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山下(8) 生死篇7-天無絕人之路

作者: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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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北京時間2021年07月20日訊】傅小軍確診已經第十二天了,他拖著病痛折磨的蹣跚步子,倒了杯涼水然後以自由落體的方式倒臥在沙發裡。他摸出了手機,盯著上面沈夢月最後的短信:「還活著嗎?」彷彿支持著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再看著底下自己的胡言亂語,一廂情願地臆測著沈夢月被氣得冒煙的表情,那是他可憐又可悲的期望。

「你別給我發短信了,我跟現女友在一起,會誤會。」他看著自己編織的可笑謊言,被孤身一人的現實無情戳破。舉目四望,空無一人的房間靜默得可怕,曾經那些花天酒地、逢場作戲的朋友現在又在哪裡呢?像沈夢月的短信那樣「還活著嗎」?還是都躲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裡裝死呢?

地上散落著被砸爛的電話,它們的殘骸兩天前就已經在那裡了,在傅母絕望地朝沈夢月喊叫之前。

「兒子你怎麼還在家哪!不是讓你去醫院嗎?哎呀,我這裡太忙了現在管不了你。」傅國棟趕著間隙給兒子打了個電話。他說的是真心話,通紅的雙眼和緊繃的神經說明了一切。

「你還管我幹什麼啊!您這個把生命都獻給組織獻給黨的大忙人,奮戰在精準抗疫的第一線,這回鐵定能升官發財啊!」傅小軍盡力地嘲諷著,直至被抑制不住的咳嗽打斷。

「你這說的是人話嗎!爸爸也是逼不得已啊,那麼多染病的都往外跑,爸爸這……釘牢了!」傅國棟一邊指揮著民警將木板牢牢釘死在確診者的門口,一邊後退到遠離確診者反抗咆哮的地方。手機裡的聲音愈發清晰,透著傅小軍的嘲諷:「爸你啥時候釘到我們小區,我死之前咱們還能見一面。」

「胡說八道!」傅國棟深吸了一口氣,隔著悶熱的N95口罩,只有稀薄的空氣能透過。「你存心氣你老子有什麼用,醫院!你得去醫院才能治了你的病!我、我、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爸!」傅小軍大吼一聲:「你真想送我去死啊!」傅國棟嚇了一大跳,手機險些落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說:「送你去醫院治病啊!」

「醫院裡都是死人沒人收,救護車也忙著拉死人,我媽沒告訴你嗎!」傅小軍怒吼著。

「你媽她在國外,淨是些反華勢力製造的假消息,別聽她胡說八道。」傅國棟機械地說:「爸爸給你找救護車、救護車……」

「要是醫院能去,你現在為啥要把病人都釘死在家裡啊!」傅小軍憤怒地嘶吼著,隨後又狂咳起來。傅國棟愣住了,他自從接到上級命令之後就在沒日沒夜地服從,好像已經失去了邏輯思考的能力。

「下輩子,我再也不作你兒子了。」傅小軍丟下殘忍的一句話,然後掛斷了電話。

「小軍、小軍……」傅國棟的呼喊並沒有得到回應,另一方的警民的激烈爭吵更加強烈地呼喊著他的到位。傅國棟連忙給傅母發了個短信,然後收起了手機,以現場最高指導的身分,甩著「國家、人民」的大棒,站在黨國利益的「道德」制高點上,對天真並膽小的民眾開始了半暴力的洗腦。可憐又愚魯的老百姓天真地以為呼喚出了「大領導」就能說話算數、一言九鼎,卻怎麼也不會料想到他也自家難保。

「喂,領導。一切順利,堅決執行任務。」傅國棟舉著電話,往下一棟樓房移動。

「國棟啊。你們奮戰在防疫第一線要保重啊,別辜負黨和國家對你們的信任,要發揮出捨小家為大家的革命精神……」就像傳銷組織裡的定期洗腦一般,領導的適時問候也在不斷地督導著一線民警把反人性、反人類的手段落到實處,只不過這類血腥的命令從來不會落在紙面上。無論現實中的貫徹執行多麼血腥與暴力,落在紙面上的,發在新聞媒體上的,都是最冠冕堂皇並溫情脈脈如「皇帝新裝」一般的無恥謊言。

