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山下(2)生死篇1

作者: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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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北京時間2021年07月06日訊】「每個人都希望被人告知重要信息,每個人卻對自己知道的信息沉默緘言, 甚至唯恐別人知道自己知道。」這是沈夢月一天以來的強烈感受。公交車外的路燈次第飄過,溫暖的橘色燈光照進回憶——那個她曾經努力塵封的角落。原來,這句話不止是一種感受,而是曾經直抒而出的胸臆,也是曾經讓她以記者為職業的動力。

三年前的餐桌上,傅小軍的爸爸傅國棟嘴唇緊閉,一言不發。沈夢月看向傅小軍,眼神中洋溢著溫柔的鼓勵,傅小軍笑了笑說:「現在社會上人人都在騙人,不是沉默的說謊者,就是謊言的附和者。」

「這不說話的人也會撒謊嘍?也是聞所未聞的。」傅母拍了拍傅國棟的胳膊。

「沉默者才是最高明的說謊者,因為永遠無法被拆穿。」傅小軍轉向沈夢月,沈夢月認同地點了點頭:「最狡猾的謊言不是睜眼說瞎話,而是轉移話題與用片面事實騙人。」

「這說謊也分出門道兒來了,這當記者的就是不一樣。」傅母讚許地點了點頭。

「我去洗手間。」傅國棟拋下一句話,冷冷地離開了座位。沈夢月與傅小軍均是一愣。 傅母像是絲毫未察覺出丈夫的不悅,見怪不怪地將肥美的鱸魚轉到了沈夢月面前:「來,夢月吃菜。」傅母熱情地招呼著,面上笑容燦爛的好比人間四月天。

然而,再次見面的時候就是芳菲已盡、秋葉飄零的景象了——傅母臉上掛著三九寒冬月的肅殺凜冽,恨不得將面前的沈夢月凍成一座冰雕,好像這樣就能永遠將她從傅小軍的記憶裡抹去。

傅母冷冷地說:「你們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上大學時偶然混在一起玩玩,現在也都該各奔前程了。」

「他人呢?為什麼不出現,讓阿姨你……」沈夢月話未說完已被打斷:「小軍不想見到你,所以才讓我出面。而且他爸爸對你也不是很滿意,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你要是真愛小軍,也不希望他不幸福吧……」後面的話沈夢月已經聽不清也記不得了,反正傅小軍此後銷聲匿跡的行動已經證明了這話的真實不虛,反正她父親失蹤母親離世的沈夢月活該這輩子是得不到婚姻幸福的了。

「國家衛健委強調,關於新型肺炎未發現人傳人。「——嘶啞的公交廣播拯救了沉湎於回憶中的沈夢月。發現自己坐過站,沈夢月連忙往車門處移動。擁擠的車廂就像除夕夜鍋裡沸騰的餃子,你撞我,我撞你,污濁的空氣在每個人的口鼻與肺部不斷循環著。最後,當沈夢月這只餃子終於被擠出鍋的時候,已經錯過兩站了。她往家裡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聽,於是趕緊往家的方向跑去。

昏黃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瘦弱的老人,帶著厚厚的帽子,雙手叉在羽絨服兜裡。沈夢月遠遠地走著、看著,似乎這最為熟悉不過的一段路走了二十年的時間,每一幀時光中都有著奶奶等侯的背影,她們是彼此的相依為命。

「奶奶。」沈夢月揮了揮手,沈奶奶沒有聽見,還立在原地發呆。

「奶奶!走啦!」沈夢月大叫了一聲,像小時候的惡作劇。

「噢!」沈奶奶終於看見了孫女,半跑半顛兒地走過來:「哎呀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啦!」

「奶奶你慢點,別摔了!」沈夢月扶著沈奶奶往小區派出所移動,一路的默默無語是對彼此沉湎思念的心照不宣。

派出所門口,幾個警察押著兩個「嫌犯」出來,兩個「非典型」的嫌犯,外貌與神情都不像一般的小偷或犯罪分子。他們看見有人就要講話,聲音卻及時地淹沒在警察無情的鐵掌裡,變成了毫無意義的聲響,而這聲響又因被「正義」制服的反抗而變得充滿了「犯罪」的意味。

