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北京時間2022年05月13日訊】供銷社這個詞,想必很多人年輕人只是在書上或者電視上看見過,但這卻是老一輩人親切的回憶。
供銷社,也叫供銷合作社,相當於現在的商店。在當時的農村,供銷社是社員群眾自我服務的組織,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供銷社包攬了人們大部分的日常所需。
雁北很窮,那時一個村或者幾個村子才有一個供銷社。農村供銷社大多是找閒置的老房子,比如地主老財家的舊房,或古廟宇。只有富裕的地方,才會大興土木,平地砌築供銷社。
得勝堡的供銷社坐落在村子的北面,原先是一座大廟。供銷社門朝南,大約有三間房子大小。一進門,迎面牆上便是一溜貨架子。貨架上擺放著煙酒糖茶,針頭線腦等日常用品。貨架上面牆正中貼著一張毛主席的畫像。貨架前三面用磚砌起了高約一米的櫃台,上面用水泥抹平。左邊櫃台裡面是兩口大缸,是盛醬和醋的。右邊櫃台留了一個豁口,安著一扇小木門,是供賣東西的人出入的。
除了售貨員,外人不能隨便進到櫃台裡面,只有供銷社的家屬和孩子是個例外。那時,我總是踮起腳尖眼巴巴地看著櫃台裡的東西,心想如果賣東西的人是我家的人該有多好啊,我就能推開小門進到櫃台裡面,抓一大把糖吃個夠。
供銷社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除了油鹽醬醋、花椒大料、蘇打鹼麵,還有輪胎、小五金、農藥、化肥、暖壺、解放鞋,應有盡有。
這麼說吧,大至犁鏵鍬鎬,小至圖釘、按扣、曲別針都有賣的。這裡好似一個魔殿,一個百寶箱。
供銷社,妗妗們都叫洋布店。那裡不僅有華達呢、斜紋布、陰丹士林布,還有白洋布。當年營業員都用尺子量布,一邊量,一邊拽布,布匹在櫃台上滾動,啪啪亂響。量好,再讓出一寸,然後用鑲在尺端上的小刀一割,接著便是嗤啦嗤啦地扯布聲。再下來就是噼哩啪啦的算盤聲。
村裡的供銷社,當然比不上歸化城北門裡的布店:收銀員坐在高高的台子上,頭頂有若干個鐵絲拉到各個櫃台,鐵絲上有一個帶大鐵夾子的木板。布票、錢票連同小票夾在鐵夾子上,在空中飛來飛去。
那時的火柴叫洋取燈兒,釘子叫洋釘,煤油叫洋油,布匹叫洋市布。記得有一回,姥姥吩咐我去買洋取燈兒。供銷社的售貨員數落我說:說洋火就行了,什麼洋取燈兒,洋取燈兒的!其實她這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當時罐頭是最受歡迎,走親戚,看望長輩、病人是必不可少的。那時肉罐頭少,主要是玻璃瓶裝的蘋果罐頭、梨罐頭和黃桃罐頭。那時雁北很難見到水果,孩子們關於水果的印象都來自供銷社的水果罐頭。
糕點主要是槽子糕。售貨員用盤秤稱好後,分層碼在兩張褐色的草紙上。然後將草紙的四邊撩起,裹緊、掖好,再從頭上方牽下一根細細的紙繩,做十字形捆綁,留出手拎的繩環兒。那一軲轆紙繩是放在一個紙盒中,紙盒吊在房梁上,繩頭穿過盒上的孔垂下來。
得勝堡有個做糕點的師傅,老頭似乎只會做槽子糕,他做出來的槽子糕鬆軟甜香,遠近聞名。他的作坊就在供銷社後面的一間土房內。有一回表姐帶我進過那間我幻想過無數次的神秘土房子。在那裡,我平生第一次吃到剛出爐的噴香的槽子糕,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好吃的東西。
那時,供銷社還賣「大電池」。「大電池」即現在的一號電池,是裝在手電棒兒里照明用的。電棒兒是社隊幹部們用的,社員用不起。我們常在垃圾堆上撿到廢棄的「大電池」,「大電池」被我們們拆解後,碳棒可以在牆上寫字;藍色的塑料蓋積攢多了,用繩子穿起來可以當手鍊,總之印象極為深刻。
手電棒兒有兩節、四節甚至更長的。那時候夜很黑,幹部們天天晚上開會,出門離不開這個東西。
那時供銷社賣的海鉢兒油,才幾分錢一盒;即便棒棒凡士林潤膚霜也不超過一毛錢,現在已經見不到了。記得橢圓形鏡子,每件價值一塊錢。洋胰子賣的有點貴,好幾毛一塊。只有娶媳婦、聘閨女時人們才肯買。不過只要有一家買了,不出五服的親戚都會來借用。
那時供銷社還賣扣子,一毛錢10幾個。當時人們的衣裳穿的年長,布酥了拽不住扣子,扣子經常失落,成了消耗品。
日常用品如搪瓷臉盆和口杯等,也都是針對社隊幹部及有在外面吃公家飯的人家。多數社員用瓦盆洗臉。至於文化用品如作業簿、鉛筆、橡皮等,一般有念書娃娃的人家都是用雞蛋來換。像食品,如掛面、紅糖白糖等,那都是探親,眊產婦時才捨得買。
