人的世界罕見的民族鬥爭和政治鬥爭的殘酷劇集。可以說,《鴻》所寫的是中國的《百年孤寂》。」
他說,「《鴻》是最珍貴的價值在一個『真』字。書中所涉及的人和事都來自真實的故事,那是完全不需要編撰的活生生的事實。除了作者本身有她家庭的特殊的背景這一『個性』以外,她的家庭各成員的遭際更具有全中國人的『共性』。換句話說,中國近代每一個家庭與個人都經歷過張戎女士及其家庭所經過的遭遇。只是苦難的程度有深淺,個人色彩有濃烈之分別而已。這也便是張戎女士的故事絲毫不需要渲染就能打動每一個讀者的緣故。」
「此外,《鴻》的語言亦頗具特色,」他接著說,「在平實的記述中蘊涵的凼默,絕無華眾取寵之心,確有盡述真情實感之誠的寫作風格令人感動。讀者就好像坐在作者身旁,聽她『講那過去的事情』似的親切自然,並不自禁地會引起自身的聯想。書中幾乎沒有議論,但客觀細緻的縷述,本身就是對歷史的最中肯的評價。它不但讓外國人了解到中華民族真實史況,更使中國人讀後深刻地反思:為什麼中國人千百年來擺脫不了苦難,掙不掉愚昧的枷鎖!?」
談到《鴻》的中文譯本時,評論者說,「由於這部書的另一比較罕見的特點,即是由中國人用英文創作,再翻譯回本國文字,所以具有中西文化融合的獨到之處,例如,在對事件的敘述上,更為冷靜,並注意挖掘哪些外國人關注的方面。在語言表達上,有中國文學的含蓄,也有西方文化的直截了當。」
海外報刊同時議論得較多的,是她正在著手、尚未完成,而已經有英、美、法、德、日等國出版商決定出版的:「由中國人用英文寫的《毛澤東傳》」。迄今,她已成功訪過許多和毛澤東有過接觸的各國政要,這次來大陸採訪,收穫也頗豐碩,現已滿載而歸,願這位更成熟的作家早日完成她更成熟的傑作。
不少評論都提到,對於這樣一部有關中國而以真實為其顯著特色的著作,何以未能在中國大陸出版,感到迷惑不解。現在疑惑已可冰釋,《鴻》的中文譯本即將在北京上市。這一事實將表明今日中國的開放,一種不失控的開放,也表明作者對生身故土的深情,表明她非常重視在對她有著哺育之恩的這塊土地上出這樣一個版本,否則,就不會接受一個作家,特別是一個享有世界聲譽的作家,一般不會接受的刪節。但是刪節不多,據張戎說,刪去的只是某些「感想」,而且堅持刪節處都加註明。感想當然帶有議論的性質。這種為了適應我國「國情」的刪節,也許倒增強了這部著作述而不論的風格。任何議論都有可能遭到反駁,惟獨確鑿的史實是任何理論家也駁不倒的。真,是《鴻》最重要的「存在的理由」之一,也許,也會是它存在得很久的理由。
據張戎日前在越洋電話中告知,WILD SWANS在英國已售出八十萬部,至今仍是第一號暢銷書;兩集專題片已經播出,一部廣播劇正在製作,一部電視連續劇、一部影片都已經開拍,由於此書而在比利時獲得的那一項獎,名稱是GOLDEN BOOKMARK「金書箋」獎。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北京
文章來源:授權發表 轉載請註明出處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