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09年10月4日訊】我在今年7月11日,收到了著名學者何清漣從美國郵寄給我的新作《霧鎖中國》,我一口氣讀了兩遍,每當略感疲倦之時,便在寓所的7樓陽台上遠眺懷想,透過不遠處的綠樹花叢,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霧氣與屋脊,而是10多年前深圳的燈紅酒綠之夜,而在嶺南派畫家關山月紀念館旁邊的紫竹苑賓館裡,一個少有的僻靜茶舍,我與何清漣相識。
慕名求見,劉達文協助
1999年5月下旬,香港文匯報在深圳舉辦一年一度的內地辦站主任會議,地點是深圳竹苑賓館,此前我先在5月19日與黑龍江省旅遊局長薄喜茹一同參加了昆明的世博會,爾後我又去香港拜訪了新亞洲出版社的老闆范止安老先生,所以由於日程安排太滿而頗為倦怠,但我仍然想認識何清漣,就向報道過她的香港《前哨》雜誌社長劉達文先生求助。
劉介紹何小姐的情況時說,她很有才學,首先是位學者,然後才是一位敢言的記者。我更加急於去訪問她,這應與劉達文這番話有關。帶上劉先生給我的一個何小姐的手機號碼,我在深圳開會的間隙,與其終於見面了。那時,我還不知道國安特工無所不在的大網,已把我往來港深的每個行蹤,均緊緊地罩在其中,當然也不會漏掉兩個記者的會面對談。
後來2000年12月4日被捕後,特務們審問我時,就首先涉及到這方面的內容:在香港你約見了什麼人?劉達文與你講了什麼?給你介紹了哪些人?在深圳你於賓館門前的公用電話亭,給什麼人打了電話?為什麼不在房間打?我告訴他們,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報社規定私人電話,不能由房間賬單報銷……那麼你又見到了哪些人?為什麼要見這些人?……當然這些都是多餘的追問。實際上共產黨不缺錢,養得起大量耳目,早對這些瞭如指掌。用國安局特務王福全的話講,不論是在香港,還是在深圳,你見到的人都是反動分子!沒有幾個好人!我們問你,不過是核實一下。
何小姐不希望中國落入陷阱
深圳的初夏之夜已是炎熱無比,但與何小姐飲茶聊天卻別有一種心情涼爽的感覺。此前我對社會官場的腐敗與世風日下充滿憂慮與激憤之情,但不知道中國的出路究竟在哪裏,也不知道這種書生的困惑如何解脫,但在讀過何清漣的《現代化的陷阱》一書之後才豁然開朗,如沐春風,我首先告訴她我的這種心路歷程,何小姐說,與中國的所有的知識份子一樣,她著書立說,只有一個善良的目的:不希望中國迷失方向,落入陷阱。其情真意切,令人動容,但日後其人的命運跌宕起伏足以證明,執政的共產黨並不領會她這番好意。
2006年我出獄後,在朋友處找回一本1999年的日記,雖經兩次抄家,此文字僅存,乃是萬幸。由於當時我計劃寫一篇人物專訪,所以5月24月的會面,我做了比較詳細的記錄。何小姐對我說,之所以她的《現代化的陷阱》一書能在大陸,台灣及海外兩地出版,擁有大量的讀者,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但國安局並沒有找麻煩,那是因為她只僅僅是寫作,沒有參加任何組織,也不參加任何政治活動,這一點可能與其他異議人士有所區別吧。
她還介紹說,海外版比國內版多出8萬字,是國內出版杜不得不刪掉的部份,也是書中的精華,所以尤為重要。談到香港版,她說其實香港版先於國內版出版,1997年9月出版。有國安局特工告訴她,這本書出版後,他本人奉命去香港買了12本,說是香港出了一本內容極其反動的書,叫做《中國的陷阱》,政治局委員需要看。