「領導……」傅國棟在對方將要掛斷電話的時候,終於拉下老臉提出了個不情之請,對方則在追加了一堆人情砝碼之後,留有餘地地答應會給他兒子派一輛救護車。

「感謝領導,感謝組織。」傅國棟激動得熱淚盈眶。

「這是黨組織對你的特殊照顧,你可要牢記在心哪!」對方說完後掛斷了電話,並沒有理會傅國棟祥林嫂一般對這個黨的歌功頌德。

傅國棟馬上給國外的妻子打電話:「我怕漏掉電話,所以留了你的號碼,一會兒救護車會打電話問你小軍住址,你告訴他們。」說完就匆匆掛斷,開始建立下一座囚籠。

傅母在傅國棟發短信的時候就撥通了傅小軍的電話,她的好言勸慰並沒有在父子之間起到多大的黏合劑的作用,相反卻讓絕望中的傅小軍愈發不耐煩,他不理解為什麼他媽都拋棄他爸一個人去了國外,還會幫著他爸說話。

「媽你也回不來嗎?」傅小軍仰躺在沙發上,心如死灰地說:「連我最後一眼你也不想見麼?媽媽!」傅母的心好像被針刺了一樣疼痛,近乎哭泣的聲音呼喊著:「不是啊……媽媽想回去的呀,媽媽想現在就陪著你的呀,可是買不到機票……媽媽買不到機票……爸爸、爸爸正在給你弄救護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傅小軍心底竄起了一陣無名火焰:「你們就是想送我去死麼!」猛然將電話扔在牆上,撞得粉碎。

他絕望了,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面臨著生死時刻的選擇,不過也就是狀若無知地將他往地獄又推了一把。他最好的兄弟還曾以在醫院的親眼所見,告誡他千萬別去醫院,就在家裡待著;但是最好的兄弟能做的也就是以親身經歷告訴他一些並非謠言的真實,僅此而已,僅此為助。

被撕裂的撞擊聲與電磁聲驚嚇到的傅母恍惚了一陣,又在一陣毫無意義的呼喊兒子的名字之後,絕望了。這時,她接到了一個醫院的電話,向她詢問傅小軍的地址以便派救護車:「喂、喂,還在嗎?請說話。」對面的人提醒著沉默的傅母,然後無奈地說:「沒有人接,要不打給另一個號碼,傅國棟……」

「等一下。」傅母突然警醒了,清了清嗓子,沉澱了下心緒,然後給了他們一個錯誤地址。掛斷電話後,傅國棟的電話緊跟著就打了進來:「救護車去了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吧。」

「知道了,你忙吧。」傅母掛斷了電話。她是一個母親,面對著發瘋似的兒子,與其把他送往冰冷的精神病院,她寧願自己看護著他,即使遍體鱗傷。但在那之前,她需要一個幫手,一個即使萬中不幸她來不及親身陪伴、也不會讓兒子一個人在冰冷中長眠的幫手——她撥通了沈夢月的電話。

之後的兩天裡,傅小軍每天都覺得自己距離死亡又更近了一步:愈發無力的身軀,愈發難繼的喘息,愈發綿長的沉睡,愈發混亂的神智。有時候他很希望自己就此長眠不醒,長眠在那個有著藍天白雲、櫻花青草的夢裡,和夢裡那個穿著耀眼連衣裙的女孩手挽著手。醒來後他又感到無比恐懼,因為愈發嚴重的病情讓他做夢的機會越來越少,也讓他的夢境越來越不清晰,越來越充斥著黑暗與混亂。

他舉起一堆白色藥片,和著涼水一顆一顆吞下,即便如此也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大量服藥卻沒有絲毫改善的病情,讓他覺得最後一絲希望也湮滅了。他在電腦前翻看著重症監護室裡的照片,他並不覺得自己會是他們中的一員,因為他沒有資格,他的特權級別遠遠不夠。

與其死在醫院冰冷的走廊裡,倒不如長眠在這個生而為家死而為墓的地方。他回憶著虛無縹緲的過去,幻想著並不存在的未來,然後拿起手機,彌補著人生最後一點遺憾。

「喂。」對方似乎即刻就接通了電話:「傅小軍,你還活著呢!」沈夢月的咆哮這一刻在他聽來都是如此可愛,如此難捨。

「沈夢月,對不起,我……我愛你……」傅小軍說完這句話,眼眶就濕潤了。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半秒,然後說:「雖然我很生氣,但是我原諒你了。」他聽到這句話,然後眼淚就流下來。