沈奶奶有意地將沈夢月往路邊推,直到那兩個「罪犯」被押入警車,才走回了路上。

「最近江邊發現一具屍體,四五十歲所以叫你們來認人。」一個片警叫她們等著,然後進資料室取照片。兩個人的心經過了一番重蹈覆轍般的七上八下,然後在片警出示的照片後流落下一份失望、一份希望。

「不是、不是你爸爸。」沈奶奶拍了拍沈夢月的肩膀。

「還好,還有希望。」沈夢月對奶奶微微一笑,沈奶奶則眼泛淚花地點了點頭:「還有希望。」這是他們二十年來已經成為習慣與默契的安慰方式,雖然很久以前沈奶奶就已經不再幻想了、甚至只希望能得到一個死訊,而沈夢月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然而她們倆彼此之間始終還保持著自欺欺人的鼓勵,不是為了杳無音訊的人,而是為了近在眼前的人。

「我說沈夢月,你多大了?」 片兒警有點不耐煩地問道。

「二十一,怎麼啦?」沈夢月不解的其中意,是當年沈奶奶堅持找人的一句話:「就是給孩子留個念想。」

片兒警看沈奶奶也沒有放棄的意思,於是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繼續回去等消息吧。」

「奶奶,還有二十天就要過年了,這週末咱們去辦年貨吧。」沈夢月和沈奶奶聊起了家常。

「糖炒栗子!」沈夢月雙眼放光地奔向不算冷清的夜市,一分鐘後就開始邊走邊吃了,好像那是最令人懷念的人間美味。怎麼不是呢?六歲那一年,她們第一次被派出所通知去認人,去之前有多少希望,去之後就有多少失望。沈夢月不停地哭,沉溺在悲傷的世界裡拔不出來,童年小孩眼中絢麗多彩的世界一下子變成了黑白默片,直到注意力被一股甜絲絲、香膩膩的味覺占據,才抹乾了眼睛,抬頭看著沈奶奶剝著一個圓圓滾滾的糖炒栗子。

「奶奶我幫你剝。」沈夢月吃著吃著就破涕為笑了,小孩子的注意力就是這麼容易轉移。

也是在那一年,沈夢月的媽媽死在了監獄裡,警察送回來的只有一個冰冷的骨灰盒。

「奶奶你也吃一個。」沈夢月塞了一個栗子,沈奶奶的腮幫立刻鼓了起來:「咬不動,我嘗嘗味兒就行啦。」

「沒事,我回去磨成麵,做糕吃。」沈夢月對自己的做飯本事還是頗為自豪的。

「折騰那幹啥,你也少吃點兒,大晚上的不好消化。」沈奶奶說。

「沒事……今年買什麼年貨啊?」沈夢月笑笑。

祖孫兩人正討論的熱烈,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話:「等一下。」回頭看見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人,戴著黑色帽子:「你是記者?」那個人有些急切地說。

那個人堅持只跟沈夢月一個人爆料,所以沈奶奶只好坐到遠處。他們在大排檔的角落坐定後,那人才介紹說:「我是XX醫院的醫生王濱,這是我的工作證。」沈夢月看了看證件,然後交還給他:「您有什麼消息?」說話間拿出採訪用的小本和錄音筆。

王濱彷彿受到了驚嚇,整個身體都在默默發抖,藏在桌下的雙手不受控制地緊緊握住:「我是匿名爆料,可不可以不要錄音。」他的聲音也在發抖,雖然已經極力在控制自己了。

「好。」沈夢月把錄音筆放回包裡,她預感到了事情的重大,微微傾身聆聽著。王濱欲言又止了幾次,雙腳離地又放下了幾次,不斷做著抬腿就跑的準備。

「是關於病毒的事情嗎?」沈夢月小聲探問。王濱猛地抬頭,又猛地低頭,整個人彷彿僵硬了,唯一向世界宣告他還活著的證據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沈夢月覺得他整個人緊張過度了,如果不放鬆下來根本沒有辦法採訪,於是從包裡拿出了錄音筆和手機,放在桌上:「這是我所有的錄音設備,都在這兒了。」說完還打開包讓他看,王濱伸頭看了看,雖然桌下的光線昏暗到什麼也看不見。

他重新抬起頭的時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說:「我知道你,你叫沈夢月,在XX日報工作。」