當時,何正在香港中文大學做訪問學者,連她住在雅禮賓館多少號、兒子多大全都摸得清清楚楚。之所以沒有動手,說是春節前政治局委員們討論了一次,有三種意見,一種意見是說這本書內容極其反動,應該將作者馬上抓起來予以嚴辦;第二種意見是這本書談的基本上是事實,沒有捏造;第三種意見說作者是愛國的,寫的這本書充分反映了改革的艱難性與曲折性,建議讓全黨幹部看看這本書。因為意見不統一,第二種實際上也是消極肯定,並不主張打壓,所以暫時擱置。但春節後亦即1998年2月這本書以《現代化的陷阱》為名在中國出版,短時間內鋪天蓋地,也就沒有必要再討論了。所以她在中國還有生存空間。
何女士不避諱她的研究課題觸及了社會高度敏感問題,她說她注重研究中國當代社會結構性的變化,我開玩笑地說,朱總理辦公室急需你這樣的幕僚,她說中國領導人面對諸多社會矛盾,是習慣用冶水封堵的辦法,而不是疏導引領的辦法,所以他們不可能接受她書中提出的觀點,我附合她的真知灼見,我說他們的確不如幾千年前的中國古代酋長大禹。
這次訪談的選題顯然對香港文匯報來講,過於敏感,所以次日我借開會之機,尋問從香港赴深參加會議的一位報社副老總,此人物專訪可否發表,他一口回絕了。我知道他的難處,他不過是領取高薪,在為共產黨的喉舌打工而已。不過,我通過談話增長了許多見識,的確受益非淺。不能替其鼓吹,我決定通過另外的方式幫助她。因為她說,國內外盜版印發《中國的陷阱》的書販子,發了大財,她本人掙的稿酬太少,但她憑薪水還足以維持生存。她喜歡書,買了1萬多種各類圖書,但住房只有90多平方米,無法存放……怎麼幫她呢?我當時沒有告訴她,卻思慮了許久。
一本簽名書,侯處長愛不釋手
此後不久,我回到了大連,爾後又去了鞍山,我又約見了千山風景區管委會副主任侯政,這是一個副處級幹部,個子矮矮的,戴一幅黑邊眼鏡,其貌不揚,但目光如炬。雖然多年在中共體制內任職,但思想特別開闊,他的許多觀點與何小姐不謀而合,由於已讀過國內版本的《現代化的陷阱》一書,所以侯處長十分崇拜何清漣,對她很熟悉,還成了她的「粉絲」。
在鞍山國貿大廈一樓餐廳,侯處長與我一同飲茶開懷暢談,很快我把話題轉到了何小姐與她的著作,他說中國再這樣走下去,像鄧小平講的那樣摸著石頭過河,越來越會貧富懸殊,兩極對立,社會經濟繁榮背後滋生的不穩定因素,會越來越大。「摸派」不會長久啊!他又說,何清漣是一個了不起的思想家,她對中國社會進行了深刻的研究,又敢於直言,我很佩服!於是我接上話茬,趨熱打鐵,告訴他我在深圳剛見過她,並得到一本由其親筆簽名的《中國的陷阱》,我取出來送給他,我說,雖然何小姐在扉頁簽了我的名字,但這本書是未刪節的足本,你若不介意,就借花獻佛了。他雙手接過,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別看千山風景區管委會,所轄不過是一塊聞名遐邇的風景區,但近年來,隨著當地旅遊業的發展,此處香火很盛,生意興隆,已成為每年盈利上千萬元的國營大企,除了一把手張某之外,做為他的副手的侯處長,就算手眼通天了。而侯處長,以前在鞍鋼黨委辦公室工作,當過中共中央侯補委員,鞍鋼黨委書記劉芥的秘書,故在鞍山廣有人脈關係與組織能力,所以我對他提出了幫助何小姐的請求:搞一個有關《中國的陷阱》的學術講座,把何清漣專門請到鞍山,就在千山風景區裡的大酒店開講,對她除了包吃包住,承擔往返機票,再付一筆講課費,我講了何小姐的生活條件,請侯處長多付點相關費用,幫幫她的忙,侯政處長一口答應:這你就放心吧!我還對他講,幫助何小姐這樣的中國知識份子,就會使她有條件寫出更多的對中國進步有利的書籍,所以說到底也是為了推動中國的民主化進程,他當然贊同我的觀點。他還說,場地、人員等細節另議。