那時,我最喜歡往供銷社跑。儘管那裡的空氣裡始終瀰漫著油鹽醬醋、調料、海帶、蒜頭的氣味。
在兒時的記憶裡,供銷社花花綠綠的糖果,在舌尖上留下了抹不掉的甜蜜;醬油、菜籽油混雜的刺鼻香氣,讓鼻子裡充滿了溫馨的氣息;圖文並茂的小人書,故事都沈澱在記憶裡,至今難以忘記。
普通人家,大人去供銷社買個針線、打斤醬油,娃娃們都爭先恐後地跟著去。其實心裡有不願說破的小算盤,期盼著用剩下的幾分硬幣,給自己買個糖果、或一本小人書,那是農村娃娃最大的期望。
有的娃娃大人信不過,比如表哥,妗妗讓他打醋時,他總要偷喝幾口。怕被大人發現,路過井台時,再灌上一股冷水。
在得勝堡,如果能當上的售貨員,在供銷社站欄櫃,彷彿就像擁有了百寶箱的鑰匙。找對象時自帶的光芒都能讓人排上長隊。得勝大隊的支書曾對得勝堡小學的老師們說,你們誰表現好,我就提拔誰去供銷社當售貨員。
得勝堡最早看店的老漢據說去朝鮮打過仗,少了半條腿。每日開了店門,並不與凡人搭腔,自顧自從酒缸裡舀酒喝,舀出多少酒,就倒進去多少水,所以得勝堡的人酒量都特別大,喝三四斤不帶醉的。
那時,喝酒沒有下酒菜。不似現在什麼都有,花生米、火腿腸,甚至真空裝的豬蹄之類。於是這個老漢順手從櫃台裡操起一個3吋鐵釘含在嘴裡,發現口感還不錯,既能吧嘖,又不損耗。此後,他就養成一種習慣,賣貨時,用搪瓷缸子舀半缸子酒放在櫃台上,嘴中含著那枚鐵釘,一會兒過來喝上一口,一會兒再過來喝上一口。經過數年浸淫,這枚鐵釘竟被酒精味了出來。一次他去進城進貨,三歲小孫兒也學他的樣子將鐵釘含在口中吧嘖,結果大醉兩天才醒過來。
得勝堡的供銷社不僅賣,還收購東西。頭髮、廢銅爛鐵都要。有人從地裡挖出的箭簇都賣給供銷社了,娃娃們撿到的爛銅壺也都拿到供銷社換糖吃了。我親眼看見的有個人扛著半口袋銅錢賣給供銷社,是從自己家院子裡挖出來的。那傢伙說,因為銅錢鏽蝕板結,掏不出來,瓷罐被他摔的粉碎。聽說挖出來的青銅器,供銷社都拿到大同賣給銅匠了。一般鏽蝕嚴重的,銅匠不要,因為化不了多少銅。
「文革」時期,得勝堡的一些造反派,經常揪鬥「走資派」和「保皇派」。一天晚上,造反派把批鬥重點集中到一個女「保皇派」身上。這個女「保皇派」是供銷社的售貨員,長得非常漂亮。造反派無中生有地責問她如何勾引幹部,把會場搞得烏煙瘴氣,有正義感的社員紛紛走了。突然,有人吹滅馬燈,造反派趁黑衝到女售貨員身上亂摸起來。女售貨員尖叫著大罵,在屋外準備接她回家的丈夫衝到屋裡,使出渾身解數將她解救出來,並連夜到公社革委告狀。公社革委會領導聽了後,嚴令今後晚上不許再鬥女人!
那時,只有堡子灣的供銷社才賣肉。計劃經濟年代,城鎮戶口居民按人頭發給定量肉票,憑票在國營肉鋪平價購買。農村計劃外的豬肉雖然不要票,但物資匱乏年代,農民非常窮。堡子灣一個數萬人的公社,一天屠宰一頭豬,不過一百多斤肉及內臟,竟然一天賣不完。據傳有個農婦每天去供銷社的豬肉上拍幾把,一邊拍,一邊讚嘆說,這肉好肥呀,然後匆匆忙忙端著手回家了。回到家中款款用溫水洗了手,用洗手水燴了菜。
自行車,縫紉機,是當年結婚必備的大件。不但得勝堡供銷社沒有,就連堡子灣供銷社也不進。那些東西大同城裡也憑票購買,這種票輪不上社員。
堡子灣公社供銷社的貨比得勝堡全的多。每天早晨,供銷社大門一開,周邊生產大隊的人們就擁擠著走進店裡搶購東西。一般供銷社會提前通知大家,糖精、塑料鞋底子、紅糖、蘇打、正痛片、耗子藥什麼時候到貨,歡迎大家爭購。供銷社每個月底都要關門「盤點」一天。每到這天,鎮上的人見面總說:「供銷社今兒圪盤點呢!」「是呢,盤點呢,明兒圪早點去哇……」
說起盤點,堡子灣供銷社的一個老營業員,四清時差點叫打殘了。因為在他的床底下搜出許多窩藏的東西,都是他平常短斤缺兩克扣出來的。他被整了半年後,才說出了實話:有些公社幹部拿走東西不給錢,他為了不至於自己貼錢(其實也貼不起),只好出此下策。其實多餘的東西他一點也沒往家拿,每至帳面虧空,都用此來平帳了。因為有人證明,最終還了他的清白。
八十年代,供銷社的商品裡也出現了假貨。得勝堡有一家,媳婦和男人鬧飢荒,一氣之下喝了一瓶農藥。因為農藥是假貨,喝完不但甚事也沒有,反倒打下不少蛔蟲來,從此孱弱的身體反而日漸強壯。後來當家的給供銷社送了一面錦旗,上書「解民於倒懸」,一時成為佳話。
「往事微痕」供稿
(轉自看中國/責任編輯:張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