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北京時間2018年02月12日訊】《南方周末》調查報導《海航又鬧「錢荒」》以及《海航「危機史」》,披露中國海航集團「高負債、低收益併購」的擴張手段,以及發生資金危機的起因與現狀。報導2月8日在已上版的情況下被強行撤稿。撰稿記者在網絡公開報導全文及記者手記,很快又被刪。以下是被刪的《海航「危機史」》全文。
海航「危機史」
以「負債式收購」模式迅速擴張資產負債表的海航們,實質上是以信貸膨脹所推動的資產價格增值,掩蓋了企業擴張過程中的種種問題。在讓資本市場買單的同時,創造出一個個「不敗神話」。
三次危機
對於海航集團而言,此次債務危機,並非其第一次因激進擴張而遭遇「生存危機」,甚至可以說,整個「海航模式」就是在不斷的「併購擴張」與「資金鏈危機」循環中走到今天的。
在1989年創立之初,啟動資本「只夠買個飛機零件」的海南航空,是憑藉著1993年和1999年在STAQ系統和A股市場兩次上市,才募集到購買飛機經營航線的資金。
2000年之後,面對三大國有航空公司重組地方航空企業大潮,海南航空仍不得不以一系列遠超自身資本實力的跨區域併購,躋身「國內第四大航空公司」,才保住獨立發展的資質。
但因為收購地方航空公司而欠下超過20億元「巨債」,海南航空隨即陷入「資不抵債」的困境,直到2003年意外爆發的SARS疫情:海南航空隨即宣布由於「疫情影響等原因」,公司巨虧近15億元——虧損比例超過其他三大航空公司五倍以上。
擺脫了財務危機的海航迅速開始了新一輪併購擴張,在收購商業零售上市公司西安民生的同時,還試圖涉足證券、信託與商業銀行的股權收購。
然而2004年「德隆事件」爆發,令監管層開始嚴查國內企業的「類金融控股」模式,海航也因此被迫止步,並迅速將目光投向了以香港證券市場為代表的境外資本市場。
此後三年間,海航管理層通過一系列資本運作,試圖將旗下資產置入擬在港交所上市的「大新華航空」,並以一系列複雜的資產置換與股權結構安排,實現了由原管理層所控制的「海航集團」實際控制大新華航空,並間接控股上市公司海南航空的多層股權控制架構(參見南方周末2011年12月8日《誰的海航》)。
因為上市模式及所有人結構的爭議,加上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大新華航空上市最終功虧一簣,反而將海航集團推入了空前的債務危機之中。
此時,上市公司海南航空繼續發揮特長,在大幅溢價收購海航集團旗下資產後,於2008年再度報出14.24億元巨虧。
海南航空於2007年底將其6億元投資建設的北京科航大廈以「工程成本價」轉給海航集團,又於2008年12月以17.28億元高價向集團回購大廈股權,僅此一筆交易帶來的「非經營虧損」便高達11億元之巨——類似的故事在海航集團此後近十年的併購擴張中不斷上演。
就在海南航空報出巨虧的2008年,海航集團雄心勃勃地推出了打造「物流航運業務」板塊的發展規劃:計劃五年內打造規模達200艘的遠洋運輸船隊,並展開全球集裝箱運輸業務。
而支撐這一計劃所需的巨額資金,則來自其2009年收購控股並擬推動上市的造船企業金海重工。
為此,海航集團一手投入數十億資金收購金海重工股權,另一手給出高達百億的造船訂單,令多年巨虧的金海重工在首輪私募融資時便獲得高達118億元的估值。
然而,海航管理層這次「賭錯了」航運市場復蘇周期:隨着「4萬億」投資刺激下短暫反彈的航運市場再度下滑,造船和航運業務的雙重虧損,堵死了金海重工上市融資通道,再度令海航陷入「四面楚歌」的狼狽處境。
此時旗下已經擁有多家上市公司的海航集團,再度展開高達百億規模的「資本騰挪」:旗下天津海運(現名天海投資)和渤海租賃(現名渤海金控)先後宣布總金額超過200億元的定向增發和重大資產重組。(參見南方周末2013年9月20日報道《跨國扣船事件背後的資本暗戰 海航金「船」脫殼》)