「你知道我啊?」沈夢月有點驚訝。

王濱點了點頭,說:「你是一個有勇氣、有正義感的好記者。」

沈夢月被誇讚得有點兒不好意思,連忙謙虛地擺手。王濱繼續說:「我看過你關於毒疫苗報導的文章,把那些黑心商家都挖出來……還獲得過『十佳傑出青年的稱號』……」他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看著沈夢月,而是看著桌面,好像這話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以至於可以幫助他堅定自己那一點兒並不牢靠的信心。

沈夢月聽著他的恭維,注意力慢慢從飄渺的稱號轉移到了現實的悲劇。她的確是做過兒童毒疫苗的報導,曾經轟動一時,也引起了政府的關注與重視。但是慢慢的、慢慢的,這件事就淡出了媒體的視線、淡出了人們的話語間與腦海中,變得不了了之——果然所有的新聞都會成為歷史,而她也在一個並不明媚的早晨,被通知從日報調職到了晚報。

誰說人總對悲劇印象深刻,似乎每個人都在樂此不疲地健忘著,選擇性的失明著,可能因為與己無關,或者自己也根本無法改變吧。

沈夢月嘆了口氣,發現王濱不知何時正盯著自己,眼神中有些惱怒與怨憤。

「其實我不在日報工作了,調到了晚報,也不知道能不能像你說的引起上級重視。」沈夢月頗有些幽怨地說。王濱有些微微驚訝,低頭沉默了三秒鐘,確定了沈夢月是他能可信任的最後一根稻草,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說:「從兩週前開始,我工作的醫院就開始陸續收到肺炎症狀的患者,有的是一家子來看病,這已經是人際傳播一個證據了。」

「但是新聞不是說沒有人傳人的證據……」沈夢月明白沒有必要說下去,他來找她就是希望他的聲音能被更多人聽見。

「這幾天,有些醫生和護士也出現了相似症狀。」王濱說,「我認識的醫生做了化驗,是疑似Sars的病毒。據我所知,他們發現病例後立刻上報了國家,但是到現在政府都沒有作為,而且還在電視上否認人際傳播。」 他有些哽咽,抬起右拳捂住了嘴,眼睛漸漸濕潤了。

沈夢月下意識地用圍巾捂住了口鼻,停住了書寫的筆尖,她難以判斷真假:僅憑一人說辭,就能顛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間斷的對黨和政府光輝負責形象的認識 ,無異於以卵擊石。王濱似乎察覺了她的懷疑,從他的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殘留著溫度的紙,紙上卻是冰冷殘酷的現實:「 你看。」 ——公安局發的訓誡書。

沈夢月本能地拿出手機,打開相機才後知後覺地問:「可以拍照嗎?」王濱收起了訓誡書,沈夢月也沒有拍成照。

「醫生不說真話會死人的。」王濱說,「但我不是蔣醫生,我還有家庭和孩子。」

「我知道,蔣醫生當年向媒體揭發北京市政府隱瞞Sars疫情,後來才引起了中央重視和防控。」沈夢月重新握起來筆:「您說吧,我今晚就寫稿。」

王濱簡短地敘述了自己知道的情況,沈夢月追問了些有關證據的內容,然後對王濱微信截圖拍了幾張照片,每張微信截圖上的名字都被塗抹掉了,可見他是有備而來。

「留個微信吧,方便以後聯繫。」沈夢月讓王濱掃碼加上好友,王濱收回手機的時候露出了背面的照片,透明的手機殼裡是一個孩子稚嫩的笑臉:「這是您的兒子?」王濱沒有回答,匆忙收起了手機:「謝謝你,希望你的報導能引起中央政府的重視,拯救這個國家。」

沈夢月重任在肩地點了點頭,王濱便結束了這場只有十分鐘的談話,匆匆離去消失在寒冬的黑夜裡。

「說完了?」沈奶奶走了過來,沈夢月方才回過神兒來,連忙用凍得有些僵硬的手圍住沈奶奶的口鼻,又將自己也圍好:「回家了。」

沈奶奶一路問到家也沒有結果,沈夢月只說要替爆料人保密。最後沈奶奶頗有些哽咽地說:「夢月,你可不要做危險的事情啊。」

「正常工作,有什麼危險的呢?」沈夢月說,「而且奶奶你一直告訴我做人要真誠、善良,會有福報的,對吧?」

沈奶奶很不放心,回到家又促膝長談了一番,才放她去工作。

終於在午夜之前完稿,沈夢月在系統裡備註「加急待審」的標籤,並給趙主任郵箱發送一份後,才心滿意足地洗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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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大紀元/責任編輯:李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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