正當我關注別人的生存狀況,還在憂國憂民之時,一隻國安的魔掌正在向我逼近,我竟全然不知。後來在失去自由的日子裡,特務鄭義強嘲諷地對我說,你在鞍山搞的一切,講的每一句話,都在龐大的國家機器運作監視之中。你上竄下跳四處串連,唯恐天下不亂。你幫這個幫那個,唯獨忘了你自已姓什麼!現在成了階下囚,誰幫你?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的確,我與侯處長的想法並沒有實現,因為儘管何清漣的觀點十分溫和,願望很善意,觀點很理性,但同樣不被中共所容。她原在深圳法制報任記者,但在與我會面後不久調離了工作。
為什麼何清漣不能到鞍山講課
後來,我給何清漣掛了電話,講明了邀請她來鞍山講課的事情,還簡單談及千山風景區管委會的侯處長,我原以為何小姐會求之不得,不料她因故回絕了。
她介紹說,2000年7月,她應邀到北京西山參加國家體改研究會主辦的「2000年中國宏觀經濟形勢研討會」,7月15日散會,那天下午,原定在北大演講,由哲學系一位老師組織一些假期留校學生召開講座,她攜子打算先去看一位熟人,再去北大,不料在北大西門過馬路時,行至路中,原來停在馬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突然發動,將她與7歲多的兒子撞倒。她們的腿均嚴重骨折,她此時正在家中休息。因為當時她的處境異常艱難,那車禍也來得蹊蹺,故此婉拒了一切外界的邀請。我很失望,又不好再深談,就忙給侯處長打了電話,暫時擱置了援助計劃。處長說,沒關係,大連離北京很近,乘飛機才45分鐘,侯處長答應等過一段時間,找個週末去北京拜訪她。
但人事難測,很快我進了大牢,在被囚禁的日子裡,我會情不自禁地憶起許多人許多事,當然何小姐是其中的一人。為什麼她在出版了力作之後,一舉成名了,卻被身份不明的人用車撞傷,雖生命暫時並無大礙,但整天處於危險之中。這個突發事件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陰謀呢?由於我們不過是一面之緣,她不便向我更多地訴說?……再後來我有了短波收音機,我終於知道了她的近況。
由於她知名度太高,太憂國憂民,太明察秋毫,太文筆犀利,所以共產黨明白了:她在深圳法制報當無冕之王,雖然有些報道可以封殺,不讓見報,但沒有辦法摀住她的眼,堵住記者的耳朵,因此對她的恐嚇與騷擾愈來越嚴重,她不得不於2001年6月憤然離開了中國……
實際上,在我看來,何清漣書中的素材幾乎全部來自中國已公開出版的相關報導,並無「國家祕密」,她主要是從這些材料入手,深刻分析了中國社會結構性的變化而已,比如文中講到大連黃色賣淫業的興盛時,舉出的「三女神事件」,並非是其第一手資料,而是摘自中國青年報的一篇稿件。
巧得有趣,那家在薄熙來當政時公開經菅的妓院,正建在大連沙河口區太原街一片民宅中,與我妻妹家僅有一步之距,也就是說,在我親友位於7樓的寓所烏瞰「三女神桑那浴」,其紅男綠女,醜態百出,車來人往,盡現眼底。記得何清漣曾請我把一些相關材料傳真給她,但我因太忙,還未及著手落實,就進了看守所,我再想把我看到的一切告訴她,已為時太晚。於是我在獄中歎息,為此深感遣憾……不經意間,時光荏苒,又悄然流逝了整整10年。
原來何女士不過是何清漣
今年2月,我讀到大紀元時報刊載的一篇何清漣的文章,念及往事,就發了電郵向報社詢問,但編輯說文是轉載,一時難知其人聯繫方式。此後我也淡然忘卻。
不料5月25日,大紀元時報社的顧女士給我一個電郵,說她在美國的一個朋友轉告她,有一個姓何的女士很關心我,聽說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她願意幫幫我,請我主動給她去信聯繫,我躊躇了再三,我有點難為情,但想了半天,還是不願失去一次機會,我想她或許是一位事業有成的「曼哈頓女人」吧,若是一個大老闆,我可以在其公司謀份工作……於是我接到了何女士的回信,禁不住大笑起來,她竟是10多年前見過面的何小姐,不,我們都變得老了,準確地講,是何女士了!