「我們畢業前寫的那首詩,你還記得麼?」沈夢月的語氣變得溫柔。

「記得。」傅小軍哽咽著吐出兩個字。

「那你念給我聽。」沈夢月說。

「好。」傅小軍努力地清了清嗓子:「如果,有什麼能超越生死……」他只念了半句,門鈴就響了。他並不想去理會,卻聽到電話那頭沈夢月焦急追問:「如果有什麼能超越生死,然後呢?答案呢?」門鈴聲似乎也隨著沈夢月焦灼的語氣一般,不停地奏響。

「你等一下。」傅小軍拖著病乏的身軀與不太靈光的腦子努力地向著門口移動,口中還在不斷重複著剛才的問題:「如果,有什麼能超越生死?」

他終於打開房門的一刻,也終於聽到了答案:「是愛。」手機還在通話中,對方溫柔地問道:「如果有什麼能帶給人勇氣?」

「是、是……」傅小軍沒有回答問題,剛才移動的一段路程已經耗費了他僅存不多的能量,當然也沒能達成理智告訴他的應該立馬把沈夢月關在門外的無私壯舉——他暈倒了,暈倒在那個他珍愛無比而又流連忘返的夢裡。

並不太清醒的夢裡,他感到一些灼燒的液體順著食道進入胃裡,與炎症引發的高燒兩相抗衡。然後他失去了意識,直到一絲凜冽的寒冷將他凍醒,他睜開了眼睛卻是一片黑暗,伸出了雙手卻什麼也觸摸不到:「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我失明了麼?」然後,一雙手掌溫柔的蒙住了他的雙眼,輕柔地說:「你不是失明了,只是在黑夜裡待的太久,忘記了自己還有視力。等明天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就什麼都能看見了。」沈夢月說這話的時候,盯著天花板下五彩斑斕的吊燈,那些折射出的星星點點彷彿她眼睛裡的淚花。

「只是在黑夜裡待的太久,忘記了自己還有視力。」傅小軍喃喃重複著她的話,然後又創造性地吟唱出心底的反叛:「習慣了服從,忘記了自己還有拒絕命令的能力;當慣了韭菜,忘記自己還有拒絕收割的權利。跪得太久了,忘記了人是應該站著行走的。被關在籠子裡太久了,忘記了翅膀不只是裝飾,從前是會自由翱翔的……」

「是啊。」沈夢月出神地回應著他夢中的囈語:「習慣了說謊與禁言,所以忘記了自己還有聽真相與說真話的能力。」她低頭看著傅小軍被病痛折磨的臉龐,無比憐惜地喃喃自語:「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

「天?」傅小軍將不可凝聚的視線轉向她發聲的方向:「沈夢月,我都不知道,你還挺迷信,還信老天爺。」

「呵。」沈夢月嘆了口氣,然後說:「雖然經常被人嘲笑,但是我還沒忘記,思想自由是最後的底線,是誰也不可能剝奪的權利啊。而且奶奶一直說做人要真誠、善良,會有福報的。」

「你說的……是信仰自由的權利……」傅小軍陷入了沉思,那些被他們收繳的、講述著真相的傳單與手機,也是誰也不可能剝奪的自由麼?

「你看,這病毒像不像你們監控社會的那張大網,誰也看不見,誰也難逃脫。」沈夢月若有所思地說:「當你在監視器後面監視著別人的時候,可能也同時有好幾個人在監視著你的一舉一動呢。那個敢講真話的王濱醫生,如果不是被你們抓住,可能大家早就開始防範了。你還敢定位我,還敢抓我……」沈夢月不無埋怨地微嗔,然後點了點傅小軍的額頭:「你說,你以後還敢不敢監控了?」

「不敢了。」傅小軍喃喃自語著:「不要監控,也不要病毒,都不要了……」隨後他陷入了沉睡,比往常還要深沉,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人相伴,這一覺睡得分外踏實,分外安寧。

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他睜開了雙眼,真的如沈夢月所說的那樣,什麼都看得見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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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大紀元/責任編輯:李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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