這兩家「異軍突起」的上市公司,隨即成為了海航新一輪併購擴張的「主力軍」。
狂飈突進
2011年5月海航資本(原海航實業)將旗下渤海租賃資產注入上市公司ST匯通,原來資產僅數億元的水電設施企業搖身一變成為了凈資產六十多億的「融資租賃第一股」。
在借殼上市前兩年,渤海租賃以項目和房產抵押等方式融資近150億元,將母公司海航實業的資產負債收購殆盡,一舉化解了此前大新華航空上市失敗留下的巨額負債。
上市兩個月後,公司出資收購海航香港全部股權,將集團前期飛機收購中的負債也一併承擔下來。兩年後,渤海租賃再度出手,以81億元出資接收了海航集團境外併購的集裝箱租賃企業seaco SRL。
兩次收購出資總額高達105億元,在母公司海航集團「轉手倒賣」獲利近15億元的同時,也令渤海租賃總負債劇增至362億元。(參見南方周末2013年10月18日報道《上市公司「雙重關聯交易」的秘密 海航關鍵「棋子」》)
負債纍纍的渤海租賃隨即展開一系列跨境併購,收購多家集裝箱和飛機租賃企業後,至2016年已形成管理飛機近900架(全球第三)、集裝箱合計403萬CEU(全球第二),總資產高達2166 億元的「龐然巨物」。
2016年1月,渤海租賃改名為渤海金控,變身為海航集團「金控平台」。在一系列重組併購下,該公司已擁有天津渤海、皖江租賃、橫琴租賃等多家地方金融租賃平台,並參股渤海人壽、聯訊證券、天津銀行等金融機構,以及聚寶互聯、點融網等互聯網金融平台,成為一家融資觸角無所不達的「類金融控股平台」。
此時公司凈資產僅為311億元,2016年凈利潤23億元,凈資產收益率僅為1%,甚至不足以償負其高達1800億元負債的利息。
而據媒體調查顯示,渤海金控旗下Avolon對美國飛機租賃企業高達103.8億美元的收購資金中,「不超過85億美元」來自境外銀行摩根士丹利與瑞銀。
令人不解的是,過去一年中,多家券商及研究機構對渤海金控這一「高負債、低收益」併購擴張經營風險視而不見,僅憑被收購企業並錶帶來的利潤增長,便一路看好公司「後續業績增長」,並給出遠高於公司市值的「增持建議」。
同樣詭異的「資產規模膨脹」與「主營業務轉型」也出現在集團旗下另一家上市公司天海投資身上:原名天津海運的這家上市公司,曾被外界視為金海重工上市失敗後,海航重組旗下海運物流業務的核心平台,並於2013年定向增發120億元,擬收購大新華物流旗下船舶資產。
在經歷了兩年入不敷出的慘淡經營之後,2015年天津海運「華麗變身」:宣布更名為天海投資,並將業務由單一集裝箱船舶運輸轉向「多業務船舶運輸及物流上下游產業」。
當年總營收7.2億元,凈利潤2.5億元的天海投資,隨即向同年營業收入430億美元的國際IT產品分銷巨頭英邁發起了「蛇吞象」式的併購。為了籌措高達60億美元的併購資金,天海投資變更前期募集的120億元定增融資,最終於2016年底實現對英邁國際的收購,同時剝離部份海運業務資產,一舉轉型為「高科技跨國企業」。
值得關注的是,招商證券2017年3月的研究報告內指出,天海投資此次收購得到了國內資本市場著名「玩家」劉益謙旗下國華人壽的「深度參與」,並明確指出通過參與定增和委託銀行貸款方式,國華人壽在收購中「合計投入133億人民幣」。
藉助國內險資實現「空手套白狼」式跨境併購的天海投資,總資產迅速由2015年的127億元膨脹至2017年的2314.4億元(預估)。
然而蹊蹺的是,據長城證券2017年11月研報數據,公司總負債竟然也從2015年的4.7億元,飈升至2017年的2314億元(預估)。這意味着公司凈資產幾近為零,天海投資變成了一家全部由負債構成的「殼公司」。
面對這一堪稱荒謬的資產負債表變化,長城證券的分析師似乎並不在意,而是着力推薦他們所理解的「航空業場景+雲計算平台」的「高科技前景」。