何清漣給我寫了較長的兩封郵件,不僅講到當年的深圳聚談,而且還述及彼此命運大同小異的磨難,這多少帶點戲劇色彩的變故,折射出中國這個民主轉型時代裡,進步知識份子的悲哀與無奈。一方面我們的國家執政當局把我們的善意批評,誣為犯罪,進而拒我們於國門之外,另一方面功利性頗強的所謂西方社會,雖有民主自由的空氣,但並非我們想像中的輕鬆求生的樂園,一切都要從零起步重新開始……
何女士在電郵裡告訴我,她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在海外,都一直在密切關注我的命運,她說她寫過有關為我申辯呼籲的文字,我告訴她我讀過一些,但可能並不全面。她說,不久前有個機會,她想推薦我做美國某個網絡媒體的編輯,記者,但因我定居在加拿大的多倫多而未果,我對此深表謝意。我油然想起了獄中經歷的許多死去活來的故事,並重新品味其中蘊含的深刻哲理。
媽媽的遺言 多幫助別人就能逢凶化吉
在長達5年的監禁中,我曾有過多次疾病纏身的生命危險,雖然當時環境惡劣缺醫少藥,凶多吉少,甚至幾曾奄奄一息,但最終總能逃過一劫。比如2001年在大連開發區看守所,有一次患上重感冒,十二天高燒不退,無藥救治,只有等死,恰巧此時被以偷稅罪羈押的韓曉光之妻李某,通過私下關係,托人送給他一包專治高熱感冒的藏藥,我服用後立即病就好了……所以,每當一個人孤獨地面壁憶想的時刻,耳邊就會飄來媽媽生前講過的話:過去你曾幫助過誰而沒有私心?如果有,如果很多的話,在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不論你多麼艱難危險,都會有人站出來神一樣助你!……我想起過去幫助過的不少的人,也想起了何清漣與侯處長……由於她的腳疾,我未能幫助她,但我畢竟有一份善意與愛心,如今命運剛好給了我一個同樣的報應,只差那麼一點點,我就可能在美國找到一份我喜歡的工作……不過我不抱怨任何人,我只能說我當年的德性修煉得不夠。
不過我畢竟熬過了艱難的歲月,無數個我曾幫助過的人,反過來亦救了我。不然我就未必能健康地活著出來,並與妻小在異國它鄉團聚。
現在,我展開何女士的力作《霧鎖中國》一書,在第7章「記者成了高風險職業」一節,她列舉了中國記者遭到迫害的一些典型案例,其中有西安的馮劍俠,山西的高勤榮等,當然也談到了我。我認為,這是目前我所見到的,對我的案件進行最準確清晰的一段表述文字。比如,以往很多報道談到我的文字獄,都說中國政府追訴我的罪名是「洩露國家機密」,實際上是以詐傳詐,何清漣的表述不是這樣,她說判我的罪名是「向境外非法提供國家祕密」,即刑法第111條,不是第303條,後者按規定只能判我3年以下。這說明何女士不僅知道法律條文,而且態度認真,絕不人云亦云。但就我個人視之,我把這些公正的評價,看成是命運對我以往善以待人樂於助人品行的一種回報。如果何女士245頁至247頁的篇幅過於筒短的話,那是我原本在這方面做得不夠所致。
何清漣撥開中共操控媒體的迷霧
以往,海外出版或發表的有關中國大陸控制媒體策略的文章,書籍的確很多,但就我目前讀到的著作來看,何女士撰寫的《霧鎖中國》一書是最好的。何女士絕非沽名釣譽之輩,她扎扎實實地做學問,認認真真地做人,不僅擁有少見的社會關懷與道德勇氣,而且自甘寂寞,遠離浮噪,在海外異議人士中以學術文章,獨樹一幟,嬴得了廣大讀者交人稱讚,令我敬佩。我常對太太講,何清漣是我的老師,從10年前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到2009年7月11日,我讀到她在贈書扉頁上寫給我的一段文字:「這裡記載了你苦難的遭遇。願我們的努力讓後來的中國人受益」。淚眼迷離中,我思索了許久……
我無法深刻地評價這本書,書中冠首的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所長張錦華,國立政治大學新聞系主任馮建三等人的文章,使我自慚形穢,望而卻步。我本人在一個以暴力與謊言為兩大特怔的黨國裡生活了半個世紀,對外面真實的世界幾近無知,我不敢班門弄斧,我只能告訴讀者,以我18年的記者生涯體驗做證,《霧鎖中國》的主題是鮮明的,觀點是犀利的,證據是真實的,文筆是優雅的。尤其是此書最後結語 「中國離民主政治還有多遠?」一節,在此作者寫道,90多年前的袁克定,為了讓其父袁世凱復辟帝制,自已繼承皇太子的權力,決意不讓他的父親聽到任何真實的反對的聲音,為此假冒《順天時報》的名義,專門為其父編印了一份刊載擁護帝制文章的假《順天時報》,結果袁世凱只當了103天皇帝,就倒台了。
由此比觀殭化的中共,其封鎖網絡,抓捕記者,千報一腔,弄虛作假,與袁家父子何其相似乃爾!如果說,中共千方百計地操控媒體的策略如同迷霧一般,遮住了一個真實的中國,使國際社會不得不霧裡看花,不得要領,那麼何女士的這本書,的確撥開了雲霧。
2009年8月13日多倫多
《前哨》雜誌首發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