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2年12月10日訊】【導讀】《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Wild Swans: Three Daughters of China)是旅英華裔女作家張戎的處女作。該作品講述了作者的外祖母,母親和作者本人三代人的故事,時間跨度從清末民初至上世紀九十年代。該作品的原版是用英文寫成,於一九九一年在英國出版。此書是英國出版史上非小說類最暢銷的書籍,被讀者評選為二十世紀最佳書籍之一。此書還榮獲:一九九二 NCR Book Award 和一九九三 British Book of the Year,該書自出版以來已經被翻譯成三十多種文字。
五 「十歲女兒,十公斤大米」
為新中國而戰(一九四七-一九四八年)
(接上期)
獄中的經歷沒有嚇壞我母親,出獄后,她立即組織一次追悼天津七五事件死難學生的大會。校方允許她開追悼會,因為錦州城內已眾議沸騰,無不責罵開槍之舉,特別因為死傷者都是聽信當局的話才南逃的。同時,學校也急忙宣布提前放假,也不考試了,只希望學生趕快回家,一散了事。
此時,共產黨動員地下工作人員撤到城外共產黨控制區。除負有特殊使命的人員外,那些不能離開或不願離開的都受命停止話動,因為國民黨正在大肆抓人,不少搞群眾運動的人被逮捕,甚至被處決。梁先生要走了,要我母親也走,但我姥姥不準。她說我母親還沒有被確認是共產黨,一離開等於不打自招,「那麼,為你擔保過的人該怎麼辦呢?」
我母親就這樣留了下來。但她渴望行動,又去找毓武,他是她所知道的唯一留下的共產黨了。毓武不知道她和粱先生的組織關係,他們屬於不同的地下網線。共產黨地下組織是單線聯繫,如果有人被捕,受不了酷刑,供出的名單就很有限。毓武對我母親的這次要求欣然允諾,他正用得著她。
錦州是東北五十萬國民黨軍隊的後勤供應中心。那些軍隊分佈在鐵路沿線和幾個主要城市四周日趨縮小的地盤上。一九四八年夏季以前,錦州已有二十萬國民黨軍隊,分屬幾個不同的司令部。蔣介石在戰略問題上不能和他的高級將領們意見一致,朝令夕改,又無法完全協調不同派系的部隊。許多人(包括蔣介石的一些美國高級顧問)都認為蔣應該完全放棄東北。任何撒軍,無論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無論從海上,還是從鐵路,關鍵問題都要保住錦州。這是東北的門戶,而且容易得到海上的支援。
一九四八年春,國民黨開始在錦州四周建築一道由鋼筋混凝土構築成的防禦工事系統。他們認為共產黨沒有坦克和重炮,沒有攻堅戰的經驗,賃借這樣的工事能守住錦州。這個工程系統初步構想是一系列彼此獨立的鋼筋水泥碉堡群,即可以獨立作戰,又互相溝通。聯結碉堡群的戰壕六尺寬,六尺深,用鐵線網加以防護。東北最高指揮官衛立煌將軍曾到錦州視察防務,說這個防禦系統是堅不可摧的。
但是,這項工程最終沒有完成,原因是材料短缺,施工規劃不當,但最主要的是施工部隊的軍官貪污腐敗,建築材料拿到黑市上轉手倒賣,勞動者薪水被層層剝削得所剩無幾,無心施工。到了九月初,當共產黨部隊開始分割、包圍這座城市時,整個體系才完成三分之一,而且大部分是小型的、孤立的普通水泥碉堡,有的甚至是從老城牆取來的土壘起來的。
詳細知道這個防務系統的底細和國民黨軍隊的部署,對共產黨作戰勝敗至關重要。他們已集中了龐大的武裝力量。約二十五萬人,準備發動一次決定性的攻擊。共產黨總司令朱德打電報給東北戰場司令員林彪:拿下錦州,奪取全國勝利就穩操在手。毓武獲得指示,在總進攻前提供最新的防備情報。他迫切需要人做幫手,我母親正好適合。
共產黨已經派出情報人員混入城市、郊區進行偵察,但一個男人獨自在防禦工事附近漫遊會引起懷疑,一對戀人就完全不同了。國民黨時期社會風氣的變化已使年輕男女能一塊兒公開出現。
毓武要我母親在某個特定時間前往特定地點。她需穿淡藍色旗袍,辮梢上扎紅絹花。共產黨情報人員將拿一份折成三角形的國民黨《中央日報》。屆時他將作出擦汗的樣子,先擦三遍左臉頰,后擦三遍右臉頰。兩人將扮成一對情人。
接頭處是老北門城牆外防禦工事圈內的一座小廟旁。接上頭后,兩人挽住胳膊走開。我母親不完全明白他在幹什麼,但沒有問。他們默默地散步,只是在遇到行人時才開口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這一天安然度過,後來是多次這樣的偵察,或沿著城邊,或順著鐵路,走走、談談。
把情報選出城是另一大難題。到七月底,所有進出城的人都被徹底搜查,只有國民覺高級官員的車輛才免於檢查。毓武來找我母親商量如何送走情報,他已完全信任她的能力和勇氣了。我母親想到了她有個同學,是錦州地方守備司令汲將軍的孫女,她哥哥是祖父軍隊里的一位上校。
汲家是錦州很有影響的家族,整整一條街都為汲家所有,那條街因而被稱為「汲家街」。在這裏,他們有一座堂皇的府邸和一片美麗的花園。我母親曾去花園與朋友一塊散步,並和汲上校成了朋友。
汲上校英俊瀟洒,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持有大學工科畢業文憑。雖然他出身豪富權勢之家,但不是個花花公子,我母親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母親,邀請她參加茶會,還到夏家作禮節性拜訪。他禮貌周到,文質彬彬,姥姥認為他是最佳女婿候選人。
不久,汲上校開始請我母親出去玩了,開始時他妹妹還在旁邊作陪客,後來就找個借口溜走了。她在我母親面前誇獎她哥哥,說他是祖父最寵愛的孫子。她一定也告訴了她哥哥我母親的一些事,因為我母親發現他很了解她,知道她曾因激進活動遭逮捕。他們倆說話很投機。
汲上校對國民黨態度似乎很坦率,不只一次,他拽著他的上校軍服,感嘆說,只盼戰爭早日結束,好脫掉軍服搞工程專業去。他甚至對我母親說國民黨的日子屈指可數了,我母親感到他對她推心置腹。她猜他也是在傳遞這樣一個信息給她,透過她再傳給共產黨:我不喜歡國民黨,我願意幫助你們。
於是,他們成了心照不宣的合作者。一次,我母親試探地建議他不妨帶一些部隊向共產黨投誠,這在當時相當普遍。但他說他只是個參謀,不帶兵。我母親要他去勸說他祖父,他苦著臉說,老頭子非一槍斃了他不可。
我母親不斷向毓武稟報,毓武要她保持這個關係。不久,他要我母親讓汲上校用他的吉普車帶她出城。他們出去了三四次,每次經過一個簡陋的泥巴牆廁所時,她就說要上廁所,把情報藏在廁所內牆上的一個小洞里。他在車裡等她,從不問任何問題。他的話題越來越集中在為自己和家庭的擔憂上。好幾次,他暗示共產黨可能會處死他。「我恐怕,」他憂傷地說,「不久就是西門外的鬼了!」他用探尋的目光注視著我母親的眼睛,顯然是想得到否認。
「別想得這麼糟!」我母親總是自信地安慰他。她相信由於他為共產黨所做的一切,他會被赦免的,「我肯定這不會落到你的頭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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