此時,天海科技在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宏偉藍圖中,無意間透露出更加龐大的收購重組計劃:在「海航雲」全球落地的規劃中,預計估值超過28億美元的瑞士航空服務商Swissport,斥資65億美元獲得控股權的希爾頓酒店集團,以及花費14.5億美元收購股權的瑞士機場零售商Dufry,都將成為海航「雲戰略」的一部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高達百億美元規模的海外資產,未來還將通過重重複雜的跨境股權結構安排,由天海投資的市場化股東們一一「消化」。
而為了實現這一「海航雲「戰略整合落地而需付出的後續成本,以及」海航雲」模式在未來全球「雲計算」市場中的競爭力,則遠在證券分析師們的視野之外。
「紅舞鞋」與新周期
回顧海航集團過去十餘年中的多輪併購擴張,除了早期為了生存而被迫收購地方航空公司之外,2004年之後的海航似乎被套上了一雙安徒生童話中的「紅舞鞋」,在越滾越大的負債與不斷爆發的危機中不停奔跑。
2004年到2008年期間,海航的多元化戰略幾近失控,旗下囊括了航空、商業、物流等八大業務板塊,子公司總數超過700家。在通過大新華航空上市整合業務的努力失敗後,海航隨即陷入了經營危機。
就在這一生死關頭,「四萬億「刺激政策及各地方政府與銀行聯手「放水」,為此後數年的中國經濟體系內增加了數十萬億規模的貨幣供給。海航立刻抓住了這一機會,以不斷併購中迅速擴大企業規模的同時,再度以上市公司報虧「撇賬」的方式,一舉擺脫了前期壞賬。
但在這一輪擴張中,海航寄予厚望並投入巨資打造的物流業務板塊,再度隨着市場周期下滑與上市衝刺失敗,而陷入新的巨虧之中;而集團在「豪賭」物流業務過程中,與外部投資者所設下的「對賭式」融資協議,成為令其被迫展開新一輪併購的資本壓力。
2012年前後海航經歷了一輪大規模收縮重組,撤銷多個區域總部、關停200多家企業並將其八大業務版塊收縮至五個。
但就在此時,金融監管體系「政策鬆綁」所催生的金融混業形態,再一次將中國金融市場推入規模空前的廣義信貸膨脹與「資產泡沫化」進程,存在多年的「土地證券化」融資模式也在「大資管」市場催化下,變成了幾近失控的「貨幣創造機」。
短短數年內劇增近百萬億規模的銀行資管與理財資金,與估值膨脹至270萬億元規模的房地產市場相互激蕩,催生了規模空前的資本泡沫與影子銀行體系。
在這一背景下本已進入收縮調整周期的海航再次抓住機會,藉助新機場擴建與「造島模式」帶來的新增土地資源,繼續以「土地銀行」模式展開一系列境內外「超級併購」。
然而,在連續兩輪信貸膨脹推動下的產能過剩,已經無力再支撐這場「泡沫遊戲」。
經濟學家、原央行貨幣委員會委員樊綱指出,2008年國內統計鋼鐵產能過剩時,是4億噸需求,6億噸產能,「三分之一過剩」;而到了2011年「四萬億」刺激計劃推出後,變成了「6億噸需求,12億噸產能」。
迅速膨脹的地方債務推動下的資產泡沫,在帶來社會成本急劇增長,社會整體生產率大幅下滑的同時,令整個社會經濟體系不斷「脫實入虛」,陷入依靠槓桿融資維繫的「資金空轉」困境。
樊綱坦言,如果沒有房地產限購和金融「去槓桿」的政策,「房價飆升、炒房團滿天飛」的房地產狂歡可能持續兩三年甚至更久,之後就是資本市場崩盤與真正的金融危機,「中國經濟別說恢復增長,是否出局都不知道」。
十九大之後推出的一系列金融監管政策,正是為了通過未來數年「資產負債表收縮」的危機應對與調整,為中國經濟未來20年乃至更長遠的健康發展贏得歷史機遇。
在新的政治經濟周期下,草莽式的混業金融業態正面臨著統一監管的新約束,負債式收購的「轉槓桿」滾動模式已無法持續;信貸資金回表對銀行帶來巨大不良資產壓力,逼迫銀行們不斷收縮信貸規模;以房地產為代表的資本市場,在統一監管的短期限制和租貸並舉長效機制下,也將在整體上進入資產價格平穩下行階段。
面對這一輪全新的宏觀經濟背景,過去十餘年中以持續不斷的「負債式收購」擴張到今天的海航們,是到脫下那雙「紅舞鞋」的時候了。
(責任編輯:雲濤)